┏━━━━━━━━━━━━━━━━━━━━┓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书名:[通灵]千年 作者:洛安之 非V章节总点击数:43484   总书评数:359 当前被收藏数:594 文章积分:12,768,891 文案: 我用千年来找你, 愿你此生不离弃。 如果人类的爱情是一个局,我愿深陷其中,无怨无悔。 如果这不是爱情,那不重要,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 致——我的,另一半圆。 【感谢阿夜的封面,好棒=3=】 ~﹡~﹡~﹡~﹡~﹡~〖.致我爱的你们,落猫牌温馨小贴士.〗~﹡~﹡~﹡~﹡~﹡~ 这里是轮回千年故事。 这里是轻松温情治愈的小清新。 这里是本命麻仓好独一无二、千年不变的爱情。 这里是妖怪也会微笑的故事。 这里是,我的王。 麻仓好我的爱我的嫁,十年本命,千年本命。 再一次通灵只因为我想给我的王最好的! 欢迎来到通灵妖怪的世界。 内容标签:天作之和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璃,麻仓好 ┃ 配角:各种角落里滚出来的通灵人与妖怪 ┃ 其它:我们的目标是:温情!治愈!小清新! 卷一:星星的轨迹 ☆、  章零一 踏上死亡的旅途   〖为了他死是她做过的最愚蠢、但,最浪漫的事。〗   那是一个很瘦小的女孩子。   张着双臂,走在大马路的防护栏上,一蹦一跳,摇摇摆摆。   她唇角弯着笑,微微眯着眼,看上去人畜无害,很是悠闲自得的样子。又瘦瘦小小的,穿着纯白色的连衣裙,好像转眼就能被风一阵给刮跑。   一蹦,一跳。   她像是随时要从上面掉下来,又像是要在空气中消失。   风中隐约传来轻哼着什么旋律的声音,没有其他伴奏,却似有一顿一顿的钢琴声附和,化作轻轻的、淡淡的、静静淌入心间的浅唱。   是女孩在轻哼,那么小声。   听不清歌词,也并不忧伤,却莫名地觉得那旋律如若一曲哀婉的歌。   女孩站住了,扬着脸望着天空,像极了被风声吸引而驻足观赏的孩子,然而转眼间她又在栏杆上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   风鼓起她纯白色的连衣裙,拂过她散乱的长长发丝。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犹如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无拘无束,如风的孩子那般自由自在。   她一蹦一跳着,连影子都仿佛要虚化,随时要随风而去。   “喂,你!”正在这时,有一位交警大叔发现了她。   她抬起头,依旧笑眯眯的,“哎哎,大叔什么事?”她笑着问。   “不要在上面走,快下来。”交警大叔呵斥了一句,却在女孩子软软的笑容中软下声音,“这样很危险,你父母呢。”   “大叔,我已经十五岁了。”女孩子点了点自己的脸,笑着说。   交警大叔怀疑地看着她。   当然了,她太瘦小了。   脸色也很苍白,又长着一张娃娃脸,说她才十二岁都不为过。   “既然十五岁了,就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交警说。   他还是相信了她所说的十五岁。   “好的。”女孩子从栏杆上跳了下来,极其顺利地着地,轻轻的,足尖点地时毫无声息,让人想到一只动作灵巧且优雅的猫。   她冲着交警大叔招了招手,“再见了,大叔。”   阳光打在她身上,恍惚间,仿佛穿透了她。   交警大叔一脸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女孩子偏着头笑着看他。   不是幻觉。   她还是站在眼前,纯白色的连衣裙随风微微扬起裙角,一脸人畜无害的温软笑容,就像小动物一样,让人心底莫名的感觉一软。   她的肤质已经不能算是白皙了。   那是一种能看到青色血管的晶莹的白,白的仿佛透明。   这大概才是那瞬间阳光穿透她的错觉产生的原因吧。   “快回家吧,路上小心。”交警大叔不由自主地开口叮咛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大叔。”女孩子蹦蹦跳跳地走了,语调似乎是愉悦的上扬。   夏日的阳光明媚的不可思议,蔚蓝的天空和棉花糖似得云朵,还有她瘦小的、愉悦自得地跑去买冰淇淋的身影——这一道风景让交警大叔不由得会心一笑。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是不是生病了呢。   交警大叔在心底暗自嘀咕。   希望她能多吃点,真有十五岁也太瘦了。   交警大叔在心底默念完,很快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忙碌起他年年如一日的维护交通的工作。   他每天要遇到的路人太多了,在数个工作日后,就记不得前几天曾在哪里遇到过谁。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几天后,他又见到了她。   准确的说,几天后的日报上,交警大叔看见了那报纸头条上跳楼轻生的女孩的照片,年仅十五岁的生命,在那悄然一跃中,黯淡了生命的所有光辉。   正是那个可爱瘦小的女孩子。   交警大叔的手攥紧了日报,唇瓣微微颤动,满眼震惊。   他当然不知道。   对他来说,这只是生命中一场或许微不足道、或许震撼人心的相遇。   至少,后来那位交警大叔成为了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强烈支持者,并在今后的多年中保护了数位轻生的少年少女。   同样至少的,对那个女孩子来说是微不足道的。   因为已经脱离肉体进入死亡进程的她正打着哈欠飘在城市上空,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   “开什么玩笑喂!”一只手正抓着那个女孩,那是个身量娇小的年轻女孩,“自杀?”   女孩偏了偏头,视线从那只准确抓住她的灵魂如抓住实体的手一直移到年轻女孩的脸上,唇角弯的很浅,嗓音也很淡,“有什么问题吗?”   年轻女孩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忍耐一种名为暴怒的情绪。   “有气要撒,憋死的是龟鳖哟。”女孩子笑着说。   “……”年轻女孩磨了磨牙,最终却只咬出了这么几个字,“我和龟鳖没有半毛钱关系!!!”   “嗯,好的。”女孩子点点头,依旧笑眯眯的,一脸人畜无害。   年轻女孩又磨了磨牙,“你知不知道你死的很难看啊。”她指着三十几层楼的下面那具遗体说。   “应该吧,你要记得帮我收尸哦。”女孩子笑了,“嗯,火葬就好了,人类的肉体本来就很脆弱。骨灰也不要保留了,找地儿埋了吧。”   年轻女孩用力呼口气,鼓起脸似乎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她。   “我要离开这里,现在,马上。”女孩轻声说。   “……”年轻女孩沉默了片刻,“你以前会这么对待生命吗。”她问,“你以前,有这样轻贱生命吗?!”   女孩眨了眨眼,唇角的笑容不知该说是温柔还是漫不经心,“虽然我还想不起来你是谁,但是你这么问,还有,这么做,”她的目光垂向那只手,“是不是不太对?”   “……”年轻女孩松开了手。   女孩唇瓣浮着的笑意渐渐转深。   “为什么要离开?”年轻女孩问。   “嗯……”女孩托住下巴想了一会,笑容无辜,“因为迫不及待了。”她说。   那个年轻女孩微微怔住,眸子里显然露出了一抹不知为何的震惊。   女孩眨了眨眼。   年轻女孩望着她欲言又止。   女孩子笑了起来,像是有些开心,又像是一种纯粹的笑而已,没有任何感情依附。   “……”年轻女孩垂下眼,抿直了唇,最终没有说话。   “我能感觉到的,他要回来了。”女孩子打破了沉默,她唇角的笑容像是一种极致的温柔,“我不知道的、我想不起来的、我的记忆里找不到的那个人,他要回来了。”   嗯,他要回来了。   所以她要去找他了,就这么简单。   “……”年轻女孩再次沉默了一会。   “我要转世。”女孩子语气轻轻浅浅的。   “可是,时间还没到。”年轻女孩望着女孩子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   突然,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咦?”女孩子歪了歪头,打破了沉默,“是这样子吗?”   “重点就在这里啊!”年轻女孩抱着头无力地蹲下,“你还有两年寿命啊,怎么转世啊喂,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女孩子也是一副苦思沉吟的表情。   “……”年轻女孩蹲在那里,垂着眼瞄她。   “要不,穿越吧。”女孩子凑上前,唇角似乎弯着笑,“现在平行世界那么多,随便在哪个世界呆两年也不错吧。”   “然后让你再自杀一次吗!”年轻女孩怒道。   “不错的主意。”女孩捶手心。   “哪里不错了!”年轻女孩暴跳如雷。   “你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女孩眨了眨眼笑,“所以说有气撒出来就好,不要憋成万年龟啦。”她拍了拍年轻女孩的肩,笑的人畜无害。   “……”年轻女孩无力地看着她。   万年龟个鬼啦。   她才没有憋气憋成万年龟鳖。   “好了,你该送我走了,送去哪里都好,反正死了也不能在这里继续呆着了吧,嗯……两年好像也不是很长。”女孩子弯起唇,神色温和,语气轻浅。   “但是再自杀就不帮你了。”年轻女孩说,鼓着脸很不高兴。   “安啦~”女孩子笑了笑,视线扫过下空的城市,神色似乎是温柔,又似乎是纯粹地、无意味的俯视,“人类很渺小啊。”   年轻女孩也垂下眼去看世界,“确实渺小,他们死了可没有你这样穿越的机会。”   “所以他们只能选择安稳的过完一辈子。”女孩子轻声笑。   “起码他们尊重自己的生命了。”年轻女孩轻声嘀咕了一句,依旧很不高兴。   “嗯……”女孩眨了眨眼显示在考虑年轻女孩的话。   她偏头看了那个年轻女孩一眼,依旧是苍白小巧的面孔,唇角扬着笑,笑容软软的,让人不由得也莞尔一笑。   在光影中,女孩轻轻开口,嗓音很浅淡,淡的听不出感觉,“生命是很珍贵的东西,我很喜欢的,不会轻贱它。你知道,人类要珍惜的东西,不是我能珍惜的起的。也不是谁都可以和我一样有机会有资格踏上死亡的旅途。”   “……”年轻女孩怔了怔,望着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渐渐化作光影消失。   “不过为了他死这种愚蠢的浪漫,一辈子只做一次就好。”   “我可是,要和他一直同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 =v=全文存稿的第一天~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致我最爱的好SAMA   没错,你没看错,开始更新了 ☆、章零二 婴灵二三事   〖如果青梅竹马是一种深情,那出生就相识一定深情一万倍。〗   夜里的路灯光明晃晃的。   女孩子从双手托着腮透过路灯打量周围,而她靠坐的石壁格外冰冷。   灯光下的随风摇动的梧桐枝条也有些狰狞阴晦。   不远处是公路,偶尔有车子开过,车灯射出很远的距离,一晃而过。   路两边是高高低低的楼房,人行道上依稀还有几个匆匆赶着回家的路人,抱紧了自己的包,目不斜视地快步走。   当然了,大半夜在外面闲逛显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首先不说身后搞不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着,妖魔鬼怪都先忽略;光是治安就是需要担心的问题,大半夜出行可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青年简称混混的特权。   虽然,她现在的状态来看,应该是前一种问题。   女孩子微微叹了口气,飘了起来。   没错,她还是那个灵魂状态,穿越是穿越了,可是还是没有摆脱已死亡的身份。   人生总是不那么顺利地按照设定好的美丽剧本演下去的。   如果有剧本,也许一个人生应该是随便找个工作,随便赚点钱,然后和不美又不丑的女人或者不帅也不丑的男人结婚生两个小孩,第一个女孩,第二男孩,等女儿结婚,儿子也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就工作退休,之后每天过着下下棋、养养鸟的悠闲隐居生活,然后比自己的妻子或者丈夫更早死。   大概就是这样。   可惜人生总是不那么顺利。   就像女孩子现在穿越了以后还是个灵魂。   如果只是个灵魂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肚子会饿的、半点儿大的婴儿灵。   女孩默默地又叹了口气,尽管有些困扰,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高兴。   她伸手去揉自己饿的咕咕叫的肚子。   “这时候来个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侈有内涵、奔放洋气有深度、冷艳高贵接地气的说法应该是,‘再叫我也不会让你出来的’……吧。”她对着自己的肚子偏了偏头,自得其乐地笑了。   所以说,拜祭、供奉、祭祀、供品这些词的出现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古人有大智慧,古人诚不欺我。   她站在巨大而苍老的榕树旁默默六十度望天,夜色漆黑,星光稀疏,整个城市显得极为狰狞隐晦。   所以她这是投胎投错了呢,还是胎死腹中成鬼胎了呢?   女孩摸着下巴一边慢慢飘着一边想着。   可是她没看到她的遗体,这么看来应该是投错胎了吧。   她弯起眼笑,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小手小脚,几近透明,橙色柔和的路灯光可以轻轻松松地穿透她的所在。   夜色渐深,灰色的武器弥漫了整个都市。   女孩慢悠悠地飘过了漆黑寂静的大路,打了个哈欠,似乎是有些困倦。   虽然这一点很不合常理,包括她在夜间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冰冷的低温也是不合常理——但是没关系,她的存在就是不符合常理的。   “哟,伟大的进步。”女孩偏了偏头自言自语。   前方五十米处,灯光很亮,二十四小时营业便利店。   她舔了舔唇,眼睛微微发亮地盯着琳琅满目的货架,视线扫过包装各异的糖果,像是考虑了一会,还是绕过飘向了饮料区。   准确的说,牛奶区。   非常轻松的抓住了两袋牛奶——这真是有趣,灵体能抓到东西真不可思议。   不过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可思议的事,就算那是世界七大不可思议也不需要理会。   女孩咬了一会儿袋装牛奶,默默地把它放下。   原来还没长牙是咬不开的。   恭喜她获得了一个新常识。   她莫名的有种新技能GET的错觉。   嘛,这不是重点。   然后的事就变得简单了,女孩轻松弄开了盒装牛奶的口子。   穿越后她干的第一件最伟大的事情就是喂饱了自己——嗯,自认为的。   如果还要加上什么附加光环的话,那就是那个便利店被吓跑的店员,尖叫的声音差点就刺破了她的耳膜,然后不知道疯跑到哪里去了。   实践证明,看得到的未必是真实,看不到的未必不存在。   希望明天那位店员小姐还能够如常地来上班,不管她是间歇性遗忘了这件事还是一夜间胆子突然肥的跟牦牛一样,不然这个月的工资就毁了。   女孩真诚地、由衷地为此祈祷。   然后,踏上旅途。   然后,顺利地看中了某幢大房子。   然后,入住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对,这里还是要倒带一下。   一边哼着古怪调子一边飘着走的女孩在某街道前停下了脚步,望着那座大房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默默地说了一句:“我们一见如故。”   “……”那大房子幽幽地用那窗户做眼睛看了女孩一眼。   “我们上辈子有情缘未了。”女孩认真地说。   “……”那大房子依旧幽幽地望着她。   “我真的很中意你呀。”女孩一脸严肃地说。   “……”那大房子不说话——当然了,它不会说话。   “看来我们所见略同。”女孩自言自语地说,笑眯眯地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和那不会说话的大房子说话。   “……”大房子的窗户依旧深幽深幽地望着安静的夜。   那是幢哥特式现代别墅,院子也挺大,房子内也挺大,采光度也好。   豪华的装修,理想的房屋构造,四周的环境也很另她满意。虽然房间有点多了,但是不要紧,空着也无所谓。   换句话说,女孩就是相中了这个转弯就是街道外区,交通很便利,附近的环境也很好,有公园,还有几家大、中型的超市可供买一些必需品,并且离商业街也不能算是很远的大房子。   于是——   几天后,东京日报某一页角落刊登了一条不引人注目的小新闻:银币街2-11新建的哥特式别墅发生多次灵异事件,现原主人因无人购买,已将其弃之,化作鬼宅。小朋友们请保护好自己的好奇心,不要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探险、探查、探究;大人们也注意看好自家的小朋友们不要带着他们一起探险、探查、探究……   且先不论这条新闻的笔者是谁,也不论笔者的国文水平是否需要重头修炼,更不论这条新闻的寓意究竟是想要温馨提醒还是想要挑拨旺盛好奇心的小朋友们……   反正此时此刻,那个罪魁祸首正悠然地裹着毛毯缩成一团露出个后脑勺趴在沙发上睡觉。   刚出生的小孩子都是需要充足的睡眠的。   虽然这只是个连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灵都算不上的灵体,但是想必没有人能够阻止她睡得昏天黑地。   并且在未来的一两年时间里都是这么昏天黑地。   没错就是昏天黑地、不分昼夜——女孩要么稀里糊涂地睡着,要么像个孤魂野鬼似的飘来飘去游荡来游荡去。   直到,那个夜晚的降临。   是的,直到那个心神不宁的一天来临。   那是个夏天,立夏刚过没多久,绿树浓荫深处长,花红柳垂蝉初鸣,清风拂面。   那是个夏天的夜晚,夜风清凉,星光暗淡,雾气迷离。   那可能是个很普通的一天。   那可能是个平实无奇的夜晚。   但是因为是那一天,因为是记忆里故事发生转折的开端的那一天夜晚,所以不论何时回首都觉得那个夜晚的夜色前所未有的美丽,星星也前所未有的明亮……还有记忆里那个人的眼睛也美的让人心醉、惹人心碎。   而在那个人出现之前所有的一切尤其是灵魂格外的焦躁不安。   女孩的五短小身板坐在屋顶上,瘦瘦小小的身材如同一只营养不良的猫,仿佛随手就能被拎起来,又仿佛能被缓缓的夜风吹走,身子骨又轻又小。她眯着眼,弯着唇角,像是悠然自得又像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她的眼睛有些好奇地睁大,发丝更是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散乱。   女孩突然就站起来,扬着脸望着三三两两却格外璀璨的星星和依稀可以看出云后圆圆的轮廓的月亮,随后,她就真的被风吹得飘了起来。   风将她吹得很高又缓慢地放低,路旁的街灯明明灭灭幽幽暗暗。   她突然伸出手,在半空中抓住了火光。   女孩开心地笑弯了眼。   橙色的火光在她小小的手心跳跃、摇曳,如精灵一般灵动的舞蹈,颜色渐渐转深,金黄、橙黄,终至绯红,如滴血般美丽而妖娆,变幻莫测。   她一把抓出了火光里突兀出现的人。   那只是个婴孩,小小的脸皱成一团,身体被抱在一个像是三四岁人类孩童大小的深粉红色精灵怀里,红通通的,还有些脏。他微微睁着眼,似乎是有些疲惫,又或许是因为只是个皱巴巴的没长开的婴儿才会显得面色格外倦怠。而这时,那个火一般的精灵却在夜风中渐渐失去支持力量而化作跳跃的点点星火碎散,微弱地消失,连带着那个婴孩也要朝着地面狠狠坠去。   “抓住你了。”女孩的眸子弯成了漂亮的月牙。   她的手轻松地从跳跃的、灼热的火焰中抓住了那个婴孩的手臂,在火光彻底散尽前将其艰难地抱在怀里,飘着定格在半空中。   那个婴孩原本只是微微睁着的眼睛略微睁大了。   无论是在后来的记忆中,还是在这一天的夜色下,那双纯黑色的眼眸都美丽得惊人。   他此刻没有精致的外貌,脸圆鼓鼓的像个包子,小细胳膊小细腿儿但是身上还没洗干净,可以说这可能是这个人一生中最狼狈的时期,但是她却认为他依旧好看的一塌糊涂,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要惊艳了时光。   因为那是他的眼睛——她的那个人——有着一双漆黑如玛瑙的眼,纯粹干净,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深邃得望不到底。   瘦瘦小小甚至半透明只是个灵体的女孩子欢愉地笑了。   她的笑容从未有过的明媚灿烂,点亮了夜色。   从出生就遇见你是多么美好的深情。   从你出生开始,你的一分一秒都不错过,紧紧攥住所有岁月流光中的你,从皱巴巴的包子长成软软的、细胳膊细腿的孩子,然后身子骨像是竹子似得一节节高窜,偷穿你大大的衣服,看着你渐渐成为青葱挺拔的少年——直到有一天你成为最美好的你,你的岁月成为我最美好的时光……   那一定,比青梅竹马到与子偕老那样的深情还要深情一万倍。 作者有话要说:   ☆、章零三 找影子的小怪物   〖有一只小怪物,她没有影子,她满世界找她的影子。然后,她找到了他。〗   浴缸、干净的热水、干净的浴巾、香皂、玫瑰花瓣……   等等,花瓣……?   半飘在空中的女孩把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慢慢一篮的玫瑰花瓣举起,看起来就要往白净的浴缸里倒了,不知哪里的火苗从篮子里闪过,顷刻间一篮子的玫瑰花瓣都燃烧殆尽,无影无踪,连渣都不剩。   被火灵抱在怀里的婴儿用半睁的黑眸睨了女孩一眼。   女孩偏了偏头,一脸纯良无辜地眨了眨眼。   突然,她凑到他面前,猝不及防地把他整个儿捞起丢进一缸调过水温的热水里。   婴儿躺在水里,露出一张脸,神奇的是,他丝毫不见沉,更不用说呛到水了。   女孩又一次眨了眨眼,结果被身后的火灵啪嗒推进了浴缸里——她整个人,不对,是这个灵一头扎进水里,身上浮现了一抹亮光——随后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女孩作为一个灵体竟然被水打湿了而且还成功呛水了……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不想触碰什么东西却触碰到了,要知道她的灵体一直以来都是想碰到就碰到不想碰到就碰不到的属性。   很好,第一次呛水成就GET。   女孩呛咳着从水里探出脑袋,眼睛红通通的,俨然一副被欺负□□过的可怜模样。   她揉着眼,抿直了唇盯着那个婴儿看,像是要哭又竭力忍着。   那婴儿本来还是半睁着眼特淡定的瞧着她落水,没错,女孩突然从灵体实体化是他搞的鬼——这对一个大阴阳师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反正从女孩把他带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恢复了一部分力量,尽管那和他真正的力量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微不足道,但一个暂时的术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无论何时他都要把力量握在手里,他拒绝弱小的任何时刻。   婴儿本应该清澈纯粹的眸子还并没有焦点,却闪烁出一些作为婴儿不该有的情绪。   麻仓家。   婴儿想到这个名词都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他回忆起他出生之后,麻仓家做出杀死他的决定时尤为明显。但还没等他细想,他就被女孩这猝不及防的情绪变化惊到了,把那些记忆瞬间丢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   女孩直直地看着他,眼睛还是红通通的,看起来难过极了,而顺带的,她还一心想着——他欺负她,他欺负她,他欺负她,他欺负她,他欺负她……   她的心声在他脑海里回荡啊回荡,嗡嗡作响,吵得他脑仁都疼。   婴儿在考虑要不要丢把火烧了她。   但是女孩的眼眸湿漉漉的,而她即使在浴缸这个小小的地方也显得瘦瘦小小的。   她瞧着他的时候很专注,猫一样的小脸上却有着一双大大的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他,好像会说话一样,吸引人的注意力。   女孩伸出手抓着他的手腕,偏着头,红着眼,目光澄澈而明亮,人畜无害。   那样温软而纯粹的目光是会让人沉醉的。   尤其是这样的目光的背后什么也没有——是的,什么也没有,没有孩童该有的纯真幼稚,没有对世界事物的好奇,没有丝毫愤世嫉俗的感慨,没有刻骨铭心的悲痛,没有——什么都没有,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可以引起她的兴趣,没有非要不可的执着和欲望……简单得可怕,也简单得让人轻松。   她只是瞧着他,也不是审视,什么都没想,只是专注地凝望一个人,就此而已。   婴儿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半睁着眼看着她。   女孩却登时笑了起来,神情变化快的不可思议。   “怪物。”女孩突然说。   婴儿的眸子睁大了,眸子里闪过一抹冷意。   女孩笑容无辜地望着他,指了指自己,“我是。”她在水里沉浮了一下,似乎又要飘起来,暂时性的实体化效果已经消失了。作为一个灵体不能算是怪物,但是她就是一个怪物,她肯定。   女孩就是这么打心底认为的。   婴儿眨了眨眼。   女孩伸手抓住一早放好的香皂,另一手忽然揪住还没反应过来的婴儿的足踝,“我抓到了另一只好大的小怪物。”她笑声欢畅,就像是赢得了全世界,得意又张扬。   她所说的怪物那么理所当然,又似乎和他所理解的不太一样。   紧接着,婴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孩用香皂给他上下搓了起来——嗯,搓的还很带劲。   很快婴儿的身体就变得红彤彤的,满身肥皂泡沫,但并不痛——她下手很轻,婴儿的身体是很脆弱的。   婴儿偏了偏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竟然也任由女孩为所欲为。   小小的浴室里只有水流哗啦啦的声音和轻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   婴儿感觉自己的重心又移动了。   他半睁着眼,看着女孩将他抱起来,将她装到大脸盆里——以他现在小小的身体大脸盆绝对没问题。   “哦,影子。”   她飘起来去拿花洒给他冲洗干净——但是突然顿住了。   婴儿抬起头看她。   女孩笑着说:“影子。”她指着他身下的影子。   这是她没有的东西。   女孩只是个灵体,她是没有影子的。   没过一会,女孩自己先回过神了,给婴儿冲洗干净,抱着他飘出来在大浴巾里滚了好几圈,让他擦擦干,然后光溜溜地去了那张属于她的极为柔软的大床。   女孩将他丢进床里,盖好被子。   随后她一个翻滚钻了进来,用明亮透彻的目光直溜溜地盯着婴儿。   “……”婴儿不说话——准确的来说,他应该还不能说话,毕竟声带没有发育完全。   “……”女孩只是笑容满面又人畜无害地望着他,也不说话。   “……”婴儿索性闭上眼,像是要睡过去了……而且好像真的睡过去了,看起来还睡得极为香甜的样子——毕竟只是个婴儿的身体,就算精神力强大、是个很强大的阴阳师,就算以氧气为媒介操控着自然界最强大的五大精灵之一灵魂之火。   婴儿是需要很长时间的睡眠的,也是很容易疲惫的。   “……”女孩怔怔地注视着婴儿,像是用眼睛细细描摹婴儿的容颜。   像是不由自主地,女孩伸出手去碰婴儿的脸庞,但是在离婴儿还有几寸远的时候,婴儿猝然就睁开了眼,纯黑如同黑曜石的眸子没有半点睡意。   “……”婴儿就这么看着她,还有她那只即将碰到他的脸颊的手,不动声色。   “……”女孩也不尴尬,啪的一声把手掌贴在了婴儿脸上,“影子。”她又说。   “……”婴儿盯着她,有一瞬没有明白女孩是想说什么。   但他又思考了一会。   ——Asakura haou。   ——麻仓叶王。   一个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响起。   那是个说不出感觉的声音,还颇为稚嫩,但是很好听——它的突然出现没有吓到女孩,更不用说半分恐惧了——女孩只是微微睁大了眼,好奇地盯着婴儿,那模样要找个说法的话,大概是在探究他是怎么发音的。   ——Asakura hao……   ——麻仓……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婴儿半眯着眼,隐约是累了,又像是懒得和她争论,声音渐渐变轻。   听起来,那个不完整的发音不完全是麻仓叶王。   “影子。”女孩依旧固执地说,“影。”她强调说,又指了指自己,“没有影子。”   “……”婴儿蓦然间睁眼。   漆黑的眸子那么安静地注视着她,似温柔又似冷漠,深邃而摸不着底细,猜不着想法,让人以为被温柔凝望,却又倒映不出她的模样。   “没有名字。”女孩笑眯眯地说。   “……”婴儿没有说话。   女孩的眼睛很漂亮,灯光碎散在她的眼底,明明灭灭的摇晃。   “也没有影子。”   “……”婴儿偏了偏头,保持着始终的沉默。   “璃。”女孩突然说。   她是没有影子的小怪物,没有影子的琉璃。   婴儿闭上眼,并不理她。   女孩眼睛弯了起来,像是弯弯的月牙,依旧仔仔细细地望着他,像是不舍得合上眼。   她的唇角弯着笑,浅浅地哼着歌,那么小声,没有歌词。   女孩略显稚嫩却极为特别的嗓音让她的清浅哼唱极为悦耳,那是一支低音的曲子,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灵而柔和,淡淡地淌入心间。   寂静的房间,寂静的城市,寂静的夜晚。   女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于睡着。   婴儿才猝然睁开眼,一脸清醒,完全不像是曾睡着过的样子。   他看着女孩侧躺着安眠,她的唇角还翘着,极为开心。   那睡颜看起来人畜无害。   婴儿的眼底闪过很多,深邃的眸子映着柔和的橘黄色灯光都有一种映着火焰般的金光的感觉,色彩极为饱满美艳。   但是他的脑海里最先跳出来的却是麻仓家出生的场景。   没错,他是千年前的麻仓叶王,是麻仓家的先祖。   他是大阴阳师,通五行、观星宿、破鬼怪、识魑魅,乃通晓自然之力的大能之人。   他也是麻仓家奋力消灭的敌人。   所以不论是麻仓叶明、麻仓干久、麻仓木乃、麻仓茎子他们做出杀死他们的儿孙的决定,还是那一刻麻仓叶明的操纵的小鬼对他的攻击——都不过是小事。对他来说这些东西都可以忘却,毕竟那只是很简短的记忆,是他不在乎的事。   因为他是麻仓叶王,要夺取精灵王成为通灵王的人。   他是未来王。   ——“没有名字。”   女孩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她是说她自己没有名字。   但是同样的,他其实也没有名字。麻仓叶王是千年前的名字。   姓名,是人与人之间用于区分的符号和标志,它是父母的祝福,是长辈的期望。   但那不是他所有的东西,至少,不是这辈子他会有的东西。   不过他总要有个名字的,毕竟他还要做很多事,而一个名字是用于交流的必备工具。   Asakura Haou,麻仓叶王。   Asakura Hao……   麻仓好吧。   他想起刚才不完整的音节。   那就麻仓好吧。   他半阖上眼,并不在这方面花费太多的精力。   璃,没有影子的琉璃。   影,影子……   麻仓好半是阖起的眼底明明灭灭的所有光芒都仿若被黑眸染黑,渐渐消失。   他突然觉得很安静,这已经是很久没有感受到的安静——这并不是说他的心不够平静,麻仓好早就习惯了保持心的平静自若。   可是四周太安静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地方,这座房子……转弯就是街道外区,交通很便利,附近的环境也很好,有公园,还有几家大、中型的超市,并且离商业街也不能算是很远。   某种意义上,它还是在镇子里的,应该少不了车来人往。   但是这里太安静了,包括他边上的这个女孩在内的这个地方——麻仓好几乎认为自己是在空空如也的荒原之上——不对,更像是在宁静的草原森林中,有很轻的风声,很好听的潺潺流水声,鸟鸣声,花枝颤动的声音,还有女孩空灵的浅唱。   他听不到那些嘈杂的声音,无论是车喇叭还是发动机的隆隆响,更听不到人类的心声。   大概是因为,离他最近的这个人是没有多余的心声的。   她的心安静得连灵视都失去了作用。   麻仓好将目光落在女孩的脸上。   火焰在他们头顶出现了一瞬又消失不见。   麻仓好垂下眼帘又要睡去。   她就这么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睡去了,真是糟糕的习惯啊。   寂静的夜里有很轻的风。   房间里的灯被关掉了,窗外偷跑进来的风里传来很小声很小声的低吟浅唱,并不悲伤,有一种奇特的安宁和空灵。   有一只小怪物,她没有影子,满世界找她的影子。   你做我的影子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  章零四 宝贝计划   〖情话总是很好听,但她才不要告诉他,他的一切就是她无上的珍宝。〗   四年后。   院落里的轻风暖暖。   秋千竹椅轻轻随着风摇晃,而躺在摇晃的长椅上的人影瘦瘦小小的,松散的长发如瀑。她大概是睡着了,蜷缩成一团,跟只小猫似的。   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在她身上。   女孩像是感觉到有人在注视,揉着眼睛坐起身。   “影。”她笑容灿烂地扬起头。   “……”一只手揉上她的脑袋,麻仓好偏了偏头,轻轻弯起眼,“困了?”   “一点点。”女孩笑眯眯地说,全然不像是刚才才熟睡过去的人,眼睛亮晶晶的,凝视他的时候,目光澄澈而温软。   麻仓好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明明很困还说谎。”   女孩扁了扁嘴,又紧接着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你又偷看我在想什么,不高兴。”话虽这么说,她却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麻仓好笑了起来。   他的眉眼弯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准确的说他本来就长得很好看。   所以轻轻弯起眼的时候,就像是世界都亮了起来。   “在做什么?”麻仓好的心情很不错。   女孩偏了偏头,刷的举起一本厚厚的大大的相册,凑到麻仓好面前,“这个——”   相册里是一个很小的宝宝,他在洗澡——显然那是麻仓好——下一张是宝宝在吃饭,相册一页页地翻,让麻仓好有些无奈。有他刚刚足月的时候呆呆的表情,有百日那天的撒了一身的奶粉,有半岁的时候被厚厚的小熊睡衣裹起来的傻样,有一岁的时候被一床的礼物给埋了的样子,有两岁自发尝试站起来走路的身影,有三岁抱着世界地图不知道在研究什么的深思模样,有四岁和她一起去英国伦敦、去北欧瑞典旅游的照片,有前几天他如她所愿和她一起在院子里种八重樱的照片……还有很多,这本相册像是翻不到底一样。   她每天都在记录他的模样,记录他的生活。   一千五百天,她看着他从一点点大的婴儿长成现在一米高的小男孩,比他自己还高兴。   麻仓好垂下眼,看着女孩一脸“快夸奖我”的神情失笑。   而她还是那么瘦瘦小小的。   麻仓好注意到女孩又是一脸困倦。   她抱着相册的手渐渐松开,干净漂亮的眼睛迷迷糊糊地闭上了。虽然只是个灵体,但她的脑袋还是能一下子就靠在他身上。   顷刻,她陷入深眠。   麻仓好伸手揽住她的脖颈,风扬起他柔软的头发。他眯起眼,神情有些莫测。   相册“啪嗒”掉落在地上。   照片上是北欧的大街,极圈外的阳光一样温暖清晰,只有一个裹着厚重的围巾帽子、穿着厚厚的毛领外套,踏着厚厚的靴子的男孩子弯着眉眼浅笑——那样的笑容干净得让人惊艳。在阳光下,照片里隐隐约约显出了一个半透明的女孩的侧影,站在男孩身旁笑容灿烂,温暖了整个寒冬。   她好像从来没有惧怕过他,也没有厌恶过他,就算看着他从火焰中来,就算知道他可以听到她的心声,一如既往地依赖他、信任他。   不过她那样什么也不想的心,对这种事也没什么好怕的吧。   她总是相信他的,莫名其妙的相信——但是灵视告诉他这些不需要怀疑。   如果……   麻仓好的神情很淡,唇角却噙着笑。   平常他总是给人这样的感觉的,像个精致、温和的男孩,没有丝毫杀气,容易吸引人的注目,也容易给人好感。   他是一块温玉。   不知怎么的,麻仓好想起几年前。   那应该是她将他带回这里没过几天。   那一天。   银币街2-11号的客厅里的茶几上出现了几本有趣的书。   比如说……《育儿手册》、《宝贝计划》、《婴儿成长日志》、《宝宝应该这样照顾》……   恢复了不少巫力并决定出来转悠转悠的麻仓好看着一茶几的奇怪的书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而弄了那些书来的罪魁祸首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蹲着——反正他一大早或者说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感觉到那个女孩爬起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所以她一早爬起来就是为了去不知道哪里弄这些奇奇怪怪的书么。   这些书……从书名到内容都很奇怪——麻仓好坚持这么断定。   最终,麻仓好放弃了研究那些书,虽然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书绝对是女孩刚刚从书店里弄来研究的,而且原因是他。   不过他真的觉得那个女孩不太需要研究这种东西……   毕竟他是个成年人了——嗯,从精神上来说是的,完全的成年人——已经一千多岁了来着——为什么一千岁不是老年人?他觉得不是就不是,别说老过,他甚至从未有长过胡子、白过头发,怎么可能是老年人。   好了,这些都不是重点。   麻仓好打量着——准确的说,依靠精灵之火的视线打量着整个客厅。   沙发、电视、茶几、通向阳台的落地窗……其实是个很普通的客厅,也没什么特别,大概没有花费很多心思在上面。   麻仓好很快就知道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去哪了。   因为……厨房里传来一些乒乒乓乓的声音。   半晌,女孩抱着一个装满牛奶的奶瓶满脸白粉跟个鬼似的——不对,她就是个鬼——她飘了出来——那邋里邋遢的模样差点没吓到麻仓好,好吧,这是不可能的,这世上恐怕没什么能吓到他。   不过按道理说——那些不知道是面粉还是什么的白粉应该是不会附着到她身上的,毕竟是个灵体。   女孩看到麻仓好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像是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这和她原来那副笑吟吟的样子相差甚远。   还没等麻仓好细想她这是干什么情绪变化这么大,女孩一下子冲了过来,把奶瓶塞进火灵的手掌,然后一把抢过麻仓好的小身体,把他抱回房间,塞进床里。   这一连串动作女孩做的行云流水,极为流畅。   女孩站在床上,不高兴地看着他,却给他把被子盖的好好地。   而这一切的理由——只是因为婴儿脆弱的身体是不适宜到处跑的。   麻仓好不打算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他考虑了几秒,决定还是在床上躺着。   本来他就还是个婴儿,身体脆弱不用说了,发育未完全,视力也不怎么好,基本看不清东西,也没有色彩的概念——还要靠火灵去看这个世界。不过这些都难不倒他麻仓好,毕竟他是有着千年记忆的大阴阳师。   而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喝奶、睡觉、长大。   而这个女孩愿意折腾就折腾吧,反正以他的能力也并不在意她做什么。   想到这里的时候,女孩忽然就钻进被窝,将奶瓶上的奶嘴塞进他嘴里。   尽管动作有点简单粗暴的意味,但是牛奶却温度适宜,一点都不烫口。   麻仓好大概知道女孩那满脸白粉是什么东西了。   她可能是第一次用奶粉泡牛奶吧。   女孩很认真地给他喂牛奶。   她似乎很怕他呛到,单手托着他的后颈,每次只喂一小口,仔细而温柔。这一切作为包括她的神情都不太像是个孩子该有的,就像女孩所说的,她的本质应该是一个和她外貌长相无关的小怪物。   小怪物么。   麻仓好的思绪在这上面逗留了一会。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从这个他一向不太喜欢的词语中找到该有的意义,无论是嘲讽还是厌恶亦或是恐惧不安——这只是一个纯粹的自我调侃。   就像是……她不在乎这个名词,反而有点喜欢这个词。   好不容易等喂完了奶,她还给他清理了一遍,随后就将他塞在床里并不管他了。   当然,她不是真的不管他了。   女孩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书都搬了上来,丢在地上。   而她就在床上趴着——离他不远,翻着一本书。   麻仓好半眯着眼,观察着女孩。   白天的光线稍微好一些,靠火灵他可以知道一些以他目前的视线看不到的东西。   女孩大概八十厘米,按人类身高来看大概是两三岁的时期,很瘦小,身上没半点肉,也没有小孩子该有的包子脸,倒像是张小巧的猫脸。   她的头发还很短,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她脸上沾上的那些奶粉已经不见了,面色有些苍白——不过那可能是因为她只是个鬼魂。   阳光从窗外晒进来,很温暖,也穿透了她。   那感觉就像是她要在阳光里消失。   ——璃。   不知是兴起还是因为什么,麻仓好叫了她。   她似乎是说要叫这个的。   女孩腾然抬起头,望着他时眸光璀璨,“怎么了?”   那样的眸光极为惊人。   这一瞬间,麻仓好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女孩说他是她的影子,她把他作为她的影子是什么意思,又代表着什么。   从她与他相遇的第一秒开始,她就证明了这一点。   她遇见他很高兴,非常地高兴——这种情绪在她抓住从半空掉落的他时就强烈地跟个欢脱的小蜜蜂似的一直在她脑海里顺带在他的脑海里嗡嗡直叫,纯粹而坦率,干净而笃定,温柔而澄澈。   只有他。   这一抹孤魂只有他。   其余的,她什么都没有。   她是没有影子的小怪物,她只要她的影子。   真是莫名其妙。   ——过来。   麻仓好终于说。   女孩毫不犹豫地凑近了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眼底没有人类的恐惧,很安静,和她的心一样安静无声,她很瘦小,跟只猫似的。   真是个安静的灵魂。   麻仓好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麻仓好的小手掌轻轻捂住她的脸——准确的说,他的手只够贴在她凑近的脸上。   女孩并不动弹,任由麻仓好用手触摸她的脸庞,不是通过火灵的视线,而是用自己的感官确定这张脸的每一寸,确定她的长相。   她很安静,心平气和,没有丝毫急躁的感觉。   不仅如此,女孩露出了一个笑容。   从唇角慢慢拉开的弧线,到眉眼弯起的弧度,那个笑容和她小小的年纪一点儿都不符合,那是一种极致的温柔。   ——我饿了。   麻仓好放下手,又说了第二句话。   比起用哭说明自己的意思的婴儿,他本身的力量使他具有很大的优势,也避免了很多的他不想面对的尴尬。   女孩点了点头,果断地飘去给他冲牛奶了。   麻仓好没有说谎。他从来不说谎,他确实是饿了,尽管他刚才才喝过牛奶,但毕竟他还是个婴儿,容易饿是很正常的事。   而女孩……   麻仓好想起了很多很多事,包括千年之前那些尘封的记忆。   她会不会是……   ……   那一天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年了。   麻仓好的沉思被怀里的脑袋突然探起的动作打断了。   “影……我又睡着了?”女孩揉着眼睛困倦地说。   “看起来是的。”麻仓好温和地笑。   “相册掉地上了。”女孩不高兴地说。她看见掉地的相册了。   这个相册是她的宝藏。   麻仓好拍了拍她的脑袋,“明明是自己掉地上的。”笑容温和,眉眼温柔,他退开一步,往门外走去,周身荡开的热浪和火焰让人惊惧。   如果,她一直都是这样坦率而信任……   “影?”女孩扬着脸看他,坐在秋千上身影小小的,一双眼眸和四年前一样,但是有些不同的是,她似乎在担心他会丢下她。   她总是很执着地把他叫做影,就好像这样他就真的会变成她的影子。   四年了,其实也不过是须臾的时光。   麻仓好回头对她笑,向她伸出手,“别睡了,走吧璃。”   璃也好,影也好,麻仓好也好,这些都不过是个称呼的代号。   她愿意这么叫就这么叫吧。   女孩的眸子猝然点亮,一如四年前那个夜晚。   她抱着相册,笑容欢畅、毫不迟疑地朝他飘了过来。   如果她一直都这样,带着她也无所谓——至少麻仓好相信灵视的答案。   而且他还要证实一些事。   麻仓好任由璃笑眯眯地抱住他的手臂。她一副人畜无害又悠然自得的模样,唇角翘起就像是盛开在六月的月季花一样灿烂。   灵魂之火在麻仓好的庞大巫力下形成巨大的超灵体,将他们托在手掌上带走。   璃在风中抱紧了那本厚厚的相册不放手。   这本相册是我的宝藏。   但是,比起这个,你才是我无上的珍宝。   我才不会告诉你这些好听的情话,因为我知道我有多相信你你都知道,所以比起告诉你这些,我有一个更伟大的宝贝计划——   我想和你,浪迹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 ☆、章零五 浪迹天涯   〖世界是圆的,所以,他要去的地方就是她要去的海角天涯。〗   东京的冬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   璃从屋子里偷偷溜了出来,蹲在院子里看雪。   天气真的很冷,但是作为一个灵,她是感觉不到冷的,可是她这个存在是不合理的。   不过没关系,她的只是感觉冷,实际上,这样的冷天气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不过……璃的脸色很苍白,有一种生了很严重的病、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感觉,再加上她整个人长得又那么瘦小,更加显得脆弱。   远处街道车辆来来往往,路人行色匆匆。   但这些都引不起她的兴趣——璃只是蹲在那里,望着雪花安安静静地从厚厚的云层降落,覆盖了整个城市、整个院落。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唇角还弯着无辜又纯良的浅笑,像极了一只独自玩耍的猫。   “璃。”男孩的嗓音很是动听,尤其是,当他喊得是她的名字。   璃几乎是同时就回头了。   她偏着头,笑容灿烂。   麻仓好让她进来。   她的灵魂已经越来越不稳定了,还时常陷入深眠。   作为大阴阳师,麻仓好当然是知道璃的状况的——甚至,他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璃的身体在召唤她回去。   她离开她的身体太久了。   准确的说,璃在几年前就到了该转世投胎的时候了,只比他的出生迟了十个月左右——那时候他连一岁都不到,她不肯去投胎,无论那个身体如何呼唤她。   麻仓好很清晰地记得那一天,那是三月的一天,天气晴朗,春光明媚。   璃很喜欢粘着他,特别是刚开始和他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   这倒不是因为没安全感之类的,她似乎很喜欢呆在他附近,就像是形体离不开影子一样。   当然,她也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吵他闹他。与此相反,她很安静,会陪他做很多事,无论他是在做什么,她总会自己找到另一件事并呆在他附近能看见他的地方不紧不慢地做。有时候是看一本书,有时候是编织一些奇怪的东西,有时候在看电视,还有时候是呆在不远的地方看风景发呆——就像这一次。   总而言之,她不会离开他超过连续的一个小时。   但是那天例外。   那一天她不见了。   当然,麻仓好发现了她没有一如既往地呆在身边的时候,也并没有去寻找她。   直到他睡醒或者说饿醒后——也就是整整六个小时过去……   他感觉到了来着轮回的力量。   那种感觉太熟悉了——麻仓好转世两次,千年来其实有九百年是呆在地狱里的,对轮回的力量太熟悉了,这让他有一种回到地狱等待的错觉。   但麻仓好几乎是同时注意到那个力量正在被抗拒。   那个被轮回选中转去投胎的灵魂并不愿意进入轮回,不愿意进入那具在母体里渐渐形成并将要降生的身体,而那个灵魂——是璃。   麻仓好在院子里找到了璃。   那时候银币街2-11号的院子里还没有那么多樱花树,没有璃的小花园,没有秋千竹椅,一眼就可以望到她的所在。更何况,她头顶上那么大一片黑红漩涡,死命地拉着她的灵魂,想把她拖进轮回里——那是她的身体在召唤她。   她整个人都在痉挛,蜷缩着蹲在那里,抗拒着整个轮回的力量。   麻仓好的脑海里一直留有那样面色苍白的璃,抿着唇浅笑,坚持不走进轮回。   他知道抗拒轮回之力如果不小心是会魂飞魄散的。   因为璃的抗拒,她周身的空间都在扭曲,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漩涡,不停旋转着,像是一个个巨大洞口,而她的灵魂也仿佛要崩裂。   那近乎一场拉锯战。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到来,璃扬起脸冲他笑了笑,一如既往地灿烂。   也就是在这个刹那璃对身体的呼唤、对轮回的召唤的抗拒突然增强了,就像是突然坚定了抗拒的信念——那些轮回的漩涡瞬间被奇怪的力量挤开,微弱地抖动,随后渐渐消失。   璃站起来,凝望他的目光定定的,笑的纯良无辜。   尽管还只是三岁孩童模样,尽管还是那样稚嫩而瘦小的模样,那一笑却是麻仓好所认为的见过的最让人惊艳的笑容。   紧接着她就那么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她不离开。   他还是这样,她绝对不离开。   她那么坚持的理由。   麻仓好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把她带回房间,但是那一天的事总是很清晰地留在他的脑海里。   他还不能肯定她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待他,毫无私心,只求他好。   但是,他无法否认她。   一直到今天,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五年。   也就是说,她离开那个已经降生的身体将近四年了。   这么长的时间,那个身体无时无刻不召唤着她的回归。   她却始终坚持留在这里,以灵魂的形式存在,而不是一个有影子的人体。   璃一天比一天嗜睡,一天比一天容易陷入深眠,一天比一天虚弱,但是与此相反的是,作为一个灵体,她的灵力却一直在增长,好像在和他日益增长的巫力比赛一样。   总有一天会到极限的。   总有一天……   麻仓好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很简单,要么璃回到转世的身体里去,要么他毁掉那个身体。   前一个选择璃不愿意,而后一个选择……   麻仓好望着璃又试图趁着他不注意偷偷溜出去,却最终只是蹲在屋外看雪。   这里是东京都的一座普通教堂,她不会跑太远的。   “好大人,要在下带小姐回来吗?”牧师模样的拉基斯特合上手中的圣经问道。   拉基斯特是麻仓好这一年在和璃四处行走、寻找伙伴的途中遇上并加入他们的人。   一开始他还想杀了他来着,只是他的力量比起麻仓好来说实在是太弱小了。   “不用了。”麻仓好唇角弯起温和的笑容,“你刚才说西欧那边出现了魔女的后裔?”他转回头,单手托腮似乎颇为感兴趣的样子。   璃是个灵体,而且灵力强大就像个无底洞,风雪是不会影响她的。   他们没有注意到院子里一晃而过的影子。   雪好像下得更大了。   原本在院子里蹲着的璃站起身,唇角的浅笑渐渐变得不知该说是温柔还是漫不经心。   “你来了。”她说,不含丝毫语气,只是陈述事实。   一阵风起。   “已经到了连你也来了的程度了么。”璃轻声说,紧接着扬起头来笑,一脸纯良无辜,“看来真的不行呢。”   “你快搅乱轮回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如若醇正的红酒般诱人。   紧接着一个身影在寂静的风雪中渐渐显现。   那是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女子。   “咦,是嘛。”璃眨了眨眼,像是人畜无害的模样,“我只是抵抗了它来抓我而已呀。”她笑眯眯地说。   “你向来不知轻重,一次抵抗就能碰到世界根基。”月白长袍的女子笑了,却并不是在怪罪她,“破坏了这个世界的轮回的话,所有灵魂都会受影响,你应该知道,这个影响的范围包括你那个坚持不走的原因。”   “……”璃笑着笑着,垂下了眼,眉眼柔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舍得走。”   哪怕错过他人生的一秒钟,都让她觉得遗憾。   那个月白色长袍的女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这真的是难能可贵了。”她笑了,有些意味不明地说,“也不算是白白来一次轮回。”   璃弯起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那女子在说什么。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搅乱整个世界,真是和以前一样,胡来又任性。”女子轻轻揉着她的头发,语气却丝毫不见气恼,反而有种纵容,“怪不得一定要我来一趟。”   “劳动大驾了啊。”璃扬着脸笑,“那个快崩溃的身体在你那里吗?”   “只是被送你来的小家伙请求来做你一世的师父,不过我想你也不需要这种东西。”女子点了点璃的眉心,“说什么师父,恐怕是担心你在这个世界胡来而没人治得了你。”她轻轻叹气,“不过你要是执意做什么,找我来有什么用。我又什么时候能治得了你。”   “别这么说嘛,我还是很尊重你的呀。”璃笑眯眯地说。   “但是一向独断专行,说自杀就自杀,说不转世就不转世。”女子一针见血地说。   璃用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总会有个人能结束你的□□的。”女子意有所指地说,目光往教堂里瞥了一眼。   璃偏了偏头,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模样,一脸无辜地问:“对了,你是谁?”   “……”女子无奈地看着她,身影最终渐渐消失在风雪中,“沙浅。”   “……”璃又一次蹲了下来,唇角扬着笑,面色苍白。   风雪又小了下去。   她撩起自己长长的发丝,歪着头想这是不是她原来的发色,然后思维一路乱窜,窜到屋内那个男孩身上。   他已经长到五岁了,巫力不断增长稳定,也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伙伴。   屋内。   拉基斯特迟疑了一秒,才回答:“确实是有这样的消息传来,据传闻看应该还是个孩子。”   “孩子么。”麻仓好轻声笑。   他也还是个孩子的模样呢。   正因为是孩子,所以才不懂得隐藏自己的能力,才容易被认为是怪物。   就连现在的麻仓叶——那个他的半身,双胞胎弟弟也还是被称为“鬼童”,换个词也就是“恶魔之子”呢。   麻仓好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出云那个和他长相有些相似的麻仓叶。   那小鬼真是生性散漫啊。   他想起在麻仓叶明教导下依旧马马虎虎、懒懒散散地学通灵知识的样子,真是相当弱小的存在呢。   算了,暂时也不用管那个小鬼,反正通灵王大赛还早。   而作为麻仓家的希望——麻仓叶,麻仓家总不可能放弃让他强大起来的。   麻仓好的黑眸愈发深沉。   “保利斯先去看看好了。”麻仓好抬起眼,看向对面坐着的保利斯·切贝斯,笑容温和。   “是,好大人。”保利斯·切贝斯是这群人中最难以命令的。他的家人被认为是吸血鬼而杀死,所以他一向自称吸血鬼,厌恶人类,自然而然就厌恶着来自人类的指令,但首要前提是那不是来自麻仓好的命令,“需要收为己用吗,好大人?”他又问道。   “嗯……”麻仓好沉吟片刻,笑了,“如果确有其人的话,我倒不介意亲自跑一趟。”   “怎么能麻烦好大人亲自……”拉基斯特忙说。   “邀请伙伴总要付出相应的诚意不是吗。”麻仓好单手托腮,眯着眼睛笑。这样的表情或许不适合一个五岁的孩子,但却丝毫不会在麻仓好的脸上让人觉得违和。   几个人没有再反驳他。   屋外的风雪小了。   麻仓好偏头看了一眼,璃还是蹲在院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唇角还弯着浅笑。他的那帮伙伴都已经散了。   “璃。”他开口叫她,那嗓音尤为好听。   和以往每一次一样,她立刻回头了,站起身,眉眼弯弯。   在安静的雪中,她的身影像是一眨眼就会消失。   麻仓好让璃回屋里来。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她这一次没有立刻就遵循他的意愿飘进屋子里来。   璃站在雪里,笑容灿烂而无辜地摇了摇头。   麻仓好站起身,望着她却没有上前。   “影。”她说。   “……”麻仓好只是望着她。   “……”风突然大了起来,璃的身影在风中摇晃,渐渐虚化,她小声说了什么,笑容始终都是那样明媚。   麻仓好站在那里并没有说话,神色有些莫测。   又是一阵风,她的身影消失了,无影无踪。   那个五年来一直不惧怕他、不厌恶他、信任他、依赖他、照顾着他,总是笑的一脸无辜的灵魂终于还是离开他,去了世界的角落她应该去的地方。   但是麻仓好的唇角却温和地弯了起来,“真的是你。”   阴沉沉的天空下着大雪,世界喧嚣远去。   “影,等等我好不好?”   世界是圆的,所以……   “有一天,我想和你一起浪迹天涯、形影不离。”   你要去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海角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   卷二:妖怪的微笑 ☆、章零一 魂归来兮   〖最无情的大抵是,平日不知相思,才害相思,却已忘相思之人。〗   ——“这就是你生出来的好女儿。”   ——“从出生到现在都已经几年了?!只不过是个连个灵魂都没有的死物。”   ——“给我交出来!道家没有这样的死物!!!”   ……   ——“竟然是这样的实验结果,上等的通灵资质,可惜了——”   ——“哈哈哈哈,这样的死物,竟然是这样的死物——”   ——“这是怪物——!!!”   ……   女孩腾然睁开眼。   眼前一片黑暗。   但是她并没有在意地摸了摸盖住眼睛的黑眼罩,坐起身,打了个哈欠。   一只白鸽轻轻扑腾着翅膀,停在女孩伸出的手指上,歪了歪头,乌黑的豆子眼望着一把扯开眼罩睡眼惺忪的女孩,发出咕咕叫的声音。   那是个很瘦小的女孩。   她大约是六七岁的模样,头发却长及腰,没有婴儿肥,脸小小的显得那双眼睛特别大,穿着一件束腰的袍子。   “你倒是睡得很好。”一个声音笑她,“零,倒也不看看这都是什么时辰了。”   女孩一个轱辘爬了起来,笑容温软又无辜,垂头望见不知何时来的人,“沙浅姨。”   她在树上,而那人,在树下走廊。   “要睡觉也不挑个好地方,每次都找棵樱花树,你还真以为这里是自己家里吗。”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语调慵懒轻柔。话虽是这么说的,她丝毫没有在怪罪女孩的意思。   女孩跳下树,赤着足踩在青草上,而那只白鸽扑腾了两下翅膀,并没有受到惊吓反而是飞到了她的肩膀上。   而她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笑容乖巧无害,一副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树下走廊上的女子无奈地望着她。   那是个身着一袭红袍的女子,长袍勾着金边,似是奢华贵气,却掩不住女子一个挑眉所勾勒的眉目妖冶——细眉斜飞入鬓,樱唇如涂朱丹,凤目勾魂摄魄,意态闲适。那不仅是一个天生丽质的女人,而且是一个相当懂得享受和打扮的女人。衣袂翻飞,长袍系腰带,还玲珑别致地挂着流苏,墨发如云、发丝轻绾,一根银杏花簪子垂落着朵朵小花儿,簇在一起,一步三颤,随风掠动。   那是沙浅。   沙浅又是谁……?   女孩偏了偏头,看着远方的景致,神情闪过一瞬的迷惑。   几年前收留她的女人……仅此而已吗?   此刻已是黄昏,走廊上的大红灯笼俱已点燃,照在木质走廊上,红彤彤的。   沙浅站在走廊上翩然一笑,冲女孩招了招手,微微上挑的眸子里似笑非笑暗含邪气。   而她身后的晚霞绯红,繁华缭乱,如火焰一般绚丽。   女孩有些忡怔地望着那火焰一般的晚霞,忍不住就踏前了一步。   停留在她手指上的白鸽咕咕叫着飞了起来,绕着女孩的上空转了几个圈儿,最后在屋檐上停了下来。   女孩望着那烧了半边天的霞光云彩,神情那么认真,目不转睛,仿佛最虔诚的信徒在云端的尽头望见了自己所信奉的神灵。   像火焰一样呢。   她蓦然就笑了起来,欢畅地朝着沙浅跑去,“沙浅姨——”   沙浅轻松地将女孩抱了起来,因为女孩实在是瘦小了。   “零,该走了。”沙浅的嗓音如若醇正的红酒一般诱人。   “沙浅姨,我是什么时候来的?”女孩歪着头问她。   “三年前。”沙浅摸了摸她的头,轻柔地回答女孩的问题,不急不躁地顺着走廊向外面走。春日里的景致格外美丽,花朵娇艳,绿叶茂盛,那只白鸽跟在她们身后飞。   “嗯……我是该走了呢。”女孩说。   “……”沙浅的脚步顿了顿,只是摸着女孩的脑袋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   “沙浅姨,为什么我记不起来小时候的事了?”女孩又一次开口,眯着眼弯着唇笑得像是一只猫。   沙浅的视线扫过女孩笑眯眯的面容。   她们身后的屋子和那棵樱花树都随着沙浅的一步步离开而扭曲。一个奇怪的玻璃裂开的声音之后,她们身后的场景都渐渐消失。   而前方,树影随风摇摇晃晃。   风中奇怪地传来了铃铛的声音。   黄昏时刻,逢魔时分。   妖魔在这白昼渐渐消逝、夜幕悄悄降临的时刻总是会躲在阴影里偷偷地打量着人类。   甚至可能会有那么几个鬼怪,趁着哪个人心灵失守的,偷偷钻空子去咬上一口。   风轻轻地摇晃。   林子里闪过了很多黑影。   那是一些很奇怪的黑色影子,在树丛里探头探脑。   而空气里传来了淡淡的味道——那味道很难闻,混着铁腥味、恶臭以及一种腐烂的味道。   女孩弯着眼,神情很放松,就如若丝毫闻不到这些奇怪的味道。同样的,沙浅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就像这些味道是实际不存在幻觉。   随后林子里就出现了一些很奇怪的声音,像是细细的声音在嬉笑,嘻嘻哈哈的,随着风轻一阵响一阵,格外古怪和惨淡,让人毛骨悚然。   “你睡的时间比你醒的时间长多了,当然不记得了。”沙浅单手抱着女孩轻笑着说,女孩瘦瘦小小的身影在沙浅怀里乖乖的,丝毫不影响沙浅的行走。只见沙浅另一只手轻轻一挥,漂亮得跟脆生生的冰似的手指间掉落的像是些豆子,“而且有哪几个小孩记得小时候的事,你现在也才七岁。”   女孩眨了眨眼,唇角的笑容很淡,有些温柔又不像是温柔。   她才七岁吗?   她趴在沙浅怀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沙浅的豆子掉落了下去。   撒豆成兵。   豆子瞬间化作黑色的烟雾,紧接着幻化变作一个个小小的骷髅士兵,身着铠甲两个手掌的高度,举着一些和符合他们身体高度的小刀、小剑、小长枪和小盾牌,朝着那些奇怪的黑色影子闪了过去。   身材小小的、像是塑料玩具的骷髅士兵身手极为敏捷。   它们几下就在树林的阴影中干掉了那些黑色影子,然后举着小小的武器分散地跟在沙浅的四周,凡是遇到黑色影子都会冲上去将其抹杀。   “我才没有那么贪睡。”最终女孩只是无辜地反驳。   “你站这都能睡着。”沙浅在空气里抹了一把,还不紧不慢地笑话女孩,“三年来你可是用了大部分时间在睡觉。”   随着沙浅的动作,四周那种玻璃碎裂的声音更加明显。   风里莫名其妙地有铃铛在摇晃的声音,刚才空气里那股淡淡的味道变浓郁了,从前方迎面而来,混着铁腥味、恶臭和腐臭,恶心得让人想吐。   女孩恍若无觉地做了鬼脸,“我只是闭着眼在休息,而且我只是生病了才要睡觉的。”她又反驳,但紧接着颇为好奇地睁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林子里的动静。   “几只小鬼而已,你这么好奇?”沙浅的脚步停了下来。   女孩摇了摇头,笑眯眯地指着那些恶鬼问:“这种恶鬼是从人身上产生的吗?”   “恶鬼的产生有很多种,而这种是以人心的黑暗为食的小鬼,等级很低,平常也不引人注意。但是它们可以吞食的食物越多,人心越是黑暗,它们就成长的越快,战斗力越强。”沙浅淡淡睨着那些小小的恶鬼。   吞噬人心的恶鬼……   女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而蹙起了眉尖。   “这些小鬼不值得注意,倒是能制造出这个幻境的家伙很有趣。”沙浅慢慢地走,唇角弯了起来,有些妖冶有些蛊惑。   骷髅小士兵都围在沙浅边上,白鸽在她们头顶盘旋。   沙浅终于停下脚步,重重地一甩袖子,眼前的场景如若玻璃碎裂,掉落,紧接着扑面而来一股恶臭味,混着尸体的腐臭和浓浓的血腥味。   本来是两侧的树林中间一条泥路,却在瞬间化作成片的森林。   四周依旧是黄昏时分,而她们面前恰好是一棵大树。   是的,她们刚才是掉进幻境里了。   从女孩躺在那颗樱花树开始就是在幻境之中。   女孩从沙浅身上下来了。   “似乎是这种植物呢。”她蹦蹦跳跳着来到四周随处可见的一种草面前,“气味很独特,可以迷惑感官。”   “看来是天然生长而后被利用的植物。”沙浅只是扫了那种植物一眼,便把女孩拉了回来,牵着她的手绕过大树继续走了几步,“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小家伙。”   风中有铃铛摇晃。   女孩的脚步顿了顿。   遍地断肢残骸,有陈腐发出恶臭的半截身体,也有鲜血还未干涸凝固、依稀可见白骨的尸体……而这些在寂静得只剩下风声的密林里极为惨烈地呈现在眼前。风中游荡着的那种浓重的恶臭和压抑的氛围显得这里格外黑暗和血光冲天。   鲜血淋漓的场面……   为什么有一点眼熟呢……   女孩点着下巴,蹲在那些断肢残骸面前,歪着头看。   奇怪的是,这些腐烂发臭的尸体周围却没有灵魂的哀鸣和怨气。   一只从草丛里突然伸出的手抓住了女孩的足踝,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   女孩丝毫不担心地蹲在那里,将目光转向了那个草丛。   草丛里有一双染着血光的眼睛。   站在女孩身侧的沙浅一挥袖子,草丛风动。   一个影子极快地闪了出来,警惕而凶恶地看着她们两人。   铃铛响动。   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牙齿如兽一般尖利可怕,穿的破破烂烂的,唇边留有鲜红的血迹——但那不是人而是一个已经死去、没有身体独留魂魄成了恶鬼,手上莫名其妙地挂着一个铃铛随风摇动。   两人眼前莫名地出现了浓雾。   沙浅挑眉,“铃铛也是幻境媒介么。”   也不见她什么动作,浓雾顷刻散开。   “你好。”女孩准确地捕捉到了小男孩的所在,笑眯眯地对那个小男孩说。   那是一个怨灵。   小男孩死死地盯着女孩。   他是一个怨灵,一个被吞噬了心灵的怨灵而形成恶鬼。   那是一个死于怨恨、心生黑暗,渐渐生长壮大,迷失本性,并在某一天以恶鬼之形杀死怨恨之人,吞噬其魂魄而生长的怨灵恶鬼。   女孩望着那个小男孩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眼微垂,神色莫名的怔忪和温柔。   沙浅已经动手了,手指交错形成的术式几个瞬间绑住了那个四处逃窜的男孩。   尽管那个小男孩神情凶恶、口中发出野兽般的恐怖声音却被困得牢牢的,丝毫不能给她们造成伤害。   小男孩周围腾然烧起了奇怪的火焰。   她们只是来超度这个怨灵恶鬼。   超度的火焰加诸其身如若恶魔遇上圣水,是酷刑般的煎熬。   金红色的火焰灼烧时并没有散发灼热的温度,却让空气都仿佛扭曲起来。   翻滚,无法摆脱。   小男孩的灵魂在尖叫,那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痛苦不堪,染血的眸子陷入空白,让人不忍心观看,不忍心折磨他,比起这样的酷刑,他可能宁愿直接魂飞魄散地消失。   女孩却望着金红色的火焰出了神。   火焰灼烧着那个怨灵,也将地上的尸骨、断肢残骸烧成了灰烬,却没有丝毫破坏树木,就像是特意绕开了这些自然生灵。   金红色的火焰。   为什么也有点眼熟……   她为什么一直都想不起几年前的事。   是因为她睡得太多了吗。   她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事,忘记了什么人。   是因为年纪还小吗……?   “零。”沙浅摸了摸蹲在那里很久的女孩的脑袋。   女孩迷惑地扬起脸,恰好看见那个小男孩在火焰中渐渐虚化,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他罩在其中,而火焰似乎不再给他带来痛苦,逐渐熄灭,小男孩的魂魄顺着金光向上飞升。   超度……   女孩在金光中感受到了一股纯净的力量。   这种纯粹而透彻的力量是来自自然的,隐隐带着一种指引的力量。   指引……   被超度去往另一个世界的小男孩手上挂着的铃铛掉了下来,让人惊奇的是,那个铃铛是实体,恰巧掉在女孩伸出的手心里。半空中原本神情凶恶的小男孩露出了一个纯粹的笑容。   “你好,”女孩又一次对男孩笑了,“我是零璃。”   她是谁?   对了,她是零璃。   没有姓,没有名,只有代号为零。   但是她总是固执地认为璃是她的名,所以她是零璃。   “走了,零。”沙浅说,怨灵已超度完毕。   “嗯,我该走了。”零璃笑。   “……”沙浅沉默了片刻,一直盘旋在她们头顶的白鸽停在了零璃的小肩膀上,咕咕叫着,用黑豆子般的眼睛瞧着她们俩人。“该走了啊。”沙浅终于笑了笑,笑容妖冶美丽,眸子里似有千思万绪。   “……”零璃望了一眼满地的灰烬,曾有金红色的火焰耀眼地灼烧,她又望了一眼黄昏的霞光,如火焰一般灼烧着、美丽妖娆。她弯着唇笑了,脸上的笑容像是一种极致的温柔,“沙浅姨,我一定忘记很重要的东西了。”   沙浅恍若未闻,只是揉着她的头发,“也差不多了,身体也恢复了,可以独行了。”   零璃偏了偏头,站起身,鼓着脸看她,“沙浅姨,我又不是得了绝症。”   沙浅笑出声,“你的病还没痊愈,记得保持充足的睡眠。”   “嗯。”零璃乖乖点头。   “……”沙浅望着扬着脸看她的零璃,最终点了点零璃的眉心,“你从来就没乖过,就不要装了,任性的家伙。”   零璃笑的越发无辜。   “记住,零。”沙浅转身往前走,没有再去拉上零璃,她发上那一根银杏花簪子垂落着朵朵小花儿一步三颤,随风掠动,“我回去了你这辈子就找不到我了。”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   “嗯。”零璃望着如火焰般绚丽的晚霞。   “你长大了……”颇为感慨的声音随着风消散。   白鸽停在她的肩上咕咕叫,独自站在树下的零璃笑容格外灿烂,“好漂亮的火焰啊……”   她一定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她一定在寻找着一个人。   世间最无情的大抵是,平日不知相思,才害相思,却已忘相思之人。   但是……   即使我忘了你是谁。   即使如此,我也如此思念你。 作者有话要说:   ☆、章零二 北国的火焰   〖她所想念的少年,有着世界上最漂亮的火焰。〗   下雪了。   白鸽扑腾着翅膀,尽管飞在寂静的雪中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冷。   “真是安静的雪啊。”瘦瘦小小的女孩扬起脸,似乎有些呆怔,“北海道的雪也会这么安静么。”她歪了歪头,刚说完话,风突然就起了,冷风带着冰冷冷的雪花猛烈地扑上了她的脸,弄得她满脸的白雪。   白鸽发出咕咕的声音在她头顶上盘旋,却丝毫不受那一阵突来的强风大雪的影响。   那长一声短一声的咕咕叫声听起来莫名地像是在笑话零璃。   零璃伸手去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白雪,冰冰冷冷的。   她笑眯眯地弯起眼,下一秒,零璃陡然弯腰抓住一把白雪揉成雪球朝着白鸽丢了过去。   “啪——”白鸽被正面击中。   “啪——”白鸽坠落在雪地里。   零璃指着白鸽露出在松软的雪地里的两只暗红色小爪子大笑。   她是零璃,今年七岁,正在旅行。   现在在日本北海道的大雪山。   那只白鸽从雪里探出脑袋,用力抖了抖脑袋,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黑色的豆子眼盯着大笑的零璃,就像是在控诉她。   但那只鸽子很快就不用控诉了,因为零璃的大笑招引了奇怪的东西的注目。   零璃偏了偏头,在白雪覆盖的雪山丛林里看到了偷偷跑过去的小孩子,但是那个小孩子的速度很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鸽子抖了抖翅膀,飞到零璃的肩上。   “雪山里的小孩子呢。”零璃说。   鸽子咕咕叫了两声,和零璃一样歪着头,用专注地目光瞧着那片树林。   看着看着,从树丛里看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零璃和白鸽同时眨了眨眼,连频率都是一样的。   风雪变大了,吹得树摇摇晃晃,吹得人也要摇摇晃晃。   被大雪覆盖的树林里出现了一双双幽暗幽暗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着黄绿光,而林子里还传来野兽喉咙里发出的奇怪声音,显得这林子、这雪山格外可怕。   但是零璃却貌似神经大条地走进了那片林子,笑眯眯地神情,毫无畏惧反而有些高兴的样子。她在雪中走,穿着一双白底粉花的绣花鞋、束腰的长袍,背着斜挎包,披着米色的大披风,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出一连串小脚印。   树林里的那一双双幽暗幽暗的眼睛不见了。   零璃继续林子深处走,她要登山。   白鸽停在零璃肩上,小脑袋转过来转过去,歪过来歪过去,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咕咕——”白鸽发出一些和以往不同的声音。   “咕咕——”   零璃用手摸了摸白鸽的脑袋。   “冬天的时候,熊应该冬眠了吧。”她笑眯眯地说。   “咕——”白鸽叫着。   “不过这样的眼睛应该也不是熊,黄绿色的光,雪山里还有别的东西啊。”她还是笑眯眯地。   风雪越来越大,凶狠地扑到零璃的脸上,她却带着一脸笑容只管往前走,一点儿都不担忧的模样,仿佛那大风大雪完全不能阻扰她前进的势头,颇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更准确的说,她行走的时候仿佛没有看到这样猛烈的风雪。   “原来可以这样。”零璃突然停下脚步说。   白鸽歪了歪脑袋,似乎不明白零璃的话。   “来自自然的力量。”零璃抬起一只手,迎面而来的风雪奇异地顿了顿——   但下一秒,风雪还是毫不犹豫地扑上她的脸。   白鸽“咕咕咕”地叫着,相当欢畅地笑话着零璃。   “啊,失败了。”零璃一点儿也不可惜地说。   她的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漂亮。   异变突起。   风雪中有什么披着白色的雪,以风一样的速度朝着零璃凶狠地扑了过来。   是狼——   零璃向后跳了一步,轻盈的身体让她至少跳了五六米远,而白鸽稳稳地停在她肩上,抓牢了她的披风。   “据说日本北海道有两种狼,一种是1900年灭绝的埃及索狼。”零璃笑眯眯地说着,看着两三匹狼在风雪中穿梭朝着她迎面扑来,狂猛的风使其如虎添翼,凶恶可怕,浑身的皮毛像是嵌满了风雪,利爪和尖牙对准的是零璃的要害,比如试图咬断腿部,迫使零璃不能逃脱,比如脖颈,一击毙命——它们很聪明,每次朝她攻击的时候都不做纠缠,反而是潜伏在风雪中。   渐渐地,零璃发现并不只是两三匹狼而已。   这是一群狼,每次都只有两三匹攻击,连绵不断,好似和躲来躲去的她上演一场消耗战。   “还有一种是北海道狼。”零璃躲开攻击,轻轻喘口气。   孩童的身体体力并不好。   她肩上的白鸽飞了起来,身上奇怪地散发着一抹浅蓝色的光芒,那是柔软的水色。   白鸽在零璃四周盘旋。   “属于灰狼的亚种,体型中等、均匀,四肢修长,利于奔跑——”零璃伸出一只手,小小的手掌成手刀状往下一劈,与此同时,在她四周盘旋的白鸽的一边翅膀竟然也是往下一劈,一头狼被一道从白鸽翅膀里闪出的蓝光命中,重重地倒在雪地里,激起大片的白雪。   而零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那头狼前面,单手抓住一击之下有些晕眩的狼的长嘴,笑眯眯地点评着往下一甩,“头腭尖形,颜面部长,鼻端突出,耳尖且直立,嗅觉灵敏,听觉发达。”同时她向后跃开两步躲开闪电般凑上来的两头狼,“多喜群居,常追逐猎食。”身体还处于半空之中,另一只手握拳往回一收紧随着一个干脆利落的上勾拳。   白鸽的另一边翅膀也做了一个回收的动作,利落地扫了出去,像极了零璃的上勾拳。   又是一道蓝光,向上扫过扑来的两头狼。   零璃在半空翻个身,一拳向下砸中了一头虎视眈眈的狼腰部。   狼这种生物,铜头铁齿豆腐腰。   战斗在继续。   狼群阴森森的眼和尖利的牙齿在暴风雪中给人很大的压力,狼群在兴奋,只有鲜血喷溅、皮肉横飞才是它们的期望——它们试图不顾一切地撕咬和屠杀,将血管里与生俱来的猎杀本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它们被狠狠扫飞,却在雪地里翻滚两圈就爬起身冲上前。   可惜的是,这么半天的功夫,它们也没办法攻下这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小女孩。   当然,这并不能让这群狼放弃,反而让它们越来越凶悍。   而零璃的小腿和手臂已经有被轻微咬伤的状况,如果不是她挣脱地快,恐怕早就被扯下一整条手臂和腿,尽管只是轻微咬伤,但依旧很痛。她身上的披风更是破破烂烂,束腰的袍子沾了血迹。   这是一场消耗战,每次都是两三头狼一同攻击,倒一下一批,再来一批,扫飞一批,又来一批——这是有节奏的战斗,而狼是一种极有耐心的生物。   除此之外,他们有一头狼王,老谋深算、耐心十足且深知战斗节奏的狼王。   零璃又喘了口气,因为身上的疼痛有些龇牙咧嘴。   这样又快又急的战斗是相当损耗体力的。   “不过北海道狼在1889年也已经灭绝。”她微微眯起眼笑说,也不再理会身上的伤口传来的痛觉,全身都溢出了一种力量,她头顶上的白鸽在这样的力量下像是萦绕着一圈蓝光,整个身体像是大了两圈,如若一只鹰,“另外日本还有一种分布在本州、四国、九州的狼,被名为日本狼,体长约一米,高50厘米,是最小体型的狼,腿短,大约20厘米。”她一跃而起,抓住白鸽的爪子,白鸽带着她极速往暴风雪里冲了过去。   零璃落在树上,笑眯眯地在突然变大的风雪中一把抓住虚空。   白鸽的单只翅膀回笼,就像是在模仿零璃的动作,但又是和零璃同步。   浅蓝色的光仿若虚空中伸出的手,抓住了一只一身蓬松白毛的狼的下颚,零璃的声音随之而来,“日本狼吻部长而尖,嘴较为宽阔,眼向上倾斜,四肢细长,尾巴粗短。”   风吹得零璃的披风猎猎作响,她跳下树,走到那只被抓住的日本狼边上。   “日本狼和北海道狼是近亲,那么日本狼出现在北海道……”零璃蹲了下来,笑眯眯地打量着那头狼,“是来投靠亲戚了?”   那头狼王——日本狼发出低哑恐怖的吼声,凶恶地瞪着零璃。   “话说回来,日本来1905年也灭绝了呢。”零璃看了四周一圈,那些狼不知为何只是警惕而凶恶地瞪着零璃,并没有上前。   她摸摸下巴,看着这番作态的狼群露出了相当高兴的笑容,“听说日本狼被封为狼神,看来你是这群狼的狼王。”零璃歪了歪头,笑的无辜,“你再不下令撤退,我就拔了你的牙哦。”她人畜无害地说,眼睛又大又亮,“我知道你通人性的,我说认真的哟。”   狼王盯着零璃看了很久。   狼牙。   这是比杀了狼更可怕的威胁。   狼牙是狼最坚硬又最薄弱,同时也是最致命的部位,如果拔了一头狼的牙,那不仅是钻心的疼痛还是比什么都大的损失——狼牙等于狼命,对狼来说,那最凶狠锐利的武器如果没有,它所有的一切都要归零,有口无牙会毁灭它的骄傲和野心,毁灭它在狼群中的地位和来自同类的尊敬,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慢慢等死。   狼牙被毁足以让一头狼发出最绝望、最凄厉惨绝的哭嚎嘶吼。   而这个威胁来自一个笑眯眯地,人畜无害的小女孩。   一时间,四周只剩下风雪横扫肆虐的声音。   “你该不会是在想,你是个幽灵,我做不到吧。”零璃突然说。   没错,这群狼,包括狼王,都是没有实体的幽灵。   日本狼和北海道狼早就已经灭绝了。   风雪依旧很大,扬着零璃的长发,覆盖了她一脸的雪。   零璃毫不在意地用手抹了抹脸,对日本狼咧嘴一笑,无辜纯良,“其实,我是——”她朝着迎面而来的风雪竖起手掌。   这一回风雪真的在她手掌前停住了。   “我是通灵者——”零璃的笑容灿烂而无辜,语气却笃定有力。   “……是连接阴阳两界之人。”   她是零璃,今年七岁,是个通灵者。   离开教她通灵术的沙浅姨两个月零八天,正在一边旅行一边修行。   风雪在她小手掌前开始绕开她整个人的所在,就像是在逃避她,又像是顺从她的指示、她的力量,小心地绕开了她。零璃伸出另一只手抓住那头日本狼的下颚,神情得意,像是在说:你看,能抓到吧。   所以,她也可以拔掉它的狼牙。   狼王喉咙里发出的那种低低的、恐怖的声音沉寂了。   四周的狼群稍微往后退了一点。   飞在半空的白鸽渐渐落了下来,停在零璃肩上,黑豆子般的小眼睛好奇地注视着日本狼,渐渐松开了对那头日本狼的束缚。   那头日本狼在白鸽完全松开束缚的那一刹那猛然跃起一口咬向了零璃的脖颈,而四周的狼群也在这个瞬间朝零璃扑了过来——它们是狼,不受威胁的狼。“你们灭绝很久了,作为幽灵,应该不需要吃人了。”零璃丝毫不在意的模样,也没有露出恐惧的神情,就好像被威胁性命的不是她自己一样,“被人类屠杀至灭族所以才逗留在此么,你们是想向人类复仇呢,还是想保护这座雪山呢。”   狼王钢铁般的狼牙在咬进零璃脖颈的前一秒顿下了。   白鸽扑腾着翅膀飞起,所有扑来的北海道狼将零璃压倒在地上,围着她,似要分食了他。   这一回她没有抵抗。   零璃笑眯眯地躺在雪地上望着天,一脸人畜无害,又像是束手就擒。   奇怪的是,狼王竟然退开了一步,隐隐透着黄绿幽光的眼睛注视着零璃,再之后,所有的狼都后退了,任由零璃躺在雪地里。   “人类还真是所有动物的天敌呢。”零璃望着下着大雪的天空,弯着唇笑。   大雪有点覆盖了她。   零璃偏着头瞧着那头狼王,“日本没有狼之后,野生的梅花鹿开始大量繁殖,森林消失,树木被啃食,所以,回去吧,留着狼牙和你们的灵魂保护这座雪山吧。”她的笑容温软,“这座雪山很美,我想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甚至百年后我还能看到它。”   狼王注视着她,没有发出声音。   “你说,人类什么时候才会遇上天敌呢?”零璃躺在雪地里并不起来,就像感觉不到冷,“大自然总要让种族与种族之间相互克制、制衡不是吗,即使处于食物链顶端的你们也是公平地互相斗争,为什么人类还没有遇上天敌又没有互相争斗的种族呢?”   风雪刮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狼群却渐渐在原地消失了踪影,只剩狼王在蹲坐在那里。   “我是通灵者,是自然的一部分,”零璃的手指像是轻轻地托住了风,嗓音轻软温柔,“是感知自然的变化,倾听自然的声音,读取自然的记忆,操控自然的力量的人。”她对狼王露出好看的笑容,眉眼弯弯的,“大自然说,人类是有天敌的,人类的天敌已经出现了。”   那头狼王凝视着零璃的笑容,最终竟然朝着她低下了它骄傲的头颅,消失在风雪中。   零璃眨眨眼,看着白鸽从空中降落站到她肚子上。   “受伤了呢。”她看着衣服上的血迹说。   “咕咕——”白鸽叫了叫。   “还真的有点痛。”零璃笑容满面地说。   “咕咕——”白鸽又叫了。   “我知道要清理伤口啊,可是我困了。”零璃说。   “咕咕咕!”白鸽扑腾着翅膀大叫。   “我真的困了……就睡一会儿……”零璃大大的、漂亮的眼睛渐渐地阖上了。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白鸽在她身上上蹿下跳,就是无法阻止零璃涌上来的睡意和倦意。   风雪又覆盖了她一层,体温在风雪中下降。   大自然总要让种族与种族之间相互克制、制衡,猫吃鼠、狼逐鹿,为什么人类什么都要抹杀干净,为什么人类没有遇上天生以人类为食的天敌呢?   大概是大自然也发现人类的衍生成为了一种没有真正天敌也没有生存竞争者的生物,所以才会让人类自相残杀,内部斗争不断吧。   人类是无法征服自然的。   她彻底睡了过去,而她身上的白鸽竟然在风雪中开始摇摇晃晃,全然没有刚才的自如。白鸽钻到她的披风里,躲了起来。   过了一会风雪覆盖的林子里跑出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男孩,大概八岁大,有着漂亮的蓝色短发。   林子里突然又出现了那闪烁着黄绿幽光的狼群幽灵,但是它们没有攻击那个男孩,而是注视着他一步步走到了雪地里女孩躺着的地方。   零璃从一片黑暗中醒来的时候感觉很温暖。   迷迷糊糊地,她半睁开眼,看见了窗外的大雪纷飞,也看见了北国漂亮的火焰。   那仿佛映在男孩脸上的那金红色火焰……   她弯起唇又睡着了。   如果人类的天敌是人类自身的自私自利冷漠无情以及那颗阴暗的心,它们蹲守在黑暗的角落中化作比鬼怪更可怕的大鬼,吞噬着世间的美好——那么,温柔、善良、守护和热诚的心燃烧出的火焰一定是世间最美丽的火焰。   那指引的力量说,她想念的少年,有着世间最美丽的火焰。 作者有话要说:   ☆、零章三 北国的蕗草精灵   〖记忆里没有他,但是灵魂里、一定有他的痕迹,她敢对此赌上她的一切。〗   天亮了。   零璃猝然醒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   第一个凑到她面前的是她的那只白鸽,站在她肩上探头探脑的,黑豆子般的眼睛,动来动去没片刻安静的小脑袋,在看到她清醒后咕咕叫了两声。   零璃露出一个笑容,灿烂而温软。   “咕咕——”白鸽凑到零璃的脸颊边上蹭了蹭,随后飞了起来。   “你醒了啊。”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从房外走进来,她捧着一个大碗在吃拉面。   零璃偏了偏头,看到女孩漂亮的蓝色长发和头巾,似乎在疑惑。   “你好,我是毕莉卡,今年七岁。”女孩的性格很开朗,捧着大碗吃面条的样子也很可爱,丝毫不介意被人看着吃面条的样子。   “唔……”零璃盯着毕莉卡看,“你好。”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温软又无辜,“我是零璃,今年七岁。”同时她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零璃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并没有露出尴尬或者不好意思的神情。   倒是毕莉卡露出笑容,“肚子饿了吧,你已经昏睡好几天了。”她端着碗跳了起来,往外跑去,“爸爸!”她一边跑一边喊。   零璃伸出手指,看着白鸽停在她的食指上。   身上的伤看来是好了呢。   她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唇角弯了起来。   不是很温暖的天气呢,北海道的冷天气啊,连阳光都是没有什么特别灼热的温度的。零璃伸出另一只手,看着阳光从指缝间洒落,还是有些高兴地笑了起来。   但是也是挺温暖的。   很快,毕莉卡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拉面跑了进来,让白鸽惊得飞了起来,在屋子里盘旋着转了两圈,飞到屋外去了。   “呐,我爸爸做的哦。”毕莉卡很骄傲地说。   零璃弯起眼笑,“谢谢。”   她很快就吃完了那碗热腾腾的拉面。   “救我的人,不是你。”零璃将碗筷交给毕莉卡的时候说,语气很笃定。   毕莉卡愣了愣。   “是谁?”零璃笑弯了眼问她,“我想感谢他。”   可是毕莉卡却露出了迟疑的神情,和她开朗直爽的性格大为不同,好像零璃问的是什么不该问的问题或者是什么让她感觉很为难不能回答的问题一样,久久没有回答。   “哦。”零璃也不知道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从毕莉卡的神情上看出了什么,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谢谢告知。”她一个轱辘就从榻榻米上站起身,将那个装过拉面的大碗——已经空了,一滴汤都没有剩——端正地端到毕莉卡的面前,依旧是笑容灿烂,让人不由自主地被感染那种莫名其妙的愉悦,“拉面很好吃,多谢款待,还有谢谢收留。”   “我什么都没说啊……”毕莉卡下意识地喃喃道。   “……”零璃也不说话,笑眯眯地把空碗放到毕莉卡身前,起身。   “你要走了吗?”毕莉卡问零璃。   零璃偏头看了毕莉卡一眼,似乎有些迷惑,又有些了悟,“我去找救了我的人。”她的眼睛很明亮,笑容也很明朗,“不过我暂时没有住的地方,可以告诉我附近哪里有民宿吗?我想在这里住一阵子,北海道的雪景很漂亮。”   毕莉卡笑了起来,“那是当然。”她对此感到骄傲。   因为这是她的故乡。   “我去问爸爸附近的民宿。”毕莉卡跳了起来,又一次往屋子外跑。   零璃看着榻榻米上那个被遗忘的碗,眨了眨眼,笑眯眯地抱起碗往外走。她没有遇上任何人,连厨房里都只有冒着热气的锅,锅盖没有盖牢,大概是主人有事出去了,毕莉卡也不在——零璃顺手把锅盖盖上,把碗放到洗水池里,洗干净擦干净又放到边上。   零璃看着水龙头里的水愣了好久。   水很冷。   但是她蓦然弯起眼,“哎呀,我好像在哪里做过洗碗的事呢,可是沙浅姨从来不让我洗碗的。”她笑眯眯地自言自语,“是在哪里呢。”零璃站在洗水池前站了很久,似乎是在发呆,突然的,她哼起了一首歌,很浅淡的曲调。   零璃心情愉快地把手擦干,跳下小板凳——这大概是给毕莉卡用的。   随即她眨了眨眼,注意到锅边上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小家伙似乎也注意到自己被发现了,刷的一下躲了起来。   零璃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会,背过身似乎要往外走,下一秒她毫无预兆转身伸手抓住那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一个举着蕗草的精灵,黑发,戴着粉色的头巾,有着清澈如湖的眼眸,和奶油软糖一般的白皙皮肤,长得相当可爱。   她被零璃拎了起来,有些害羞地红了脸。   “你好。”零璃笑眯眯地打招呼,并没有欺负她的意思,“你是北海道蕗草田下的精灵可乐波古精灵啊。”   “Koro。”蕗草精灵也笑,弯着眼睛很可爱,还有些被抓住的不好意思。   “你来干嘛呢?”零璃偏头问她。   “Koro。”精灵依旧只有那样的音节。   零璃却点了点头,“拉面吗?”她把精灵放到一边,用她刚才洗干净的大碗盛了一碗拉面,“你拿得动吗?”零璃在把碗交给那个精灵前问她。   精灵举着蕗草飞了起来,打量了一下那个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也有些迟疑。   “你的主人救了我对吗?”零璃笑眯眯地问。   精灵点了点头。   “你可以带我去找他吗?”零璃继续问。   精灵摇了摇头,“Koro。”   零璃最终只是把那一大碗的拉面交给了那个蕗草精灵,而精灵也小心翼翼地举着那一大碗拉面飞走了——零璃摸了摸下巴,露出了一个淘气的笑容,“不能见人啊。”她小声地说,声音轻轻软软的,还有些无辜,“那我可以去见他呀。”   白鸽突然飞了进来,咕咕叫着落在零璃的肩上。   “对吧。”零璃笑眯眯地对白鸽说。   白鸽歪了歪脑袋,似乎不知道零璃在说什么,最终它飞到零璃的怀里呆着。   零璃心情愉快地抱着白鸽往外走,蹦蹦跳跳的,“我好像想起什么东西了。”   白鸽咕咕叫了两声,也不知道表达了什么,算是作答。   “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零璃已经穿上她的白底粉花的绣花鞋,走到屋子外面去了,天气很晴朗,天空是一种很淡的蓝色,不是浅浅的爱丽丝蓝,而是仿佛抹了水的矢车菊蓝,淡淡的。   雪覆盖了树木和房屋,很宁静。   零璃穿着她小小的绣花鞋在松软的白雪里跳了跳。   软软的感觉,好像会从雪地里陷进去。   “我们去找他。”零璃对白鸽说了一句,鸽子飞了起来。   她也从院落里跑了出去。   北海道的雪景确实很美。   零璃踩着厚厚白白的雪,脚印深一个浅一个的,玩的很开心。   但是她似乎有一定的路线目标,不是径直朝着一个方向去,虽然脚印歪歪扭扭,时不时还换个方向,但是总归是朝着雪山去的。   安静的雪山并不是完全白茫茫一片的,白色中点点绿,如画般美,在这个没有风的日子里,让人心情格外晴朗。   零璃站住了,毫无预兆地跳上了一棵树。   白鸽在她的肩膀上停了下来,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在树丛的包围中,她看到了一个男孩。   那是个蓝色短发的八岁男孩,头上也带着头巾,穿着立领的长袖,上面的花纹很有民族特色。他抱着那一大碗的拉面,吃的很慢也很仔细。   拉面已经没有那么热气腾腾了,但他把整碗面都吃干净了,包括汤底。   那个蕗草精灵凑到男孩面前笑。   男孩也笑了起来,在冰天雪地里这个笑容极为灿烂,他伸手摸了摸蕗草精灵的头,“谢谢。”轻轻地这么说。   零璃坐在树上歪着头看那个独自坐在雪地里的男孩。   白鸽也歪着头,没有和往常一样发出咕咕的声音。   零璃突然眨了眨眼,眼前飞快地晃过了一些东西。   像是沉浸在脑海里的画面,又不像是她这七年的生命里该有的画面;似乎是记忆里没有,所以印刻在灵魂里。   雪,还有站在风雪那端的人影。   零璃嗖的从树上跳了下去。   吓得那个男孩抱着他的蕗草精灵跳开老远,一脸见鬼地看着零璃。   零璃灿烂地笑了起来,如若一只狡猾又可爱的猫,“你好,救了我的人。”她无辜而纯良地望着男孩,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男孩当然知道零璃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无害。   他可是亲眼见证了零璃和狼群幽灵的战斗的人。   “你是叫,碓冰狼神吗?谢谢你救了我。”零璃笑容温软,在雪天里像是一种表达善意的温暖,可是并不是任何时候笑容都有用的。   有一瞬间零璃甚至看到男孩眼底那如狼一样冷酷的眼神。   那是在她叫出他名字的那个瞬间。   男孩没有理会她,瞬间就带着那个蕗草精灵消失在树林里。   这里是他的领地——他想要消失在一个人的面前实在是太容易了。   零璃苦恼地坐在原地。   “咕咕——”白鸽飞落了下来,似乎在嘲笑零璃。   零璃伸手抓住白鸽的小翅膀,“他好像不喜欢我。”   白鸽咕咕叫着。   “怎么办,我只是想请他吃糖。”零璃揉着白鸽的小肚子苦恼地说,“书上说要知恩图报,可是我还没感谢他,他就跑了。”   白鸽用黑豆子般的眼睛瞧着她,像是在说,自个儿拿主意。   零璃鼓了鼓脸,又开始揉白鸽的小肚子。   最终她没有想到什么办法。   零璃看见了那个拉面大碗,里面真的连汤汁都不剩。   她扬着脸想了一会,从她身上背着的斜挎包里掏了一会,掏出了好几颗不同口味的糖果放到了那个大碗里,又在雪地上留下“谢谢”的字样,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那个男孩一定会回来找他的碗的,所以糖和感谢那个男孩一定能收到。   零璃一蹦一跳着回去了。   当然要回去,她的披风还在那里呢。   她在出雪山林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没有瞧到那个有着漂亮蓝色短发的男孩,倒是瞧见了一个穿着白色和服的漂亮女孩子,有着一头黑色发蓝的长发和漂亮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零璃笑容灿烂地朝那个女孩子招了招手。   女孩子似乎有些吃惊,微微睁大了眼,也有些羞涩地冲零璃笑了笑。   但是很快有一个长发的美丽女人——同样穿着白色的和服——有着黑色发紫的头发和漂亮的眼睛让那个叫了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就向那个美丽的女人跑了回去,几个眨眼间,两人都消失了。   零璃没有在意,继续蹦蹦跳跳着往山下走,白鸽在她头顶上盘旋。她一回到刚才那个屋子就瞧见了一脸沮丧地坐在院子里的毕莉卡。   “你好像不太高兴。”零璃凑到毕莉卡面前,好奇地歪着头问她。   毕莉卡腾然抬起头,一脸惊喜,“你还没走——啊!”   零璃眨了眨眼,弯起眼睛笑了,“我说要在这里住一阵子呀。”她将几颗糖果放到毕莉卡的手掌里,“这个,谢谢你这三天的收留,还有拉面。”   毕莉卡的眼睛亮了起来,但是很快又暗了下去,她有些懊恼地开口:“对不起,零璃,爸爸说,我们村里没有民宿,因为爱奴族不收留外人——你是因为受伤——”   零璃偏着头,看了一眼这个宁静的小村庄。   爱奴族——是受到日本单一民族思想的迫害,常年被大和民族歧视而甚至不愿透露出自己的族群性的民族。   这是一个在历史上受到过同为人类之间的种族歧视的民族。   他们并不愿意自己的宁静生活被打扰。   零璃想了想,给了毕莉卡一个笑容,“没关系,我可以住山上。”她停顿了一会又对毕莉卡用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地说,“你可以来找我哦,我们可以做朋友吧。”她冲着毕莉卡伸出手,“朋友的秘密。”   毕莉卡微微睁大了眼,似乎为自己交到了朋友而且还得到了一个需要保守的秘密而兴奋。   “好。”毕莉卡伸手握住零璃的手,“我会保守秘密的,谁都不会知道。”她信誓旦旦地说,完全没有考虑到和她一样大的零璃要怎么在雪山里度过没有食物、而且寒风冷夜的日子,当然了,因为毕莉卡还是个孩子。   不过事实上,这些也不用太担心,零璃能够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好歹她也离开沙浅姨生活了好几个月了。   好吧,两个月零十二天。   零璃拿到了自己披风后就走了,朝着雪山。   她看见毕莉卡拼命朝自己挥着手,笑容灿烂;当然,她还看见毕莉卡身后的屋子里有一个蓝色头发的邋遢大叔笑容明朗地瞧着她和毕莉卡——大概是毕莉卡的父亲。   零璃偏着头想。   大概是个很纵容他的孩子的父亲吧。   所以零璃才能在这个爱奴族的领地里停留,即使只是躲在雪山里;还有那个男孩……好像不喜欢别人叫他碓冰狼神呢。   零璃和她的白鸽一同钻进了雪山。   雪山里的男孩没想到他的领地里搬来了个邻居。   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了——因为在接下来的很长一顿时间里,他都能在这一天吃拉面的地方收到好几颗不同口味的糖果和雪地上的感谢语。   而零璃也在雪山里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并知道了一个关于狼神和女神的子孙的故事。   零璃笑眯眯地捧着脸坐在树上。   好像知道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不知道很多东西。   可是比起这些……   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忘记的东西呢?   什么时候才能找回忘记的东西呢?   什么时候……   没关系,记忆里没有了的东西,一定在灵魂上留下了痕迹。   你的痕迹一定还在我的灵魂上。 作者有话要说:   ☆、零章四 北国的浓汤   〖世界很大,但能令她心之所安的地方只有他的怀抱。〗   “碓冰狼神,是狼的子孙。”   零璃双手捧着一碗浓汤听坐在对面那个有着黑色发紫的长发的美丽女人讲故事,歪着头的模样格外乖巧无辜。   “碓冰狼神,以神之名命名,身为长子,那个男孩背负着家族的使命……”女人摸着乖乖坐在她边上有着一头黑色发蓝的长发的小女孩的头,她们都穿着白色的和服,在白色的雪地上格外脆弱和柔美,女人的声音凉凉的、淡淡的,让人觉得伤感。   零璃慢慢地喝了一口浓汤,视线依旧停留在女人身上。   有一种坐在火堆旁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的感觉。   零璃弯起眼。   不过她没有妈妈,只有沙浅姨。   沙浅姨那个小气鬼总是嫌她麻烦从来不会给她讲故事。   这是北海道的雪女,或者说,这是日本雪山里的妖怪。   不过她是通灵人,一向擅长和妖怪打交道。   零璃小小呼口气,默不作声。   “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是那个男孩不想要的东西吧。”雪女慢慢地说,“传说他们的祖先是女神和狼神的孩子,狼对他们来说是相当神圣的动物,被封为狼神的日本狼……而他的名字用他们的语言来说就是狼的意思。”   零璃歪了歪头,突然说:“族长?”   “……”雪女深深地看了零璃一眼,从零璃的眼底看不到纯真和稚嫩,也同样看不到沧桑和成熟,大大的漂亮的眼睛澄澈而明亮,还带着笑意。雪女不对此做出评价,而是继续说,她的性格天生就是偏冷的,毕竟是雪山中长大的妖怪,“他和他妹妹感情很好,但是少有和家人来往。那个男孩听命于他们的族长,不能和人类往来。”   所以毕莉卡才会那么迟疑于说出关于他的哥哥是她的救命恩人的事。   “所以一直生活在雪山里?”零璃这句话并不是疑惑。   “他在冰雪中长大。”雪女说。   零璃扬起脸看着远处。   月上树梢,北海道的夜景。   一只白鸽——她的白鸽子从林子里飞了回来,落在她的肩上。   零璃伸手摸了摸白鸽的脑袋,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晚餐时间到了啊。”   她已经在雪山里呆了一个月了,还学会了在山洞里用火堆和铁锅煮浓汤。   食材和铁锅还有调料当然是零璃下山去镇上买的,大雪天的不要期待零璃能从雪山里扒出什么有价值的食材,光是挖雪就要伤手了,就算这雪再松软。   不过这倒是有趣的修炼方式,用巫力感受厚厚的白雪底下的大地和生物一度成为她的新乐趣。   时间有时候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比如让生食材变成口味不错的浓汤,比如让雪山上的雪厚了三层,比如让互不相识的人成为一定程度的朋友。   零璃捧着自己煮的浓汤的时候相当的自豪,并且以浓汤为友谊的起点结交了雪山里的妖怪,尤其是雪女母女。她愿意将这具有特殊意义的结交方式成为浓汤外交。哎呀,食物和笑容最容易刷新好感度了,就算对象是妖怪也是有一定效用的。再加上零璃是个通灵人,不担心受到妖怪的攻击。   所以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感谢浓汤外交,新技能GET。   当然,某种程度上来说,大概和零璃是个小孩而且是个女孩,而结交对象是雪女有一定的关系。雪女尽管生性冷酷,但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伤害孩子的,尤其是女孩子。   零璃心情愉悦地将舀了一碗浓汤放到地上。   白鸽飞了下去落在地上喝零璃给它准备的小碗浓汤。   零璃用手逗弄了两下白鸽那不安分的小脑袋,盯着煮浓汤的石头火堆不知在想什么。   火焰在铁锅和石头的暗色下尤为鲜艳,安静而小声地燃烧着木柴,偶尔发出噼啪的细碎响声,因为烧的量少,再加上雪女的帮助,控制了烧火产生的烟,她在这里煮浓汤少有被人发现——那个蓝头发的男孩倒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还偷偷跑来看过,在确认她不是火烧森林后就走了——如果爱奴族知道零璃在雪山上烧火的话零璃就别想在这附近呆着了。   这片雪山对爱奴族来说极为重要,他们是热爱自然的民族,和蕗草下的精灵可乐波古精灵生活在一起,承受不起自然的丝毫损伤。   可惜,人类开拓森林的步伐已经渐渐朝着这里迈进了。   她在这里呆了好久了。   零璃久久地望着那小小的火焰。   “你要走了。”沉默了许久的雪女突然开口,语气很淡,也很笃定,她的女儿听到母亲的话吃惊地抬头看向零璃。   零璃偏头看小雪女,弯起的笑容在火光中明媚又温柔,随后才去看那个生性冷淡的美丽女人,“你好厉害。”她应下了雪女的话,目光又转回火堆上,火焰将鸽子低头喝汤的身影拉出很长的影子,“我什么都没说呢。”   “……”雪女又沉默了一会,“她走之前也是你这样的神色。”   零璃的眉毛挑了起来,但是并没有提问。   她捡了根树枝,戳着雪地表面。   她确实要走了。   已经呆了一个月,而那个蓝色短发的男孩不是她要找的人。   所以……接下来要往哪里去呢……   零璃看着窜动的火苗。   小雪女凑到零璃的面前,她的笑容总是那样温软又羞涩,“零要去哪里?”   “不知道呢。”零璃眨了眨眼,用树枝在雪地上画画,“去有美丽的火焰的地方。”   说到火焰的时候,她的神色很温软,比小雪女那样的羞涩更加柔软,映着火光的眼睛也变得很温柔。   小雪女歪了歪头,对零璃口中有美丽火焰的地方并不是非常理解。   零璃偏着头笑了,“一定是金红色的温暖火焰,我一定会找到的。”   小雪女苍白的脸在火光中满是不解,漂亮的眼睛里只有天真、纯净和稚嫩;作为雪女,当然,是作为从出生就呆在雪山里的雪女,她并不能明白真正温暖的火焰是什么样的。虽然她能够接近零璃煮浓汤的火堆,也能够饮下零璃的浓汤,但那是因为她纯净的妖力;她没有温暖的概念,也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接近温暖的火焰。   但她的母亲却望着零璃那个笑容怔住了。   “她也是这么坚定地说的。”雪女说,依旧淡淡的语气,但是有些忧郁、有些伤感。   零璃抬起眼去瞧雪女,并没有提问。   “……”雪女的目光落在火堆上,沉默了好久,“一年前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来到这里……”她慢慢地说,“他很强大,也有你说的金红色的漂亮火焰,在我看来那种火焰很危险,不过他从未用那样危险的火焰伤害这片雪山。”雪女似乎陷入了回忆,“他只在雪山上呆了几天就离开了,他说他是来找伙伴的,但是他并没有在这里遇上合适的伙伴……”   零璃手中的树枝掉落在地上,唇瓣翕张。   “我不知道他接下来去了哪里。”雪女看出了零璃的疑惑。   “……”零璃轻轻叹口气,有些失望。   “在他离开的第二天,有一个雪女离开了这座雪山。”雪女突然说。   零璃眨了眨眼,并不明白雪女的意思。   “那是我的妹妹,不声不响、毫无预兆地离开了这座她所熟悉的雪山,离开了的故乡,在走之前的那个夜晚,她也是你这样的神情,试图找到什么或者得到什么,并坚定地认为能够做到。我想……”雪女轻声地说,“她或许是跟那个男孩一起走了。”   她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考虑什么,最终她将目光对上了零璃的眼睛。雪女的眼睛很漂亮,就如她的外表一样让人惊艳;她定定地看着零璃,分明是冰冷淡漠的神情却奇异地在雪景中无比温柔。   雪女将手伸到零璃面前,她的手指很漂亮,但是却跟冰棍一样青白病态,“这个能够让你找到那个离开故乡,流落异乡的雪女——我的妹妹。”她的掌心有一颗冰晶般的泪滴,极为美丽,“或许你找到了她,就找到了你要找的人。”   零璃在第二天终于踏上了离开雪山的旅途。   她依旧和来时一样,穿着一双小巧玲珑、白底粉花的绣花鞋以及束腰的袍子,背着斜挎包,披着米色的大披风,带着她的白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上。   那个铁锅和碗筷都送给了那个单纯漂亮的小雪女。   她和毕莉卡道别的时候,毕莉卡很伤心。   这一个月,她们经常在一起;去镇子上买糖果、买食材,偷偷蹲在雪山里煮浓汤,第一次还把东西煮的乱七八糟,苦着脸才喝下去;用木头学习雕刻一些东西,毕莉卡学习爱奴族的图腾艺术品,零璃则是雕刻小人;在雪地上写字、画画、打雪仗,躲在树林里观察那个蓝头发的男孩——毕莉卡的哥哥碓冰狼神;去镇上的书店里看故事书,毕莉卡认识的字不多,所以零璃会在火堆旁给毕莉卡讲她记住的故事。   毕莉卡一直在想,这是她拥有的最美丽的童年时光,很多年后依旧如此。   可是,她的朋友却要离开了。   零璃摸了摸哭红了眼睛的毕莉卡的头,弯起眼睛笑,“毕莉卡,别哭啊,坚强地行走是很宝贵的。”   “零为什么要走呢?”毕莉卡哭着说,肩膀一抽一抽的,从未有过的伤心难过,“呆在这里不好吗?”   “这里不是我的故乡呀,我不能一直停留在这里。”零璃用手擦着毕莉卡的眼泪。   “你可以把这里当做你的故乡,我去和族长大叔说,他一定会接受你的!”毕莉卡一边哭一边执拗地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也很熟悉这个地方……你要去哪里呢……爸爸说世界很大,人要在一个地方生活,不能一直流浪……”   零璃想了想,将早就雕完的毕莉卡小人木雕放到毕莉卡手中,“毕莉卡,世界很大,总要有个安心的、熟悉的地方可以停留,所以我在找这个地方。”   毕莉卡攥紧了那个小人木雕,红着鼻子满眼泪水地望着零璃,“这里不行吗?”   零璃笑容温软而灿烂地摇了摇头。   “世界很大,毕莉卡,希望哪一天你也能够去亲眼看看世界。”   她在毕莉卡的目光中没有回头地前行。   不过让零璃意外的是,她看到了前行路上的一棵树上那个蓝色短发的男孩。   男孩跳下树,伸出手,将一个爱奴族的图腾木雕递给零璃。   零璃迷惑地看着他。   “毕莉卡说忘了给你的东西。”男孩抓着头发一脸不自在地说,面颊还微微有些泛红,不再是一个月前那么躲着她的样子,“拿着啦!”他看零璃没反应就直接把木雕塞进零璃手中,和零璃错身而过,似乎他来只是为了送个木雕。   但是男孩的脚步还是停顿了一瞬。   “我不是碓冰狼神,我是霍洛霍洛。”   “谢谢你的糖果,很好吃。”   零璃回头的时候,那个男孩已经跳进了雪山森林里,像是多留一秒都是多余。   “咕咕——”白鸽从天空中盘旋着落在她的肩膀上,黑豆子般的眼睛也注视着那片森林。   零璃摸了摸白鸽的脑袋,笑眯眯地弯起眼,“星雨,你说他是不是有一点把我当个朋友一样喜欢了?”她偏了偏头,“一个月的糖果被收下了的话,感谢他也一定收到了吧?书上说的知恩图报我做到了对吧?”   “咕咕——”白鸽叫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回答零璃的问题。   零璃望了望安静的雪山,蹲在地上用手画了什么,然后又在边上放下了几颗不同口味的糖果,然后转身离开了。   直到她的身影在地平线上消失,蓝色短发的男孩才又走了出来。   他看着雪地上写着:谢谢你来送我。   “我才不是来送你……我只是来送东西的。”霍洛霍洛咕哝了一句,却不由自主地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那个笑容如若灼烧在北国的温暖火焰,融化了冰雪,也融化了沉重的负担下与世隔绝的心。   零璃一路朝西走,摊着手掌看着掌心那个泪滴般的印记。   她在前一天接过了雪女掌心的那颗冰晶般的泪滴,就落在她的掌心上,仿佛形成了一个不能抹去的印记。   “你希望我做什么吗?”零璃问。   “不,只是把这个东西还给她就好,这是她离开前留下的东西。”雪女说。   雪女的神情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冷酷,但是……   “咕咕?”白鸽蹭了蹭零璃的头发,打断了她的回忆。   “啊,好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零璃笑眯眯地说。   她要找的人,好像理她很远呢。   零璃又想起霍洛霍洛和他的蕗草精灵。   那个守护着雪山和森林、被名为狼神的男孩,是个热爱自然的男孩呢;温柔善良,就和毕莉卡一样是灼烧在北国最温暖美丽的火焰。   但是那不是她忘记的那个人。   那个人的火焰更加灼热,在空气中翻滚着热浪,想要在这个星球上找到一片净土。   世界这么大,人不能一生都在漂泊流浪。   可是,人也只在自己心之所安的地方停下脚步,用余生守卫那个地方,将其称之为故乡或者家的所在。在那之前,人总是在漂泊流浪。   所以……唯有找到你,我才能停止这样的旅途。   我所安心的地方,不是世界的哪个角落,而是……你的身侧。   只是、你的身侧。 作者有话要说:  =v=挠挠屏幕~   =v=在浓汤外交和糖果外交下还是交到了新朋友~   =v=霍洛霍洛真是个单纯的孩子,一个月的糖果果断收买~   =v=不过毕莉卡好像更加单纯一点哎~   =v=好了,再次踏上旅途了。 ☆、章零五 异乡的雪女   〖离开熟悉之地,踏上陌生他乡,只是、为了他。〗   “小子,动作快一点!”身高近两米的大汉一掌拍在那个比他短了近一半的孩子肩上。   那孩子头也不回,双手举着一个箱子快步往海港口跑,健步如飞,一点儿都不费力的感觉;路上举箱子行走的男人没一个比那个身形小巧玲珑的孩子更快,就好像那个看起来才八岁大孩子不过举着一箱子棉花。   但是那孩子把箱子往船上一丢,重量吓人。   “零。”一个酒瓶子朝那穿着背带裤、格子衬衫,戴着帽子的八岁孩子丢了过去。   孩子抬手接住酒瓶子,做了个鬼脸,“大叔,别以为这东西可以当做工钱。”   “小马驹牙都没长全谁让你喝那个,带给介绍你来的人,说是感谢他找来你这么个能干的劳动力。”满脸胡茬的大叔大笑,“让他多给你小子点工钱。”   “谢谢大叔!”孩子笑容灿烂地跳下货船,冲大叔招了招手,一摇一摆地在港口走。   海风拂动孩子的格子衬衫和宽大的背带裤,露出裤子下一双小巧玲珑、白底粉花的绣花鞋,扎着马尾的头发压在帽子下。   这里是符拉迪沃斯托克。   温带大陆性湿润气候和来自大海的暖洋流总是让这个天然的优良港湾船只来往频繁。   它还有个别称,叫做海参崴,意思是海边的小渔村,但作为俄罗斯着名的不冻港,它并非普通的小镇,反而是驻扎着俄罗斯太平洋舰队的繁华港湾。   孩子伸了个懒腰,跳着往仓库走。   一只白色的鸽子停在仓库的屋檐上咕咕地叫,看见孩子回来了就扑腾着翅膀飞着撞进了孩子的怀里。   孩子弯起眼,从仓库大叔那里换到了这一天的工钱。   “换到好多卢布了。”孩子在小屋子摘下了帽子,数着装钱的铁盒子里的钱。   白鸽蹦蹦跳跳着凑到铁盒子边上。   “可以出发了。”孩子看着墙上挂着的那条束腰长袍露齿而笑。   她是零璃,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口帮工两个月。   为了赚到足够踏上旅途的钱。   大约两个半月前,零璃从北海道的雪山出发,一路向西。   她在走到了港口,买到了往西开的船票,来到了俄罗斯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却意外地被一个流浪的孩子抢走了背包。她追着那个身手敏捷流浪小孩一直到了巷子里,却只找到了她被丢在地上的斜挎包,包里面沙浅姨给她留的钱全部被拿走了,只剩下了几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比如说那个铃铛、一件她换洗的衣袍和一双她换用的绣花鞋,值得庆幸的的是毕莉卡送给她的木雕并没有弄丢。   她的白鸽子嘲笑了她很久。   零璃只好停留在俄罗斯的这个不冻港。   她大晚上的没地方去,在路上闲逛,被一位热情开朗的俄罗斯老太太收留。   零璃就住在一个小屋子里。   刚开始零璃帮老太太做点事赚到了一点小钱,后来她请求老太太的帮助,去老太太的外甥——就是那个仓库的大叔——那里帮忙,刚开始只是清点货物,在之后由于人手不够零璃的怪力才被人发现。   事实上,在自然的力量的帮助下,她总是很轻松、速度很快地完成搬运货物的事。   她在这个港湾呆了两个月,按日结算工钱,在付出比较高的工作效率的情况下,她每天都能拿到更多的工钱。   零璃换上了自己束腰的袍子,披上披风,把老太太借给她的旧衬衫和背带裤洗干净还给她——那是老太太的孙女的旧衣物——俄罗斯老太太听说她要离开感到很遗憾,不过零璃必须要走了,向着掌心的泪滴指的方向。   差不多该出发了。   零璃曾偶然遇到那个抢了她的背包的流浪小孩。   不过很可惜,她跟了他一路——那个孩子带着一个比她还要更小的流浪孩子,饿的面黄肌瘦,那笔钱对他们来说可以救命——而现在那笔钱换了小房子和存粮,还有很大一部分流进了医院,一分也不剩的样子——或许还有剩吧。   “咕咕——”白鸽站在肩上蹭着她的脸,似乎在等她发号施令。   零璃摸着白鸽的头,坐在屋顶上。   “他们是通灵人。”她垂着视线小声地说。   她能够感受到那未成长的巫力。   那两个大约是被抛弃的拥有通灵能力的孩子,在这个世界流浪,怪不得能在抢了她的包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鸽歪着脑袋瞧着那两个流浪的孩子,黑豆子般的眼睛里似乎可以倒映出孩子的身影。   “世界上有好多人呢,星雨。”零璃的嗓音很浅淡,淡的听不出感觉,“多数人总是用恶意揣测少数人的异常,人类恐惧着未知,所以未知就是怪物,仿佛只要对方比自己多一点自己没有的能力,自己就会被对方残忍地杀死。”   白鸽轻轻用它的尖嘴啄了啄她的手指,像是在安慰她。   “世界好危险啊。”零璃嗓音温柔地说。   “咕——”   零璃最终没有去见那两个流浪的孩子。   而她被抢走的钱,不管还有么有剩都无所谓了。   “反正是沙浅姨留给我的,又不是我赚到的,我还可以赚到更多。”零璃笑眯眯地对白鸽说,“而且也不是漂亮的宝石,钱币这种东西没有收藏价值对吧星雨。”   鸽子咕咕叫了几声。   零璃拜别了俄罗斯老太太,在俄罗斯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继续行走。   俄罗斯的大汉多是热情好客的,开车带着她在马路上向西,当然,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冷酷少言的大叔,不过他们都喜欢喝酒——零璃总是用酒收买爽朗的俄罗斯汉子给她带一段路的顺风车。   四个月的时间,零璃走走停停,钱不够了就去找份日结的工作,多数时间她的小孩子的外表会非常麻烦,因为根本没有人相信她这个孩子能做什么;所以零璃会做一些通灵人的本职工作,比如接受委托收服屋子里的鬼怪什么的,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时候她就做过这么几次,收入比做苦工高多了——当然,零璃总是装成大师的徒弟,代为联系和收收钱之类的。   不过这也是旅途修行的一部分,虽然有时候会遇到不能解决的大鬼和妖怪,也曾受过很重的伤,好险才化险为夷。   反正最后她活下来了,也看到了俄罗斯的引人入胜的风土人情。   俄罗斯内陆干燥的天气,俄罗斯的黎明之前或者落日之后的白夜,还有俄罗斯的极光,惊人的美丽,如若一道天边的帘幕;俄罗斯的大街上走着走着会遇到惊艳得让人不能自拔的美女,披着漂亮的披肩,演绎着浓浓的斯拉夫民族风情,她们喜欢穿裙子;俄罗斯到处都是打工的老太太,清洁、值班、销售土特产,笑起来的时候经常见牙不见眼;俄罗斯人喜欢抽烟,烟圈滚滚,有趣的是,要是他们口袋里没带烟,就会自然而然地向路人要烟。   尽管俄罗斯土地广袤,但是一路向西的零璃依旧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也没找到那个身在异乡的雪女。   她也不知道她要找的人在哪里,只能踩着每一寸土地,一步步前行。   有点儿偏离方向了。   零璃买了份地图研究了好久,在圣彼得堡买船票坐船到了德国汉堡,坐着火车一路转南,穿过了大陆在到达了意大利。   意大利是个很古怪的地方。   至少零璃是这么认为的,不代表其他人的意见。   这个地处地中海北部的国家沐浴着腥咸的海风,沉睡在宁静的旋律里,听着海鸟扑腾着羽翅在碧海蓝天上盘旋。   零璃是在金秋十月的一个傍晚抵达意大利的一个边陲小镇的。   这天,这个乡村小镇下着连绵不绝的阴雨,黄昏仿佛让人昏昏欲睡,橘红、橘黄交错的枫叶和街道简朴却营造着一抹浪漫的风情,没有凄清冷淡、没有高远辽阔、没有蔓延荒凉,小镇宁静而浪漫的黄昏让人迷醉。   意大利的乡村小镇和大城市那样典型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建筑不同,也没有新兴城市里那些钢筋铁林,路灯闪烁着柔和的光,几个意大利中年女人在水果摊子前懒散地交谈,酒吧里传来群聚看球赛的男人们的喝彩和大笑。而这样宁静的小镇中,却随处可见那种独特的鲜艳色彩,带着独特的艺术气息,连一个小店的橱窗都绘着热情而奔放的鲜绿色或者酒红色。   零璃没有撑伞,只是将大披风上的兜帽戴上了。   她在雨中慢慢的走,这样的雨丝一般细,缠缠绵绵的。   她的目光在小镇上随意地扫动,看到咖啡屋里一个女人在橱窗前擦拭着玻璃,一个男人在台前煮咖啡,神情悠闲。   零璃在橱窗前站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在柔和明亮的灯光下,那个女人的剪影格外美丽。   当然意大利的街上总是能见到很多美丽的女人,穿着时尚的服装,她们总是知道如何用艺术的气息打扮自己,颜色多次多彩,如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但是这个女人很吸引人。   或许是灯光的效果,这个美丽的女人乌发如丝,眉眼柔和,没有刺目的美艳,穿着也是淡色的搭配,好看却也让人觉得脆弱,有一种特殊的风情和韵味。   零璃偏了偏头,似乎在观察那个女人,良久,她扬起了一个温软的笑容,走进了咖啡屋里,浓郁的克里特扑面而来,掺着烈酒,还有拿铁的奶香,交织在空气里萦绕着鼻尖,比女人的香水还让人着迷的午后浪漫情怀。   这个雨天咖啡屋里没有什么人。   “……”零璃掀开兜帽,在门边靠窗找了个位子坐下。   咖啡屋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能让人的神经放松。   她没有解开自己的披风,只是用手指把探出头的白鸽又摁回了怀里。   “想来点什么?”擦完橱窗的美丽女人来到零璃面前,她的声音有些冷淡,但是面容上带着一抹很浅的笑容,那是一个脆弱又温柔的笑容,仿佛在欢迎零璃的到来。   零璃微微扬起脸,望着那个女人半晌没有说话。   “牛奶。”她终于笑眯眯地说,大大的漂亮的眼睛那么安静有神地瞧着那个女人,人畜无害、温软得如同一只小动物。   女人并不在意零璃这么个八岁的孩子在咖啡屋有多奇怪,在咖啡屋里点一杯牛奶又有哪里不对,她点了点头,转身,眉目安定却冷淡。   零璃眨了眨眼。   “我以为雪女是不会笑的。”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女人的脚步一顿,整个人像是僵住了。   “……”女人的呼吸像是被掐住了,整个身体都紧绷着。   墙上的钟一秒一秒地走动,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很清晰。   “雪姬?”煮咖啡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似乎在迷惑她的走神。   雪姬动了动唇,唇瓣在轻颤,却半天没给出个回应。   “怎么了?”男人疑惑而温柔地注视着雪姬。   雪姬终于摇了摇头,对着男人扬起了一个笑容,“没事。”   “牛奶要甜。”零璃单手抓着她怀里的白鸽,指尖摸着白鸽的脑袋,轻轻地说。自始至终零璃都没有砖头,只是对着空空的桌面,仿佛自言自语。   “……”雪姬慢慢地扭过头看零璃。   眼底不知是警惕还是紧张,这一回她才发现了零璃那件从雨中来的披风干干的,没有丝毫雨珠和水渍。这不是个普通人——甚至这是个可以抬手间毁灭她这种脆弱的妖怪的——危险的通灵人;而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不少以覆灭妖怪为己任的通灵人的。   雪姬僵硬地看着零璃。   也正是这时,零璃微微侧头,歪着脑袋,一脸无辜乖巧的温软笑容地望着那个煮咖啡的男人,那个男人有着爽朗的笑容,头发微卷。“牛奶,要加糖哦。”她对雪姬说。   “……”雪姬僵硬地点了点头,面色如常地端了一杯牛奶回来。   零璃正单手托着下巴打量着那个煮咖啡的男人,嗓音淡淡的,又像是饶有兴致,和她的稚嫩年龄表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成熟,“那是个人类呢,你为了一个普通的人类离开了庇护你的雪山?”   雪姬扶着牛奶杯子没有说话,玻璃杯壁上满是寒霜,“他不知道……请……”她小声地说,带着隐隐的颤音;她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女孩身上庞大的巫力,虽然她不知道女孩是怎么在短时间内修行达到这种程度的巫力,但是她只要明白她无法与其相斗就可以了,“请不要伤害他……”   驱逐妖怪的人,有时候也驱逐着收留妖怪的人。   “他收留了你啊。”零璃笑眯眯地说,人畜无害。   雪姬捏紧了牛奶杯。   环绕四周的气温降低了不少。   零璃笑眯眯的,并不说话。   “雪姬,似乎有点冷起来了,多加件衣服。”那个煮咖啡的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雪姬身后,将一件外套披在雪姬的肩上,他似乎发现她的身体格外的冷,“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男人关切地询问她,微微蹙着眉。   雪姬身上流出的冷气猛然一顿,避开了这个捂着她的手的男人。   “牛奶是你的吗,女孩?”男人讲雪姬手中的牛奶杯接了过来,“天气有些冷,要换热牛奶吗?”他的笑容在雨天里格外晴朗。   “好啊,谢谢大叔。”零璃弯着眼笑。   男人揽着全身僵硬发冷的雪姬往里走,一边还絮絮叨叨地说着,“去加件厚点的衣服,喝点热水,怎么这么冷?”   “好。”雪姬对男人笑了笑。   零璃偏着头,眸光四溢,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她将目光落在窗外的雨里。   雪姬再次端着热牛奶回来的时候,只看见了那个女孩靠着桌子望着窗外出神。   她的眼底闪过错愕。   女孩的神情那么认真,仿佛从连接天与地的绵绵雨丝中瞧见了她的爱人缓步而来,她弯起唇角笑,笑容干净而温软。   零璃猝然回头,朝雪姬伸出手,“牛奶。”   雪姬下意识地将牛奶杯子递给零璃——但她的瞳孔猛然一缩,紧紧盯着零璃掌心的那颗冰晶般的泪滴印记——下一秒她抓住了零璃的手,像是在确认什么。雪姬的呼吸仿佛停滞,冰凉的手指在微微发颤,连那杯热牛奶都要端不住。   “有人托我将它还给你。”零璃笑容无辜地说。   雪姬的唇瓣微微颤动,但并没有说话。   零璃扬着脸,把雪姬手中的牛奶拿走,还是那么人畜无害的表情,像极了狡猾的猫,“作为报酬,你可以告诉我一年前的那个男孩的消息吗?”   “她……还好吗?”雪姬小声地问。   零璃笑眯眯地看着雪姬,并不说话,一脸无辜纯良,好似不知道雪姬在说什么。   “一年前的……麻仓好大人吗?”雪姬明白零璃的意思了。   “……”麻仓……好么。   他是叫这个名字吗,那个她要找到的人。   零璃还是不说话,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特别精神,像是心思狡黠的猫,丝毫不泄露自己的小念头。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那位大人了。”雪姬终于冷静下来轻声说,“虽然我们是一同离开雪山的,但是在离开日本之后我们就分开两路了,毕竟,我不是追随着那位大人才离开的……所以,我不能提供你想要的消息……”   零璃眨了眨眼,沉默了很久。   “你……在找他?”雪姬犹疑地看着她。   零璃捧着牛奶慢慢地喝,依旧缄默。   “你……”   “谢谢。”零璃啪的抓住雪姬的手腕,将掌心那冰晶般的泪滴印记拍进雪姬的手心,也从此从她的掌心消失,“东西送到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说完,她朝雪姬弯起一个灿烂温软的笑容,把牛奶的钱留在桌上,起身外走。   “姐姐她还好吗?”雪姬在零璃与她错身而过的瞬间忍不住问。   “……”零璃脚步一顿,回眸看她,“为什么不自己回去看看?”   “……”雪姬望着窗外的雨,仿佛望着很远的地方,那里有雪山也有她的故乡,“离开雪山的雪女,是没有回去的资格的……离开了故乡,就没有故乡了。雪山很安全……姐姐……一定会很好的。”   “雪姬,昨天新买的咖啡豆放哪了?”刚才煮咖啡的男人在里面喊。   “……”零璃偏头,“我以为雪女生性冷漠,是不会关心,也不会笑的。”她突然说,“你姐姐也并不担心你会不会在外面这个危险的世界死掉。“   雪姬似乎是一下子没有明白零璃的意思。   “你姐姐说,他有很漂亮的酒红色头发,还有很漂亮很危险的火焰。”零璃将目光落在窗外,雨细细密密地下,“他一年前的时候已经……”她的眉眼弯了起来,极为愉悦的样子,用手比划着一个高度,“已经这么高了,现在一定更高。”   “……”雪姬看着零璃的比划,神色似是讶异,“你……是在想念他……”   零璃并没有对雪姬的话做出反应,而是眨着眼,大大的漂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眼底盛着光辉,吸引人的注意。她一步步往咖啡屋外面走。   “那位大人很强大,也很危险。”雪姬认真地说。   “人类也很危险,雪女。”零璃笑眯眯地说。   雪姬被零璃的话噎住了。   “雪姬?”男人似乎在往这边走了。   “离开雪山的雪女就失去了雪山的庇护,伪装成人类的你总有可能被发现的。”零璃的眼底流转着光华,她的手握住门把拉开了门,“可是你还是离开了安心的熟悉的雪山。”   “我……”雪姬踯躅了一瞬,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雪姬?”男人探出头。   “我在。”雪姬应答,对男人扬起笑,“咖啡豆在门进去左手边第二个柜子里。”   零璃站在玻璃门外回头瞧着那个笑容。   唇角微微上勾,温柔又好看。   零璃摸摸从她怀里探出脑袋的白鸽,轻声地说:“我真的以为雪女是不会笑的。”   白鸽动了动脑袋,又缩了回去,似乎没听到零璃的声音。   “那个女孩走了?”男人注意到戴上披风兜帽走远的身影。   “嗯。”雪姬轻声应答,在望着那个男人的时候,冷淡柔和的眉宇勾画的神色极为温柔。   “怎么不给她一把伞,今天的雨可能要更大了。”男人说。   “……”雪女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两年前,她遇见他。   这个温柔爽朗又善良体贴的男人,明明快冻死在雪山里,却在遇上衣着单薄的雪姬时将自己的外套给了她,她最终将晕厥的他救出了雪山。那一年里,他们相识、相知到相爱,但是他却要离开。他问她愿不愿意和他走,她迟疑了,望着他离开了日本。   一年前,那个叫麻仓好的男孩说,有些事争取了也没有用,但是不去做是不知道结果的。   然后,她不声不响地踏上了旅途,离开了熟悉的故乡。   她想要知道答案,想要证明这个人类真的可以让雪女微笑,也想要得到这个人的全部,想要把自己的笑容交托于这个人。   她一定要找到这个曾说过,他的命是她的的男人。   即使世界危险,即使人类危险,她还是再次遇见了他。   雪姬看着掌心那颗冰晶般的泪滴,上前拥抱住男人,想要落泪却流不出眼泪。   谢谢……雪山和雪山上的姐姐原谅了她的当初的任性和不辞而别。   她望着窗外的雨,望不见雪山,也望不见那个女孩。   零璃在雨中走,脚步越走越快,唇角的笑容越扬越高。   白鸽折腾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从零璃的怀里钻了出来,在她四周飞来飞去。   零璃一脚彩进小水洼,溅起了很多水花,却丝毫不理会。   “咕咕咕!!!”白鸽的羽毛被弄得很脏,它跳了两下不高兴地冲零璃直叫,但这丝毫不能改变零璃在水洼里直蹦的意图,这和在店里那副狡黠又安静的模样截然不同。   “咕咕!咕咕咕!”白鸽抖着羽毛。   “星雨,他姓麻仓,我知道了,他叫麻仓好。”零璃走了好远,整张脸都扬起了欢畅的笑容。   “咕咕——”白鸽只好绕着零璃飞。   “星雨,他叫麻仓好!”零璃的眸子像是漂亮的月牙,笑容明媚得宛若可以让阴雨连绵的天气瞬间变得晴朗起来。   她跑进雨里,发了疯一般,从未有过的欢愉。   她向上伸着手臂,披风扬了起来,她在这个小镇上第一次跑的如同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姑娘,笑声在雨里传出去好远,心情仿佛在天上飘,那么开心。   “星雨星雨,我知道他的名字了!”   “星雨星雨,我一定能找到他!”   曾有人问……   为什么一直在行走?为什么不找个安心的熟悉的地方停留?为什么要像风一样在这个隐藏危机的世界上居无定所地流浪?   为什么不停留……?   离开熟悉之地,踏上陌生他乡,只是、为了你。   你知道吗,我一定要找到你。   只是为了遇见你,为了给你一个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v=挠屏~   =v=寻找之旅又有了新的进展~   =v=零璃姑娘乐疯了~   =v=字数一下子没收住……超七千了嗷嗷嗷,快夸奖我! ☆、章零六 鬼之子的微笑   〖她所想念的少年,有着世界上最温柔的笑容。〗   日本关东地区在一月底到二月初的时候很冷,但是天气阳光干燥为主,北部地区依旧有降雪。   而零璃是在一月中旬的时候到达日本神奈川的。   她从海路过,坐着船穿过地中海,挤过苏伊士运河,看埃及远处黄沙漫天、大漠落日,从红海通往阿拉伯海、孟加拉湾——随后拐道马六甲海峡,一路向东北方向开过中国南海,在神奈川的横滨港口下了船。   三个月在船上的旅途让她踩上陆地的那刻有一种满足的踏实感。   在海上摇摇晃晃地感觉异常的奇妙,而忍住只看得到那一成不变的蓝色天空和海洋的恶心感受,让她的精神力成长地前所未有地快。   她并没有选择从意大利直飞日本的班机,尽管她也很想快点去日本,去寻找“麻仓”这个姓氏,但是她才不相信她要找的人会一直呆在一个地方等她。所以……她走过一寸寸土地,漂流过汪洋大海,望着她的白鸽在海平面上飞跃盘旋,还时不时钻进水中又极快地窜出来,如鱼得水。   所以,零璃继续着她的修行旅途。   神奈川的海是湛蓝湛蓝的,宁静而深邃,和地中海碎密有序的浪声不同,和地中海明媚阳光的天气不同,和地中海那蔚蓝天空海洋下耀眼的白房子不同,也和地中海那蓝白相间的梦幻情怀不同。   这片海没有来自撒哈拉沙漠的炎热干燥的西南风,隐藏着很深很深的暗潮,风很大也很宁静,鼻腔里不知不觉就涌满了咸咸的、海的味道。   当零璃到达神奈川的时候她遇上了麻烦。   日本有十二万个姓氏,但日本只有一亿人口。   直到她到达日本的这一天,她才突然意识到在日本这样古怪地众多姓氏中找到她要找到的“麻仓一族”是一件极为困难和麻烦的事。   不过这难不倒零璃。   她搭上了前往日本京都的新干线。   在日本,有一种人对全日本的通灵人都很熟悉。   这种人同为通灵人,却在日本普通人的世界里流传千年,留下了极为灿烂的文明。   他们是,阴阳师。   零璃走在京都,这里有数百间有名的神社、神阁和古寺名刹。   有人心的地方就有黑暗,有黑暗的地方就会滋生妖魔鬼怪。   京都的妖魔鬼怪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京都的黑暗,充斥着千年来人类心底深处的所有怨毒,渗透着弥漫,吞噬一切。   这里世世代代有守护着此地的阴阳师。   古城、朱楼、石墙。   日本京都是个古城,回首间,旧巷风韵仍存。   她走访了几位京都阴阳师,半个月来几经波折才在安倍家族阴阳师的口中知晓了在千年前的平安京,那个妖魔共舞的时代,有一个阴阳师家族如同一支异军崛起,又在辉煌的巅峰迅速走向衰落——那就是麻仓家族。   而带领这个家族走上时代舞台最耀眼的位置的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年轻人。   大阴阳师,麻仓叶王。   零璃的手臂压在车窗沿,风吹动她的发丝。   车窗外的风景哗啦啦地扫过。   大阴阳师麻仓叶王,以难以想象的天赋与鬼怪打交道,成为了那一代阴阳师的领军人物,阴阳师家族的秘史留言,那是个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的年轻人,谦谦君子,才貌双全,惊才艳艳。可以毫不惭愧地说,几乎所有的阴阳师都要对他的能力低头服输——没有一个阴阳师比他更加强大,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自然的力量,即使到今日恐怕也没有人能够达到他当年的程度——他是阴阳师中的王者。   他轻而易举地以妖魔为仆,在鬼怪中行走毫无畏惧,倾听风的低语和大地的声音,在火山熔岩里沐浴微笑。   她似乎能看到袅袅熏香、桧扇轻摇,贵族们极尽所能行的风雅之道;红梅挂衣、光鲜织锦也无法遮掩的森森枯骨的悲叹。一个温润谦和的俊朗年轻人穿着平安时代的阴阳师服挥袖间妖魔鬼怪灰飞烟灭,而他卓然拂衣去,风华绝代。   Asakura haou。   麻仓叶王。   Asakura hao。   麻仓好。   零璃弯起唇。   “麻仓……叶王……”她轻声呢喃这个名字,如若情人间的私语。   有什么关系吗?   一定有关系的吧——所以才会连名字都这么相近。   她望着车窗外的树木田野。   麻仓叶王从崛起到声名显赫只不过短短几年,也因此,他的身亡震惊了那个时代。   麻仓家族在失去麻仓叶王以后极快的崩溃,不复强盛的气势,退出了京都这个变化多端的舞台,全族人都回到了麻仓一族的故乡——日本北部沿海的岛根县出云,而六百年前麻仓家族在出云呈现了二次兴盛,因为历史悠久招收了无数通灵见习生,但依旧没有麻仓叶王时期的昌盛。   而那一位年纪轻轻就离世的大阴阳师究竟因何离世也成了千年来阴阳师史上的谜团。   零璃用手撩了撩发丝,唇角的笑很灿烂。   白鸽跟在她做的车边上扑腾翅膀,飞的很轻松。   她在去出云的路上,或许她能够在那里知道麻仓好——他一定就是她要找的人。   “麻仓好……”   零璃低喃着微笑,总觉得世上没有比这个更好听的名字了。   不过为什么感觉还有哪里不对呢。   零璃盯着地上的车影子,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有从自己空白的记忆中找到什么东西,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把手肘都压在车窗沿,前方不远处路标写着“出云”,“啊,要到了……”她弯着眼睛似乎心情极为愉悦。   找到出云的麻仓家族是很简单的事。   尽管随着时代的变化,人类越来越不相信灵的存在,越来越把怪谈和灵异事件当做夜间故事和笑料,越来越恐惧着身边拥有特别能力的人,认认真真地尊敬着这个历史悠久的家族的人越来越少,但是打听到这个家族的所在还是很容易的。   毕竟……   零璃站在大门口,仰着头看着眼前的巨大宅邸。   真的相当大的宅子啊——麻仓家族的宅邸。   零璃扬起一个笑容。   历史上的繁盛应该是很惊人的场面吧,不过现在没有人气了呢。   零璃跳上围墙,盯着里面空荡荡的院落。   在百年前还盛为人崇尚的阴阳师家族,能与幽灵交谈、生活的庞大家族,现在被崇信科学的现代人排斥,很清冷啊。   “鬼童!怪物!”有小孩子地声音传了过来。   零璃迷惑地转过头。   夕阳西下,有一群小孩子围在一起叫骂着什么,不是“怪物”就是“妖怪”或者是“讨厌鬼去死”之类恶毒的词,还时不时地从地上捡起石头去丢。他们有些甚至还不明白口中这些词的真正含义,却毫不留情地骂着;有些孩子用神情和言语表达上的情绪上的厌恶,也有些只是单纯地跟随别人一道的人云亦云。   而他们围攻的那个对象是个九岁大的孩子。   零璃看着那群人走近,眨了眨眼,向后跳了两步,藏进了树丛里。   她的白鸽也随着她的动作刷的穿进了树丛,站在树枝上。   那个被围攻的孩子走近了。   那是个男孩子,头上带着一个很大的橘色耳机,头发有些长,但也只是及肩。   躲在树丛里偷看的零璃歪了歪头,望着走近的男孩愣了神。   那样的眉眼……   零璃捂着胸口,迷惑地眨着眼。   她见到过吗?脑海里那一闪而过的面容……   男孩走的更近了一些,零璃也点了点头,确信自己没见过那个男孩。   尽管被那些孩子围堵,被丢石子,那个男孩也只是垂着眼,一副很没精神的模样,好似他身边的人对他来说都只是空气,也不曾给他造成什么伤害。   他的神情看不出究竟是豁达懒散的不在意还是冷淡的无所谓。   “讨厌鬼,你又要回你的鬼屋去了啊。”有个高大的男孩如此嘲笑。   “树叶,那里有很多鬼吧哈哈哈!”   那个男孩始终都是没精神的表情,懒洋洋的,背着书包径直往麻仓家的巨大宅邸走去。   小石子虽然击打在他身上,但是因为天气还冷,他在保暖的长裤长袖保护下,只是把衣服弄得有些脏,并没有受什么伤,倒是脸上有轻微的划伤。   那群孩子没有继续跟着来了,他们被大人警告过不准进入那个鬼宅。   男孩慢慢吞吞地走进宅子里,像是叹了口气,神情除了那种懒洋洋没精神还有点冷淡。   零璃也从树丛里钻出来,趴在墙上偷偷看着那个男孩。   “叶师兄!你回来啦!”一个粉色短发的可爱女孩子看到男孩回来很高兴地跑了出来,眼睛亮亮的,还有些腼腆羞涩。   “玉绪。”男孩微微笑了起来,“我好饿,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有、有的!”女孩结结巴巴地说。   Yo?还是Yoh?   零璃趴在墙头,认真地在想那个女孩叫的到底是“哟师兄”,还是“叶师兄”。她瞧见男孩单薄的背影,也瞧见那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子红了脸颊,这让她感到非常地好奇,紧紧盯着男孩的后脑勺,简直是要看出个洞来。   是什么让那个女孩子脸红了呢?   男孩笑了吧——零璃歪着头猜测。   她想了想,跳下了墙,白鸽咕咕叫着飞到她的肩上,似乎在问她什么。   “我们去认识他吧。”零璃笑眯眯地对白鸽说。   “咕咕——”白鸽用黑豆子般的眼睛盯着她。   “不过我饿了。”零璃一脸无辜地说。   “咕咕——”白鸽依旧是叫着,但感觉好像是用嫌弃地目光扫视零璃,还抖了抖自己的羽毛扭过头不看零璃。   “所以我们还是先吃饭吧。”零璃的眼睛弯弯的,露齿而笑。   “咕咕咕!”白鸽一下子扭回头,在她肩上单脚跳来跳去,看起来是在表达赞同。   “不给你吃。”零璃一蹦一跳着走了。   “咕咕!咕咕咕!”白鸽不高兴地用嘴巴啄着零璃的脑门。   “你什么时候才会说话,星雨,”零璃故意叹着气说,“上次船上那个大叔的超灵体都会说话,你为什么不会?”   “咕咕咕!”白鸽跳脚地瞪着零璃,飞了起来。   “所以,在你学会吃饭——哦说错了,在你学会说话之前,都不给你吃饭。”零璃冲着白鸽做了鬼脸,笑的人畜无害。   “咕咕咕咕!!!”白鸽绕着零璃飞,一边还大声叫着,像是在抗议。   零璃一蹦一跳地走。   风吹拂着她长长的发丝,微微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她悠闲自得地轻哼着一个不成调的调子,轻轻的、淡淡的,没有歌词,在风中轻松愉快地飘荡流淌。   零璃在镇子上吃了面条,在街上转悠了好几圈,找到了民宿。   随后的几天零璃都呆在镇子上,零璃温软可爱的笑容赢得了无数次买个苹果送个橘子的好运,也俘获了不少面慈心善的老太太的心。   听养老院的老太太说,这出云啊,藏着很多厉害的人,不要学坏哦;听民宿那条街尽头卖水果的大妈说,出云有一座鬼宅,小孩子不要乱去;听拐角便利店的店员姐姐说,出云的森林里有可怕的东西;听街上群聚玩游戏机的男孩子们说,麻仓家有个怪小孩,是鬼之子;听隔壁街做木匠的大叔说,不要和麻仓家的小孩来往……   零璃踩在松软的金色沙滩上,海风里有咸腥的味道。   海风卷着淡色的海浪扑着岸边而来,将金色的沙子卷得湿漉漉的,却在坚硬的岩石上拍得粉碎,白哗哗的碎散开。   海浪很好听,有一种特别的韵律与节奏。   远远地,她瞧见有人坐在沙滩巨岩上。   是那个麻仓家的男孩。   他带着那个橘色的耳罩式大耳机,不知道是在听音乐还是在注视着大海出神。   离他远一点的地方有一群男孩玩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他们就像是隔着一片海,距离遥远。   零璃歪了歪头,抱着她的白鸽,像是好奇地凑到了那个巨岩上的男孩边上,大大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狡黠又漂亮,还带着好奇,“你一个人玩吗?”她说。   那个男孩怔了怔,整个动作都顿住了。   “你看有人去找那个讨厌鬼!”那群男孩注意到了零璃的行为。   “和那个树叶有什么好说的!”有男孩冲零璃叫。   零璃眨了眨眼,却没理会那群男孩,只是盯着男孩手里捧着的一个小精灵一样的小家伙——那不是真的精灵,而是凝聚在小石子上的小鬼。   “式神?”零璃好奇地用手戳了戳那个小家伙。   男孩扬起眼,眸子干净澄澈,也有一种超脱于年龄的洞悉和懒散。   “怎么形成的?你好,我是通灵人零璃,可以教我吗?”那只白鸽从零璃怀里挣扎着飞了出来,扑腾到她肩上,而零璃蹲在男孩边上,和白鸽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孩手里捧着的小家伙,唇角微微翘起,眼睛尤为明亮,活脱脱一只好奇的猫。   男孩蓦然弯起唇,露出了一个温暖胜过太阳的微笑。   那一刹那,阳光落在男孩身上格外灿烂,连零璃也为之愣神。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那个麻仓家的女孩要脸红了。   那个懒洋洋的面庞浮现温暖的笑颜的时候,真诚而迷人,那样的魅力可以让人神魂颠倒。   “你好,我是通灵人麻仓叶。”   零璃听到男孩说。   但是她的思绪却飘到很远的地方,眼前有一瞬间闪现很多人的笑容,一个男人在大笑,一个女人温柔地笑,沙浅姨勾着唇笑容勾魂摄魄,被金红色火焰净化的神情凶恶的小男孩露出了一个纯粹的笑容,毕莉卡纯真的笑容,小雪女羞涩的微笑,霍洛霍洛爽朗的笑容,俄罗斯老太太慈祥地笑着,抢了背包的男孩对他弟弟笑的温柔又灿烂,俄罗斯司机大叔的笑声震耳欲聋,雪姬的唇角翘起温柔又好看……   眼前的男孩嘴角上扬,愉悦又温暖。   零璃眨了眨眼,恍惚间看到一个酒红色长发的男孩朝她伸出手微笑,仿佛点亮了她的世界。   那指引的力量说,她想念的少年,有着世间最温柔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v=每日一挠~   =v=阿叶熬出来了~ ☆、章零六 鬼之子的温柔   〖她看到他笑,比风温柔比水醉人,让人心甘情愿为他献出心脏和一切。〗   黄昏的出云海浪很平静,声音也很小,偶尔轻轻拍打上海岸的时候传来\\\"哗哗\\\"的声音,舒缓而好听,在夕阳西下如平静的火焰温暖色彩下让人觉得平静、心似乎去了很远的地方,很广阔的地方。   零璃坐在海岸边上的巨岩上。   白鸽扑腾着翅膀,在她附近吃面包屑。   这几天出云这个小地方分外热闹。   接连几天镇上小孩子都在口口相传麻仓家的鬼之子竟然交了个新朋友——就连镇上的大人也知道了孩子们口中说描述的女孩子长相可爱却与鬼之子为伍。   人们很快就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了。   从那一刻开始,即使女孩有着无辜纯良的外表,也是个与恶魔共舞的人——人们想不通有着这么干净温软笑容的可爱女孩子为什么会和恶魔同道——但是这不妨碍他们表示对她的厌恶与恶意,尽管他们做的更多的是冷淡无视和背后议论。   “看起来不是个让人高兴的结局,零。”清润如水的男孩嗓音里带着一些懒散,但因为稚嫩而不明显。   “嗯?”零璃眨眨眼回头看着下面的男孩笑,“什么?”   “……”麻仓叶盯着零璃的笑容看了好一会儿,才爬上石头到零璃的身边去,“你看起来并不在意。”   “在意什……么?”零璃半天才说,“今天养老院的老奶奶给了一篮子苹果哟。”她双手举起两个苹果,递给麻仓叶一个,“每天一个苹果,远离医生与烦恼哟!”   麻仓叶偏了偏头,懒洋洋的略显冷淡的神色像是在观察零璃。   “味道还不错。”他啃了一口苹果说。   “我也觉得。”零璃咬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   “刚才在干什么?”麻仓叶问她。   “我在做世界上最伟大的事。”零璃一脸严肃地说。   麻仓叶稍微被挑起了一些好奇心,啃着苹果瞧着零璃等着她的后半句。   “与自然融为一体。”零璃说。   “……”麻仓叶沉默了半晌。   “嘿嘿。”零璃露齿而笑。   “就是发呆吧。”麻仓叶说。   “嘿嘿。”零璃还是那样笑,“与自然融为一体啦。”她认真地纠正他,“你听,风声,海浪声,鱼在海里游动的声音,海风灌进身体里的声音。”   “……其实就是发呆。”麻仓叶说。   “你也这么干。”零璃摊手说,“你每天都在发呆。”   “还有听音乐。”麻仓叶严肃地说,试图改变她心底只会发呆的形象。   “第五交响曲么。”零璃也摆正脸,故意一本正经地问。   麻仓叶真想把她踹到海里去。   零璃一脸纯良无辜地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第五交响曲很棒啊,”她站起身,娇小的身材在石头上摇摇晃晃的,但是重心却很稳,丝毫没有给人会掉下去的感觉,“还有卡农。”她挥舞着手指,俨然是指挥着一个大音乐团的指挥家。   海风拂过她的发丝,好像真的融进了她的身体里。   麻仓叶偏了偏头,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啊。”   “嗯?”零璃扭过头,一双眼眸在明媚的阳光下格外明亮好看。   “你喜欢纯音乐啊。”麻仓叶说。   “我喜欢有故事的音乐。”零璃笑眯眯地说,“这样的,”她的手在空中横着抹过,平静的海浪突然翻腾了起来,游鱼在海平面上跳跃,风鼓动起来和海浪装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还有这样的。”她抬竖着抬起手,小小的手掌好像抓着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海浪卷动,形成了泡沫,她的白鸽此刻竟然像是只海鸥,穿云过浪、怡然自得。   零璃歪着头,笑容欢畅,“我都喜欢。”   “是自然的声音。”麻仓叶说。   “啊,是自然的故事。”零璃纠正他。   麻仓叶安静地聆听了一会,“我还是喜欢鲍勃的歌。”他说,“不过轻音乐也很棒。”   “轻音乐只是纯音乐的一部分。”零璃说。   “我喜欢纯音乐中的轻音乐。”麻仓叶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好吧。”零璃摸了摸下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她字正腔圆地说。   “啊?”麻仓叶没听懂。   零璃耸了耸肩, “我说叶你这个笨蛋,其实还是自然的声音最好听。”她没等麻仓叶反应过来已经跳下海,吓得麻仓叶整个人都蹦了起来。   “零?!”   “这里这里。”零璃轻轻松松地站在海平面上,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我前几天学会了新的技能哟。”坐船从西欧飘荡到日本的漫长旅途中学会的。   “……那是什么……”麻仓叶无语地说,“还有,站在海平面上被看到的话会被做妖怪的。”   零璃瞧了麻仓叶一眼。   真是个温柔的人。   其实麻仓叶不希望她被村民当做妖怪的吧。   “当心和自然融为一体的时候感受到的力量。”零璃在海平面上笑得无辜又狡黠,像极了一只打着坏主意的猫,她来回走动,似乎踩着浮动的海浪,“叶,快来。”她冲他招手,笑容在阳光下明媚又温软,“快啦。”   “知道了。”麻仓叶叹了口气,把耳机放到石头上,然后爬了下来。   很多年后麻仓叶依旧记得这一天,他交到了第一个同龄朋友。   她不会人云亦云,她也是个通灵人。   她喜欢自然的声音和有故事的音乐。   她扬着脸站在海平面上,如若沐浴在盛光之中,肤质白皙得仿佛要虚化,而她在笑,海风和她的笑声一样好听,眼眸璀璨如若星辰。   那以后,他相信能看得见的灵的人都是好人。   麻仓叶踩进海水里,冰凉的水涌过他的肌肤,莫名地有一种温柔的感觉。   “要这样。”零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麻仓叶感觉到一种温凉的力量从零璃的手掌掠了过来,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他真的在海平面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   “自然交付于通灵人的力量,我就是小怪物他们能拿我怎么样。”她拉着他在水上跳动,像是在踩水花的小孩子,零璃眨着眼睛无辜地说,“他们就是看不到灵,也永远感受不到这样温柔的力量。”   风灌进她的袍子里。   和自然融为一体,自然会把它最美好的力量呈现给你。   这是那些说着异常就是怪物的普通人类所不能理解的力量,因为他们的心如此弱小,小到不能包容这样的特别,更不会试图明白这样特殊而温柔的力量。   零璃和麻仓叶最终还是被两个海浪打得湿透,坐在海岸上互相嘲笑对方笨死了。   “零是在一个人旅游世界吗?”麻仓叶好奇地问。   “在找一个人。”零璃一边拧着袖子上的海水一边说。   麻仓叶觉得零璃在说到这个的时候神情特别不一样,直到很长时间以后麻仓叶才明白那个神情是一种混着极致温柔的思念,那种情感那般深刻以至于年幼的他还不能真的理解,“找人?”   “刚才的力量,不可思议吗?”零璃反问他。   “嗯,我从来没想过通灵人还能这样。”麻仓叶点头。   “有一个人……”零璃托着下巴想,“他能够感受到更多的这样不可思议的力量。”她慢慢地说,眼睛弯了起来,“更多更多。”   “更多?”麻仓叶微微蹙眉,并不是特别能理解她的意思。   “和自然融为一体的时候,力量会增长。”零璃比划着手指,“而力量越强,感受到这样不可思议的力量就会越多。”   “能感受到这种力量的人一定是很温柔的人。”麻仓叶说。   “嗯?”零璃眨眨眼。   “这是很温柔的力量,能感受到那么多这种力量的人一定很温柔。”麻仓叶笃定地说。、   “嗯。”零璃笑着点头,“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所以你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他的消息?”麻仓叶相当聪慧早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零璃沉默了一小会儿,“你知道麻仓好吗?”   “麻仓……好?”麻仓叶在姓氏上停留了一下,“也是姓麻仓的啊——”他声音一顿,才渐渐明白零璃的意思,“你以为他是麻仓家的人?”   “姓麻仓,是通灵人。”零璃小声地说,“日本有名的通灵家族,出云的麻仓家族。”   “可是……我不认识一个叫麻仓好的人。”麻仓叶说。   据他所知,麻仓家没有一个叫麻仓好的人。   “嗯……”零璃小小地点头,许久没有说话。   “很抱歉没有帮上你。”麻仓叶歉意地说。   零璃摇了摇头,“我会找到的他的,总有一天。”她那么笃定地说。   一定可以的。   “我帮你问问爷爷吧。”麻仓叶提议道。   “不用了。”零璃弯起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知道麻仓叶王吗?”   “麻仓……好?叶王?”麻仓叶半天才从那相似的拗口发音中找到正确的音节。   “嗯……麻仓叶王。”零璃颇为奇怪地看着麻仓叶,“你们麻仓家的祖宗为什么你不知道?我以为不管哪个家族都会把传承的历史上那些有名的祖宗供起来日日跪拜传颂呢,就像安倍晴明对安倍家族一样。”   “是这样吗?”麻仓叶抓了抓他的头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是麻仓历史上很有名的人吗?”   “很有名。”零璃想起京都那几位驻守的阴阳师,想起安倍家族的族长那么感慨赞叹的口吻,“传说是安倍晴明的时代之后,阴阳师与妖魔共舞的时代中最杰出的的年轻人,大阴阳师麻仓叶王。”   “感觉很厉害。”麻仓叶说。   “不过他英年早逝,年纪轻轻就死了。”零璃抱膝而坐,像是从时光的夹缝中偷看那个风姿卓卓的年轻人,她觉得她能想象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似竹有节、温润如玉的君子,抬手间千万妖魔灰飞烟灭,她不知道为什么能想象出这样的画面,但是总觉得想到这里的时候心情很变得很柔软、很明媚。   那是如若海平面上广阔的碧蓝云天一样宁静而温柔的心情。   “唉?为什么?是因为疾病吗?”麻仓叶吃惊地看着零璃。   “不知道。”零璃耸了耸肩,“是个谜团呢。”   但是她的神情却有些沮丧。   她的白鸽子飞了回来,在她四周跳了跳,“咕咕咕——”它这么叫着,啄着零璃的手背。   “星雨,好像线索断了呢。”她低声说。   “咕咕——”白鸽极通人性,安抚地轻轻啄着她的手指。   “我们去查吧,零,”麻仓叶突然站起身提议说,“如果他真的是麻仓家族历史上的祖宗,那一定会留有记录的。”   零璃扬起脸,看见麻仓叶逆光的脸。   “我们可以偷偷去翻家族历史。”麻仓叶说。   “……”零璃不确定地看着麻仓叶,像是在努力从麻仓叶脸上捕捉什么。   家族隐秘是不允许被知道的吧,尤其是被外人。   虽然麻仓叶才是个孩子,但是他的聪慧早熟足以让他明白这件事。   “走吧。”麻仓叶把零璃拉了起来。   两人拍怕自己身上的砂砾,把刚才吃完留下的苹果核捡起来丢到路上看到的垃圾桶里,朝着麻仓家飞快跑去。   “真的没问题吗?”零璃边跑边问,“不能个别人看的吧。”   “不被发现不就好了。”麻仓叶不甚在意地说。   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零璃跟着麻仓叶跑,看着四周的村民老远就躲避着这个孩子。   他们明白吗,这个被称为鬼之子的男孩的心是多么的温柔和善良。   两人趁着家里没人溜进了麻仓家的绝密档案室。   这里放着历代麻仓家族的祖宗和前辈们的事迹以及千年传承的麻仓家经历的一切。   不过出乎他们俩意料的是,他们翻遍了所有的档案资料,却没有从资料中找到麻仓家被其他阴阳师家族所传颂的那个神一般的大阴阳师。   哪怕是只言片语。   麻仓叶王就像是麻仓家历史里被抹去的部分。   零璃靠着墙角,偏头看向窗外的夕阳,不知在想什么。   麻仓叶也停下了动作,“零?”   “叶你懂的吧,如果一个人被家族历史抹去代表什么。”零璃小声地说。   在麻仓叶看来,这个小女孩很难过。   “不可能的。”麻仓叶努力地翻着书,那本千年前留下来的书很旧,还有些破破烂烂的,让人怀疑他再翻几下就会被撕破了,“一定有的。”   怎么会有否认自己家族的先辈的事呢,这不可能。   他的动作突然一顿。   “叶?”零璃注意到麻仓叶微微睁大了眼。   “……麻仓叶王,叛族,合全族之力讨伐共——”麻仓叶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地说,最后的词不忍读出。   “——共杀之。”   天才阴阳师麻仓叶王英年早逝,死于——麻仓家族内斗。   他们还是翻到了历史的胜利者书写的那个人。   只有不起眼的一句话,大阴阳师麻仓叶王被历史书写者从狠狠地神坛上扯了下来。   零璃怔怔地望着麻仓叶,仿佛看见了另一个温柔淡笑着的人,那笑容干净得让人想为其献出心脏还有一切,直到麻仓叶不知所措地拍着零璃的背,温柔而安抚,她才意识到早有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淌了下来。   连她也,不知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   ☆、章零八 寻找那只猫   〖她总是把所有的事物联想到他身上,哪怕它看起来没有丝毫联系。〗   “像个爱哭鬼。”麻仓叶无奈地说。   零璃做了个鬼脸,一脸无辜地挖着蛋糕奶油。   麻仓叶相当怀疑零璃是为了从他手中骗到一顿甜点才哭的,证据就是零璃现在吃得可开心了,满嘴的奶油配上她纯良的笑容,简直绝配。   他们现在在镇子上的甜品店。   为了找到这个甜品店,麻仓叶可是第一次顶着压力在镇子上跑了一整圈,走街串巷找到了他平时绝对不会注意的甜品店,所以说女孩子的眼泪真是可怕又麻烦的东西,虽然这么想麻仓叶还是认命地掏钱包。   这个月的零花钱不会不够花吧。   麻仓叶严肃地思考这个问题。   “我要走了。”零璃弯着眼突然说。   这句话来的有些猝不及防,至少对麻仓叶来说是猝不及防的。   “要……走……?”麻仓叶的语调来了个大转弯,“……了啊。”像是不在意地笑笑,轻松如常的微笑在夕阳下有些温暖有些平淡,“你是来找人的,确实应该走了,既然没有那个人的消息。”   “叶觉得,麻仓好和麻仓叶王有关系吗?”零璃托着下巴问。   “名字这么像,或许有关系呢。”麻仓叶耸耸肩,丝毫不受刚才零璃要离开的消息的影响,洒脱而随和,自然而温柔,“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巧合,毕竟千年前和现在差了这么长时间呢。”   “说的也是。”零璃微微叹气,“真可惜,还以为起码能找到一点儿线索。”   麻仓叶斜着看了一眼零璃,确定没有从她那张脸上真的看到沮丧,“你有其他计划?”   “有一点。”零璃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一小段,她沉默了一小会儿,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百无聊赖,“历史的书写者是正确的吗,叶。”   “……”麻仓叶缄默不语。   “那个麻仓家千年前的天才,神一样的大阴阳师何必叛族?”零璃小声地说,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叶,“有什么事需要叛族才能做吗?历史不一定是真实的,对吧。”   “我不知道。”麻仓叶望向窗外。   窗外的风景是青山绿水,是落日晚霞,美丽而柔和。   “通灵人明明是世界上唯一能够理解通灵人的存在,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那样互相残杀的结局。”麻仓叶语气淡淡的,有一种很平淡很冷静的温柔,“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吧,至少我相信能看的见灵的人不是坏人,不管历史会不会给他留一个真相,但是他知道,他在意的人知道其实就够了。”   麻仓叶对上零璃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零,能看得到灵的人一定不是坏人。”   零璃侧着头瞧着麻仓叶,夕阳的余辉给他的脸颊镶了一条金边,黑眸里仿佛灼烧着来自落日晚霞的火焰。   他真的是如此坚信的,信得都有些偏执了。   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叶,我觉得他们是有联系的。”零璃说。   麻仓叶眨了眨眼,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叶,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傻。”她安静地微笑。   零璃整理好行装,又一次穿着她的束腰长袍和绣花鞋,背着她的简单斜挎包,披着那米色的大披风踏上了不知尽头的旅途。   麻仓叶没有问她可不可以留下来,也没有送任何需要留念的礼物。   她是在四月春风习习的一天出发。   “要去哪里好呢?”零璃咬着苹果问她的白鸽子。   “咕咕咕——”白鸽子在和她闹脾气,因为零璃好几天没跟它玩而且还不给它好吃的——某种意义上后面半个理由应该才是重点。   零璃笑眯眯地摸了摸白鸽的小脑袋,“你还不会说话呢。”   “咕咕咕咕——”白鸽跳脚地在她肩上蹦来蹦去。   “什么叫鸽子不会说话,你是持有灵懂吗你是超灵体!”零璃蹦蹦跳跳地同时不忘数落她肩上那只傻白鸽,“超灵体哎,上次那个大叔的超灵体就会说话,你竟然就会咕咕咕,平时明明天天都在吃我的巫力。”   话虽这么说她却丝毫不像是在生气又或者爱抱怨的样子。   零璃弯着眼在大马路上蹦蹦跳跳地走。   阳光落在她的眉宇间,温柔又明亮,微微眯着眼那样人畜无害的模样,让偶然开着车经过的人看到后都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心情变得很柔软。   “喵~”一个很小的声音响了起来。   零璃眨了眨眼。   “喵……”那声音很微弱。   零璃微微弯下身,侧着头看马路一侧那密密匝匝的草丛里一个很小很小的影子。   是一只猫。   零璃考虑了一下,对白鸽子竖起手指轻轻的“嘘”了一声。   白鸽歪了歪脑袋,黑豆子般的眼睛映出了零璃小心翼翼、蹑手蹑脚跟做贼似得模样,还真的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零璃凑近了那团小小的家伙。   是一只幼猫。   和零璃小小的手掌握成拳头的时候相比也大不了多少,相当脆弱,感觉能被轻而易举地揉碎,对于零璃的靠近它甚至不能作出反应。   一个月大还是两个月大呢。   零璃蹲在那只幼猫边上想,指尖极为小心地摸了摸幼猫的脑袋,幼猫还睁不开眼睛,但似乎是饿得狠了,一直发出微弱、如若哭嚎的叫声。   “母猫去哪里了呢。”零璃用掌心轻轻捂着那只幼猫。   幼猫对温度的要求还是挺高的。   “星雨,它比你还小。”零璃微微侧着脸,嗓音温柔。   “咕。”白鸽子小声地叫道,仿佛也在努力不惊扰那只闭着眼的脆弱幼猫。   “哎,你说牛奶能不能喂猫?”零璃单手捂着幼猫,坐在草地上,从斜挎包里翻东西,“还是说羊奶比较好?”她微微蹙着眉很是困扰,“我没养过猫呢,如果喂错了会不会死啊。”零璃少有的像个话唠啰啰嗦嗦、絮絮叨叨却又很小声地对白鸽说着,有些不知所措。   “咕。”白鸽啄了啄她的脸,很轻,不痛。   零璃闭了口。   她轻轻叹了口气。   “生命真的是很脆弱的东西,星雨。”零璃说。   “喵呜~”幼猫似乎也感觉到温暖,凑近了零璃的掌心蹭了蹭。   掌心痒痒的,这种感觉很奇特。   “喵~”一声比较明亮的猫叫突然响了起来,吓得零璃差点向后翻倒在地。   是一只大猫。   零璃瞧见一只虎纹猫全身炸毛了一样瞪着她……还有她掌心拖着的幼猫,她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原来是母亲回来了啊。”她将幼猫轻轻放下,一时间没有动弹,而那只虎纹的母猫紧紧盯着她,一双猫眼警惕而小心。   风掠过零璃的长发,撩动她的发丝。   她眯着眼一句话也不说。   她朝着幼猫伸出另一只手。   突然,那只虎纹母猫扑了上来,一口咬住零璃的手,尖牙扎了进去,刺痛的感觉轻易地从手心手背处传到大脑神经,零璃疼的直咧嘴,咬在嘴里的苹果都掉进怀里,然而动作却一点儿也不猛烈,更没有把母猫甩出去。   白鸽咕咕叫了一声,黑豆子眼瞪着母猫,却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零璃轻轻地将那只手捂住幼猫轻轻放了下来,而母猫还没有松口,明亮通灵性的猫眼有些凶狠,仿佛此时的它不是一只猫,而是凶猛的百兽之王。   零璃与那只猫对视了一会儿,露出一个笑容,有些乖巧无辜,又有点淘气狡诈,温软温软的,在阳光下如春风和煦、夏花明媚。   “它饿了。”零璃笑眯眯地对母猫说,将幼猫朝母猫轻轻推了推,“你喂它么?”   那只虎纹母猫警惕地盯着零璃的眼睛看了一会,终于松开牙。   紧接着母猫的动作飞快,用牙叼起小猫一瞬间撤开好几又放下幼猫,用爪子护住幼猫。   零璃却只是慢悠悠地抽回手指,看到那尖牙刺破的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好疼啊,星雨。”她面不改色地说,声音里都丝毫不带哭腔的,叫人怀疑她的话的真实性。   而白鸽一转头就对上零璃那纯良无辜笑眯眯的表情,一点儿都不叫人同情!   白鸽刷的扭过头。   零璃耸了耸肩,又捡起掉进怀里的苹果叼住,“会不会得狂犬病啊。”她咬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但神情却没有半点在意的样子,只是从包里掏出创口贴比划了一下,太小了,她又换成了一卷白色的绷带,随手包上打了个结。   白鸽用黑豆子眼睛瞧着她,然后啄了啄她的手,温润的水光裹住她的手,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咕咕咕——”白鸽叫了叫,也不知在说什么。   “路上会有医院的。”零璃说,又把那卷绷带剩余的部分塞回包里,她的手似乎摸到了有趣的东西,眼睛亮了亮。   “你饿吗?”她发亮的眼睛弯了起来。   “……”白鸽瞧着零璃,极为灵性地表示出了它的无语。   “……”虎纹母猫盯着零璃。   “我有好东西哟~”零璃笑眯眯地说。   “……”虎纹母猫的眼睛很漂亮,它伸出爪子擦了擦面颊,紧紧盯着幼猫,看起来不打算理会零璃。   ………………   …………   “……”氛围僵持了一会。   白鸽终于忍不住咕咕叫了两声嘲笑着零璃。   零璃没说话,只是对白鸽龇牙一笑。   下一秒,只听啪的一声,白鸽被她用手背从肩膀上干脆利落地向后拍了下来。白鸽发出一声惨痛又控诉的大叫,相当没形象地顺着抛物线坠落,却在贴近地面的那个瞬间一个扑翅挺身,非常漂亮完美地滑了起来。   零璃根本没看它,也没有丝毫意外,她正专注地从斜挎包里掏……小鱼干。   “……”虎纹母猫抓了抓脸。   “想吃吗?”零璃捡起一条小鱼干咬住,连苹果都不吃了,还时不时地拿着那干货在母猫面前晃悠。   “……”虎纹母猫扬起脸。   有那么一瞬间,母猫的眼睛灵动得仿佛会说话。   零璃又捡起一条小鱼干递了出去,却装作没看它的样子,笑眯眯地吃着小鱼干。   白鸽似乎是不高兴地绕着零璃飞,“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零璃装作没听到,她弯着唇角,笑靥宛若狡黠的猫,风撩起她鬓角的碎发,悠闲又散漫。   虎纹母猫凑近了一些。   像是试探性的,它叼住小鱼干的另一头,猫眼是深灰色的,很漂亮,又警惕地盯着零璃,仿佛只要零璃做出什么攻击性的行为,它必然会跳起来给她一爪子。   白鸽在零璃的脑袋上停了下来,歪着脑袋和零璃一起观察那只母猫。   “猫生幼崽的时候不是生一窝的吗?我以为是这样的。”零璃突然问,也不知道是在问谁,又或者在自言自语。   虎纹母猫只管自己咬着小鱼干,而它保护的那只幼猫自己咬住了它,寻求食物。   “……”零璃捡着小鱼干慢慢咬着,神情和那只虎纹母猫一样餍足,“你知道一只猫吗?一只……”她停顿了一下,“叫做股宗的猫。”   “……”虎纹母猫没有回话,准确的说,它连个哼声都没有。   白鸽又开始嘲笑般发出咕咕的声音。   零璃叹了口气,“难道是我的魅力下降了,为什么它不理我呢,星雨。”   不过她的神情看起来没有丝毫低落的迹象。   “明明我都请它吃小鱼干了。”零璃鼓着脸说。   虎纹母猫不紧不慢地吃着小鱼干,神态优雅,直接忽略了在一旁话唠般啰嗦的零璃。   零璃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天气真的不错。   “那我走了,该继续上路了。”零璃笑眯眯地对虎纹母猫说,“要好好保护你的幼崽呀,现在的世界越来越危险了。”   虎纹母猫终于停了下来,扬起脸喵了一声。   零璃偏了偏头,她头顶的白鸽飞了起来,在一旁的树上停了下来,“股宗好像是一只……”她顿了一下,“好吧,我不知道它是什么猫,不过我知道它是一只猫。”   树上的鸽子用一双黑豆子般的眼睛无语地瞧着零璃。   “据说它侍奉了麻仓家一千年了。”零璃小声地说。   风温柔地拂过她的发丝。   她歪着头看青山绿水,声音依旧很轻,“在麻仓家的家史史册上很多次提到呢,千年来,各个时代的记录上都会有一只叫做股宗的猫守护着麻仓家,并在麻仓家需要帮助时出现。也许它是麻仓家的御灵体、守护灵之类的呢,毕竟它可是存活了千年啊。”   “喵。”虎纹母猫轻声叫了一句。   “嗯,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我哪有那么好的运气随便在路上遇到一只猫就会知道麻仓家那只守护了千年的猫呢。”零璃坦然地说,似乎是并不在意。   “咕咕咕。”白鸽也叫起来了。   “……”零璃又掏出了大半的小鱼干给那只虎纹母猫,“我走了,再见。”   虎纹母猫盯着她,深灰色的猫眼明亮又水润,并没有发出声音。   零璃笑了笑,温软又明媚。   “你说股宗会不会也和你一样是一直虎纹猫呢,虎纹猫很漂亮的呀。不知道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她轻声地笑着说,拉上自己的斜挎包又一次上路了,并没有丝毫犹豫,白鸽子扑腾着翅膀跟上了她,“其实我的猫科生物亲和力没有下降吧,星雨。”她一脸认真地瞧着白鸽子。   “咕咕——”白鸽意味不明地叫。   “所以我再去找几只猫怎么样问问,总会有知道的对吧。”零璃高兴地说,“我果然很聪明,啊,对了,还可以找些妖怪问呢,它们肯定知道存活了一千年的猫妖。”   “……”白鸽扑腾了两下翅膀飞得高了一些,像是要忽视掉那个傻瓜一样自得其乐,想的理所当然的家伙,虽然那家伙是它的主人。   “星雨,麻仓叶王和他有关系的对吗?”零璃温柔而低声地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星雨,股宗和麻仓叶王有关系的对吗?”她那么低的声线像是在寻求一丝希冀。   “星雨,存活了千年的猫一定知道千年前发生了什么对不对?”   “星雨,它一定知道麻仓叶王和他的关系对不对?”   “星雨……”   你知道吗?   我忍不住把所有的事物都联想到你身上,哪怕它看起来没有丝毫的联系。   因为,我是那么的想要找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章零九 猫与女孩   〖她所想念的少年,有着世界上最孤冷的寂寞。〗   “我觉得小鱼干不错呀,不过最近我喜欢生鱼片,三文鱼就很好吃,你觉得呢?”   “喵~”   “对啊,不加芥末的,我不喜欢芥末。”   “喵~”   “你也不喜欢吗?”   “喵呜~”   “那只鸽子不能吃啦。”   “喵?”   “那是我的伙伴。”女孩跳着对走在身侧的猫说,笑容软软。   阳光落在树梢上的光晕金灿灿的,树叶在金光中被淹去了小半,白色的鸽子在树丛中飞过,张开的翅膀与圆圆的肚子形成了一个优雅的弧度。   “喵呜~”那只灰色的猫歪了歪它的脑袋,像是没听懂女孩的话。   随即它又将目光落在白鸽的身上,像是毫不掩饰它的垂涎。   “不行哦,到下个镇子的时候也许会有鱼干卖呢,到时候请你吃吧。”女孩笑着说,轻松而愉快,连声线都仿佛是随着阳光投下的光斑跳跃着的,“不过条件是你不能盯着我的伙伴了哦,它真的不能吃。”   灰猫伸了个懒腰,稍微往前蹿了几步,回头看着女孩,短促地喊道:“喵。”   它的眼睛亮晶晶的。   或许是对鱼干迫不及待了呢。   “咕咕——”白鸽子落在女孩肩上。   “看来它对鱼的兴趣比对你高一点。”女孩对鸽子说,得到它毫不客气的一啄,她的语气太像是“它竟然比不过一条鱼”的嘲笑了。   女孩没有在意被啄了的事,反而是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接近正午的太阳有些炽热有些毒辣,不遗余力地散发着夏天的温度与光辉,“不过在没到下个镇子之前可能我们可能就饿了。”她笑眯眯地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意这个,不过她摸肚子的动作倒是真的。   “咕咕咕——”白鸽嘲笑她。   “说得好像你不饿一样。”女孩说。   “咕——”白鸽拖了个长音。   它黑豆子般的眼睛和女孩对上了几秒。   十分钟后,一道烟在树林里袅袅升起。   零璃,今年九岁,通灵人,在日本旅行一年两个月零六天。   这一年多,她步行着穿越在树林、郊区、田野与城镇之间,春观夜樱、夏望碧海、秋赏红叶、冬蹋落雪,发现泡温泉这种事其实四季皆宜,不过冲浪还是夏天比较好;冬天的富士山很美还有五层神奇的笠云,像极了圣诞树;不过最重要的是,零璃学会了一项新的技能。   火焰在堆砌的石头中燃烧着木枝,而零璃握着一根树枝在火焰里翻来翻去。   灰猫蹲在一旁,高高扬着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零璃手中的树枝。   当然了,那上面是一条鱼。   零璃刚从一旁的河里抓来的,实话说这费了她老大的劲儿。   作为爱吃鱼的生物,她身上每个细胞都带着对鱼的杀气,所以凡是活鱼见到她就跑。   零璃从滚在河里三天见不到一条活鱼到现在十分钟就能抓到一条鱼简直就是神一般的进步,她一直以此为由默默拍着小胸脯骄傲着,哪怕每次抓到的鱼都烤成碳味。   烤鱼的特点是外皮香脆、肉质软嫩、色泽金黄——嗯,这些词和零璃的烤鱼没有一个钢镚的关系。   零璃的烤鱼永远都是黑煤炭的外表、黑煤炭的色泽和黑煤炭的味道。   不过那只灰猫不太介意的样子,零璃满意地将烤鱼放到灰猫面前,自己也捧着一条开始啃——至于白鸽,它吃的当然是生玉米粒。   “喵~”灰猫舔着自己的爪子将那条烤成焦炭的鱼吃的干干净净。   它抓了抓自己的脸,爪子往前一搭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模样和零璃有几分像。   突然它警惕地抬起脑袋,刷的窜了出去,钻进草丛消失了踪迹。   零璃眨眨眼,毫不在意地继续烤鱼。   她的白鸽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咕咕叫着,仿佛在嫌弃零璃克扣了它的午餐,大约是比平时少了几粒玉米粒。   白鸽的小脑袋转了转,黑豆子般的眼睛蓦然盯着河对岸看了起来。   一个闪电般的身影蹿了出来——那只是一眨眼的事,零璃烤完的鱼被一整条都叼走了,而罪魁祸首……是一只普通的条纹短毛猫,身手敏捷,眸子泛着光。   “喵!”先是一声尖利的猫叫。   “喵……”“喵~”“喵呜……”随后树丛各个角落都传来树叶摩挲的声响,混合着高高低低的猫叫。   不一会儿,四周各个角落里都钻出了猫,不同毛色、不同品种,有几只探出了一个脑袋打量着零璃,有几只站在树上向下俯视着她,似乎随时能如同野兽一般扑向她,被一群猫盯着看是挺瘆人的,更何况这是一群野猫——没错,可以肯定它们都是野猫,眼神格外警惕和犀利,叫人怀疑她是不是闯入了猫群的栖息地——但是猫是独行的生物,更不可能有群居栖息地。   零璃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笑弯了眼。   她从包里掏出了个苹果往衣服上擦了擦就开始啃。   原来青森县除了盛产苹果和樱桃,还盛产猫么。   零璃歪了歪头,笑眯眯地咬了一口苹果,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硫磺的味道……”零璃小声地说。   树上的白鸽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并没有被突然探出身的猫群吓到。   树林里安安静静的,阳光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混着……”零璃温柔地说着站起身,“充沛的灵力。”字词从舌尖滚落的时候仿佛带着隐秘的力量,她一脚踩进石头堆砌的火堆中央,火焰发出砰地一声,像是爆裂声,吓退了好几只野猫。白鸽腾地扑着翅膀高高飞跃了起来。   石堆里的灰烬和火星扬起,火焰却在浅蓝色的光芒中被压了下去,被柔软的水色抹去,毫无动弹之力。   下一秒,零璃像是飞弹一样弹了出去。   她的身影在空气里快得化成了一道虚影,越过小河,穿过树丛。   十几只野猫浑身竖起了毛却没有反应过来。   白鸽在她身后的高空张开翅膀,身上泛着浅蓝色的光芒,在阳光下格外柔软,像是铺了一层水。   一声重响。   零璃略吃惊地偏了偏头。   她的手指钳住了对方细嫩的脖子,但是没有用力。   奇怪的是,被她钳制的人丝毫没有反抗和挣扎的意思,被她摁着压在树干上。“唔……”零璃眨着眼露出了一个笑容,对着被她掐住了脖子的——女孩,“你好呀。”她轻声地说,像是纯良无辜的小动物,但她那没放开的细细小小的手掌可没表现出相应的诚意。   “我是零璃。”   那是个及肩发的女孩子,发色像是半熟的柿子,穿着和服,趿着木屐,长相可以说是相当漂亮。她比零璃高一些,也瘦瘦的,不过年龄应该差不多大,也就□□岁。   女孩没有回应零璃,也没有对零璃钳制她的行为做出反应。   她的神情冷冷淡淡的。   零璃听到了心跳声。   “咚咚——”“咚咚——”响着,很安静。   那个女孩的眉宇间毫无预兆地堆满了厚厚的阴霾,阴郁的力量涌了出来,分明是正午四周却被滕然出现的青色鬼火重重包围,“放开我——”她说。   “不然——就杀了你。”   “不然——就杀了我?”   两个声音并到了一起,仿佛是一个人说的。   女孩稍稍睁大了眼,而零璃却偏着头笑容温软无辜。   “看起来在它们杀了我之前,你就被我杀死了哦。”零璃钳着女孩的细嫩脖子笑容满面地说,好像指尖稍微用力就能让她窒息而死,轻轻软软的声线在阴冷的鬼火包围中也显得有些残酷和无情,“而且你不能控制这些东西不是吗?它们可不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的。”她身后的白鸽伸展着羽翼,如同张开了对零璃的□□,浅蓝如水色的光华流动着,即使是鬼火也不能靠近半分。   “……”女孩的瞳孔缩了缩,缄默地垂下眼睑,没有反驳。   “……”零璃打量着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的侧脸。   真的很漂亮的女孩子呀。   零璃笑眯眯地想着,也毫不吝啬地如此夸赞道:“你长得很漂亮呀,叫什么名字呐?”   “……”女孩没有回答。   零璃又听到了阴郁的鬼火中那安静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还没等女孩反应过来,零璃已经松开她跳出去老远。   “真漂亮啊。”零璃站在火山口湖畔那一望无际的纯白沙滩上,毫无顾忌地张开双臂深呼吸,在树丛之外那一片死寂的光景中满脸欢喜地赞叹,像是遗忘了那阴郁的鬼火和带着恶意的灵力。   女孩怔怔地抬起眼,却瞧见零璃回过头笑容欢畅地对她说,“你不觉得吗,安娜?”   由于曾经的火山活动产生的大量硫磺气孔冒着蒸气与硫磺臭气,弥漫在空气里,满目荒凉与死寂,还有不少的死人墓——这里是青森恐山,是日本本洲最北端的灵地——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里笼罩着肃杀,也有着奇异的平静。   人间没有天堂,亦没有地狱,而那些失去藏身之所的幽灵们会在最后飘荡至此。   恐山,被誉为日本三大灵场之一,是连接这个世界和黄泉的山。   在肃杀与荒凉中回望的女孩温软如若春日里最娇艳的花朵。   这样明媚的风景……   似乎和树荫下鬼火中央的她是两个世界。   白鸽飞着停到零璃的肩膀上,身上浅蓝色的光华早已消失不见。   “这里的灵力充沛得让灵魂都躁动起来了呢,难怪那么多无处归去的灵都会来这里。”零璃伸出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像是捧住了一把鬼火,笑吟吟地说,“你也无处归去吗?”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话语里却有着一个明确的对象。   “……”这里连风声都没有。   “不过这些玩意儿可不是幽灵啊。”零璃舔了舔唇,盯着女孩四周阴森森的鬼火,“经由恶意形成的鬼,吞噬着你无底洞的灵力成长……”她轻轻碰着鬼火的手突然握紧,随着一抹极浅的水色,鬼火在她指尖嘭的爆开消失。   女孩这一会真的惊疑地睁大了眼。   轻风拂过,连烟尘都不剩。   “你灵力很强大啊,难怪它们喜欢你。”零璃温柔地说。   女孩向后退了两步。   河对岸的那十几只猫却奇怪地聚拢了过来。   “来自人类心底的渴望呢。”零璃轻巧而温柔地抚摸着那些鬼火,“肮脏的、邪恶的、扭曲的、丑陋的、贪婪的欲和念……”她小声地说,指尖每每点中一个就会有浅蓝色的光芒吞噬掉那些阴气沉沉的恶鬼,“真是……”   分明她的笑容那么明媚又温软,却好似有什么挤压着空气而来。   “真是可怕呢,对吗安娜?”   无数的鬼火发出刺刺的声音,聚集在一起。   “啊,终于现出原形了。”零璃扬起头望去。   白鸽那黑豆子般的眼睛此刻映着深深的蓝色,它飞了起来发出尖锐的啸声,和平时咕咕的声音完全不一样,身上那蓝色的光华爆炸开。   零璃跳了起来,披风飞扬让她像极了展翅的白鸽——不,是更加具有攻击性的鹰。   “我——要杀了你——”鬼火结成的大鬼朝零璃挥出了拳头。   阴郁磅礴的力量排山倒海而来。   “竟敢——消抹我的——力量——”   “杀——”   零璃的身影跑得很快,不知何时已经跳上大鬼的手,沿着它的臂膀往上蹿,轻巧如蝶;她右臂平举,明明手中什么都没有,却在风中逆划出一道强烈的气流;树下的女孩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到,只有一瞬,零璃明亮的眼眸犀利而暗沉,有什么东西自前至后贯穿了大鬼的身躯。   “不——怎么——”   “怎么可能——”   所有的惊愕之声戛然而止,树下的女孩仰望着她,阳光强烈刺目却让女孩移不开眼。   而零璃站在大鬼的头顶面带微笑。   那姿态恍若战无不胜的神祗——俯、视、人、间。   “既然是人类的心念中产生的鬼,你又为什么要将它们带到没有人迹的地方呢,憎恨着世界的恐山安娜啊。”零璃轻声地问,脚下的大鬼形体崩溃散成鬼火渐渐消失,她单手抓着白鸽的腿,那鸽子看起来比原来大了好几倍,如若一只白鹰,将她平安地送到地面。   “……你——”女孩——或者说恐山安娜怔忪地望着零璃。   “你的头发真漂亮。”落在不远处女孩不远处的零璃突然说,眼睛弯的像是月牙,“让我突然很想吃柿子。”   “啊?”恐山安娜眨了眨眼。   “那么,你喜欢猫吗?”零璃从斜挎包里摸出了一包未拆封的小鱼干。   不知什么时候那十几只野猫都围了过来,而零璃自己叼着一条小鱼干,蹲在地上给每只猫发小鱼干,“啊……”她摸了摸一开始和她同行了一段路的灰猫的下巴,笑容明媚,“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么多同伴的?你不能吃了啦,吃太多不好。”   “喵呜~”灰猫抓抓脸,瞧了一眼零璃手中的小鱼干,极为无辜。   “……”恐山安娜始终没有回答零璃的问题。   “它们或许很喜欢你。”零璃蹲在一只浅黄毛色的短毛猫边上,一边抚摸着它的小肚子一边笑语殷殷地说。   “你知道我的名字。”恐山安娜说。   好半天,恐山安娜都没得到零璃的解释,她望向零璃才发现零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望着猫发起呆了。   “……”真是……欠揍。   “啊,镇子离这里远吗?”零璃跳起来问恐山安娜,一脸无辜,叫人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你知道这里哪里卖土特产吗?噢噢对了,这里有没有卖鱼干?或者柿子也行呀,我想吃柿子,不过这个时节好像没有柿子,那柿子饼也不错。”   “喋喋不休。”恐山安娜说。   “嗯?”零璃歪着头,仿佛人畜无害的模样,但是恐山安娜可不会认为能够消灭大鬼的通灵人是人畜无害的。   “我说你啰啰嗦嗦的,烦死了。”恐山安娜不耐烦地说。   “我知道啊,那你喜欢猫吗?”零璃笑眯眯地问。   恐山的寺庙很多,风景也很美丽,还有很多土特产。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零璃笑着对卖特产的大婶,“可以都给我包起来吗?啊啊,还有这个也要。”   “好嘞。”那个大婶的笑容比零璃更加灿烂,“小姑娘这是帮爸爸妈妈买东西吗?”   “不是哦。”零璃说,“它们看起来很好吃,我想先尝尝。”   “哈哈哈哈,小姑娘你真有意思。”大婶笑了。   “我也觉得。”零璃耸耸肩,毫不在意地接下了她的夸奖。   而恐山安娜坐在土特产店不远处的寺庙台阶上,其实她不太想呆在这里,有人流的地方就有人的意念,而有意念就会在她的心底形成鬼,她比较想要呆在空无一人的室内。   但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和五六只猫坐在一起。   零璃抱着好几包土特产朝恐山安娜走去。   那个柿子发色的女孩子抱着膝盖坐在猫的中间,神情冷冷淡淡的,还有些不自在。   “你知道我的名字。”女孩执拗地说。   “啊,那是你告诉我的。”   零璃弯起眼睛笑。   据说猫亲近寂寞的人,这些人躲在角落里,可能曾被人遗弃、可能一直遭受排挤、可能我行我素也可能被恐惧着,不善与人交往;他们憎恶着这个世界,也感受着被世界憎恶的痛苦,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就不会明媚的微笑。   但是他们依旧艳羡着世界的美好,心底柔软得不可思议。   猫总是能敏感地从他们的心跳声中辨识出这些人寂寞的温柔。   “我没有告诉你。”   “人在被问到名字的时候,哪怕不想回答,心底还是会回答的。”   但是他不是这样的。   零璃望着坐在猫的包围圈的女孩,恍惚间瞧见的是一个逗猫的少年。   “咚咚——”“咚咚——”也是那么安静的心跳。   “喏。”零璃将一个柿子饼递给那个女孩。   “……”   “真的没有柿子卖呢。”零璃遗憾地说。   生活总是有不如意的,想吃柿子的时候,满大街卖的都是苹果;想艳阳天出门旅行的时候,天下起了磅礴大雨;想找到你的时候,哪里都没有可以追寻的痕迹。但是总有办法的,没有柿子却能吃柿饼,下雨的时候可以撑伞,找不到你的痕迹还有更多的寻找方式。   不顺心如意的生活无法难倒强大的人。   寂寞也是如此,所以你不会寂寥的笑,不会在眉宇间诉说自己的哀伤,不会露出难过的模样,更不会淌着泪满心委屈。   但或许这才是最难过的……   你从来不说啊,而你的灵魂却沉寂在这样的孤冷之中盛放出强势又温和的微笑。   那指引的力量说,她所想念的少年,有着世界上最孤冷的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恐山的部分描写源自度娘 ☆、章一零 猫与旅行   〖漫长的旅途将遇见他的几率压缩到最小,因而每一个可能出现时都让她心动不已。〗   七八月的日本各地都在举行夏日祭。   人们穿着和服浴衣,参加烟火大会、逛庙会,吃炒面和章鱼小丸子还有鲷鱼烧,买风铃、团扇折扇、面具……小孩子特别喜欢捞金鱼、捞水气球、套圈圈这些游戏,很普遍,基本上在日本的各个城镇都会有这样的夏日活动。还会有些特殊的比如义卖会、歌谣表演等庆典。   与夏日祭稍微有些不同的是,在日本青森会在八月初的时候庆祝睡魔节,这个时候,人们会用传统的日本纸做成巨大的方形纸罩座灯,并提着它在夜间的街道上来回□□。   零璃参加过好几回了,虽然她每次都是穿着束腰白袍去的,特别引人注目,毕竟这是穿和服浴衣的夜晚呢。   但是每到一个地方有夏日祭的时候她还是跑去凑热闹。   零璃往嘴里塞满了章鱼丸子,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穿梭在人群之中。   她眯着眼像是只满足极了的猫。   “妈妈,我要那个——”头顶狐狸面具的小男孩揪着他母亲的袖子指着棉花糖的摊子撒娇,“我要吃那个——”   几个结伴的穿着漂亮和服浴衣的女孩子握着团扇一边聊一边走,笑容明媚。   捞金鱼的摊子前围了好多人,有情侣、也有一家人。   零璃歪着脑袋这边看看,那边瞧瞧,俨然一只好奇的猫。   不过她很快就注意到了另外的事,她摇着不知从哪个摊子淘来的折扇,笑眯眯地拐了几个弯,“我以为你今天不想来夏日祭的。”她抓到了半熟柿子——噢不对,是发色如半熟的柿子的小女孩,零璃歪着脑袋,连带着她肩膀上的鸽子也歪着脑袋。   “……”恐山安娜半天没有说话。   她本来就没想被零璃发现自己在悄悄跟着她。   “棉花糖。”零璃递给她。   但是恐山安娜没打算接过她给的东西。   “不喜欢吃吗?”零璃咬了一口,自得其乐地点点头,“味道还不错哦。”   虽然世界上大部分食物对她来说恐怕都是味道还不错,但是她那副尝到绝世美味的表情总是那么容易让人动容。   “那换一种?”零璃从她左手上那一大堆棍棒插着的食物里挑出丸子串,“这个呢?”   “……”恐山安娜不太明白地看着零璃,尽管她的神情太过冷淡而看不出那种不明白。   “因为会听到一些有趣的东西。”当零璃笑眯眯地把自己手上卖的一系列零嘴都吃完的时候,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恐山安娜一时没反应过来。   “虽然很吵。”零璃蹦跶着跳上了铁栏杆,在上面摇摇晃晃地站着。   夜里的风轻轻地拂动她两鬓的发丝。   “你真的能听到。”恐山安娜笃定地说。   “嗯,跟你一样能听到。”零璃侧着脸对她笑,欢畅又没心没肺。   “为什么要呆在人群里?”恐山安娜的语气不像是提问,反而有种咄咄逼人的架势。   “……”零璃瞧着她,什么都不说,反而瞧得恐山安娜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我是说——”恐山安娜垂下眼,神情自始至终都是冷淡而偏阴郁的,像是笼罩着浓浓的阴霾,负担着她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沉重包袱。   “我知道很吵。”零璃轻声地说,唇角微微挑起,让人有种她心情很愉悦的错觉。   “你并不是像表现出来那么高兴。”恐山安娜猛然抬起头,像是慌慌忙忙地要揭穿什么,又像再给自己寻找靠得住的理由。是的,她跟着她,那只是因为她肯定零璃不会因为她而不幸,她能够打败那些鬼——她是个有能力的通灵人,尽管恐山安娜并不能肯定零璃是有多强大——这一刻,她忍不住跟着零璃。   “……”零璃在铁栏杆上摇摇晃晃。   白鸽扑腾了两下翅膀,飞到了高处的树枝上,黑豆子般的眼睛映着灯光。   “明明没有那么高兴,却装作很高兴的样子——”恐山安娜说。   “嘘。”零璃突然在竖起一根手指。   “……”恐山安娜忍不住就顺着零璃的意思停下了。   “你听。”零璃说。   “……”四周吵吵嚷嚷,小贩在叫卖,孩童在欢笑,还有比这更吵的纷纷扰扰的——来自人类的心声。   恐山安娜的心忍不住就开始恐惧起来。   她忍不住用手捂住耳朵。   每当走到市集,走到人群中去,那些别人的想法就会灌进她的脑子里,然后就会有鬼不断涌现,只有做了坏事那些鬼才会消失——她就是这样,会给靠近她的人带来不幸,所以被遗弃在恐山,也只有选择呆在房间里才是最好的。   她不想听。   恐山安娜紧紧捂着耳朵。   她不想听到。   “你知道噪声污染吗?”   恐山安娜从噪声中听到零璃的声音,但她不太能理解零璃的问题。   “人类创造了这个词。”零璃在栏杆上摇摇晃晃地走着,轻声说,“由发声体做无规则运动引起,被认为是一种公害,因为噪音损害了人的听力,诱导疾病,甚至致死。”她也不管恐山安娜有没有在听,“60到70分贝有损神经,而长期在70到90分贝的环境下会使人的神经细胞逐渐受到破坏,90分贝以上听力受损。”   零璃停了一下,笑眯眯地望着恐山安娜。   “你知道吗,人都无法忍受噪音。”   “……”恐山安娜冷着脸没说话。   “就跟你不能忍受这些声音一样,人同样无法忍受噪声。”零璃轻松地说。   “那又如何。”恐山安娜说,她没有耐心听零璃讲这些好像隐含深意的话,“他们听到的只不过是噪音而已,他们不会听到更多——更不可能会明白——”   “嘘。”零璃第二次说。   “……”恐山安娜的声音再一次一顿。   “你打扰到自己了,亲爱的。”零璃甜蜜地说,让恐山安娜的神情有些沉郁,但零璃没有在意恐山安娜的情绪,“你听不到了。”   “……”恐山安娜一度不能明白零璃说的是什么。   “你看你听不到了吧。”零璃耸耸肩,像是有点无奈。   刚开始恐山安娜并不能从嘈杂的人声和各种心声之中明白有什么值得听的东西,但是很快,她真的听到了什么。   虫子在叫——是蝉鸣,在树叶摇动的婆娑声音里哗哗哗地响着,还有时不时的呱呱声。   风拂面而来,恐山安娜注意到零璃闭上眼站在栏杆上,丝毫不担心自己摔下来。   “相信我,你可以听到的。”零璃小声地、温柔地说。   水声、风声,还有大地的声音。   恐山安娜突然就听到了很多声音,不是杂乱的、邪恶的意念,不是糟糕的、肮脏的渴望,喧嚣再响也掩盖不住这一刻倾覆而来的温柔,像是寂静中开出了娇软的花儿。   是的,她可以听到的。   怎么可能那么安静?   恐山安娜死死盯着零璃,想要探究什么、反驳什么,明白什么——却不能从那张带着天真浪漫笑意的脸上得到任何答案——她有战斗力,她能战胜鬼,她一样有着那样的能力……她和她一样差不多大,但不会带给人不幸。   那么被遗弃的,只有带来不幸的自己么。   “带给别人不幸让你觉得难过吗?”   “……”恐山安娜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零璃是在和自己说话。   “安娜觉得难过吗?”零璃偏着头问她。   “……”恐山安娜的心底漫开了一种沉沉的情绪,她说不出来那是什么。   “那就去给人带来幸福吧。”零璃笑眯眯地说。   “你以为说说就能做到吗。”恐山安娜冷冷地说。   “总会有可能的。”零璃轻松地说,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说着不用负责的天真话语,“让人不幸会难过的话,就让他们幸福吧,听到肮脏的意念会痛苦的话就听一些轻松的东西,你可以做到的,既然你能听到。”   “……”恐山安娜盯着她,并没有从零璃那空落落的心底听到别的回答。   “太天真了。”恐山安娜一字一顿地说。   仿佛这样就可以揭开那些隐藏在美好之下的残酷与黑暗。   那些真实存在着的黑暗欲念,那些真实不可辩驳的残酷与肮脏,那些在追名逐利中迷失自我而膨胀的恶意——这些东西是所谓温暖美好的话语不能掩盖的真实,就像再好听的心灵鸡汤也治不好心理疾病,再治愈灿烂的笑容也拯救不了世间疾苦。   谁能相信一点美好的声音就能让世界变好呢?   带来不幸就是带来不幸,满世界肮脏的意念那便是肮脏的意念。   自欺欺人并不会让丑陋的真相盛放美丽的花朵。   “可我并不难过。”零璃说。   那么坦然。   坦然得让恐山安娜不知道从何处反驳。   真是让人讨厌。   可是,讨厌得让人羡慕。   零璃在栏杆上摇晃了一下,突然跳了下去。   恐山安娜一惊,但是她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冷淡的不像是个孩子。恐山安娜很理智地明白那个笑容人畜无害、和她差不多大的瘦弱女孩子是个厉害的家伙。她跨步到栏杆边上,却没见到零璃的身影,只有成堆的石头和在夜色中缓缓荡开的水花。   “……”恐山安娜盯着那沐浴着月光的水面。   零璃是真的沉到水里去了,因为她听到了一个很微弱的声音。   没过多久,一个水花哗啦哗啦地溅开。   零璃探出了脑袋,手臂高高举起,那是一只幼猫,被水打湿后小的近乎可怜。那只幼猫似乎呛了水,看上去非常不好,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掉进水里去的。   零璃飞快地跳上了岸,脚下像是踩着水色的光华。   树上的白鸽子飞了下来,落在零璃的肩膀上——这会儿恐山安娜从零璃总是笑眯眯的脸上看到了第二种表情,微微皱着眉头——恐山安娜一度认为这个天真的女孩是不会皱眉头的——零璃也不管恐山安娜,双手捧着幼猫,身上慢慢地荡开了湖蓝色的光华,恐山安娜可以辨认出来那是与击败大鬼相同的力量,但是比那种力量更加强悍、更加磅礴有力,却也更加温柔。   那只溺水的幼猫在灯光下糟糕透了,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鼻子下面甚至流出了血,光是看着就极为揪心。   “咕——”白鸽子歪了歪脑袋,黑豆子般的眼睛里闪烁着蓝光。   零璃蹲在地上,垂着眼睑,脸上一片阴影。   “……”恐山安娜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   几个小男孩在玩丢石子,像是玩的无聊了又哄闹着跑开。   “……”零璃轻轻地摸着那只白色幼猫的脑袋。   “你知道是他们做的。”恐山安娜冷冷淡淡地说。   “是呀。”零璃的语气轻松——却也冷淡。   她当然知道,一只幼猫怎么会无缘无故掉进水里去,只是一群孩子用无辜与天真阐释的残忍,他们当然不会知道生命的脆弱,不知道他们玩弄的生命其实就和他们自己一样脆弱得随时可能……   “Spirit of Rain——”尽管无风,长发飞扬。   白鸽发出了一声不能辨认的尖啸,在零璃的上空伸展翅膀。   随时可能,死去。   “……”恐山安娜安安静静地看着零璃几乎是一招手,那几个跑远的孩子被蓝色的光圈一下子逮了过来。   他们一脸惊恐地看着蹲在地上零璃,发现自己不能控制身体。   “妈妈——”有个男孩忍不住恐惧地叫了起来。   连带着好几个小男孩都被吓哭了。   “有怪物——”   零璃充耳不闻,轻轻柔柔地摸了摸幼猫的脑袋,她的捧着它的手上沾染了些许幼猫的血。恐山安娜注意到零璃对幼猫露出一个笑容,“就一下哦,不会疼的。”零璃这么说着,站起身松开了捧着幼猫的手。   猫没有落地反而被柔软的水色包裹了起来,浮动在她身前。   零璃的双手在胸前飞快地做了一个术式。   几乎是同时,几个小男孩身上的蓝色光圈一闪,他们突然腿软了一般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柔软的水色融进了幼猫的身体里去,幼猫又一次落到了零璃的手掌上——它睁开了眼睛,很漂亮的天蓝色大眼睛,像是下意识地它在零璃的手掌中瑟缩了一下发出了微弱不可闻的喵叫。   “喵~”一只母猫猛然蹿了出来。   它盯着零璃,却并没有露出丝毫凶狠的表情,而是在零璃脚边停住了。   “喵~”幼猫朝着母猫弱弱地叫唤。   零璃弯起眼睛笑了,蹲下了身将幼猫交给了母猫。   母猫叼起幼猫往外跳了两步,它扭头看了一眼零璃。   零璃笑眯眯地双手托腮望着它们。   “那个术很厉害,如果失败的话你会死的。”恐山安娜突然说。   “啊啦,因为是被禁止的术嘛。”零璃无所谓地说。   “……只是为了一只猫。”恐山安娜不解地说。   “众生平等呀,亲爱的。”零璃甜甜地说,“它的命和你的命一样。”说着她抬起手,白鸽子落在她的指尖,身上的光华尽数散去,安安静静的,仿若从未出现过,“都只不过是生命。”她歪着头对恐山安娜笑,“而且我偷的是他们的生命力哦,只偷了一点点,他们醒来的时候一点儿都不会知道的。”她那样狡黠又无辜。   “我以为你会生气。”恐山安娜说。   那一刻她确实像极了发怒的模样,空气里暴动的力量恐山安娜都能清晰感觉到。   “生气?”零璃眨了眨眼,考虑恐山安娜的话。   “咻——”夏日祭的烟火炸响在天空中。   “生活的不幸是每个生命都可能遇到的啊,说不定是概率事件,也许你想问为什么是你。”零璃对上了那只回头的母猫的眼睛,和那只猫一样,她的眸子在灯光中莹莹发亮,“你知道吗,安娜,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有人吃不饱饭,有人看不见光,有人一出生就在垃圾堆里,有人终其一生也没见过干净的水……漫长的旅途让你见识到人各有各的不幸,人类的大量繁衍注定了世界上存在着的悲剧会呈几何系数增长,为什么是你呢,或许是在概率中你被选中了,所以你与众不同也同样必须承受这些。”   “……”恐山安娜的脸映在烟火下晦涩不明,在阴郁中隐隐带着怨恨和不甘,又像是无法容忍的抗拒和冷漠。   “就跟求生本能一样,大多数人都下意识地抗拒着降临于身的不幸。”零璃的声音在夜里,在爆响的烟火声中淡的仿佛不带情绪,那一刻恐山安娜甚至感觉她是在俯视自己的,“你因弱小的不幸,如果你不愿意抗争,你究竟为何要责怪别人不同情你不接纳你呢,你本就与众不同啊。”   “那你又为什么要救那只因为弱小而几乎溺死的猫?在你看来生命平等,不幸也是自然而然的。”恐山安娜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矛盾。   “……”零璃沉默了几秒,目光冷淡又矛盾地温软,“因为我想这么做啊。”   她的目光那么沉静,像是在说:不幸者是否渴求同情和她是否给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出自于两个主体的意愿啊,她只是想做而已。   “或许我还能因此得到好运呢。”零璃笑眯眯地说。   “你根本没有这样想。”恐山安娜毫不留情地点破了她。   零璃无辜地看着恐山安娜,不反驳也不承认,几乎让恐山安娜怀疑自己听到的心声是错误的。   世界上会有这样轻松的人吗?   我行我素,随性自然,不求结果只是随心而已。   真是任性又天真的人。   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空落落没有欲求的心是可怕的呢?   在那一瞬间恐山安娜竟然会有一种热泪上涌的感觉。   她回头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摊子,夏夜的风、树上的蝉鸣、潺潺流水声,这一刻哪怕是人群中那些恶意的欲念……恐山安娜听到很多声音,小男孩祈祷母亲的病快点好起来,少女希望她的好友走出失恋的悲伤,男人想捞一条金鱼逗他的小女儿开心……   “温暖与黑暗来自同一个地方,是不是很神奇?”零璃笑眯眯地说。   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你没有回答问题。”恐山安娜说。   “你是说生气吗?”零璃偏头,“还是说我为什么要呆在人群里?”   “……”恐山安娜最终摇了摇头,看着倒在地上的那群男孩子。   已经不需要问了。   相比起人类,她可能更喜欢动物,但她也是喜欢人类的,而旅行中她已经见过太多。   “要保护好自己哟。”零璃转回头对母猫叼着的幼猫说。   这一回母猫将幼猫放了下来,那只刚才还因为溺水内脏出血的幼猫现在格外有精神地站了起来,它们同时朝着零璃低了低头。   “喵~”母猫轻轻地叫道,像是在表达它的谢意。   零璃笑得跟月牙似的眼睛蓦然睁大了。   她像是一直在寻找宝藏的孩子突然得到了藏宝图,脸蛋上红扑扑的,映在灯光下的笑容明媚又晃眼,眸子里闪烁着欣喜的碎光。   “感谢您,小姐,您和猫又股宗大人一样仁慈善良。”   时隔一年两个月半,我的旅途中再一次出现了可能。   我总是相信,哪怕世界再大,人类再多,旅途再漫长,我都会遇到你,然而一天有一天,一月又一月,半年又半年,漫无计划的寻找终究是消磨着我的耐心。   我知道,我不愿承认,漫长的旅途将遇见你的几率压缩到最小……因而每一个可能出现时都让我心动不已。   再一次的可能,真是幸运啊,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O.O零璃忽悠子属性正在显现。   谢谢阿殇姑娘和六轩姑娘的地雷,我感受到了爱【喂】   么么哒~~   这个星期都在忙作业没时间回复,昨天刚刚到家,可以回复了~ ☆、章一一 猫不一定是猫妖   〖想象的美好在现实的打击中步步崩裂,“不一定”成了她寻找他最残酷的希望。〗   “咕噜咕噜——”   零璃在水池边上抓住长柄木勺净手。   空旷的神社里没有人影,只有灌进衣服里的风声特别响。零璃走到屋脊两边翘起的神社拜殿前,踮起脚尖看了看,往带着木条格的善款箱里丢了些硬币,又摇动了几下那拜殿前挂着的很粗的麻绳,撞得麻省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拍了两下手,合掌于胸前,像是在虔诚祈祷的模样。   “咕咕咕咕——”白鸽子在屋檐上发出叫声。   “咕噜咕噜——”有人舀水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真少见呢。”一个非常温和的声音从零璃身后传了过来,零璃偏过头,瞧见了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女人,她面带笑容拎着包站在不远处,“这么小的年纪就来参拜神社了吗?”   零璃眨了眨眼,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是啊,阿姨好。”   “是有什么心愿吗?”女人也走到拜殿前,往善款箱里丢零钱。   “有一个很大的心愿。”零璃似是天真地说,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   女人不由得笑出声,“真是可爱的孩子,不是这附近的吗?我没见过你呢。”   “我知道你是住在附近的藤原阿姨,我是来找猫的。”零璃认真地说。   “你知道?”女人——或者说藤原塔子有些惊奇,但并没有细想,只认为她是附近哪户人家的亲戚,“你的猫丢了吗?”她问道。   “不,那不是我的猫。”零璃笑眯眯地说,“听说那只猫知道很多很多事,所以我想问问它我什么时候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这样啊,真是神奇的猫呢。”藤原塔子温柔地望着零璃,并没有说零璃说的知道很多很多事的猫是不可能存在的,而是顺着她的话就这么接了下来。   她很喜欢孩子,可是她从未有过孩子。   “我走啦,藤原阿姨再见。”零璃冲藤原塔子摇了摇手,心情愉悦地跳着出了神社,屋顶上的鸽子飞着落在零璃的肩膀上。   天气晴朗,天色微蓝。   “星雨,那真是个温柔的人类。”零璃伸出手任由白鸽啄了啄。   “咕。”鸽子发出短促地叫声。   “为什么有时候善良温柔的人不会得到命运的眷顾呢?”零璃轻轻地说。   “咕。”白鸽又是那么短促地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命运是自己掌控的?是啊,命运不过是生命的历程,时刻变化、不断延伸,但是运数很多时候不是哦。”零璃望着神社那长长的阶梯,“就跟概率事件一样,许多不幸是逃不掉的运数。”她的嗓音像是融进了风里,又轻又淡,还带着拂过树叶的温柔,“当然,或许强者是可以逃过的。”她在神社附近拦着的麻绳钱停住了脚步,风拂过她的发梢,“毕竟,命是弱者的借口啊。”   “咕咕咕咕——”白鸽顺着强风飞了起来。   零璃抬起右手掌,掌前一个淡色的五芒星闪过,她舔了舔唇笑,有些兴奋和愉快,“好强盛的妖气——”   “咕咕——”白鸽拍打着翅膀,身上隐隐浮现了一层淡蓝色的光华。   “好寂寞……”一个阴郁的声音响了起来,或许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寂寞啊……还给我啊……”   诡异的风冲撞着树林。   “闻起来……”零璃在身前握掌成拳,手肘稍微向后回收随即利落地朝着空气挥出了一个上勾拳,有什么东西贴着她手关节狠狠地撞飞了出去,猛然撞上了老远老远外的一棵大树,“不是这个味道呢。”她笑眯眯地舔着唇说。   “……”有着长长的白发却只有单只眼睛、紫色皮肤的女人躺在树下,翻着白眼,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好……寂寞……”她的体型是正常人类的两倍大,要是人类见到了这家伙奇怪的样子一定会发出惊恐的尖叫。   “这样不好哦,吓到人类怎么办呢,寂寞就去玩儿吧。”她笑眯眯地说。   “……”那个不知名的妖怪终于晕了过去。   零璃偏了偏头,却将目光落在被蹭掉半截看上去马上就要断掉的围栏粗麻绳上。   “做坏事了,星雨。”零璃说。   “咕咕。”白鸽子身上的蓝色光华没有收敛,依旧盘旋在半空。   “封印着高级妖怪呢。”零璃一眨前跳到了似乎是供应山神的小木房子前,“强盛……”她一把打开了小木房子的小木门,随即眨了眨眼,“喵?”零璃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股……宗?”她像是疑惑,又隐隐抱有期待。   “什么喵啊!”一声呵斥凭空响起。   “噗——”零璃笑起来了,眼角弯弯,“招财猫。”   是的,小木房子里那个有着强盛妖气的对象竟然是一只白色的招财猫,圆鼓鼓、肥嘟嘟的,头上还有这橘黄色和灰色的花纹,带着奇怪的笑容,脖子上是招财猫特有的铃铛。   “快把我放出来!”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零璃歪了歪头,“你是说封印么?”她指了指那个破了半截但是还没完全断掉的粗麻绳,笑的连牙齿都露出来了。   “……”一阵古怪的缄默。   “才不要。”零璃做了个鬼脸。   “……”隐约有十字出现在那招财猫的额头,一阵风起,它像是聚集着力量试图冲出封印,却又被牢牢地困在里面,风中隐约化出了了半个巨大的白毛狐妖的身影,但眨眼间消失,如若幻影。   “你叫斑吗?”   “……”   “你不是股宗啊。”零璃垂下眼,掩不住失落地说。   “……”风的动静小了,看样子它放弃了挣扎。   “呐,斑你知道吗?听恐山的猫说,它知道的股宗在环球旅行,它不知道股宗在哪里,但是据说这里曾出现过一只知道很厉害的猫妖……”零璃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是不是在难过,“一年半来我第一次听到股宗的消息呢,人类发明的词语‘世界之大’和‘人海茫茫’真的是很正确,。”   “你要叫我老师!我才不是猫!”招财猫斑说。   “你明明就是猫嘛。”零璃一下子又笑了起来,伸手戳了戳不能动的招财猫的脸,那上面有十条短短的红斑。   “我是狐妖!”它气急败坏地说。   好吧,不是所有长成猫的生物都是猫妖的。   它还可能是狐妖。   “你喜欢吃小鱼干吗?猫老师?”零璃说。   “……”斑诡异地沉默了。   “嘻——”零璃笑着露出八颗牙齿,抓住一条小鱼干丢进嘴里,得意洋洋地笑。   “你说的是猫又股宗吧。”斑肯定地说。   “你知道吗?”零璃的眼睛亮了亮。   “确实有一只猫又在一个月前来过这里。”斑慢吞吞地说,“一只喜欢穿着和服、拿着烟斗喜欢看书和旅行的虎皮猫,算不上妖怪,只是一个半永久性的灵体。”斑突然不说话了。   零璃瞧着招财猫,“……”   “……”斑盯着零璃看了一会,“把我放出来。”它跟她讲条件。   “……”零璃盯着斑看了一会,“不放。”   “……那就不告诉你全部。”斑严肃地说,尽管在招财猫的笑脸下一点看不出严肃。   “你一点都不可爱。”零璃鼓着脸说。   “你才不可爱。”斑说。   零璃闻言睁大了眼睛,几下子就变得水汪汪的,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的可怜样儿,“……”   “……它去中国旅行了。”斑憋了一会终于说,视线游移,一副它才没有要回答她问题的语气,“在出发之前,它看了一本名为《消失的地平线》的书,它说在中国那篇广袤的土地上有着一个名为‘心中的日月’的净土,股宗一直在不断旅行、阅读书本寻找一个答案,这一次恐怕也不会例外。”   “心中的日月?”零璃吸吸鼻子问。   “嗯。”   “好哒。”零璃麻利地窜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准备走人,“星雨!出发了!”   “咕——”飞在空中的鸽子回应了她。   “……”斑沉默半晌,在零璃走远之前再次气急败坏地叫道,“你真的不给我解开封印!”   零璃回头吐了吐舌头,“你不是还没准备好出来吗?”   “什么叫没准备好!”斑怒道。   “猫老师是因为什么才被封印的呢。”零璃的笑容格外明媚。   斑缄默了一会,意味深长地说:“能听到心声的通灵人已经很少见了。”   “通灵、识妖、辨鬼、除魔的人类也越来越少了。”零璃并不在意斑的话,反而是顺着说了下去,“尽管人类越来越多,通灵人却越来越少,剔除血统的问题,人类手中掌握的力量让他们解剖了自然而非倾听自然,探索了自然却并不尊重自然,听不到心声,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也并不是没有。”斑说。   “嗯?”   “每个时代都有那么几个人能听到万物之声。”斑的声音慢慢地沉了下去。   零璃沉默了片刻。   “‘反常’是最无情的杀手,而每个时代都有因此而失去一切的人。”零璃轻声说。   “你不高兴却并不是因为自己”斑肯定地说。   “……”零璃的唇角弯了弯,眉眼柔软似能滴出水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值得她露出这个神情的人,可是又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呢,斑,反常对与太多人来说都是可悲的。”   “你在同情还是在可怜?”斑似乎有些意外。   “不。”零璃摇了摇头笃定地否认,语气却有些意味不明,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找到想要用来表达的词语,“……”隔了一会儿,她才背过身,声线浅淡,“斑,如果只是情感上的同情,并在行动上附于漠视,这与嘲笑、幸灾乐祸没有区别,不能理解的心情终究不能理解,人就是这么渴望理解却又孤独的生物。”   “有感而发么。”斑的尾音微微挑起,“看不出你还会这么多愁善感,像个人类一样。”   “我也是人类。”零璃笑了,“至少目前是。”   “我以为通灵人都会认为自己与人类不同。”斑说。   “自然不同。”零璃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自傲,随即又是一哂,“但是,不一样又如何呢。”她的语意不明,让人不太明白她究竟想表达什么,“是人是妖是怪物,又如何呢。”   但是斑似乎是听明白了,良久的沉默。   “真怀疑你有没有感情。”不久后,斑的话语随着隐隐藏着的一声叹息传来。   “这和怀疑我是不是个人类有区别吗?”零璃问。   “有。”人、妖、灵、精哪怕是最低等的动物恐怕也是有感情的。   斑没有说完它的话。   “大概是没有的。”零璃回应了斑的质疑,口吻又冷淡又温柔,反倒叫人捉摸不透那情绪究竟是真是假,随即她转回身子,扬起了一个灿烂之极的笑容,那么欢愉的神情几乎让璀璨的阳光也为之黯然失色,“有什么关系呢。”   “你让我想起一个传说。”斑说。   “噢?”零璃眨了眨眼,但并没有特别感兴趣,反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你听过的传说中可有一个有着漂亮火焰的存在?”   “这世界上拥有漂亮的火焰的存在太多了。”斑回答。   “对呢。”零璃的口气里没有半分失落。   “你是人类吗?”斑突然问。   “你是猫吗。”零璃反问它。   “……”   “你要是什么巫女的转世,我都不会怀疑。”斑说。   “巫女?”零璃挑起眉梢,像是在嘲弄地轻笑,眼眸安安静静,澄澈地如同一个天真的孩子,她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反而是转身往外走,“你会离开封印的,总有一天。”风吹得她的披风猎猎作响。   白鸽子身上的淡蓝色水光消失不见,扑腾着翅膀落在零璃肩上。   “你并不认识猫又股宗,为什么要寻找它?”   “为什么……?”零璃似乎在意外斑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又问出这个问题,“因为它或许能实现我的心愿啊。”她语气天真得就像是被大人告知圣诞节会有圣诞老人来送礼物的孩子,在平安夜挂上了袜子等着天亮时礼物降临。   “世界是很大的,你可能永远都遇不着它。”   “确实很大,我满心欢喜地以为这一回我能找到它了呢。”说到这里零璃又回头瞧了一眼斑委身的招财猫,像是嫌弃,“结果遇到了一只笨蛋狐妖。”   “你才是笨蛋。”十字冒上了斑的额头。   零璃龇牙,“我就是不放你出来,笨蛋猫老师。”   “……”斑像是被气到了,一阵风起,小木房子的门啪的关上了。   随后再也没了声响。   站在她肩上的白鸽蹭了蹭零璃的脖子。   “我是不是没有可能找到他呢。”零璃小声地问。   “……”白鸽子少有地没有发出回应,只是用黑豆子般的眼睛盯着零璃,那么漆黑又安静的目光里隐隐波动着水光。   “你看哦,我走过日本,穿过俄罗斯,漂过海洋,绕了这个世界大半圈了,遇到了那么多人……星雨,我九岁了,我知道他的名字却不知道他的面容,我知道他的身高却不知道他的喜好,我知道他是个通灵人却不知道他拥有怎么样的能力……我多么自信我能找到他,却总是在世界上毫无目的的游荡。人的一生这么短,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呢。”零璃呢喃的声音那么小,和风一样轻的听不见,不含情、不见担忧、更无失落,只是平板的陈述,“是不是世界上真的有缘分这种东西呐?所以才会如此……无缘不得见。”   白鸽子啄了啄她的面颊,像是安慰。   “可是呀……”她垂着的眼睑抬起了些,阳光落在她轻颤的眼睫毛上,染着金色。   我遇不到你。   我总是遇不到你。   可是不一定啊,说不定下一秒,我就能遇到你了。   就像知道很多的猫不一定是猫又股宗,而是一只封印在招财猫里的狐妖。   说不定哦,你就在前方的旅途等我。   想象的美好实在太美好,所以在现实中步步败退,而“不一定”成了紧紧攥在我手中不忍放弃的最残酷的希望。   可是啊。   “我没办法停止寻找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朕是不是欺负零璃有点过头了【望天】晚上会梦到她拿菜刀朕么【摸下巴】 ☆、章一二 眸如日月   〖她所想念的少年,有着世界上最干净的眼眸。〗   世界上有没有真正的净土呢。   在人间点燃的柴火会不会燃烧出天堂的味道?   “星雨。”零璃轻声地呼唤,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她的白鸽子没有发出叫声,它飞在高空中,伸展着翅膀,变得很大只——至少比普通鸽子大了两三倍,如若鹰隼,眸子却依旧是黑豆豆般略带傻萌气息。它浑身在金色的阳光下泛着浅蓝浅蓝的柔润光华,仿佛是覆盖了一层软和的水。   而零璃单手抓着鸽子的腿吊在空中。   也不知那鸽子是倚靠着怎样的力量才能拎起整个女孩的体重,哪怕这个女孩看起来轻的好似羽毛,随时都能被风给吹跑。   零璃静静地俯瞰大地,深情而又温柔。   风灌进她的衣袖,来到中国的这一年她开始穿最普通的白色衬衫和黑色的背带灯笼裤,穿梭在人群里就像是最普通的女孩。   她在中国旅行已经将近一年了,在斑的指引下,前来寻找那名为“心中的日月”的地方,在东方群山峻岭包围之中的永恒宁静之地。   世界上有什么地方如若人间天堂,称得上一句心中的日月呢?   或许她也是不知道这么一个地方的,所以她背着背包不慌不忙地乘坐巴士慢慢旅行。   零璃走过大街小巷,在江南园林的白墙黑瓦上蹦蹦跳跳,踩着古都厚重的城墙头吃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听菜市场卖水果的大妈对卖鸡蛋的大婶神秘兮兮地讲前一年去上海的时候遇到的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讲的神乎其神,就跟亲眼见着了似的——听得零璃唇角挑起一边儿,腮帮鼓鼓囊囊的,笑的眼睛都弯了,如若漂亮的月牙。   传说一年前的上海,在灯火摇曳的海平面上,很多很多人都看见了。   有一个面容白皙的女孩从海平线那端走来,如闲庭散步,衣袍飞扬、笑容明媚似那来自深海的妖精,眸如日月、蛊惑人心。   而这一幕在一年后依旧在上海都市里广为流传。   没有人敢肯定海上走来的女孩是不是真实的,又或许只是海市蜃楼。   怎么可能会有人在海面上行走如履平地呢?   那一定是妖怪。   可是妖怪怎么会真的存在呢?   许多人都在讲这个事儿,同样的,许多人不过笑笑,当做书店里卖的画本故事。   那个在口口相传的女孩被描述得宛若天降的神女,自海上而来,在这片土地上静悄悄地成为新的都市传说,如同小石子落进大海,荡开了些许水花便很快销声匿迹。   现在敬鬼神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对灵的存在相信与否,是人们不再关心和在意的事。   是啊,还有什么比自己这辈子获得多少名声、财富、权利、地位更重要的事吗?还有什么比抓紧身边深爱的人,结交更多好友更重要吗?还有什么比过好自己的一生更重要吗?没有,没有什么比让自己和深爱的人幸福、过上好日子更重要了。既然看不见灵,灵便不再是人们所敬畏的、所关心的了。   都市怪谈也只是都市怪谈而已。   这是说不上对错的事。   但若是人们能再敬畏一些自然就好了。   零璃闭上眼微笑,高空的风让她的长发高高扬起,若是有人瞧见她单手抓着白色巨鸟吊在空中的模样,必然要担心她的安危。   空气有些稀薄。   而这个地方也鲜有人迹,自然也没有能瞧见高空中的她的身影的人。   翻滚的云海之下是高耸崎岖的山脉,这里有高山峡谷、雪峰冰川,也有高原湿地、森林草甸、湖泊瀑布,甚至还有地热温泉。   隐藏在这片土地的西南偏远一角,在自然神奇的板块碰撞中隆起的地势中,崎岖的横断山脉夹在西藏和云南之间,像是衣柜里和一堆衣服挤在一起而变得皱巴巴的裙子,而峡谷间三江并流却不汇合更是一道奇特的景观。   横断山脉的崎岖山峰更是生活于这一带之人的朝圣之地。   零璃是沿着长江往内陆走的,但不知道怎么的,路痴属性发作——不,她怎么可能路痴呢,她只是懒得选路所以开始丢硬币——不不不,她本来就是朝着这里来的,她的目的地就是这里,才不是莫名其妙走到云南来的。   嗯,就是这样。   零璃对自己严肃地点了点头。   中国,这不是她走过的最广袤的一片土地。   她去过俄罗斯那个世界上最大的国家,但中国这片土地是她走过的路上最容易遇到人的土地。他们总是聚集在一起,他们有朴实的农民,也有狡猾的商人;有活泼的学生,也有阴气沉沉的民工大叔,这片土地上黄皮肤的人们各式各样,有平庸附和大众的人,也有特立独行的古怪之人,让她总是各种惊奇。   世界上有很多妖怪也有很多灵,更有连接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通灵之人。   但这片土地上绝对是最神奇的。   谁会知道理发的大叔是个猎鬼人呢?谁会知道白领姑娘是个厉害的除妖师呢?谁会知道幼儿园的清洁工大神身怀绝技呢?更不要说夜间游走于大街的流浪汉们所掩藏的犀利眼神,占卜阴阳的算命先生不为人知的哂笑。   这片神奇的土地让零璃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大隐隐于市,高手在民间。   他们是通灵人,却只过着自己最普通的生活,融于最平凡的生活,为柴米油盐奔波,默默敬畏着自然,沉默地游走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求富贵不求名利,不过闲云野鹤,瞧庭前花落,淡泊度日。   零璃曾在凌晨五点和倒垃圾的老汉交流武艺,也曾在挑鸡蛋的时候和中年大妈讨论巫力与自然之力的共通之处,广场上下象棋的老大爷们驾驭起灵术来精神抖擞、毫不费力,医院里的护士一手扎鬼技巧,飞针一戳一个准……   这片土地上的通灵人和她见过的大多数通灵人都不一样。   他们安居乐业,知道自己有所不同却又不以为自己有所不同,眼眸如若沉沉的海洋,平静地倒映着晨曦,包容着世间森罗万象。   或许还是有不同的,比如在通灵人的世界中也闻名遐迩的暗杀家族,三千年历史,藏在这片大陆西南的角落。   世间人生百态,这片土地上的大多数通灵之人却选择了隐匿人世。   生于自然,长于自然,和于自然,死于自然。   他们可能不是最热爱自然的一群通灵人,但是却深谙自然之道,并注入一言一行之中,天时、地利、人和,这群人无论身居山林田野还是闹市街巷,都能聆听到自然之声,仿佛血液中流淌的、灵魂里灼烧的正是这种道法自然,以一种与全世界都不太相同的方式理解着“灵”和“自然”。   而他们的眼睛……   零璃被白鸽带着在高空的风中疾驰,这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场景,且不说白鸽的承受力,光是来自大地的引力和零璃的臂力就让这样的描述如若虚幻的奇想。   然而她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逆风疾驰。   风吹鼓了她的披风,猎猎作响。   空气里的寒气擦过她的肌肤,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嘻嘻……”她望着明媚的日光与山顶的白雪皑皑露出了笑容,往下是绿树成荫,鲜花深草覆盖大地,群山里流传着久远的神话故事,而自上而下的温差给这里创造了极为有力多样化环境,植物种类繁多,景致壮丽。   隐隐地,山里传来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那是滔滔的江水,像是肚子里装着愤怒地河神一次次冲撞着河岸,发出隆隆的响声,自西向东流去。   零璃突兀地松开手,整个人都从高空坠落。   她像是冲进了土地西南一角的群山里,张着双臂仿佛要拥抱它。   风吹得人要睁不开眼。   但这一刻她的眸光格外清明,还极为轻松地哼着像是地方传颂的民谣,淡淡的声线被风抚摸,曲调传的很远,空灵又好听,在这深山老林里掠过心间时宛若感受到被山神温柔的赐福的力量。   树林间有攒动的黑影。   悉悉索索的声音随着树叶摇动传来。   “轰隆隆”的响声连绵不断却并非雷鸣。   零璃急速下落,眼见着就要从高空坠入那湍急的江水之中,黑而深沉的波涛蹿得很高,带着吞人噬鬼的惊人气势。   这就是怒江,又被称为黑水河。   零璃却微微一笑,几个黑影突然从林子里闪了出来,动作敏捷如鹰,直取零璃的要害而去。   “哎呀哎呀。”零璃的眼睛弯成月牙,双手于胸前啪的合掌。   冰凉又温柔的水色光华从指缝中漏了出来。   “又来了呢。”她歪头调皮地笑了笑,分开手掌,一手朝下在半空一压,像是半空中出现了她手掌能触摸的支撑点——零璃整个人都像是随着她那个动作弹跳了起来,双腿分开,长发顺着气流朝上扬起,而另一只手单手剑指从身周轻轻滑过,浅蓝色的光华一闪而过几道黄纸红字的灵符随风飘动,撕碎成好几掌碎纸片,同时整个人在半空中竟然自上而下旋转了半周,头顶朝下手肘向后一击,只听嘎吱一声如同骨头碎裂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她身侧显出了几道身影,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如烂泥灰尘渐渐消失。   战斗结束地太快,森林里只有一阵风摩挲着树叶。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   零璃依旧笑眯眯的,完全不管自己脑袋朝下一路下坠的状况。   “嗷——”她的白鸽发出一声尖啸,从上空冲刺而来,在光影中越发巨大,如雕的身影越过她将她整个人载起,再次翱翔于空中。   而零璃伸出两个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夹,精准无误地夹住了一张长条状的灵符。   “嗷什么嗷啊,你是鸽子好吗?你以为你是狼吗?”零璃坐在巨型白鸽的背上,一副嫌弃地表情,简直得了便宜还卖乖。   “咕咕咕!咕咕咕!”白鸽子跳脚地大叫。   “哈哈哈,叫你不会说话吧,蠢死了蠢死了,你继续咕啊。”零璃毫不留情地嘲笑。   鸽子在空中开始左右摇摆,叫人怀疑它随时要把零璃甩下去。   当然,零璃依旧稳坐如泰山。   疾驰中迎面而来的风自然不会是温柔的。   零璃沿着怒江一路而上,白鸽的肚皮几乎贴着江面。   “星雨。”零璃坐在星雨的背上,单眼紧闭夹着灵符的手指抬起,“这个是道符吧。”她并不是以疑问的口吻说的。   “……”白鸽没有回应。   “啊呀,这片土地上也会有争强好胜的通灵人呢。”零璃将黄纸灵符立了起来,“不过要是没有争强好胜的心就不是人类了,哪怕是通灵人。”她微微笑了笑,“只是看争的是什么呢。”   “咕咕咕。”白鸽轻轻叫了叫。   “嗯,我知道,是僵尸呢。”零璃说。   白鸽带着它冲进了峡谷深处。   “道士的控尸术么,连灵魂和眼睛都失去了的僵尸真不知道该说是可悲还是可怜。”零璃小声沉吟道,“不过这么专门派出僵尸来,看起来不太像是想与我一较高下呢。”她轻轻吹了吹那张道符,看着它在风中散成灰烬,“但是这么不友好的通灵师……”   “咕咕咕咕咕——”白鸽也不知道在和她说什么。   “啊,我知道,上个月我们从人家的地盘上过去了呢。”零璃揉了揉脸,“真小气,不就是借个道嘛。”   “咕咕咕——”白鸽子像是翻了个白眼。   “我可是很有礼貌的借道啊,这么穷追猛打一点没有风范。”零璃鼓着脸说,“眼睛浑浊地让人提不起兴趣战斗呢。”   峡谷里的风拂动着树林。   与高空的稀薄冷风不同,这里的风舒适还略带暖意。   “咕咕——”鸽子轻声叫了起来。   “嗯……”零璃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从鸽子背上跳了下来,“真是紧追不舍啊,来中国这段时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蛮不讲理的通灵人呢,明明之前。”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飞快地闪出了林子。   零璃轻巧地落在地面上,“在这么好的天气里遇到这种事……”   明媚的阳光穿过落叶松和秃衫落在点缀着峡谷深草中的杜鹃、兰花还有珙桐上,摇曳的花朵仿佛透着让人着迷的香气,那不是花香,更像是一种让人愉悦的迷醉香味,还有树林里穿梭的猴子似乎是金丝猴,轻松惬意的氛围叫人怀疑这里是什么世外桃源。   “……还真是惹人——”零璃微微仰起脸,声音一顿。   在东方西南一角的群山峻岭之中,有雪山林海有急流飞瀑也有岩峰峡谷,还有汩汩温泉、座座溶洞、高山湖泊、民族风情。金色的阳光亲吻着神圣的雪山之巅,被森林环绕的幽深出还有那宁静的湖泊,净如明镜的天空在这一刻美的窒息。   而那只金色的眼睛倒映出零璃的模样,也映出了这方宁静的天地——香格里拉。   人总是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零璃很喜欢看人的眼睛,一双眼看透一个灵魂,她讨厌僵尸那浑浊的目光,同时,她喜欢这片土地上那些融于自然的通灵人宁静温和的眼神,那里面有天空一般沉静明丽的包容气息,无论何时都淡然自若。   还有……   这单只金色的、空空的仿佛没有感情的纯粹眼眸,如若日月。   这是心中的日月。   那指引的力量说,她所想念的少年,有着世间最干净的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   ☆、章一三 眸如星辰   〖她相信,日月星辰皆不及他的眸光。〗   云雾缭绕的林海、寒冷的雪。   她在难以想象的高海拔地区,在难以想象的林海中穿梭。   风中有铃铛的声音,一晃一晃地响。   “呼——”“呼——”微弱的喘息声透出的是无尽的疲倦和透支的体力,在这一刻仿佛连最简单的本能呼吸都是极度困难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瞧见黑压压的树叶。   而那个披着披风的女孩轻巧地在树林里蹦蹦跳跳着,心情格外好的模样,她的长发披散,发顶上堆积了些许小雪,白鸽在她四周盘旋,稀薄的空气和降雪的低温似乎完全不影响她的身体状态,哪怕她只在披风下穿着一件衬衫和背带短裤。   简直是个怪物。   “呼——”她又呼出一口气,满目白雾。   天旋地转。   “咚——”身体倒下的声音。   她朝前伸出手,似乎竭力想要抓住什么,而前方那个女孩却毫无所觉地前进着。   视线焦点渐渐模糊。   “……”   “刺刺——”   偶尔几声“噼啪”的轻响在寂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是温暖的感觉,很近……   “如果醒了就起来,在雪山里一睡不起是很正常的呢。”陈述句,笃定的语气。   那是孩童的嗓音,温软的声线却带着极为冷淡没有感情的口吻,让人说不出的究竟是冰冷无情还是温润有礼。   “……”她醒了,睁开眼看到的是金红色的火焰,耳畔传来的是柴火燃烧的声音。   她感觉到冷,寒风窜进衣襟让她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尾椎骨窜到后脑勺的寒意刺骨,让骨骼里传来噼里啪啦的轻颤,而唯一可以取暖的只有眼前的火堆——几乎是下意识的选择,她靠近了火堆一些。   “靠太近小心引火烧身哟。”依旧是那样漫不经心的陈述。   她顿住了,慢慢地扬起脸,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火光的那一端坐着的女孩在吃圆圆的掌心那么大的饼。   女孩有一头柔软的长发,刘海遮掩了她的眼睛,也让她的脸显得格外的小。   好冷。   她想着。   火焰对面的女孩看起来并不冷。   “……”她慢慢地爬起身,盯着零璃坐了起来。   零璃终于将手掌从火焰的对面递了过来,她的掌心放着一个饼,手背似乎感觉不到火苗窜起时的灼热温度,而她在明明灭灭的火光那头扬起了一个温软的微笑。   “叫什么名字?”她这么问她。   那只金色的空空的眼睛茫然地望着零璃,似乎并不明白她的问题。   是的,一只。   这个坐在零璃对面的看起来只有七岁大的小女孩只有一只眼睛,金色的璀璨的却纯粹又空寂的眼睛,像是镶嵌在陶瓷娃娃脸上的宝石,并不附有灵气。   而另一只眼睛本该有眼珠的地方黑黑的,没有瞳孔,极为可怖,暗红色的血泪凝固在脸上。   她穿着一条深蓝色的连衣裙,单薄而且破烂不堪,让她在高海拔的低温中冻的全身僵直;一头及肩的小黑卷发乖顺地伏在脑后,娇嫩的面容上有些伤疤,病态苍白的肤质,纤细如纸的身体,而身上更是布满糟糕的伤痕,皮开肉绽,像是鞭伤,又被寒冷冻得乌青发紫,显然是曾经历过即为可怕的虐打,让人不能相信有人竟然能对这样一个幼小的女孩下此毒手。   “……”她盯着零璃看,毫无唇色的嘴巴动了动,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她的眼睛也不像是有焦点,如果不是那微不可闻的呼吸和本能畏寒战栗的身体,她和死物没有区别。   真像是已经死去的僵尸。   只可惜了这么美丽的眼睛,却空洞没有灵魂。   “为什么跟着我?”零璃看她没有接过手中的饼也并不在意,反而自己吃了起来。   这个女孩子从早上就一直跟着她了。   这么不屈不挠的精神是蛮让人欣赏的,毕竟带着这个残破的身体竟然还能在这种高海拔低温环境下走这么久,有多痛苦只有她本人知道。   但是这么莫名其妙地紧跟着她不放,也很让人困扰啊。   零璃一点也不喜欢除了星雨以外的小跟班呢。   “……”小女孩始终不愿意说一句话。   零璃耸了耸肩,并不在意,她在合计着什么时候甩掉这只小跟班。总会遇到村镇的,到时候丢下她好了,零璃笑眯眯地想着。   小女孩沉默地盯着零璃,丝毫不知她将要被零璃毫不留情地丢下。   温暖的火堆多多少少缓解了她身体的僵硬,本能的颤抖让骨骼产热,但是这热量不足以保证她活下来,她系在手腕上的铃铛随着她的颤抖摇晃着,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零璃瞥了一眼小女孩手腕上的铃铛,托着下巴打了个呵欠。   “把你的铃铛收好。”她慢悠悠地说。   小女孩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捂了捂她的铃铛,结果声音更响了。   一下一下的在寂静的树林里像是招魂,格外阴森恐怖。   零璃笑眯眯地瞧着小女孩,轻声慢语地说话,“这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呢,或许这是个好机会。”   小女孩并没有听明白零璃在说什么,她似乎是紧张地抓紧了手里的铃铛,然而她病态又苍白的脸上是平稳的、没什么表情的,像是眉目都被冻僵了,不能伸展,又仿若那福尔马林里泡的太久的尸体。   “嘘——”零璃竖起一根手指。   “咕——”站立在零璃肩膀上的白鸽也像模像样地发出短促的叫声。   小女孩僵直地抓着铃铛,这回没发出脆响了。   树林一片死寂,好似除了她们两人加上那只白鸽,这片森林里再没有其他活物,但这是不可能的——树上的小浣熊,树下的昆虫,树林深处的野兽,还有每一片呼吸着的叶子,只是这里太安静了,让火堆燃烧发出的噼啪声特别的刺耳。   零璃那轻松自在又笑眯眯的表情可丝毫看不出她有什么紧张感。   这里是半山腰。   零璃也分不清这是那座山脉的山腰了,只知道这下面有香格里拉,海拔已经很高,低温还降雪。   在夜色中只能隐隐瞧见那发白的山顶。   是的,入夜了。   夜里的大山是可怕的,野兽保持着可怕的敏锐度用鼻子、耳朵捕捉着任何动静,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最可怕的是风声,不知从哪个方向灌来,“呜呜呜呜”的响着倒像是什么可怕的妖怪在也夜里吼叫着。   若说有什么可以聊以慰藉,那便是星空了。   零璃她们燃着火堆的地方可以看到一片极为美丽的夜空,星光璀璨,横斜着铺在黑蓝无云的天空,那是无可言说的美景。   “噼啪——”火焰烧断了一根木柴。   有什么东西刷的从黑黢黢的林子里钻了出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毫无预兆。   零璃笑了。   白鸽子扑打着翅膀飞了起来。   火堆里的火焰摇晃了两下,小女孩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神情安静。   零璃双腿一蹬地面,整个人都向着后上方弹了起来。   但是那不知名的玩意儿速度更快,似乎是什么尖刺直冲冲地朝着零璃的面部冲去;这个瞬间零璃灵活地像只猴子,双腿在树枝上轻轻一借力,再次弹跳了起来;她踩过的那棵树下突然又有第二根奇怪的东西窜了出来,朝她刺去;她舔了舔唇,眸子在火光的映衬下有些亮,在半空中硬生生地侧过了身子,躲开了那玩意儿,但是整个身体也仿佛失衡了摔了下去,她没有半分紧张,伸出手掌贴着地面,手臂一屈一伸再一次借力,整个人一个前翻,平稳地落地。   披风在她身后抖动,哪怕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不过是个看似十岁的孩子,依旧让人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当然攻击她的奇怪东西才不会管她这一刻的动作有多帅,它只是顿了一顿——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看起来像植物的枝干,深绿色还长着绿色的苔藓,有零璃的腰那么粗,顶端是尖刺状——更让人不能明白是什么了。   突然从地下生出来的藤蔓将她的脚踝缠得死紧。   零璃略带吃惊地挑了挑眉。   “咕咕咕——”一直安安静静用黑豆眼睛瞧着零璃乱窜的鸽子发出了大叫,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危险在靠近,却被突然动起来的树枝啪的敲飞。   零璃却没有理会白鸽,目光飞快地扫过树林。   火堆旁的小女孩一眨不眨地盯着零璃,本来可爱的脸蛋因为缺了一只眼而变得可怖,再加上四周的环境简直不能更糟。   第三根枝干突然从正前方出现,冲着她的面目急速刺来,俨然下一刻便是脑浆崩开的血腥场面。   零璃伸出手似乎要抵挡——然而四周缠上来的藤蔓几下就绑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吊在半空——像极了被蜘蛛网束缚的困兽,等着猎手的最后裁决。   “咕——”白鸽朝着零璃拼命扑腾着翅膀,羽翼上溢出蓝光。   又一次地,它被狂魔乱舞的树枝扫开。   整个森林似乎都活了起来。   是的,那些不能辨认的奇怪枝干都是这片森林最常见的树的枝条,所有树都在攻击零璃,像是零璃是什么洪水猛兽,抽动的树枝比她跳动的速度快多了。   它们不欢迎她。   藤蔓顺着她的足踝向上缠绕住她的小腿。   零璃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是安安静静地在藤蔓里呆着,并不如往常一样召唤她的持有灵,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巫力涌出,她只是抬脸望了望星空,小小的样子,温顺又柔弱,无害又稚嫩,如若幼猫。   “今天的星星很漂亮。”她小声地说。   “……”   “零——”始终飞不到她身边的白鸽尖声叫道。   尖刺正中零璃的脑门而来,额发飞扬。   星空不知何时覆盖而来了阴云。   “Spirit of Rain。”轻声细语的呼唤在树林里传的很远。   水色的光华滕然直冲云霄,白鸽发出一声尖啸。   整片树林都仿佛在震动,火堆边的小女孩睁大了眼睛,而握在她手心的铃铛一晃一晃地响,如若招魂。   藤蔓飞快地收紧,勒得零璃的手臂都擦破了皮,留下血痕。   飞快窜动如若电钻的枝干在她的鼻尖几厘米处停下来,死死地卡在半空中不能移动半分——不,准确的说,是零璃面前有什么厚厚的壁垒无法让这尖锐的树枝穿透到达它想要到达的地方。   “不玩了吧。”零璃轻声细语地说。   她歪了歪头眸子带笑,像是打着商量的语气,“难得这么好的夜色,一起看看星星不是很棒嘛?”   藤蔓又收紧了些,却并不能危及她的性命。   “这里不欢迎你,人类。”一个声音从四周响起,分不出是哪里来的。   “离开这里。”无数回音荡在树林。   零璃若无所觉地噙着笑容,浅浅淡淡的,更不理会树林里的声音,“我一点也不想下雨呢。”眸光穿过枝干落在伸展着翅膀的白鸽身上,“我不喜欢下雨。”她温柔地说,嗓音轻巧又柔软,“你知道吗,晚上下雨了,就看不见星星了。”   这片夜空在黑中透着无垠的深蓝,让发亮的星星格外澄净。   这里离星空很近,近的仿佛伸手就能抓到星星。   然而不知何处飘来的阴云渐渐遮盖了美丽的星星。   白鸽飞在半空,黑眸里蓝光点点。   “……”树林安静了一会。   夜风很冷,冻得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你会解读星象吗,女孩?”一个苍老的声音轻轻地问。   “……”零璃偏了偏头,望向林子深处半天没有作答。   “你看得懂星星的语言吗,女孩?”   “不,我只是喜欢星星。“零璃坦然地说。   只是喜欢星空而不是下雨的夜晚,喜欢日月星辰而不是黑云压城,最喜欢的还是他那双如同浩瀚星辰的眸子。   仰望星空仿佛抬头望进你的眼里。   我总是那么笃定,日月星辰皆比不上你的眸光。 作者有话要说:   ☆、章一四 仰望星星的树妖   〖她所想念的少年,喜欢着这一片澄净的星空。〗   “树都是讨厌火的。”苍老又沉稳的声音如此说。   “很抱歉,但是我没打算烧掉整片森林,而且你们都打我了。”女孩坦然地回复。   “哈哈哈哈哈……”那个苍老又沉稳的声音极为爽朗地笑了,“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如果我不出面阻止,你哪有要被打的意思。”   “我只是实话实说,人都是怕冷的。”零璃龇着牙笑,双眼都弯了起来,如若月牙,她仰着脸的模样格外娇小羸弱,也格外稚嫩无害。   “连堆起火堆的理由都找了呢,小丫头。”那个声音里一直带着笑。   “那是。”零璃依旧是坦然地接下了话,毫不害臊。   “你看起来可不怎么怕冷。”过了一小会儿,零璃所仰着脸望着的那棵树发出了声音。那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树皮皱巴巴的就像是苍老的皱纹,而极粗的树干上并没有眼睛鼻子嘴巴,却发出了人声——这是一棵树,也是成了精的树妖。   “可是她怕啊。”零璃面不改色地说。   那棵树将目光落在零璃所指的女孩身上去,那个七岁大的女孩战战巍巍地缩在火堆旁,乖巧温顺,只是脸上那单只的金色眸子还是太过于可怖了些。   “所以你升起火堆是为了她吗?”那棵树用苍老的声音问她,却似乎早就知道答案。   “不是。”零璃摸了摸凑到钻到她披风里的鸽子的脑袋,诚实地回答,“我只是想看到火焰。”她的目光落到火堆上的时候仿佛蒙上了温暖的金红色,“我只是想看看……”零璃轻声地说。   “……”零璃的呢喃引得那个小女孩抬头去看零璃,她的铃铛晃了晃。   “既然你喜欢火光,就不应该到森林中来,它们可不想与火这么靠近。”老树妖说,语气平缓没有责怪于她,但是依旧一眼看出了她所思所想。   这也是零璃刚才被攻击的理由。   老树妖已经成精修妖五千年了。   在这座高山的森林里长大,安安静静地望着星空五千年了。   这里还有很多树妖,也是刚才攻击零璃的家伙,当然,它们都没有老树妖年纪大。   “这里离星星很近。”零璃依旧是很小声地说。   风沙沙地拂动树叶,老树妖似乎是愣住了,半天没说话。   “这里离星星近的仿佛可以抓到呢。”零璃仰起脸,说的那么认真,“对吧。”   “对星空敬畏和距离并不相关,心灵宁静时在哪里都能读懂星星的语言。”老树妖慢慢地说。   “喜爱会促使人更靠近一点。”零璃微笑起来,嗓音浅淡地落在夜色里,“因为喜爱,所以会忍不住靠近,忍不住想要伸手得到。灵魂的躁动可不会让心灵宁静下来。”   老树妖想了一会儿,对零璃说:“世间多得是求而不得。”   冷风吹得火光摇摇晃晃。   坐在火堆旁的独眼小女孩望着零璃和老树妖,像是迷惑。   “求,是为了心安。”片刻后,零璃轻声细语地说。   她望着金红色的火焰,唇角忍不住掀得更高,让人无法反驳,“求不得,也得先求了才知道,若不求,心不甘,自然无法宁静。唯有寻找归处才能停下。”   久久的沉默中,只有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而老树妖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只猫也和你一样渴求心的宁静。”   “……”   零璃慢慢地扬起脸,眸光闪烁,但脸上没有丝毫异样,似是不经意地问,“猫?”   “嗯,一只猫。”老树妖叹息着说,“大约一年前有一只猫妖来到这里,说是在旅行偶然路过,若说是猫妖也算不上,它大概是半永久性的灵体,被大能之人贯通了自然之力才能以这样的姿态存留时间。”   “哦。”零璃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猫的灵体么?”   “这手段倒像是东瀛国度的那些通灵之人做的,虽然不是妖,却也与妖并无差别。”老树妖温和地说,“也是很喜欢星星的小家伙,才会沿着山路,从香格里拉一直走到这里,虽然不会解读星象却很喜欢坐在树顶望星空。”作为修行五千年的树妖,这附近的动静都不会瞒过他。   零璃微微垂着头,目光沉静地望着火焰,只有她对面坐着小女孩望见了那样深沉的眼神,小女孩握紧了她的铃铛一言不发。   “它什么时候离开的?”零璃突然问。   “它在这里停留了大约半年。”老树妖回答。   “半年啊,真久呢……”零璃轻声地说,语气却难以辨别。   “若不是它所侍奉的家族召它回去,恐怕它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的。”老树妖似乎也回想起他口中那只猫妖,树叶随风摇晃,“那个小家伙也是说这里离星空很近,所以格外喜欢这里。见识广博、喜好读书,那只猫也算得上奇怪的猫了,不过与我交谈甚欢……喔,它可没有你这么喜欢火焰,说不定它比树还要讨厌火呢。”   “……”零璃偏了偏头,不知在想什么。   而她的鸽子探出脑袋来蹭了蹭零璃的手。   隔了一小会,零璃仰起头望星空。   小女孩则是盯着零璃的眼睛,在那双沉静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惜了。”半晌,老树妖似乎是望着星空说。   “……”零璃从老树妖的那句话里明白了什么。   “你会解读星象吗?”她轻声地问。   “凶多吉少。”老树妖缓缓地说,“它走的那一刻,星象如此。”   “真可惜。”零璃微微叹息。   “或许它已经有所预感,这也是它选择的归宿。”这会儿,老树妖反倒笑了,“它在这里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浪迹天涯寻求的答案,在这‘心中的日月’也并没有找到,但或许下一趟旅程将会有一个答案在等着它,之所以能在这片星空下安然离去也正是因为心无所念了吧。”   “听起来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可以告诉我吗?”零璃弯起了眼睛。   “你倒是肯定我从它口中得知了它的故事。”老树妖说。   “所以,能告诉我吗?”零璃一脸纯良的笑容,“在星空下听树妖故事定然是不错的经历。”   “你只是想听故事而已。”老树妖看穿了零璃的想法。   零璃嘻嘻笑着,并不作答,满脸无辜。   “千年的故事了,它应该不想我把它的故事说出来。”老树妖想了半天却没答应。   “小气。”零璃气鼓鼓地扁着嘴。   “哎哎,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斤斤计较,别人的故事哪里能随便告诉你。”老树妖被零璃逗笑了,笑声里全无对零璃的恼怒,他看的很清楚零璃并不是真的介意。   “小气鬼。”零璃对老树妖做了鬼脸,扭过头去了。   老树妖摇晃着树叶就像是在无奈地摇头。   “那是它这一生最痛苦最懊悔的记忆,小丫头,将别人的痛苦拿出来当故事一样讲述是不礼貌的。”老树妖的声音苍老而慈祥,睿智而耿直,“它愿意与我讲述它的故事,那是它的自由,但是我是没有这个权利的。”   “我在找一个人。”零璃似乎是听进了老树妖的话,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找人找到深山老林里来了?”老树妖笑话她。   “但是我总也找不到他。”零璃安静地说。   “……”这一回,老树妖没说话。   夜越深,天越黑,星空越亮。   “你说转世后的人还是那个人吗?”零璃久久望着星空说。   “人世轮回,每一世都不一样的。”老树妖说,“正因为如此,婴孩呱呱坠地之时是一生的开始,前世的恩怨纠葛都已经是过往云烟,与今生无关。”   零璃想了想,又问了一句:“所以探究过去是无用的吗?”   “不。”老树妖轻声地回答,“若是带着记忆而来,过去的痛苦延续至今,那么转世轮回只不过是前生的继续,而非新生的开始。”   “你说的是猫又故事里的人吧。”零璃眼眸晶亮。   “……”老树妖似是沉默地睨了零璃一眼,“你这狡猾的丫头。”   “既然猫又痛苦懊悔的人转世而来,它为何不去求得原谅呢?”零璃无辜地问,好像那个套话的人根本不是她,又好像完全听不懂老树妖在说她什么。   “求得了原谅,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老树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那般通透,“对方若是原谅,那是对方的温柔;那若是不愿原谅,却被求到眼前,是不是,它为了自己的心安而逼迫对方呢?丫头,你觉得呢?”   “可是错了,就应该道歉不是吗?”零璃说。   “但世间的事可不是对错这么简单。”老树妖说。   “在是非对错和重要之人面前,是该选择坚守的原则还是该选择心之所求呢?”老树妖又问她。   “……”零璃扬着脸想了一会,渐渐地将脸皱了起来。   “很困难的抉择吗?”   “很困难。”零璃点了点头,“心之所向必然是重要之人,从心所欲,这毋庸置疑,但是世人若都那么不讲理,不管是非对错如何,大概世间所谓的温暖与正义都只不过是笑话。没有人坚守原则和底线,那人间就不存在了。”   “可是你还是愿意选择重要之人。”老树妖点破了她的心思。   “……”零璃沉默了良久,伸出一只手,指尖亮起了水色的光泽,“无论善恶,人的心中自有追随的理由,也早就做好为此牺牲的准备。不过……”她笑眯眯地望向老树妖,嗓音浅淡又无情,“那又如何呢,人类为是非对错困扰,我却不会,我选择的人也不会。若重要之人走向黑暗,那我便拉他出来,若他已坠入深处不可自拔,那我便与他同去,生死同归而已,无关对错。不相信才是人心的黑暗不是吗?”   “你这是从心,还是相信他不会走向让你为难的境地?”   “谁知道呢。”   “它选择了心中的正义。”老树妖说。   “所以千年来它一直很痛苦。”零璃接上话。   “但是在坚守自我原则的道路上,总会有痛苦的。”老树妖说。   “它会觉得痛苦,是因为对方未必是它所认为应该受到惩罚的人不是吗?”零璃的语气里隐隐带着执拗。   “无可辩驳。”老树妖考虑了一会,承认了零璃的话。   “真正痛苦的原因,恐怕不是未能相信对方,而是看着最重要的人日日走向黑暗,看着他走向痛苦的深渊,而自己却始终无能为力,甚至不能让对方感受到温暖而笑起来。”零璃小声地说,嗓音融在夜色里,也融在燃烧的火焰里,竟然显露出一种难言的温柔来。   “若是你呢?”老树妖将问题丢给她。   “若是我……”零璃望着星空微笑起来,“我说了呀,若是不能将温暖交付与他,那便一同走向死亡的旅途,我愿坚守心中的道路,也不会让他独自一人离去,那样他太寂寞了。”   这与心中的道义并不违背,也与选择哪一方并无关系。   让他一个人……   她怎么舍得呢。   “你这天真的丫头,世事哪有这般简单。”老树妖大笑了起来。   零璃笑眯眯地望着星空。   不简单又如何,她就是这么做了,她早就有答案了。   “你找的那人,和股宗有关系吧。”老树妖说。   “不知道,或许有。”零璃说。   “你来这里是为了寻找股宗吧。”老树妖已经察觉到零璃的意图。   “山下的猫说,曾有一只猫又来过这里,如果我顺着山路上来,或许会找到的。”零璃也不避开话题,就那么诚实地回话,“如果猫又股宗和他有关系,那么我就先找到股宗。侍奉麻仓家千年的猫妖总会知道些事的不是吗?”   又是一阵沉默,风声和柴火燃烧的声音特别清晰。   “侍奉麻仓家千年的猫又股宗一直只承认一位主人。”老树妖慢慢地说,略带回忆的口吻,终于还是简略地告诉了零璃那个故事,“千年前的大阴阳师麻仓叶王,鬼神听从他的指令,连鬼都害怕他。是他在千年前的一个夜晚将它收留,将游荡于坟地的自由生灵好生喂养,然而在他走上毁灭人类、意图建立只有通灵者的世界之时,与股宗心中坚守的正义终究成为了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零璃并没有发言。   “它背离了他。”   “它背离了他。”与老树妖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零璃的声音。   零璃微微笑着,眼圈却隐隐发红。   “按股宗所说的时间算,麻仓叶王每五百年转世一次,并不放弃他的想法——现在估计也是你这般大小的孩子,不过我想应该不至于变成女孩子。”老树妖瞧了零璃几眼,“这么说起来,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传说。”   “传说?”零璃红着眼圈挑起眉,“你都活了五千年了,有什么对你来说是传说的。”   老树妖并没有回答零璃,反倒洞悉地说:“你有读心之术。”   “……”零璃并不否认。   “你找的人,是麻仓叶王的转世吧。”   “……我不知道。”   零璃站起身,身影微微晃动,几步跃上了树梢。   她的身影和黑暗中的树融为一体,那么小巧,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但是她稳稳地站在树尖仰望星空,“星雨,这片星空下的世界真大啊。”她对从她怀里飞出来的白鸽轻声说。   夜那么寂静,满天星斗挣脱墨色的天空闪烁,恍若在述说着独特的故事。   “你喜欢星星吗?”零璃也不知道在问谁。   “……”自然也没有人回答她。   “他叫麻仓好。”老树妖在沉沉的夜里说,“股宗说,如果没错,这一世,他叫麻仓好。”   零璃刷的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老树妖。   “……”寒风卷起零璃的头发,也吹得她的披风猎猎作响,而在这个接近星空的地方,女孩从嘴角到眉眼到弯起了一个格外明亮的弧度。   她站在那儿,如若盛放在夜里的花儿,堪比星空那般灿烂夺目。   “他也很喜欢星星。”零璃温柔而笃定地说。   “他还会解读星星的语言。”零璃对老树妖比划,极为自豪和骄傲。   “在山下的城市里,慢慢地要看不见星空了。”零璃说着有些难过起来,“星星慢慢地被污染了。”   “……”老树妖轻轻叹了口气,“股宗也是这么说,千年前或许他就已经看到了结局。”   人类对这颗星球的折磨,人类的自私、黑暗、欲望的无限膨胀,人类的自取灭亡。   “你喜欢星星吗?”零璃又一次问,不知道是对谁说。   “喜欢。”一个微弱的声音说,干哑破碎的嗓音,铃铛微微晃动。   “那你叫星恋吧。”零璃偏过头,对那个终于发出声音的独眼小女孩说,“如果你想跟着我。”她的目光在小女孩那晃荡起来如若招魂的铃铛上停留一会,最终落在她那只空洞的、澄澈纯粹的眼睛上。   那指引的力量说,她所想念的少年,喜欢着这一片澄净的星空。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忘记说了,谢谢阿浔和绯色的地雷收到了么么哒~   _(:з」∠)_还有啥事来着   _(:з」∠)_喔,挠挠屏幕,挠挠妹纸   _(:з」∠)_不然实在是有点寂寞 ☆、章一五 星星的指引   〖听从星星的指引,指引他所在的彼方。〗   “如果你想在人海茫茫中找到那个人……”   城市的星星只有依稀两三点。   零璃伸展着手臂在公路的护栏上摇摇晃晃地走动,偶尔开过去的汽车将车灯打在她身上又绕过去,将她的影子拉长又压扁。   她晃晃悠悠地走,边走还边不时地抬头看看星空,仿佛那两三点星星会告诉她她该往哪儿去。她依旧是那么小个儿,轻巧瘦弱的样子仿佛能被风吹跑,细细软软的,满身孩子气,身量还是抽长了些。十二岁了,估计没人相信这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不过女孩子长得慢也总是有的,只是她太瘦了,如猫一般只在骨架外裹了一层皮,叫人怀疑她有没有好好吃饭,还好看不出骨头也不至于看上去很吓人。   十二岁了呢。   连她也没想到时间会过的这么快,而她只不过徘徊于各地的图书馆寻找那么一丝关于星象的解读之书,什么也没能做。   一年半就这么在中国过去了。   渐渐地,夜深、车少,更无路人。   灯光比夜色里闪烁的星要耀眼太多了,让人瞧不见璀璨的星星。   不过隐约看见一道很长很长的影子从路那一头拖了过来。   “中华斩舞——”随着一声毫无预兆地冷喝,金晃晃的光在夜里直冲而来。   白马的嘶吼在夜里如此清晰。   大刀的幻影几乎是一瞬间就抵达了零璃的鼻子跟前,冷冽的杀气硬是让鸡皮疙瘩起了一层,而路灯下骑白马而来的少年金色的眼瞳凌冽又可怕,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他手中的□□大开大合,锋芒所指之处让人难以闪避。   零璃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   她足尖一点栏杆就整个人借力跃起,极快地一个后空翻,退出了被攻击的范围,紧接着倒吊着手指往栏杆上一压,又是一个后空翻——她足足掠出去五六米远,笑嘻嘻地在栏杆上站住了,“你都追着跑了一年多了,还不放弃呐?”   少年冷着脸不言不语,握着□□横着一划,生生逼近了她。   零璃一下蹲了下去,又马上跳了起来——果不其然少年第二刀立马就低着划了过来,带着凶煞的杀气,厉辣阴狠。   飞沙走石。   白马嘶鸣时,连眼底都是红光一片。   零璃却已然蹲跳上少年的□□,伸手就一拳。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少年的鼻子上,让他发晕地微微后仰,但是却丝毫不影响他手上的动作,□□挥舞起来讲零璃整个儿甩了下去——不过零璃并没有如他所愿,她身法轻巧地跳了下去,如一只猫,让人拿她无可奈何。   “马孙!”少年一声怒喝,“附身百分百——”   “哇哦——”零璃瞧着少年身上爆发出的金色的光芒,似是惊叹地挑起了眉梢,“附身百分百都学会了,难怪这两个月都没见踪影。”但她的夸赞似乎并不能让少年高兴,反倒是让自己有一种被嘲笑的感觉,这使得少年脸色铁青,而少年身后隐隐浮现的那其实强大的武将之灵更是气势强劲。   “中华斩舞——”□□以更快的速度爆发了攻势。   零璃也不得不伸出手来抵挡,水色的光华只是在她手中一闪,她眸色一凌,竟然一把抓住了幻影中的刀柄,往少年的方向一顶,让少年的几番冲杀都被平静地消磨干净,同时整个身体借着刀柄为支撑点跃起一脚踹在白马肚子上,顺便松开了手。   只见少年和白马一块儿飞了出去,撞在墙上。   白马发出痛苦的嘶鸣。   烟尘滚滚中,少年立着□□站了起来,目光冰冷地瞪着零璃,尽管伤的不轻却依旧不服输的模样。   而他身上的金色光芒退去,武将的灵魂静静地飘在身后。   零璃偏了偏头,笑眯眯地说:“你还没学会超灵体啊。”   “……”少年面色冷然地注视着零璃。   她伸出一只手,“嘭”的一声轻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只水蓝色的鸽子从她手掌心飞了出来,渐渐化出白色的羽毛,鸽子那乌黑的豆子眼盯着少年,似乎在防止少年轻举妄动。   “……”少年也紧紧缩着眉头,盯着那只凭空出现的白鸽子,若有所思的模样。   道莲,这个年少气盛、冰冷如斯的少年来自有着三千年历史的暗杀家族——道家。   不仅如此,这个暗杀家族也是赫赫有名的通灵师家族。   “这位道家少爷,我只是从你家门口借了个道,何必如此纠缠不休?”零璃哪怕是对着这个冰冷的少年也是堆了满脸的笑容,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人能让她的笑容变动一分一毫,“我们已经打了一年半的架了,你也没从我手中捞到什么好处,我也不想让你年纪轻轻就成为别人的持有灵,就此别过可好?”   “……”道莲锁着眉头一声冷哼,金色的眸子从四周扫过。   很快,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马路对面的阴影中,站着一个约莫着八、九岁的小女孩。   她穿得很厚的棉布裙,怀里抱着叠的四四方方的米白色披风,安安静静地呆着,一头柔软的黑发扎成了小包子,裹着一块小方巾,她的铃铛系在上面,两耳边还扎了小辫子垂挂了下来。任谁都能瞧出这姑娘受到了良好的待遇,打扮上更是精细,若说有缺陷,也只有她右眼上绑着的白□□用眼罩和她脸上还未好的伤疤了。   白鸽扑腾着翅膀落在那个小女孩的肩膀上。   “……还是说我家星恋多有得罪,道家少爷不能海涵?”零璃的眼睛亮晶晶的,软糯可爱的一塌糊涂,像极了温软无害的小动物。   但是道莲的眼眸里却从没有减少分毫的警惕。   他追着这个女孩子干架已经一年半了,每次出招都是下死手,却不能从她手中讨到半分好处,连半招都没有。不管这个通灵师女孩怎样花言巧语,道莲都不会放松,他深刻地清楚她纯良无辜外表下的可怕——他记得很清楚上一回他就是一时失去防范之心才会让这个女孩抓住机会将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腿,送进了医院整整两个月才修养好。   也幸亏她下手够干脆,断了的骨头不留一点残渣,只要接上就好。   让人不能想象这么一个可爱羸弱、幼小的女孩子怎么会有着那么强大的实力,又怎么会藏着如此狡黠的心机。   她确实不会杀了他,但是她会为了让他不再穷追猛打而毫不留情地将他送进医院。   道莲已经追杀零璃有一年半载了。   这并非他们之间有什么死仇不可化解,尽管道莲每一次下手都是狠绝要命的。   这还要从零璃一年半前从香格里拉下山说起。   少年的□□是突然出现在小溪边洗苹果的星恋面前的,就像死神的镰刀在收割人的性命之时从来不会给个提醒。   星恋并没有露出惊恐的表情,又或许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她就像是缺失了表情一般呆呆地、静静地注视着那□□意图横砍过她的脖颈,毫不留情地要夺走她的生命,而苹果滚落在小溪里,她的铃铛拼命地响动。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出现零璃一瞬间就窜出来抱起星恋跳开了好几步远。   虽然她的身量和星恋相比也没差多少,但是她横抱着星恋的模样似乎丝毫不吃力,笑靥灿烂,“这位哥哥有何指教?”   “是你把道家的僵尸毁了大半。”少年斜眼睨着零璃,似乎在审视她。   “……”零璃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地笑了,“怎么会呢,我只是借了个路。”、   “好一个借道。”少年冷冷一笑,英俊的面庞也变得阴冷可怖。   几个月前从贵州往云南走的路上,她从道家的领地走过,为了走直线的便捷,零璃是直接以扫荡的姿态从道家大门口守卫的僵尸堆里过去的——她太大意了,毕竟僵尸这种没有灵魂、全凭符咒操纵的死物她并不认为会有人在意太多,尤其是零璃在这片大陆上遇到太多通情达理的中国通灵师了。   说到底,若不是那些僵尸因为她走进领地两步就对她动手了,也丝毫没有给她借个路的意思,她才不会那么大费周章地直线扫荡过去呢。   虽然零璃也确实不愿绕远路。   “你借个道,我借条命。”少年将目光落在星恋身上,语气冰冷又讽刺。   “看来是谈不拢了。”零璃一脸可惜地说。   她将星恋放下,身旁忽而炸开了磅礴的气势。   白鸽从树枝上飞落下来发出一声尖啸,而气流从她身上倾斜而出,扬起了她的长发,也吹得树丛狠命摇晃。   少年的金色双眸几乎立刻就亮了起来,冷冽而漠然,嚣张地不可一世,“你的持有灵——”   他站在那一端,手握□□指着她,“我要了。”   自那日起,道莲一直在追杀零璃。   这一年半来,他意图从零璃手中夺取她的持有灵,也意图夺走零璃的性命,尽管实力悬殊、屡战屡败却丝毫不能打击道莲的韧性,反而挑起了他的战斗热情,将这个少年骨子里的骄傲一把拖了出来。   他在进步——每一次战斗都比过去更强,零璃能清晰地感觉出来。   像是海绵吸水一般,借着战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   奇怪的是,至今道莲还没学会超灵体。   考虑到道家以操控僵尸出名,而道莲年纪尚轻,也并非不能理解。   不过零璃能感觉到战斗中道莲无意识地提升的巫力,这是战斗时对灵和对自然的感悟,若是一日学会掌控超灵体,估计会站在比很多通灵师更高的起跑线。   真是不高兴的事。   零璃偷偷扁了扁嘴,觉得自己不小心招惹了勤奋与天赋并存的少年了,而且自己还成了白白的陪练,简直亏大本了。   所以,她决定和道莲好好谈!谈!人!生!   零璃在道莲不远处盘腿坐了下来,歪着头认真地端详着靠□□站立着的道莲,“道家少爷,你已经有一个很棒的持有灵了。”她的目光扫过他的持有灵,“干嘛觊觎我的持有灵,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可不对哟。”   “……”道莲轻哼了一声,“不过都是道具,自然选更好用的。”   零璃眨了眨眼,一时没想到要说什么。这时候星恋从马路对面跑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交给零璃。   “乖。”零璃笑眯眯地摸了摸星恋的脑袋。   星恋就乖乖地在零璃身边盘腿坐下了,怀里还是抱着那叠的四四方方的披风,身上还背着零璃往常背在身上的斜挎包。   “……”道莲瞧着这俩女孩子就这么毫无芥蒂地在他面前几米远坐下来,脸色反而古怪起来。   “咕咕咕——”白鸽飞到零璃的手上,轻轻啄了啄她,黑豆子眼睛斜扫道莲。   “我不觉得以你现在的能力,能够将星雨当道具用。”零璃笑眯眯地说,并不生气,“恐怕要成为道具的人是你。”   “你——!”道莲被零璃这句话一下砸中了心脏,满眼怒气。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喜欢听实话。”零璃立马唉声叹气地说,一副老成模样。   “不过是个灵,我一样能操纵。”道莲冷冷地说,口吻里满是自傲。   “……”零璃毫不留情地往道莲身上丢了个苹果,像是在嘲笑他的口出狂言。   “……”道莲怒气值“啪”的升了上来。   “被灵反噬的通灵师大有人在,年轻人,悠着点儿。”零璃还是那副模样,用那稚嫩可爱的面孔装出一本正经的神情,古灵精怪的。   “马孙!”道莲刷的举起□□朝她指去。   “等等嘛,让我先喝杯牛奶。”零璃从星恋手中接来一瓶装牛奶,笑眯眯地说,“你要不要也来点,可以长高哦。”   “……”道莲已经附身合体,带着□□砍了过来。   零璃抱着牛奶就地一滚,躲开了□□的攻势,笑容既无赖又无辜。   而星恋更是沉静,坐在那里观战,安如泰山。   这一年半来,已经不是零璃第一次这么调侃揶揄道莲了,也不是星恋第一次看他们打的不可开交,更不是第一次看着道莲拿着□□气急败坏、而零璃抱着各种食物一边吃一边游刃有余地躲闪了。   进步的并非只有道莲一人。   越多的战斗使本来只是独自体悟自然的零璃比任何人都更加敏锐地感应到自然的变化,战斗中哪怕一缕微弱的气息变换都能被她轻易地捕捉到,以至于她控制巫力、控制自然之力、控制自己的身体都精确到分寸,斤斤计较,一丝不多、一丝不少,在战斗时用的恰到好处。   零璃跳上了路灯,瞧着道莲将路灯一刀砍断反倒露齿而笑:“你能砍断钢铁了哎,道莲。”   “……”道莲冷冷地给了她一刀做回复。   零璃耸耸肩像只猴子一般窜上了墙,如履平地一般,就在墙上蹲着了,“真是不友好。”她气鼓鼓地说,眼角却明媚而轻松,“哎,你这么慢的进步速度,说不定等不到星星的指引了。”她继续不遗余力地嘲笑道莲。   “不用到星星指引之日,你就先命丧于我手了。”道莲阴沉地回应。   “那你可得加把劲。”零璃笑嘻嘻地说着瞧了一眼星空那两三点星星,“时间已经不多了。”   时间快到了。   “对啦,说起时间,过零点了,今天我生日。”零璃笑眯眯地对道莲说,无辜得像个邻家小妹妹而不是在道莲刀下逃命的敌人,这态度让人更加恼火,“你要不要吃蛋糕呀?”   “……”道莲□□丝毫没有迟疑地竖着朝零璃砍下去。   “放心啦,是我请客啦。”零璃抱着牛奶瓶子身形轻松地从□□的一侧躲开,顺溜地绕过道莲一瞬间折到他背后去,“我已经好几年没过生日了呢。”   “……”道莲对零璃的话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攻势越发猛烈。   依旧是飞沙走石。   “你说这个时代最紊乱的地方是哪里呢?中国这片平静的土地上恐怕没有所谓这个时代最紊乱的地方。”零璃惊险地躲开一道攻击,笑容满面地问。   这一回,道莲猝然停下来瞧了一眼天色。   “星星的指引已经很近了……”零璃的神色突然温柔起来,她几乎是顷刻间闪到星恋身边,抱起她跳上了陡然变大的白鸽子背上,水蓝色的光华下,它一个振翅将她们俩带上了高空。   “星星的指引……”道莲紧紧盯着飞至高空的白鸽,攥紧了手中的□□。   他正准备离去,却一转头瞧见了原本星恋坐的地方摆着一份蛋糕和一瓶牛奶。   “……”道莲沉静地盯着那些东西良久。   他追杀零璃一年半,自然知道她每天都在各地藏有珍本、孤本的图书馆里找什么,他甚至亲眼瞧见零璃偷偷摸进别人家里去就为了读那么一本书。   和五百年有关的一切。   道莲也猜到零璃索要查的正是他早就知晓的事,不过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那个实力强大却又满口胡话的女孩子,他迟早会将她斩于马下。而零璃也最终在这一年半内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排出了所有可能,找到了她需要的那份资料,所以她迫不及待地踏上了旅途。   那是与星星有关的五百年重大事件。   “如果你想在人海茫茫中找到那个人……”老树妖是这么说的。   每五百年于这个时代最紊乱的地方开始的通灵师的盛事。   SHAMAN FIGHT IN TOKYO。   “如果你想在人海茫茫中找到那个人……”   “就听从星星的指引吧。”   1998.3.18 作者有话要说:  卷二:妖怪的微笑·完   如果零璃不在中国的话一定很好找到关于通灵王大赛的资料_(:з」∠)_   _(:з」∠)_设定上这个地方对这场盛事最不关注了呢   下一卷:罗睺的指引   【放心,虽然时间节点绕回剧情,你们还是看不到被拆的七零八落的剧情的(喂)】   【而且你们应该会遇到很多惊喜的人物(喂喂)好SAMA也该放出来了不然要被咬了艾玛】   【此外,应该不用我再提醒你们,这文其实是综漫文了吧?(喂喂喂)】   挠个妹纸,求个包养,不然好寂寞没动力更新呢【无耻脸】。 卷三:计都的指引 ☆、章零一 东京铁塔上的少年   〖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不在于大厨厨艺有多高超,而在于做的人是她。〗   东经139°44′55″、北纬35°39′20″。   米白色的披风随风扬起,红色的奇怪鞋子重重地踏在钢铁之上,少年瘦弱的身形露了出来,斗篷下他并没有穿上衣,显露出他精瘦的上身。而□□穿着深咖啡色布料的裤子,上系着不规则散乱抽出效果的红色帆布质皮带,附有五角星,而灰褐色的腰带系扣上还有黑白线条组成的大五角星,左右镶嵌着红色的装饰扣点。   高空的风将他的披风鼓起,也吹散了他的长发。   少年慢慢地在漆红的钢铁上行走。   红白相间的高大铁塔矗立于此,高达333米,设有了望台,是日本东京观景的一大好去处,可俯瞰东京都内全景,在天气晴朗的时候还可以远眺富士山。   这是东京铁塔。   日落之后亮起的灯光让东京铁塔格外明亮,但是谁也不会注意到塔顶上坐下的少年。   东京的星空并不好看,被污染的星星已经难得留下两三点光芒,城市的灯光掩盖了自然的光芒,不仅是人类无法再解读星星的语言,也是消失的星空再也不能用自己的语言说出它们的话语。   不过这不影响少年仰望星空。   少年笑眯眯地弯着眼睛,让人瞧不出思绪。   东京都可谓是热闹非凡,即使是夜里也有众多汽车来来往往,灯火通明。   少年偏了偏头,仿佛是注意到什么,好看的唇瓣挑起了一个笑容,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映出了灯光,也映出了黑夜里的远方,眼底通透明亮,“似乎有有趣的事发生了。”他小声地自语,心情愉悦的模样。   “好大人?”脆生生的嗓音里带着些许软糯的哭腔,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似乎在为找不到人而心急。   麻仓好的眉梢微动,也不见他做了什么,一连窜小火苗出现在他身后,如同接引的鬼火在空气里安静地燃烧着,形成了一条指引的路线。   用精灵之火引路这种大材小用的事也只有他麻仓好做得出来。   很快披着橘色披风、有着爆炸头的黑皮肤小家伙顺着小火苗的指引爬了上来。   那家伙才一丁点儿大,一米二五的身高,瘦巴巴的。   “好大人~”欧巴裘一瞧见背对着她坐着的少年就露出了笑颜。   “嗯?”麻仓好托着下巴应了她一声。   少年的嗓音在夜色里格外温柔动听。   “好大人在看什么?”欧巴裘在麻仓好身边乖乖坐下,好奇地问。   “啊,在看吃人呢,看起来胃口很不错的样子。”麻仓好笑眯眯地说,语气格外轻松,丝毫不像是在说什么可怕的话,反倒像是在说在正常不过的晚餐。   “……”欧巴裘眨了眨眼,也不知是发愣还是没反应过来。   “在……那里。”麻仓好微微抬起下巴指向黑暗中的某个方向,尽管只有灯火通明的一幢幢高楼大厦,他似乎还是能够一眼知晓那远方发生的事,“战斗力不错,可惜食量太大,血腥味太重,灵魂的哀鸣都传到这里来了。”   “好大人,欧巴裘,没有听到。”欧巴裘诚实地说,还有点自责于自己的弱小。   “嗯,有点距离呢,如果你在超灵体状态是可以听到的。”麻仓好眉眼弯弯。   “在练马区吗?”欧巴裘忍不住仔细地望着深夜的远方。   麻仓好伸手捂住欧巴裘的眼睛,“嗯,别看了,已经离开了。”   欧巴裘乖乖点头。   在灯红酒绿中,那些阴影的角落里,一些生存在黑暗中的生物飞快的移动着。   那速度快的惊人,在黑暗中化为虚影。   麻仓好俯瞰着城市,轻声笑了起来,“东京会被认为是这个时代最紊乱的地方一点都不值得怀疑。”他的眸子里明明灭灭,深邃得仿佛知晓一切。   “欧巴裘、不喜欢他们。”欧巴裘不高兴地说,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嗯。”麻仓好的目光扫过黑暗深处,“欧巴裘不会被吃掉的。”   “好大人也不会。”欧巴裘认真地说。   “是,我也不会。”麻仓好不由自主地笑出声,似乎是被欧巴裘逗笑了,神色极为温和,“只是一种独特物种而已。”他的嗓音温润得恍若要凝出水来,偏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轻蔑和不屑,“克制不住自我、控制不了意识的生物,并不值得关注。”   几乎是同时,有金红色的火焰在他们身后一闪而过。   隐隐传来了尖叫和痛呼,然后消失干净。   “好大人不是不喜欢东京铁塔吗?”欧巴裘迷惑地问,她对麻仓好向来是有疑惑就问出口,“好大人从来不喜欢来人多的地方。”   “嗯,不喜欢。”麻仓好慢慢地说,“不过能这样拔地而起也是世界闻名的景观了。”   “……”欧巴裘又眨了眨眼,并不太明白麻仓好的意思。   “在星星的指引下,全世界意图参加这场盛事的精英都在向东京聚集。”麻仓好温和地说,话语里不掩期待。   “嗯,但是好大人会成为王的。”欧巴裘笃定地说,语气里满是对麻仓好的信任。   麻仓好笑了。   他微微抬起头望向夜空里那两三点星星,“这样,大家都会聚集了呢。”   “伙伴们吗?好大人。”欧巴裘问。   “……”这一回麻仓好没有说话,他唇角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漆黑漆黑的眸子里隐隐闪烁着光华,恍惚是期待,又恍惚是笃定。   “好大人,拉基斯特说叶大人还没有来东京。”欧巴裘气鼓鼓地说。   “嗯,叶那家伙啊。”麻仓好说,“他就是那样散漫的性子。”他想起了那个和他长相相似的双胞胎弟弟,“没事的,就算他不急,他也迟早会来到东京。”他温和地笑容中带着难以辨别的深意,“麻仓家一定会让他来的。”   “可是他一点都不当回事。”欧巴裘还是不高兴。   “他迟早会成为我的助力的,欧巴裘不必担心。”麻仓好肯定地说,口气里掩不住的狂妄和自信,“只是时间问题。”   “他很弱小。”欧巴裘认真地说。   “嗯,还很弱小。”麻仓好托着下巴笑,“没事,时间还很多,我等得起。”   欧巴裘扁了扁嘴,但却安安静静地坐在麻仓好身边。   “还早呢,欧巴裘。”麻仓好唇边的弧度浅浅的,格外好看,“还早。”   “好大人。”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单膝而跪。   那是一个穿着精良的少年,有着一头齐耳的短发。   “阿西鲁啊,看来都陆陆续续到了。”麻仓好微笑着说,眸色深沉,“不用着急,去和拉基斯特他们回合吧。”   “好大人,还有人没到吗?”阿西鲁说,似乎不满起来,“他们怎么能这么怠慢好大人的召集。”   “阿西鲁到的早了不是吗?”麻仓好笑眯眯地说。   “他们也应该早点来。”阿西鲁皱着眉头认真地说。   在他看来,听从麻仓好的召集令,提早到达是理所当然的事——所有人都应该如此。   麻仓好的指令是第一位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嗯,不用担心,阿西鲁。”麻仓好安抚地说,语气温和,“他们都会来的。”   “这是自然。”阿西鲁回答,“为了好大人——但是他们不应该让好大人在此等待,实在是——”   “还有很长的时间。”麻仓好轻声说,打断了阿西鲁,“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再多等一会儿。阿西鲁你过去吧,想必他们也很高兴你的到来。”   “……”阿西鲁动了动嘴巴,还想再说什么,但是他终究是点了点头,“是。”   一晃眼,他的身影就从东京铁塔上消失了。   “好大人?”欧巴裘扯了扯麻仓好的披风一角。   “嗯?”麻仓好依旧望着夜空,像是这只有两三点的星空也有无数说不尽的话语要告诉他一般。   “为什么不告诉阿西鲁大家是因为在寻找——?”欧巴裘想了想不知道该用什么代名词,焦急得眼睛都变得泪汪汪起来。   “阿西鲁会不高兴的。”麻仓好笑眯眯地说,像是在包容一个下属,口吻温柔又体贴,“阿西鲁觉得自己能够为我做到很多了,不需要新的伙伴了。如果告诉阿西鲁,他一定会不高兴的呢。”   “可是好大人需要的。”欧巴裘说,但她马上觉得自己说的不对,语无伦次起来,“我不是说好大人——好大人最强了——就算没有人也可以——我是说——我是说——”她有些沮丧自己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嗯,我需要的。”麻仓好拍了拍欧巴裘的脑袋。   “阿西鲁只是太喜欢好大人了。”欧巴裘说。   “嗯,我知道。”麻仓好说。   “阿西鲁想为好大人做所有好大人想要完成的事。”欧巴裘说。   “嗯,还有包括代替我称王?”麻仓好笑着调侃欧巴裘。   “不、不是。”欧巴裘被麻仓好吓到了,急得团团转,像极了一只温顺慌乱的小绵羊,差点要哭出来,“不是这个意思——”   “逗你的。”麻仓好笑着说。   “好、好大人欺负我。”欧巴裘泪眼汪汪地说。   麻仓好大笑。   少年的眉眼在灯光下夺目耀眼。   那爽朗愉悦的笑声在夜空里传出去很远。   他俯瞰着东京都突然问:“欧巴裘想吃咖喱饭吗?”   “……”欧巴裘傻眼地瞧着麻仓好。   “突然有点想吃了。”麻仓好每一次愉快地笑起来的时候,漆黑的眸子都璀璨如若最美丽的星空,唇角的弧度温柔得能够感染人。   “那就吃。这下面有卖咖喱饭的店。”欧巴裘一本正经地说。   麻仓好偏过头来看欧巴裘。   “真的,我看到了。”欧巴裘扯着麻仓好的披风说。   “嗯,我知道。”麻仓好笑着说,“我们的欧巴裘是不会骗人的。”   欧巴裘高兴地点头,得到麻仓好的信任让她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那我们去吃咖喱饭吗,好大人?”欧巴裘问。   “嗯……”麻仓好想了想,夜风拂动他柔软的发丝。   “味道不对啊。”麻仓好微微垂着眼微笑,声线压得很低,“这世上也只有她怎么煮咖喱都带着一股糊掉的味道吧,煮了三四年都没一点进步。”   欧巴裘歪着脑袋望着麻仓好眼角漏出来的笑意。   “糊掉的咖喱能吃吗?”欧巴裘天真地问。   “不能,吃了会拉肚子的。”麻仓好说。   “那好大人为什么还吃?好大人吃了好多年呢。”欧巴裘满脸不解。   “……”麻仓好久久没有作答。   他望着星空,眉目柔软。   “大概是吃习惯了吧。”少年的嗓音落在夜色里。   并不带怎么怀念的色彩,只是平白朴质的陈述,冷淡却温柔。   “所以回忆起来的时候,糊掉的味道反而成了最真实的辨别特征。”   “虽然已经五六年没吃到了呢。”   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不在于大厨的厨艺有多高超,而在于做的人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好大人果然就给你们放出来了哦   _(:з」∠)_掌声呢,评论呢,人呢!   _(:з」∠)_快出来么么哒~ ☆、章零二 奔波于赤字的女孩   〖如果有什么能绊住人的脚步,财政赤字一定是头号。〗   天色渐暗。   东京都的车辆来来往往,有着属于大城市的生活节奏。   一辆厢式大货车从公路上缓缓驶过,沉重的车身让公路都有一种抖动起来的错觉,两侧人行道上的路人只是瞧了一眼便忙碌起自己的事了。   这真是个忙碌的夏末秋初,时间过得真快啊。   便利店的老板安稳地抽了根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紧接着他注意到往前开的大货车的车厢顶上似乎坐着个人影——人影?!——老板连忙揉了揉眼睛,目送着大货车开到立交桥下,又顺利地开了过去,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才松了口气。   怎么可能有人坐在车厢顶上,肯定是眼花了。   躺倒在车厢上的女孩在经过立交桥后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慢吞吞地抬眼瞧了瞧,那不远处红白相间的东京铁塔矗立着。   一只白鸽子从远方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   零璃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又收到什么委托?”她伸了个懒腰,用手敲打着自己的肩膀和背,懒洋洋地问。   “咕。”白鸽子在她头上停了下来,短促地叫道。   “别装作自己不会讲话,蠢星雨。”零璃用力地歪了歪脖子,做了一会儿头部运动,接下来又坐在那里开始活动肩关节。   “别装作自己很会讲话,蠢零璃。”白鸽子眨巴着它的黑豆子眼说,一副鹦鹉学舌的模样。   “迟早把你炖汤,嘶——”零璃一伸手就把白鸽从她头顶上抓了下来,另一只手在做出抹脖子的动作,双眼气哼哼地瞪着它。   “你也得能把我炖汤,咕——”白鸽子在零璃手中扑腾着翅膀说。   零璃斜眼瞪着白鸽。   三分钟后……   “放手!你个粗鲁的家伙咕!蠢零璃!咕咕咕——”白鸽在零璃手中被她像个球一样揉来揉去,羽毛掉了一大把。   零璃心满意足地松开白鸽,躺倒在车厢顶上。   大货车又开过一座立交桥。   “聒噪死了,还不如不会讲话。”零璃打着哈欠说。   “怪我咯咕。”白鸽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说。   下一秒,白鸽被零璃一手背拍下了大货车车厢顶。   一点不带温馨提示!   过了一小会儿,白鸽才艰难地扑腾着翅膀飞了回来,黑豆子般的眼睛怒瞪着零璃,“咕——”身上出现了水色的光华。   “再吵克扣你今天的饲料。”零璃躺在那里懒洋洋地说,这话比什么方法都有效,白鸽立马表情一变,安静地落下来,站在零璃的肚皮上,扭了扭脖子。零璃今天似乎特别困倦,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说吧,什么委托。”   “有个小姑娘在学校里捡到了人头,吓得不敢上学了。”白鸽子说。   “所以?”零璃挑了挑眉梢。   “咕。”白鸽子叫道,让人莫名地觉着喜感。   零璃闭着眼想了一会儿,“哪个学校的?几个月前才刚为了那些被附身的小姑娘入学呢。”她慢慢地说,似乎不是很愿意跑到学校里去。   “好几个月前了。”白鸽子拆穿她,“除了那几天,你根本没去过学校。”   “还付了一笔学费呢!”零璃斤斤计较地说,脸鼓成了包子。   “那是委托人付的。”白鸽子说。   零璃扁了扁嘴,板着手指继续和白鸽子争辩,“房租难付好不好,现在租房那么贵。而且你不用吃吗,我不用吃吗。”   零璃来日本已经接近半年了。   从三月抵达日本到如今的九月,她面临了人生再一次的赤字危机。   一斗米难倒英雄汉!   财政赤字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危机!   实话说,零璃也没想到会这样。   中国那地方藏龙卧虎,又严禁雇佣童工,她实在接不到什么委托,又不能打工,身上的钱在几个城市里辗转时花的一干二净,身边还多带了个小姑娘——幸亏她已经能够脱离普通人的交通工具跨越海洋前往日本了——不然她还得想办法弄张机票,不然就是偷渡。   人生真是危机。   一到日本就身无分文的零璃直接就带着星恋和星雨流落街头了。   那几天真是过得格外凄苦,不过零璃还是成日里笑眯眯的,丝毫不为此困扰,过了几天海钓的日子,烤了十几顿焦炭鱼,随便找棵树靠着就睡——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完全不影响零璃的心情——她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正如星星指引的方向,他在这座城市里,和她呼吸着同一个地方的空气。   尽管没有在人海茫茫中遇到他,但零璃每每想到她即将遇到他就兴奋不已。   很快,零璃在四月的一个晚上揍了一顿想捕食她的家伙,突然想起日本这人多杂乱的地方她可以重操旧业。   重操旧业当然和坑蒙拐骗真的没有一个钢镚的关系。   她去捉鬼超度了。   零璃在四月接到的第一个委托就和一所学校有关。   不少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上学的时候都被恶灵附身,陷入昏迷不醒。零璃看准机会拜访了一位同样被附身的千金小姐的家里,而后通过委托人成功转入学校,并超度了学校里的怨灵恶鬼。   至今她还是那所学校的学生,不过零璃一点儿都不喜欢去上学,还要写作业,好麻烦!   她在那所学校的旷课记录估计足以让那所学校直接开除了她。   零璃做了鬼脸,开除就开除,反正她才不要上学呢。   零璃侧了侧头,瞧了一眼大货车即将拐上高速公路的行驶方向,刷的一滚爬了起来,干净利落得跳下了车顶,身手灵活得如若一只轻巧的猫,不过她伸出手抓住路灯杆子将三百六十度一绕将自己整个人甩出去的动作更像只灵巧的猴子。   她一个晃身,踩着墙沿着巷子拐了进去,几个瞬间就窜出去老远。零璃在地面上落了下来,舔了舔唇露齿而笑,回头瞧了一眼走过去的两个少女,鼻尖微动。   新干线飞快地从一旁开过。   “又是那些东西,星雨。”她眯着眼转回头说,声音小小的,软软的。   街道的阴影里拉长了一个影子,又消失不见,一些奇怪的响声从巷子里传来。   “咕——”白鸽子落在她的肩膀上。   “又在进食了,血腥味倒是挺重的,这估计要成为怨灵。”零璃偏着头看那街道阴影里,眉尖微蹙,似乎在苦恼,“这附近的话,估计没人会想到委托超度呢。”   “咕。”白鸽子扬起脸想了一会,点点头。   她叹了口气,往右侧比较阴森的巷子里走去。   “啊啊啊啊——!”痛苦的、恐惧的声音在深幽的巷子里传了过来。   紧接着是重重地碰撞声,石头落地的声音,还有女人兴奋的笑声。   “星恋去买咖啡还没回来?”零璃一边慢吞吞地走着一边说,并不被那些奇怪的声音影响。   “咕。”白鸽子转过头紧紧盯着巷子深处,黑豆子般的眸子隐隐透着一些警惕,似乎染上了水色的光芒。   “唔,那家咖啡店离这里不远吧。”零璃偏了偏头,似乎注意到什么,她的目光渐渐往上移,在那建设中的大楼顶端吊着的建材上停留了一会儿。   几乎是同时,那些高楼上绑着钢铁建材的绳子尽数断裂,重重地砸了下来发出了巨响。   地面重重的摇晃了几下,空气里还有什么奇怪的能量慢慢散去。   “啊。”零璃发出意味不明地语气词。   “……”白鸽子一下子飞了起来。   “我们有手机么,星雨?”零璃脚步稳定地走进去问。   “咕。”   “该打电话报警呢,还是该打给医疗急救呢。”零璃歪着脑袋瞧着建材下流出来的鲜血和那个坐着而避免了被建材砸到的、身受重伤的黑发少年,语气冷淡,“唔,灵魂还在身体里,那么看来还有得救……”她蹲下了身思考了一会,认真地问,“星雨,是110,还是119?”   “119。”白鸽子说。   “喔。”零璃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五指用力伸展,蓝色的光芒在她手心凝聚,化作一条水色的丝线冲向了少年的口袋。   很快那丝线般的光芒拖出了一只手机,灵活地拨通了119。   “你好——”电话里传来声音。   零璃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走,并没有在意这件事,反正没有死人那就不许要她超度了。而那拎着手机的水色丝线竟然飞快地凝成了一张嘴,发出标准的日语,和电话哪段的人通话起来,“你好,这里是……”   “你刚才说那个捡到人头的小姑娘是哪个学校的?”零璃半垂着眼说。   白鸽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哪个町的中学来着咕。”   “刚才那个男孩看上去有点眼熟。”零璃说。   “大概是最近你常去的那家咖啡店的常客咕。”白鸽又想了一会,才不确定地说。   “最近接的委托好多,不想去。”零璃揉着眼睛说。   “你会付不起房租的咕。”白鸽啄了啄她的脸,“这是唯一一家允许你养鸽子的民宿了,虽然租金高了点。”   零璃几步窜上了房顶,越过了几条街道,“那就不住了。”   穿着棉布裙的八、九岁小女孩正怀里抱着一杯咖啡,站在街角。几乎是零璃出现的同时,她扬起头露出笑容来。   警笛鸣叫的声音和急救车在公路上飞快地开过。   “这附近的医院这么近吗?”零璃抬眼扫了过去,单手拎起星恋的后领,轻轻松松地带着她窜出去老远,“日本急救的效率还真高。”   “这附近最近发生了好几起命案,估计警方就在这附近调查吧咕。”白鸽子盘旋在零璃身边回答,“反正都是出自同一人。”   夜风习习。   “东京有鬼屋么?”零璃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白鸽子。   白鸽子用那双黑豆豆的眼睛瞪着零璃。   “喔,忘记了你也不知道。”零璃在人少的街上停了下来,将星恋放下,摸了摸星恋的脑袋,随即就慢吞吞地在街上散起步来。   “你真的不想住了?”白鸽子咕咕地说。   “……”而跟在零璃身后的星恋眨了眨眼睛,不发一言。   “房租贵啊。”零璃一脸无赖地说。   “……”白鸽子斜眼瞧着零璃,忍不住去啄她的脸。   “应该有吧。”零璃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不定有急于脱手的却无人问津的低价鬼屋呢,日本最不缺鬼屋了,什么贞子屋啊,伽椰子屋啊,富江屋——哦这个不是。”她弯起眼睛笑地如若一直狡猾的猫,“一次性买下来就可以不用为每个月的房租发愁了呢,多余的钱可以买烤玉米吃哦。”   白鸽子的眼睛亮了亮。   星恋也眨了眨眼,沉默地瞧着白鸽子,嘴角小小地弯了起来。   “听说道莲来日本了。”零璃摸着下巴说。   “……”白鸽子一脸你又怎么知道的样子。   “最近不少通灵师都在日本的各个角落里出现,道莲肯定也会来。”零璃接过星恋地给她的咖啡,心情愉悦地说。   “咕。”白鸽子发出鄙视的短叫。   “道家麾下的集团有分公司在这里。”零璃一脸纯善无辜,眸子里却通明透亮,仿佛能将所有的小道消息推出一条完整的线索来,“前几天买早饭的时候听到道家分公司的职员抱怨这几天经理检查工作更勤了些,经常开大会小会……分公司里的职员被他们的经理聚集起来,格外严肃地教导了很多事呢。这么严正以待,你猜是不是道家的大少爷来东京视察了呢?”   “……”白鸽歪了歪脑袋并不说话。   “不过没有丝毫他寻找我的消息,恐怕道莲被其他的事吸引了注意力,真是让我好奇。”零璃捧着咖啡小小地抿了两口,笑容满面的样子格外狡黠,“在这东京敌手甚多,那位少爷或许是和什么其他的通灵师打起来了。”   “你是……零同学?”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零璃的脚步停了停,慢慢地扭头去瞧马路对面。   一个个子极为矮小的男孩抱着一本厚重的字典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零璃。   “啊。”零璃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你好。”   遇上同学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_(:з」∠)_为赤字奔波的少女零璃今天也是很开心呢~ ☆、章零三 岸边微笑的少年   〖漫不经心的小心思里再多的意味,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夕阳西下,一个将短发在后脑勺扎成一撮的少年带着橘色的耳机从河堤上跑过。   他穿着白T恤和休闲裤,脚上却跨着一双木屐,这似乎并不影响他行动,除此之外,他的手腕、足踝上都绑着看起来相当沉重的负重袋,难以想象他竟然还能跑动得起来。   少年几乎是打着哈欠跑着的,看上去懒洋洋的,还有些睡眼惺忪。   他身后隐约还有个面色惨淡的鬼魂给他指明方向,而他的影子在夕阳的柔光下越拖越长。   很快,少年在河岸边上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个头矮小到让人无法注意的男孩,骑着自行车,似乎在陪少年一起锻炼。   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河岸对面笑眯眯地观察着他们的人。   突然,一些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额头上贴着符咒的僵尸朝少年冲去。少年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意外,他只是歪了歪脑袋露出有些嫌麻烦的表情,将身上的负重取了下来,而一个武士的灵魂出现在他的身边。   只听一声轻喝:“阿弥陀丸,单球灵体——”   蓝色的光芒从少年身上迸了出来,他的神色一扫懒洋洋的模样,变得格外冷静利落。   “这时候还在用附身合体啊。”河对岸观察着他们的少年自言自语着说。   “好大人?”披着橘色披风的小孩子抱着面包跑了过来。   “嗯。”麻仓好笑眯眯地应了一句,但是目光依旧越过微波粼粼的河面,停留在那个以灵巧的身手与僵尸战斗的少年身上,“叶那家伙,看来是忘记如何使用巫力了。”   “叶大人,好弱。”欧巴裘气鼓鼓地说,极为诚实,也丝毫不担心这话会得罪麻仓好。   “作为我的半身,他确实太弱了。”麻仓好并没有生气,“麻仓叶明看来没能唤起他对修行的兴趣,空有一身天赋,巫力却没有半点长进呢。”他看着对面的少年以水管为刀,干净利落地几秒内将僵尸斩杀,却并没有露出丝毫赞赏的神色,反倒是隐隐有些失望,“不过以他本身的格斗技巧来说,附身合体反倒是让他记住他那个持有灵的招式的最佳方式了。”   “好大人,叶大人的持有灵,是武士吗?”欧巴裘好奇地问。   “啊,日本的武士。”麻仓好笑眯眯地回答,“作为持有灵,也不算特别弱小了。”   “叶大人选择的持有灵——”欧巴裘想了想,从脑子里捕捉出一个词,“好奇怪。”   “以死去的武者的魂魄为持有灵,这是很合理的做法。”麻仓好说,嗓音极为温和,“现在的人绝大部□□体孱弱,缺乏相应强度的锻炼,没有经历战争与鲜血,依赖于外物发展,无论是格斗技术还是体力……和几百年前的亡魂的战斗力相比堪称蝼蚁一般弱小。”   欧巴裘眨巴着眼睛,似乎并不能明白麻仓好的意思。   麻仓好笑了笑,“欧巴裘长大后就会明白了。”   “可是欧巴裘想明白。”欧巴裘坦诚地说,“欧巴裘想和好大人说话。”   “你现在不是在和我说话吗?”麻仓好笑着揶揄她。   “好大人!”欧巴裘扁着嘴,为自己不能完整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而感到不高兴,“欧巴裘是说——欧巴裘想和好大人说话——”她拖长了自己的尾音。   “嗯,我知道。”   麻仓好沉默了半晌,眉眼柔和,浅浅地应答了一声。   天色渐渐暗了,河对面的少年也离开了。   火堆上的火焰一瞬间燃烧起来。   麻仓好单手托着下巴安安静静地凝视着火焰在夜风里摇曳的模样,他的唇角稍稍勾起,目光灼然,让人瞧不出他的心思,却格外赏心悦目。   不久,他身后的阴影里渐渐地传来一些声响。   一个牧师打扮的男人从阴影里显出了身形来。   “看来你的情报有误啊,拉基斯特。”麻仓好慢慢地说,面带笑容,不回头也知道来这是谁。   “是属下的失误。”拉基斯特惭愧地说。   麻仓叶已经抵达东京几个月了,他却并不知道这一点,认为麻仓叶还待在出云,并将错误的情报交给了麻仓好。   “最近听说X-LAWS那些人也抵达日本了。”麻仓好微微笑着,点破了拉基斯特的心思,“如果在意,可以去看看。”他并没有回头去看拉基斯特,仿佛也并没特别在意拉基斯特情报的失误,话语里的意思也只不过是一笔带过,“我希望没有下一次这样的失误了,拉基斯特,你知道我一直很信任你的办事能力。”   拉基斯特半跪着身,垂着头,“非常抱歉,好大人。”   柴火静静燃烧着。   “……所以,叶什么时候来的?”麻仓好转开了话题,轻飘飘地放过了他的失误。   “叶大人是六月份抵达东京的。”拉基斯特并没有松了一口气,更加谨慎地回答道,“并转学到了森罗学园,这几个月来叶大人和这附近的灵都熟识了,因此不少灵看到他与其他通灵人在这里战斗。”   “哦?”麻仓好挑了挑眉梢,似乎想起了刚才那些僵尸,“中国,道家的?”   “是的,道家的继承者。”拉基斯特恭敬地说。   “如果我记得没错,道家的少爷并不是操控僵尸的道士。”麻仓好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说。   “道莲,是一位以武将为持有灵的通灵师。”   “哦,又是一位以武者之魂为持有灵的通灵师呢。”   夜风安静。   “说起道家……”麻仓好的眼眸里映出了火光,让他纯黑的眸子明明灭灭,“几年前的那个传闻调查清楚了吗?”   “……”拉基斯特沉默了几秒,“属下无能。”   “这也怪不得你。”麻仓好温和地笑笑,“好歹是三千年历史的暗杀家族,想隐瞒一些情报总是容易的,而且现在也没有那个人的消息。”   “好大人,尽管情报和有效信息很少,但依旧在各地存在着一些传闻。”拉基斯特说。   “……”麻仓好突然静声了。   他微微侧过头,火焰似乎在他眸子里燃烧,使得他的目光灼灼,“拉基斯特。”   他就那么安静地瞧着他,面容上的笑意也极为温和。   拉基斯特却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他能感觉到来自这个少年的可怕气势。   “你应该很清楚我要你调查的是什么。”麻仓好轻声慢语地说。   “……”拉基斯特半天没说话。   “我并不在意跟那个人相关的事,我要知道的事七年前道家失踪的那个孩子的消息,还需要我再和你重申一次吗?”麻仓好安安静静地微笑,嗓音平缓温和,仿佛在诉说着在平淡不过的事,“我不希望你再弄错我的意思。”   “是。”拉基斯特深深地低着头回答,在麻仓好的首肯下才匆匆离开。   河岸边又恢复了寂静。   “好大人?”欧巴裘扯了扯麻仓好的披风。   “嗯?”麻仓好一如既往地应答。   “好大人在生气。”欧巴裘可怜巴巴地说,“好大人不要生气,好大人生气、欧巴裘、不开心。”   “……”麻仓好沉默着拍了拍欧巴裘的头。   “好大人对拉基斯特生气了,欧巴裘、第一次见到。”欧巴裘小声地说。   “并不是生气。”麻仓好微笑着说,神色冷淡。他的目光略过火焰,落在平静的河面,“欧巴裘不用担心,不是生气。”他缓缓地说,眉眼如往常一样温和平静,如温玉一样烁烁夺目,“拉基斯特自作主张的调查是出于对这次大赛的考虑,我并没有怪罪他,但我希望他更关注我交代他的事。”   “拉基斯特一直在好好寻找。”欧巴裘说。   “嗯,我知道。”麻仓好微笑着说。   大概隔了两三分钟,麻仓好望着倒映着夜空的河面又加了一句:“看来他认为我太在意了,毕竟从时间上来说是不可能的事。”   欧巴裘的眉头皱到了一起,对麻仓好的话更加不能理解了。   不过麻仓好这回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   麻仓好侧过头,唇角的笑意更深,似乎友好又善良,“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闻言,欧巴裘也扭过头去。   “真可惜,被发现了。”话虽这么说,那人不见丝毫紧张,反倒有些嚣张,“遇到大阴阳师总是要紧张的,不躲藏都不行,毕竟是……”少年倏尔响起的声线落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有磁性,好听得宛若一阵清风,“天敌呢。”   麻仓好微微笑了,“你可不像是遇到天敌的样子。”   “我是啊,现在正紧张的不得了。”少年的身影显现在树上,身着黑色和服,披着宝石蓝色的羽织外套。与他那近乎油滑的语调不同的是,少年出现的地方总有一种樱花四处飘洒的感觉,带着一种高雅的格调,宛若樱花里走出的妖精。   “……”   麻仓好偏着头打量着这个少年,笑眯眯地评价:“颇有妖怪大将的风范。”   “哎呀,竟然被大阴阳师给夸奖了,这是该荣幸呢还是该挫败呢。”少年从树上跳了下来,踏着木屐漫步而来,月光照耀下那瘦长的身高和银白色的发丝分外显眼。   少年容貌俊秀,眼神锐利,眸子恍若鎏金。   “这一代的妖怪是你统领的?”麻仓好饶有兴致地问。   “远着呢。”少年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在麻仓好面前的火堆旁坐了下来,“统领妖怪这种事交给老头子就好了。”   这时候麻仓好注意到他银白色的头发那贴近后脑勺的部分是黑色的,“四分之一的血统,真有趣。”麻仓好一语点破,“听闻浮世绘町的妖怪总大将是一只滑头鬼,娶了人类女子为妻,还有个血统不全的孙子。”   “不愧是大阴阳师。”少年对麻仓好竖起拇指,性子似是爽朗,“在下,奴良陆生。”   “麻仓好。”麻仓好托着腮漫不经心地说。   “麻仓家的后代?”奴良陆生倒是惊奇地偏过头。   “大约是吧。”麻仓好笑了。   虽然一个妖怪一个阴阳师,但两者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意态闲适。   “难怪。”奴良陆生笑着说,冷静自若,“年纪轻轻,实力强大。”   “……”麻仓好只是笑眯眯地望了奴良陆生一眼,黑眸深沉,并不说话。   “没错,我确实只有十三岁。”奴良陆生耸了耸肩,相当明白麻仓好笑而不语的含义,虽然他长得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是这个身体确确实实才十三岁。   “四分之一血统的不稳定,看来你只有夜里能妖化。”麻仓好几乎是瞬间就推断出了这些信息。   “……”奴良陆生又瞧了麻仓好一眼,眸子里隐隐闪烁着狐疑,面上却丝毫不漏端倪。   这个少年未免……   不仅实力超群,连智力也卓然,看起来不像是个十三岁的少年。   麻仓好只是静静地望着火堆。   对面河岸的阴影中又有些奇怪的响动,隐隐有鲜血的气味越过河水而来。   “……”奴良陆生眉间轻蹙,突然就起身窜了出去,速度快的难以捕捉,几下就消失了踪影。   “好大人,那是妖怪?”欧巴裘对于日本的妖怪不甚了解,依旧发挥着不懂就问的精神。   “四分之一血统的妖怪,连半妖都算不上,看起来还很关心人类,或许是受人类的血脉影响。”麻仓好轻声说,“滑头鬼的孙子,真是有趣了,在通灵师的盛事聚集之地这么大大咧咧地独自走动,现在的妖怪对自己的实力还真是自信。”   “……”欧巴裘隐约感觉到麻仓好并不是想说这个。   很快,夜色里传来冷淡的话语,像是轻叹但更像嘲讽。   麻仓好微微阖着眼,眸子里隐隐透露出一些冷漠,“阴阳师……堕落了。”   “人类不相信阴阳师,也不相信有灵和鬼怪……”这一回欧巴裘明白麻仓好的意思。人类只相信亲眼所见的、有着异于常人力量的怪物。   “……”   麻仓好嘴角弯着的弧度温和中沉浸着难以言诉的轻蔑。   怪物啊。   麻仓好的目光落在火焰中。   “我抓到了另一只好大的小怪物。”   他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我发现好大人不在根本挠不出你们啊混蛋   _(:з」∠)_没关系,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喂这是什么鬼】   _(:з」∠)_是该让他们见面了,你们觉得呢   _(:з」∠)_对了,忘记说一件事   本文里的时间基本按照通灵王,还在20世纪末你们懂的   所以其他出现的角色的那些BUG年份【比如东京吃货明显已经21世纪的触屏手机】咳,多加担待么么哒,但是月份日期上我会尽量考据一点_(:з」∠)_ ☆、章零四 寻找鬼屋的女孩   〖她要找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才能终有一天对他说、欢迎回家。〗   “啊——”女孩长大了嘴巴。   医生用小木棍压了压她的舌头,仔细地观察她的喉咙,“嗯,扁桃体肿起来了,发炎挺还严重的,最近是不是吃了很多糖果呐?”医生将小木棒收回来,笑眯眯地说。   “一丢丢——”女孩用手比划了一下,眼神亮亮的。   “接下来可要注意了呢,已经上火了,不能吃太多零食哦。我给你开些药,这几天多喝温水,淡盐水最好不过,注意不要大声叫喊。”医生语气温柔细心地嘱咐着。   “知道啦,谢谢医生。”女孩从高高地凳子上跳下来,身体一摇一晃却没有摔倒。   医生瞧着女孩一蹦一跳地离开房间,不由得笑了笑,“一个人来看病啊,这么乖的孩子真少见。”   零璃戳了戳自己的脸颊,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鼻尖却微微一动。   “躲起来了呢。”她嗓音微哑地说。   蓝色的小光球从她的衣领里冒出头发出咕咕声,“这医院有不少怨灵咕,青天白日的,藏起来也很正常咕。”   零璃慢慢地走着,对所有路过的人都笑脸以待。   “就算藏起来……也带着厚重阴森的死亡气息,不过医院这种地方本来就多死的不甘心的人这个数量也算得上正常,因为意外而死,因为病痛而死——这样的死亡必定带着不甘和怨恨。”零璃的声线很低,显然喉咙发炎得厉害,最近巧克力和糖果吃得太多了。   通灵师也是会生病的!   这是当然的,通灵人也是人类,又不是铁打的。   “……”小光球在她的领子里蹭了蹭,像是想要啄她,但突然发现没有嘴。   “咳——少说话,人这么多,我才不想自言自语被发现呢。”零璃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喉咙里发炎而肿起压着的感觉让她并不舒服。   “咕——”小光球不高兴地叫道。   零璃耸了耸肩,从医院大门拐了出去,等在树下的穿着棉布裙的星恋眸子一亮,欢快地跑上前来,脸上的笑容极为甜美可爱。   “星恋,联系委托人我要加价,这要超度的怨灵数量可和一开始说的不太一样。”零璃揉了一把星恋的额头,低哑着声音说。   星恋担忧地望着零璃。   “唔,放心啦,我只是不干白活,”零璃小声地说话,“那医院院长太黑心了,这价格怎么能让我超度全部的怨灵。不过低级怨灵数量再多也伤不到我的。”她弯起眼笑了笑,安抚地揽着星恋往前走,“我们去吃午饭啦,我饿死了。”   “你是笨蛋吗咕!”刚从医院出来,柔软似水的蓝色小光球从零璃领子里跳出来一瞬间变成扑腾着翅膀的白鸽子,用嘴巴狠命啄着零璃的脑门,“再傻都看出来星恋是在说你的喉咙咕!”   零璃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自从你学会说话以后智商成倍增长啊,星雨。”   “咕——”白鸽怒瞪着她。   “……”一向乖巧听话的星恋坚决地把零璃从一家回转寿司店前拖走。   这种喉咙还想吃海鲜寿司!肯定会吃生鱼片的!   坚!决!不!许!   零璃用手指搔了搔脸颊,并不在意,笑眯眯地问:“那我们吃什么?”   “……”星恋的脚步在满是商店的大街上顿了顿,环顾四周一圈,颇为苦恼。   “横滨有一条世界着名的中华街呢,我们去吃吧。”零璃想了想,揉着星恋的脑袋提议道。   “……”星恋扬起脸盯着零璃瞧了一会儿,“不能、吃、辛辣、食物。”她慢吞吞地说,字词间仿佛一顿一顿,难以流畅地说出来。   零璃扁了扁嘴,一副惋惜的模样。   “不能、吃。”星恋握着零璃的手,坚决地说。   “好啦好啦,不吃啦。”零璃哑着嗓子说,眉眼柔软,“反正也吃不下,我们去吃粥吧。”   “……”星恋乖乖点头,嘴角弯起了起来。   “鬼屋有消息了?”零璃对落在她头顶的白鸽子问。   “咕——”白鸽子发出长长的叫声,在零璃伸手将它一巴掌打下来之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东京的鬼屋还挺多的咕。”   “比如?”零璃心不在焉地瞧了一眼阴影里偷偷观察她的小妖怪。   “浮世绘町有间很大的鬼屋咕。”白鸽子歪着头说。   “浮世绘町?”零璃跳上公路上的栏杆,一摇一晃的走,而星恋则跟在她身后,在栏杆边上亦步亦趋,“听起来好像很文艺。”   “就是上次说的那个委托的学校所在的地方,浮世绘中学,浮世绘町咕。”白鸽说。   “……”零璃扬着脸想了很久,清亮的眸子里竟然是迷惑。   “……”白鸽子也扬着脸想了一会,“你该不会是忘了吧咕。”   “咕。”零璃一脸无辜地叫道。   “……”白鸽子一下扑腾着翅膀飞起来,以翅膀为手掌啪的拍在零璃的脑门上。   “痛啦。”零璃红着眼眶说。   白鸽子一脸狐疑地看着零璃,它跟在零璃身边这么多年,对于零璃那些小把戏、装模作样、演戏比吃饭还容易等等可都是——了然于胸。   零璃揉着自己的额头,委屈地跳下栏杆快步往前走,扭着头不看白鸽。   “……”白鸽扭了扭头,望了一眼星恋,还是有点迟疑。   “生病、了。”星恋小声地说,依旧是不连贯的语句。   零璃已经走出去好远。   在人群中她瘦瘦小小的身影几乎要看不清。   川流不息的人群里,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女孩子。   她太瘦弱了,光长年龄不长个儿,像是脆弱的蒲公英,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到不知道世界哪个角落里去。就连行走在这个世界上,身边跟随着再多的人……也依旧那样随遇而安,仿佛总是孤身一人。   无论是星雨还是星恋,这么多年,都只能看到零璃笑容温软的样子。   漫长的旅途她总是开心淘气的大笑,无谓困扰、无畏艰险,总是让大家都忘记她的年纪,因为她仿佛什么都能做到。   她十二岁了,身边无亲无友、居无定所。   哪怕孤身行走也无所畏惧、没心没肺的模样。   白鸽梳理了两下自己的羽毛,想了想,还是安静地飞到零璃的头顶。   下一秒,零璃双手一把抓住白鸽的身体,像揉毛球一样揉着它,“抓到你了!”她的笑容灿烂又无辜,哪里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那眉眼明媚、狡黠如猫。   “咕咕咕——痛痛痛——混蛋咕——”白鸽痛的大叫。   “嘻嘻——”零璃龇牙笑,丝毫不打算放过它。   “混蛋咕——笨蛋零璃咕——又骗人咕!骗人!——骗子零——咕——!!!”白鸽扑腾着翅膀挣扎,却逃不出零璃的掌心。   三分钟后,零璃终于心满意足地放开它。   “你说的浮世绘町的鬼屋,有妖怪住哪里吧。”   “……”白鸽试图对零璃翻个白眼,不过很可惜,鸽子的眼睛是做不出这个动作的,“浮世绘町的妖怪总大将以及他统领的若干妖怪们。”它一边梳理羽毛一边乖乖回答了。   “哦。”零璃笑眯眯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在想什么,“所以浮世绘中学那个小姑娘捡到的人头,大概是被风吹跑的无头鬼的人头吧。”   “……”白鸽又想翻白眼了。   她若有所觉地偏头,微微挑起的唇角柔软干净又纯良无辜。   “东京的妖怪好多呢。”零璃轻声如若呢喃,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而街角里的长相怪异的家伙惊退了好几步,“……这个不太妙,我一点都不喜欢被人跟着呢。”零璃伸手一抓隐隐有水蓝色的丝线闪烁,随即她笑靥灿烂地牵着星恋的手腕转进了一家店。   喉咙肿痛的时候适合多吃点粥呢。   更远一些的巷子角落里蓝眼睛的小姑娘面色惊骇,心跳如雷。   她在恐惧,恐惧得不能自已。   分明那个眼神柔软带着笑意,她却感觉那其中冷淡而凛冽,隐藏着杀机。   “……还有发奋丘的民宿-炎咕。”在店铺里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白鸽子伸出一边的翅膀,像是板着手指,“不过听说几个月前有人住进去了,不清楚具体情况,那附近的幽灵比较喜欢在墓地里待着咕,并不喜欢去哪里咕。”   “喔。”零璃扬着脑袋往店内的天花板看了许久,“民宿-炎啊。”   “……”星恋将零璃的粥往前推了推。   零璃从善如流地舀了一口粥,咬住勺子,含含糊糊地说:“就没有无人居住的鬼屋么?”   “无人居住、却没有年久失修、还能住人的鬼屋——”被零璃指派去调查东京鬼屋的白鸽子终于怒道,扑腾着翅膀仿佛下一句就是“你逗我呢咕!”。   “嗯嗯。”零璃笑眯眯地点头。   “有咕。”白鸽子在零璃把烤玉米放到它面前晃了晃时立马说。   “……”零璃挑起眉,眼底闪过一秒的诧异。   白鸽子啄了一口烤玉米,才心满意足地说:“据墓地的幽灵说,东京有一座出了名的鬼屋,之所以这么有名是因为连鬼也不敢靠近——”   “嘣——!!!”   白鸽的话并没有说完,巨大的爆炸声就从贴着他们耳边冲了进来,碎裂的墙和灰尘里挥来了一个硕大的拳头——零璃却早就扶着碗、整个人都轻巧地从烟尘里跳了起来,还不忘舀上一口粥塞进嘴里——第二拳从墙外撞了进来,店铺内的客人都惊恐地拥挤躲避。   “唔,太淡了。”零璃端碗吃粥往下一蹲,从容不迫地评价了一句。   四散的人群从店门飞快地跑了出去。   更让人惊恐的是,那墙壁倒塌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啊啊啊——”蓄力的声音隔着墙传了过来,巨大的拳头朝着零璃横扫而去。   勺子在手背贴近她的脸颊的前一秒挡住了拳头,纹丝不动。   “医院引出来的恶鬼么?”零璃舔了舔唇用大拇指往唇角一抹,眸光烁烁,“星恋,结账——”她踩着那只巨大的手臂,急速向上奔跑,手中的勺子附上了水蓝色的光,只听风声一阵,也不见零璃做了什么,一把勺子重重地插进了心口。   零璃从长相丑陋的恶鬼身上跳了下来,双掌合十。   这一瞬间不过三秒的事。   “不——”丑陋的恶鬼发出一声尖叫,支离破碎地消散。   “多谢款待。”零璃笑眯眯地说。   白鸽子抱着烤玉米这才蹦蹦跳跳地从石堆灰尘里出来。   “你刚才说那鬼屋在哪儿?”零璃将碗像丢飞镖一样丢回店里,也不管有没有人注目,更不管别人的眼神多么奇怪——她直接在大马路上坐了下来。   “就算那地方是鬼屋的,价格低廉,以那地段的房价,你还是买不起的咕。”白鸽子一啄一颗玉米粒,还不时跟她罗里吧嗦地算账,自从它会连贯地讲话以后它越来越啰嗦了,“而且你还欠着一笔房租,这家店打破的东西还要赔偿咕,这次委托费还没拿到手……”   财政赤字啊……要是跟小山田同学家一样富裕就不用担心买不起房的事了吧。   连鬼屋都买不起呢。   零璃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白鸽讲话。   她扬起脸望了一会儿天空,天色蔚蓝明亮。   天气真好啊。   她歪着脑袋瞧见蓝色长发的小女孩急匆匆地跑走。   这个味道像是雪女呢。   零璃托着腮心不在焉地想着,她好像很久没有看过下雪了,不过今年冬天在东京度过应该会看到下雪天吧。想着想着,零璃的唇角轻轻软软地弯了起来。   她似乎看到东京漫天大雪的那一天,天色阴沉,掩去喧嚣。   要是有个火炉就更棒了。   “璃。”   她隐约听到一个很好听的嗓音,温温和和带着如玉般的温度。   在风雪的那一头,似乎站着一个人。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有些困,零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摇摇晃晃地爬起身。   要在东京过冬,就必须有住的地方呢,最好是有壁炉的屋子。   “……”星恋将早就买好的热牛奶递给零璃,不过这会儿牛奶已经凉了。   白鸽停下了啄玉米的动作,歪着脑袋专注地瞧着零璃。   “那个地方在哪里?”零璃嗓音微哑地说。   “银币街2-11号。”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昨天去参加表哥订婚宴,把自己一口吃撑了胖子【喂】   _(:з」∠)_回来超级累感觉这绝对是对人生的磨难【?!】   _(:з」∠)_最近感觉身体不太舒服,难道是太久没动了?   _(:з」∠)_隔壁的选择也没写,身体不舒服导致心情也不太好的感觉呢,真是不太好   _(:з」∠)_要过年了,嗜睡症再一次袭击了我   _(:з」∠)_挠挠屏幕,求收藏求留评求妹纸求微笑   _(:з」∠)_我这么萌,真的不收藏一发留评一发么【搭上毛茸茸的爪子】 ☆、章零五 抓到小怪物的少年   〖他有一只小怪物,足以让世界、黯然失色。〗   东京在下雨。   这个月连绵的雨天让人们觉得麻烦透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沉静的午后却格外好听,配合着屋檐“嘀嗒”、“嘀嗒”的滴水声,还有人们在雨中慢步行走踩在水坑里溅起水花的声音,像极了美妙的交响乐。   当然,也只有闲得发慌的少年才有这种精神去听雨水的声音。   麻仓好托着下巴坐在走廊上若有所思。   “客人——”笑容甜美的小女孩从麻仓好左侧钻出来,有着一头长长的淡蓝色头发,扎成双马尾依旧拖在地上。   “您的茶——”另一个小女孩从右侧钻出来,粉红色的齐肩短发极为俏丽。   “多谢。”麻仓好笑眯眯地应答了一声。   他端着茶笑容浅浅地望着院落里的樱花树,“要一起喝茶吗?”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   “你还真是不客气。”慵懒的女人的声音传来。   “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侑子。”麻仓好唇角似乎是自然而然地挑高,“你是店主,我是客人,你招待我,需要我客气吗?”   “你可没打算在这里购买愿望,怎么能算得上客人。”壹原侑子慢吞吞地说,而两个小女孩将门拉开了,有着一头黑长直的女人穿着极为艳丽的红色和服、扶着银色的烟枪就靠在房间里的沙发上。   “我的愿望?”麻仓好轻轻地笑。   他捧着茶,神色让人捉摸不定,“你可实现不了。”   “是没有必要。”壹原侑子笑了笑。   “作为实现愿望的魔女,这么评价客人的愿望可不太礼貌。”麻仓好久久地望着东京的雨天,语气说不出温和还是淡漠。   “麻仓君何必这么说呢,你明知道你的愿望不需要我也能实现。”壹原侑子垂着眼睛,似乎有些可惜,“那我就不能对麻仓君的愿望收取相应的代价了。”   “……”麻仓好笑而不语。   “麻仓君今天的脸色很好呢。”壹原侑子微笑着说。   “是嘛。”麻仓君不浅不淡地应了一句。   “麻仓君今年几岁了?”壹原侑子托着烟枪笑着问。   “十三岁吧。”麻仓好想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今年是98年吧。”   “你还真是放心地把自己的年龄说出来,麻仓君。”壹原侑子说,“本名、年龄、生日,组成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即便是被解读,麻仓君看来也并不在意。”   “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麻仓好的目光落在冒着热气的茶上,“如果你想知道告诉你也可以,我身上可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当做测算的代价。”   “……”壹原侑子偏了偏头,“你的耳坠就很不错。”   “这个啊。”麻仓好唇角的弧度更加温柔,却也莫名的让人更加胆寒,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耳朵上挂着的圆圆的、大大的白色耳坠,上面还有五芒星的标志,“这个可不能给你,这可是很重要的东西呢。”   “哦?”壹原侑子微微挑起尾音,“对麻仓君很重要的东西。”   麻仓好的笑容清浅又温柔,然而……让人从指尖到灵魂都战栗起来,“千年前的一个傻瓜留下的,如果给你了或许会生气的。”   “看来不是能随便换到的代价呢。”壹原侑子托着下巴说,“真可惜。”   话虽这么说,壹原侑子的脸上可没有丝毫遗憾的意味。   她可不想要那个耳坠,一次关于前世今生与未来之日的占卜测算可换不到那个珍贵的耳坠,不等价的交换即使是魔女也会受伤的。   况且在大阴阳师前面摆弄测算占卜也没什么意思。   “啊,对了,”壹原侑子竖起一根手指说,面色略带兴奋,“麻仓君要来点酒吗?”   “你在诱使未成年人喝酒吗?”麻仓好挑起了眉梢。   “麻仓君可不像未成年人。”壹原侑子笑容满面,一只黑色兔子玩偶一样的家伙抱着酒瓶子一蹦一跳地靠近了,“来喝一杯吧!”   “理由呢?”麻仓好捧着茶,并不为所动。   “最近啊,生意不太好呢,也没收到什么有趣的代价。”壹原侑子鼓着脸说,似乎是不高兴,但是一端起酒杯就兴奋得不行,“不是说借酒浇愁嘛,喝一杯也很不错啊。”   她身旁那只像黑兔子玩偶的家伙一杯酒灌进肚子里去。   “……”麻仓好望着雨天,“下雨天没有人经过这里也很正常。”   “才不是这样呢。”壹原侑子摇着手指,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最近委托人变少了可不是因为这个。”   “……”麻仓好没有回头,似乎在凝神听淅淅沥沥的雨声。   “最近的东京有一个会实现愿望的人在四处游走呢。”壹原侑子说。   “还有什么人能超越实现愿望的魔女吗?”麻仓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神色冷淡,仿佛除了屋外的雨声并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降妖除魔、超度怨灵、退灵治病,一个在东京都里算不上有名气的女孩子,但是只要你需要,就能出其不意地得到和她相关的消息,或许是从莫不相识的路人口中、或许是从久违不见的朋友口中、或许是从街坊邻居口中……真是有趣,到现在大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壹原侑子摇晃着酒杯,冰块在杯壁碰撞,而烟枪里燃烧的烟草让房间里烟雾缭绕。   “通灵师。”麻仓好微微阖起眼,眸子里沉静又可怕。   雨声渐渐大了起来。   “东京聚集的通灵师越来越多了,难以在这些精英中辨认出那个女孩呢。”壹原侑子笑着说,那双暗红色的眸子里却通透灵犀,更让人捉摸不透。   “嗯……”麻仓好笑眯眯的。   “通过金钱交易就能完成的愿望,代价真是小的可怜。”壹原侑子畅快地喝了一口酒,“你真的不要来点吗,麻仓君。”   “怂恿未成年人呢,侑子。”麻仓好说。   “真可惜。”壹原侑子点着酒杯,颇为可惜,“要是有点下酒菜就好了。”   “你可以雇佣一个厨师,对你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麻仓好偏了偏头,瞧见撑着伞在雨中行走的红发女孩子,“或者你想要邀请雨童女为你做饭吗?”   “她可不会为人做饭,尊贵的水系掌管者如何能洗手作羹汤。”壹原侑子笑了。   隔了一小会,壹原侑子才再次开口:“做饭的人总会有的,等缘分到了的时候……”   “缘分啊。”麻仓好不知想到了什么而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微微扬起脸,望着阴沉的天空。   “与麻仓君有缘分的人就系在麻仓君的小指上呢。”壹原侑子慢慢地说,“只是太过模糊,恐怕难以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嗯,”麻仓好伸出他的左手微微屈动,神色莫辨,“也是她留下的。”   他的眼眸仿佛纯粹柔软的黑暗,深不见底。   “原来是那么久远的事,难怪模糊不清了。”壹原侑子微垂着眼睛,“受到时间的冲击淡去了么。”   “准确的说,是轮回的力量。”麻仓好安静地说,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也只有麻仓君对轮回的力量如此无谓吧。”壹原侑子说。   “连时间都已经停止了的你似乎没资格说这话。”   “只是个死人而已。”   麻仓好笑了笑,温和地嗓音比拂动长发的风还要轻。   “相比起来,麻仓君在地狱呆的时间太久了,不仅是它受到冲击,就连灵魂也受损了。”壹原侑子轻声地说,“今后可要小心了。”   “灵魂啊。”麻仓好站起身,并无所谓。   “要走了吗,麻仓君。”壹原侑子又倒了一杯酒,“不问问治疗灵魂的方法吗?”   “代价很大,不是吗?”麻仓好说。   “世上有什么麻仓君付不起的代价吗?”   “只是没必要。”   麻仓好站了一会,“看来雨不会停了。”   “麻仓君需要雨伞吗?”壹原侑子摇着手指笑。   “要雨伞吗!要雨伞吗!”两个小女孩在房间里欢快地跑来跑去。   麻仓好往院落走了一步,雨水落在他长长的头发上,却并不打湿头发。   淅淅沥沥的雨水像是温柔地避开了他。   “……”麻仓好在身前伸出手掌,雨滴落在掌心却好似绽放出花朵。   在他的左手小指上隐约有一条红色的线,连接到远方,一断一断的,更远的地方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个女孩的名字,你也不知道么?侑子。”麻仓好出其不意的问。   “……”壹原侑子的动作顿了顿。   “麻仓君真是狡猾,分明不打算支付报酬却拐着弯的询问。”壹原侑子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说,“或者麻仓君想要给我那对耳坠?”   “你还真是非珍贵的不要。”麻仓好唇角弯起,“不考虑换一个吗?”声音温和如常。   他稍稍侧过头去看壹原侑子,“这个东西你换不起。”   “你会来到这里,则必有你来此的需要。”壹原侑子慢慢地说,目光落在酒杯上,“如果没有实现你的愿望就让你走出去可是我的失败呢。”   “这么说你还必须实现我的愿望了?”麻仓好转回身,眉梢挑得更高了一些,“你是要助我成为通灵王呢,还是要为我夺取精灵王呢?”   “麻仓君来此并非为了这个愿望吧。”壹原侑子略带深意地说。   “这么说的话,侑子已经完成我的愿望了。”麻仓好说。   “……”壹原侑子又点起了烟枪,唇角的笑意更加深了,“麻仓君费劲力气找到这家店,就只打算实现这么小的愿望吗?”   “费劲力气倒算不上,只是侑子小姐藏得太好了,如果不是有缘人,则难以得到关于这家店的消息。”麻仓好慢慢地说,“让他们在世界各地搜寻你的消息也确实有点困难。”   找了几年,只为了这么一个小愿望。   “麻仓君真是神奇的人。”壹原侑子说。   “愿望越大,代价越大,侑子小姐,这可是你告诉我的。”麻仓好笑着说。   壹原侑子轻轻吐出白烟,“所以说啊,像麻仓君清楚自己的愿望却又克制的人真是少见。”   “……”麻仓好笑眯眯的,并不接话。   而他漆黑的眼底仿佛氤氲开淡淡的雾气,遮住了那美丽浩瀚的星辰。   “人类的贪婪总是让他们付出连自己也无法相信的代价。”壹原侑子望着外面的雨天,那些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路人是东京最普通的存在,却也是她的客人,只有实现这些人的愿望,她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一切都是为了平等的代价。   麻仓好收回手。   “既然我的愿望已经实——”他的话突然一顿。   麻仓好低垂着头。   顷刻,他的唇角扬了起来,眉眼明亮璀璨。   他脚尖一用力,整个人都跃上天空。   一只巨大的红色的手从院落外伸了进来,接住了麻仓好的身体,足以熔断钢铁的高温让四周的雨水发出刺刺的声响,白雾朦胧。   那红色的怪物带着麻仓好一瞬间消失在院子里。   “麻仓君今天的脸色很好……”壹原侑子看着酒杯里的剩下的冰块笑了起来。   “主人?”两个小女孩跑到壹原侑子身边。   “所以,相也很好呢——所以……”她拍拍两个小女孩的脑袋,正经的神色一瞬间染上可爱的红晕,“我们来庆祝吧,今天晚上也要喝酒!干杯!”她的话让黑兔子玩偶一样的家伙抱着酒瓶子兴奋地蹦跶起来。   “庆祝庆祝!”两个女孩在屋子里来回奔跑。   院落外的雨下的更大了。   淅淅沥沥、细细长长的雨绵延不绝,仿佛要将思念连接在一起。   城市的一角。   半空的空气里滕然伸出了一只巨大的红手,鲜红色炽焰在四周燃烧着,仿若精灵在欢舞、尖叫,飞溅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酒红色的长发和白色的披风被风狠狠冲开。   而站在巨大手掌掌心的单薄少年目光寂静地俯视着大地。   才刚推开铁门的瘦弱女孩吃惊转过头,像极了做坏事被抓到的心虚模样。   风轻柔地拂动她的长发,耳边很响很响的雨声仿佛一场盛大的交响乐,那么重、那么动听,深深切切地灌进灵魂里去。   她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骨碌碌地转着,活脱脱一只成了型的猫。   而雨水……仿佛要落进她的眸子里。   “影,等等我好不好?”   “有一天,我想和你一起浪迹天涯、形影不离。”   “抓到你了。”   那一眼,世界黯然失色。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_(:з」∠)_   _(:з」∠)_   好大人不出场,你们就少留评的态度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嘤嘤婴。   没有什么高大上的再遇,也没有逼格很高   _(:з」∠)_但是我觉得就是这样的,大概在我的脑海里有那么样的画面,我却描述不出一分一毫   一下子就词穷了艾玛……【捶地】   所以……   =-=你们真的不给真出来么!真的不出来么!   让朕感受一下你们的热情嘛!!!【挠屏幕】嘤嘤婴【把毛茸茸的爪子贴到屏幕上去】 ☆、章零七 捕捉影子的女孩   〖她有一个影子,有着比太阳还要耀眼惊艳的光芒。〗   世界在发光是什么感觉呢?   人发光,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零璃伸出手去接雨水,她没有撑伞,独自一人在雨里又是蹦又是跳。   尽管她一直不是很喜欢下雨天,会看不到星星。不过今天她的嘴角却一直扬的很高,像是要咧到耳后根去,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轻松欢快地心情,就连眼睛下的黑眼圈也掩饰不住她兴奋欢愉的精神状态。   一把伞突然在她头顶上出现,伴随着一个温柔的嗓音,“怎么不撑伞呐?”   零璃慢慢地扬起头,在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扎着双马尾的清纯少女,大概十四五岁的模样,比她大两三岁,身高却高出了一大截,带着灿烂纯真、善意满满的笑容,举着伞站在她身后。   少女对她笑着说:“淋雨的话会生病的哦。”   “你好。”零璃软软地笑,人畜无害,“我没有雨伞。”   “你是回家吗?我送你回去吧。”少女温柔地说。   “我回家。”不知想到什么,零璃的笑容此刻格外灿烂,“快要到了。”   “我是九轩葵,也住在附近。”名为九轩葵的少女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不过我先送你回去吧,你家在哪里?”   “我是零璃。不用麻烦啦,我要到了——就在那里。”零璃抬起手往朦胧的雨中指去。   九轩葵的视线随着零璃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并没有在烟雨朦胧中辨认出零璃所说的是哪一座房子。   “谢谢你。”零璃扯了扯九轩葵的裙子,九轩葵似乎受到井下,不自然地向后退了一大步,但是手中的伞依旧稳稳地撑在零璃的头上。“……”零璃眨了眨眼,一把抓住九轩葵的手,将口袋里掏出来的糖果放到她手心,她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九轩葵完全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谢礼。”   九轩葵愣了愣。   “心情不好就吃颗糖果微笑起来吧。”话应刚落,零璃已经在雨里跑出去好远。   九轩葵担忧地看着零璃在大雨里跑着跑着突然绊了一跤,眼见着就要摔在地上,“小心——”她忍不住叫道。   但是零璃竟然伸出一只手在地上一撑,完美的前空翻落地。   她又转回头冲九轩葵招了招手,笑眯眯地跑远。   而九轩葵望着零璃欢快跑去的方向,不确定地环顾四周,喃喃自语,“我记得那里……只有一座鬼屋。”她手中的糖果还带着一些温度。   她望着零璃的背影,隐约从她身上看到了漂亮的光芒。   厄运灵能力者啊。   零璃眯着眼睛笑着想,好像被她触碰就会招致一些厄运呢。   如果被人发现,又是一个怪物的存在吧,笑容却很灿烂善良,也就是说没有被发现吧,或许从小就学会了要躲避和人的任何接触。   她歪了歪头,眸子通透明亮。   本身带有的力量越强大越不为世人所容,她能在人群中成长起来真是坚强。   她想起几年前在恐山遇见的那个和她约莫同龄的女孩子。   恐山安娜?   零璃想了一会儿才从脑子里捕捉到那个有着一头柿子一样发色的女孩子的名字。   那个女孩子可不喜欢人群,差别与异能让她恐惧着自己的力量,也厌恶着给他人带来不幸的自己——不过她们招致的不幸也不一样、能力也不一样——大概是背负的力量越强大,越心地善良柔软的人就越痛苦吧。   给别人带来痛苦,正是对善良之人的最大折磨。   不过最痛苦的,还是被当成怪物而被排斥、讥讽的日子。   零璃望着雨、歪着脑袋站了一会。   所以,怪物能有一个家是很棒的是不是吗?她忍不住弯着眼睛笑。   她要回家了。   对呢,她要回家了,她有一个家了。   从今天起——连续两个月多不眠不休的生活让她终于攒够了钱买下了那座传闻中的鬼屋——噢混蛋奸商,明明是无人居住的鬼屋,偏偏占着位置好、规格大、建造精良而死活不肯松口降价位,宁愿空着给人观赏也不卖——幸亏没人买,就算两个多月过去了,鬼屋依旧声名赫赫无人问津。   无人问津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这鬼屋的原主人如何隐瞒消息将其多次脱手,但凡是住进房子的人甚至没机会坐一坐沙发、躺一躺床就莫名其妙地病倒,一副鬼上身的德行,甚至原主人还考虑过把它直接铲了,可惜他有这个想法的那天他就莫名其妙地做恶梦。最终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久而久之,它自然是声名显赫、无人接手。   在一大圈的别墅区里有一座始终卖不出去的房子也是很奇怪的事。   而且整整十四年都这样呢,原主人早就放弃它了。   零璃也并没有通过撒娇卖萌剪刀手让那奸商松口压价。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流露出太多要购买这座房子的意味,一副随时可以找别的房子的模样,为了防止被坐地抬价,零璃也是很努力的呢!   零璃笑眯眯地想着。   她终于成为这座别墅的真正主人,为此她高兴地用剩余的钱让白鸽给附近的街坊邻居送了好多价值不菲的礼物来庆祝乔迁之喜——包括那便利店店长和收银员小姑娘还有书店的老板——事实上,零璃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送,还在里面偷偷地放了庇佑平安的保护符,她总有一种其实很多年前她欠了那些普通人好多的感觉。   银币街2-11号——零璃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决定是它了。   有点儿像是成双入对的意思,零璃弯着眼睛想。   就像是一见钟情,零璃尤为喜欢这个房子的名称。   虽然零璃到买下它的今天之前都没有去亲自瞧一眼那座听说很棒的别墅。听墓地里的幽灵说,那座院子里在建好的时候是没有樱花树的,那也不是别墅原主人种的,人类对鬼屋怕得要死,哪里有人会有心情去布置。   樱花呢。   零璃这两个月里每听说一点和银币街2-11号相关的事就充满了动力去完成委托——还有什么能比让自己拥有一座房子更兴奋的事?——因为那里以后可是家呢。   她蹦蹦跳跳地踩着水花,往她的家走去。   她的家,听起来真不错。   她停下来想了一会儿。   零璃点着连绵不断的雨水微笑起来。   每一滴雨都在她的指尖散发出温柔的水蓝色光点。   他们的家。   零璃又往前跑了几步一下站住了。   世界在发光是什么感觉呢?   大概是、仰起头毫无畏惧地直视太阳时的感觉吧。   零璃望着白灰色院墙上挂着的门牌——银币街2-11——越过墙,她望见了院子里的树,再远一点是哥特式的别墅,在雨天里着座宅院如此安静仿佛在等着谁。在望着那深幽的窗户时,零璃隐约听到雨声里如若喟叹的声音——“好久不见。”似乎很久以前她曾这么说——“我们一见如故。”   她一下子僵住了手脚,零璃不知道为什么。   望着这座房子的时候零璃有一种在直视太阳的感觉,仿佛在世界在发光。   天色阴沉,她的世界却格外明亮。   她轻手轻脚地将手放在铁门那复古的花纹上。   深绿色藤蔓缠绕在黑色金属大门,也只有它证明已经多年无人推开这山门。零璃的心跳很快,有种怀里小鹿乱跳的感觉,还有一种奇妙的心虚的心情,就像是离家已久的孩子愧对于担忧着她的家人的那种厚重心虚感。   她终于一把推开了门。   迎面而来的风鼓鼓地吹起她的发梢。   空气里猝然出现的灼然触感气势强悍地将这场冰冷冷的雨挥开了。   零璃吃惊地扭过头。   人发光,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少年的出现太过突然,他从巨大的红色手掌中跳了下来,速度那么快,仿佛移动的光源,几个晃眼就已经出现在零璃的眼前,而零璃不自觉地向他走去,在雨中狂奔,那么的迫不及待、跌跌撞撞。   她捕捉到了一双黑如玛瑙的眼睛,纯粹、深邃。   大脑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像是拼图一般凑在一起,那个她深深喜欢着的、深深爱着的少年——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火焰的少年、有着世界上最温柔的笑容的少年、有着世界上最孤冷的寂寞的少年、有着世界上最干净的少年……最喜欢星空的少年。   那个叫麻仓好的少年。   所有的只言片语在他出现的这一秒黯然失色,尽数崩裂。   唯有他微微笑着的样子占领了她的全部灵魂。   眉目惊艳、耀眼如斯。   零璃朝他狂奔而去。   在这阴沉沉的天空里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太阳。   “抓住你了。”麻仓好双手将她揽进怀里,唇角的笑容温和而柔软。   仿佛从天的另一端抵达她的耳畔的嗓音在这场大雨里动听得让她的心脏几近融化,“我的小怪物。”   零璃抓住他的披风一角,大哭出声。   她哭得那么用力,就如这场雨,那样稀里哗啦地下着。   她看见了那个夏天,立夏刚过没多久,绿树浓荫深处长,花红柳垂蝉初鸣,清风拂面;看见夏天的夜晚,夜风清凉,星光暗淡,雾气迷离。   她看见了他从天而降,在火光里瘦巴巴的,只是一个脆弱的婴儿。   她看见了她偷偷去便利店和书店里借着灵体之便偷东西。   她看见了他一身奶粉却神色沉静地瞧着她,完全不见半分尴尬。   她看见了她开始学做衣服,趁着他睡觉比划他的身高和三维;开始学做饭,厨房里总是传来各种奇怪的爆炸声。   她看见……   阴沉沉的大雪那一端,他对她叫道:“璃。”   她却摇了摇头对他微笑。   他们在客厅里看电影吃爆米花,结果她引发了枕头大战;他越是长高就越喜欢拍她的头嫌弃她做的咖喱饭难吃,还带着糊了的味道;她穿针引线做出的第一件衣服差点被他当成了一条抹布;他踩着地图,俨然一副征服世界的表情被她嘲笑了很久;他们背靠背坐在屋顶上观测星象,最后她数着星星睡着了。   他们去北欧瑞典踩极圈,去英国伦敦图书馆看书,去澳大利亚的黄金海岸堆沙。   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他都牵着她的手慢慢走过,他总是那样温温和和地笑,让人瞧不出心思,而身量越长越高,从皱巴巴的包子长成笑容温软的孩子,她终究还是错过了他长大的时光,指缝里溜走的岁月里,他突然变成了挺拔的少年。   再多的记忆也弥补不回她丢失的这一切。   零璃越哭越大声。   不是委屈、无关痛苦,只是这一刻她怎么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仿佛要将连绵在雨里的思念在这样的哭声里传达。   多少年了,她未曾再看到他的笑容。   “爱哭鬼。”麻仓好将她的脑袋重重摁进怀里,小声地说。   这不是麻仓好第一次看她哭,但她从来都是扁着嘴红着眼圈一副被欺负的模样来骗人,从来不会这样痛痛快快哭得像个傻子。   璃是一个狡猾如猫的女孩子,笑容欢畅、无忧无虑。   “你才是——爱——爱哭——鬼——”零璃抽抽噎噎地说。   “胡说,我从来没哭过。”麻仓好挑起眉梢。   “那也不是——不是我——”零璃哭得打嗝了。   “把我的披风擦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洗干净哦。”麻仓好笑出声了。   “我洗就我洗——”零璃吸着鼻子慢慢地说,“你笨死了,都这么多年了还不会洗衣服,竟然还敢嘲笑我。”   “谁说我不会?”麻仓好笑眯眯地说,“比起你每次都煮糊的咖喱饭,我比你进步大多了。”   “那你的衣服呢。”零璃戳着他的胸口细细说,“只披了一件披风,骗谁呢,就算你穿了裤子我也不会相信的。”   麻仓好望了望天空,阴雨绵绵里唇角轻轻巧巧地弯起一个弧度。   “那你就别到处跑了,还是先把我的衣服洗了吧。”   良久,埋在他怀里的女孩闷声回话。   “好。”   人发光,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就是、你对我微微一笑的时候的感觉,比太阳的光芒还要惊艳耀眼。   再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也是如此。   “就算你只哭这一次也是爱哭鬼。”   “我才不信你没哭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心好痛,电脑竟然突然蓝屏了   _(:з」∠)_稿件就这么损坏了!   我!需!要!冷!静!思!考!一!下!人!生!   QAQQQQQ简直不能忍!   _(:з」∠)_今天推迟了一个小时不好意思!   _(:з」∠)_话说我突然在隔壁《桃花债》收到新的长评,艾玛好感动!   _(:з」∠)_明天的更新应该是照常六点,卧槽我看到十八点中一个十九点这是多么折磨强迫症的事!   _(:з」∠)_算了,强迫症什么的,从章节错别字就无法避免了   _(:з」∠)_好吧,还是挠挠屏幕等你们的评吧,PS求收藏嘤嘤婴! 卷四:罗睺的命盘 ☆、章零一 做咖喱饭的第一步   〖人类的谎言随着时间早已深入骨髓,但她的灵魂却从来不会欺骗他。〗   麻仓好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蒸腾的热气漫过他的眼眸,他望着窗外,纯黑色的眸子微微闪烁,似温柔似深沉。   黑影从院落里一闪而过,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神色温和又冷淡,危险的金红色火焰在雨中嘭的炸响,不轻也不重,只有那重重的杀机将那黑影一瞬绞碎,燃烧干净。   这一切发生太快,只有十几道碎裂的符咒从空中飘洒下来。   而符咒也很快在火焰中燃烧殆尽,连些许的灰烬都不曾洒落在院落。   “真是多的让人厌烦。”麻仓好低声说,冷淡的口吻里说不出是不屑还是傲慢。   “影……?”困倦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   麻仓好朝他身侧伸出一只手,很快,一个脑袋压到了他掌心上。   “睡醒了?”他笑眯眯地说。   “饿了……”零璃在沙发上蜷缩着蹭了两下,才含含糊糊地说。   “哦,饿醒的。”麻仓好了然地挑了挑眉,指尖微微搔动她的下巴,像是挑逗一只睡眼惺忪的猫,“你这是几天没睡了?”她就靠着他那样站着在门口睡着了,一如八年前那副随时随地闭上眼、一下就睡不醒那个灵体。   零璃伸出手一把揽住麻仓好的腰身,含糊地打了个哈欠,“不知道。”   麻仓好任由她半个人都爬着靠他身上来,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语气也很浅淡,“三天才睡一觉,你是当我听不见了吗,要我提醒你你睡了多少天吗。”   “……”零璃爬了半天也只是把头枕在他腿上。   听见麻仓好的话她不高兴地扁了扁嘴,“你又听我在想什么。”   麻仓好并不在意,他偏了偏头,似乎注意到什么,“你什么时候能听到的?”   “……”零璃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澄澈的眸子柔软地注视着他,一脸无辜。   麻仓好抽出手将她耳侧的头发抚顺,语气清浅,“转生前并不具有这个能力,所以,是这个身体具有的力量吗?”他弯起眼,让人看不出情绪,“看来你所转世的地方并不比麻仓家弱,所以,八年来都去哪里了?”   零璃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笑眯眯地说:“在世界各地。”   “……”麻仓好盯着她看,最终将茶杯放下了,“你不是说饿了吗?快去做饭。”   “不要。”零璃鼓起脸,像极了圆鼓鼓的包子。   “那吃什么?”麻仓好挑起眉梢,他用手点了点她鼓起的脸颊,“就算你现在长得跟包子一样,也不是能下口的食物啊。八年了也没见你长高多少。”他斜眼打量着她的小身板,瘦瘦弱弱的,和八年前一样细胳膊细腿,这样羸弱的身体仿佛是生了大病,而苍白的肤色和眼下的青黑都更是显得她病弱不堪。   即便她睡了一觉也没能让她精神更好。   麻仓好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唇角依旧带着笑意,神色若有所思。   “你以为你是食人兽吗?”零璃打断了他的思绪。   “遇上了?”麻仓好反问。   “在东京遇到的数量尤为多。”零璃乖乖地说。   “只是一种区别于普通人类、捕食人类的亚人类物种,算不上兽,食人兽这种说法也不对。”麻仓好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说,“正如通灵师独特的体质,他们的身体成分大概也有哪里与普通人不同,而正如通灵师借着与灵魂的共鸣在独特体质里产生的精神力量,即巫力,他们体内不一样的部分也可以产生他们的力量。”   零璃认认真真地听他讲话,并不插口。   “要仔细说,妖魔鬼怪的分类更适合他们,毕竟妖怪的妖力与他们的能力产生更为相似,属于本体的力量。”麻仓好弯起眼睛,对于这些事极为了解,“而通灵师的力量却来源于灵魂与自然的沟通,参与了其他灵体的力量,通过媒介实现,想必这几年的修行你已经足够了解。”   “超灵体。”零璃竖起一根手指。   很快她又歪着脑袋问:“就跟吸血鬼一样?”   “唔,”麻仓好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吸血鬼以人血为食,他们以人肉喂食,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如此。食物链单一,某种意义上是生存的致命伤,不过由于人类繁衍数量过大,他们暂时不用担心食物缺乏;但同样的,人类的庞大数量也是对他们生存的威胁。”他的唇角弯了起来,“战斗力不弱,不过相比起一直在历史上有据可考的吸血鬼,他们出现的却比较微妙。”   说到这里,麻仓好似乎想到了什么,面露沉思。   “说起来,通灵师的特殊体质对他们来说难以下咽来着。”零璃挪动了一下脑袋,小声地嘀咕,“但是他们依旧会捕食通灵师。”   “……”麻仓好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零璃眨了眨眼,眸子里满是无辜。   麻仓好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轻声说:“八年了。”   零璃没动。   麻仓好微微眯着眼,噙着淡淡的笑容。   温柔而浓重的杀意从他身体里弥漫了出来,像是利刃一般指向零璃,他面容上却始终温润如玉,黑眸里如若星光闪烁。   零璃依旧没动。   “璃。”麻仓好轻声地叫。   “我在。”零璃被他捂住的眼睛眨了眨,眼睫轻轻颤动,仿佛蝶翼轻轻抖动。   这种触感在手上并不明显。   但是麻仓好却笑了起来,眉眼温柔。   八年的时间会遇见什么?   八年的空白会改变什么?   大概,这是连他也不知道的事,正如这一千年的空白,他也不知道她和千年前的人还是否是同一个人,更不知道……   她遇见的人、她经历的事、她的所思所想……人因际遇而改变。   世上并没有不会变的人,她不再是那个所有事都只围绕着他的璃,他也不是过去的自己。   麻仓好低下头,靠近了她被手掌压住的眼睛,仿佛落下亲吻一般贴在手背上。   窗外的雨声在这一刻似乎格外的大。   “欢迎回来。”他轻声说,柔软而好听,唇角却似乎有些不怀好意,“还有,你心跳声大的快震破我的耳膜了。”   零璃整个人都像是炸开了的水壶,红晕从耳尖一直漫到脖子,坦率得让人暗笑不已。   但即便如此,她也任由他捂着她的眼睛一动不动。   改变了什么……   唯一不变的还是这颗跳动的心脏、这个身体里的灵魂依旧只属于他。   那么安静,那么相信,那么依赖。   她从来、只有他。   心是不会骗人的,灵魂也不会。   “我饿了,璃,你真的不做饭吗。”麻仓好松开手,靠着沙发笑眯眯地说。   “……”零璃眨了眨眼,考虑了一秒。   “你是不是不好好吃饭才长不高的。”麻仓好揶揄她。   “……你才没有好好吃饭!明明你看起来比我糟糕多了。”零璃像是突然被戳中了痛脚,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削瘦的身体,紧接着她真的注意到这个问题,不高兴地皱着眉头,“身高和体重似乎不太对。”她迅速地窜起身,蹲在麻仓好面前,摸摸手臂又掐掐腰,他的肌肉是完美成块的,但是瘦的不可思议。   零璃突然注意到什么,两只手往他的腰上一握,“影,你这是——”她严肃地抬起头,“小蛮腰么?!”   “……”麻仓好的神色一顿。   他的两只手往她的脸上轻轻一拍,捧住她的脸。麻仓好唇边的笑容温温和和,如温玉一般让人着迷,“你在说什么呢。”   “影的体重才三十八点六千克,明明身高都有一米六五了。”零璃精准地说,“咦,影是A型血的吗,我是AB哦。”   麻仓好的眉间微动,“你的持有灵。”   他用自己的手点了点另一只手的手背,水蓝色的光泽从他指尖蹦了出来,只有米粒大小,正是这个借着零璃的巫力悄无声息地探索了他的身体。   “哦,这可是个不错的持有灵。”   麻仓好看着那个米粒大的东西贴进零璃的皮肤就消失不见了。   “巫力也长进了。”   零璃眨了眨眼,“啊。”她小声地说,捶了一下手心。   “我把星雨和星恋忘记了。”她扬着脸无辜地说。   麻仓好盯着零璃看了一会儿,“你的持有灵,和……?”   “嗯。”零璃笑眯眯地点头。   “……”麻仓好像是有些无奈,唇角却挑起,“你知道?”   “嗯。”零璃再次点头。   麻仓好考虑了一会儿,“随便你吧。”他打哑谜似的说着,将她拉了起来,“走啦,去把你的持有灵找回来,正好雨停了。”他望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天色,夜晚快要降临了,“临时找一个可不是那么容易,星星就要来了。”   “我饿了。”零璃无辜地说。   “你又不肯做饭。”麻仓好牵着她往外走。   “那你要吃什么?”零璃拖着他的手不肯走,“吃饭啦,我饿了。”   麻仓好偏头想了想,“咖喱饭。”   “……”零璃一脸纠结地盯着麻仓好,仿佛在说你不是跟我说笑吧。   麻仓好肯定地点头。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东京一家大型连锁超市。   麻仓好捡起一个被奔跑的小孩子弄掉在地的苹果,面不改色地放回货架上。   “我以为你要买咖喱。”他对正在比较两个洋葱的零璃说。   “要的。”零璃头也不抬地说,将洋葱放到篮子里,又开始挑土豆,“还要买米、买鸡肉、买调料……”她考虑了一会儿,才扭过头,“还有锅。”   “……”麻仓好看着她,微微挑起眉梢,“锅?”   八年了,很多东西都要换新,家里根本没有食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总不肯能凭空变出一分咖喱饭。   “所以,你口袋里的日币是你三天睡一觉的原因?”麻仓好看着零璃将土豆和胡萝卜都放进篮子里才慢慢问。   “……”零璃稍稍眯起眼,提着购物篮子走到他身边,“所以,这些年——没有钱的日子你是怎么度过的?”   “你以前照顾我的时候也没有钱。”麻仓好说。   “……”零璃语塞。   所以那时候她一直借着灵体之便偷了附近不少的东西,为此,她在八年后给每一户被她打扰过的人家都送了珍贵的礼物。   “所以尊贵的未来王麻仓好大人,其实是个小偷?”零璃笑眯眯地问。   “你觉得呢?”麻仓好双手抱胸反问。   “我才不信。”零璃看了一会儿水果的架子,气哼哼地回答。   他那些伙伴里肯定有能够解决钱财问题的人,相比起她这些年为财政赤字而奔波简直不要太轻松。   “苹果还是橘子?”零璃一手举一个。   麻仓好的目光却落在她一同举起的篮子上,似乎在想什么。   “不行。”零璃刷的把篮子藏到身后,一眼看出了麻仓好的意图,“用超灵体会引起骚乱的,超市人太多了,我还有很多东西没买。”来往的人群看了几眼在一起说话的两人,因为两人的年龄而有些吃惊,但很快就去买自己的东西了。   “苹果。”麻仓好最终说。   零璃弯起眼睛,把橘子和苹果都放了进去,还一连串放了香蕉、草莓、车厘子……   “……”麻仓好斜睨着她,却没有说什么,转身往另一边的货架走去。   他的目光落在货架那些盒装牛奶上,像是在审视。   “最近的水果还是很贵呢。”零璃比划着水果架子上的价格牌。   “龙那家伙到现在还没醒,安娜的脾气大了不少啊。”   “因为最近没有吃到煮的好的晚餐啊,安娜吃龙做的饭都习惯了。”   “相比起龙做的豪华大餐,我们做的确实不怎么样啊。”   “没能吃到龙做的晚饭我也觉得很遗憾啊。”   “每次都要做二十五次才能让她满意真是太痛苦了。”   “是啊……”   交谈的声音从货架拐角处传来。   零璃怔了怔,歪着脑袋,盯着货架那头。穿着衬衫和休闲裤、踏着木屐的少年和一个矮小的少年慢慢地转过弯来。   “璃。”麻仓好左右手各拿着一种牛奶,“你要——?”   他的目光落在面带笑容、形容散散的少年身上,黑眸中深沉而可怕,让人难以辨认。   两个同行的少年站住了,微微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发现我的数学连小学水平都没有了   _(:з」∠)_感谢你们没有吐槽我混乱的章节   _(:з」∠)_话说你们猜好大人平时口袋里有没有钱【喂】   _(:з」∠)_话说,我觉得居家逛超市的好大人想象一下就觉得很萌呢   话说我今天突然发现我的卷名写错了艾玛! ☆、章零二 煮咖啡的第二步   〖心平气和的沟通、相互理解才会露出豁然开朗的微笑。〗   “……零?”麻仓叶不确定地叫道。   零璃歪着脑袋,盯着穿着简单的少年。   略带泥污的衬衫、随便外披的外套和折起裤脚的深绿牛仔裤,普通到不能不能再普通的木屐让人怀疑他会不会感觉冷,和几年前一样简单又清爽的形象,唯一和过去有所不同的大概是脖子上带着的三颗犬牙相连成的项链。   “啊,叶。”她迟钝地地叫道,亮晶晶的眼睛弯了起来,“好久不见。”   “但是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麻仓叶比她还要迟钝,他比划着零璃的身高慢吞吞地说,“看上去一点都没有长高啊,我还以为看到你妹妹什么的。”   “……”零璃飞快地眨动眼睛。   一拳。   麻仓叶被零璃正面揍倒在地。   一旁的小山田万太瞪大了眼睛。   这力量、这速度、这暴起一击——为何看着那么眼熟呢?   零璃笑眯眯地舔了舔唇,“叶,你也没什么变化嘛,怎么感觉比原来还弱?”随即她朝小山田万太招了招手,“晚上好,小山田同学。”   “咦……?”小山田万太看了看倒地的麻仓叶,又扭过头来瞧零璃,“零同学?”   “下手真重啊,零。”麻仓叶捂着额头说。   过了十秒后,麻仓叶和小山田万太同时迟钝地反应过来:“你们认识啊。”   十五分钟后,他们去了超市不远的一家咖啡店。   “原来班里那个万年空位是你的啊。”麻仓叶感慨着说,“想不到时隔多年,你竟然会和我来到同一所学校。”   “原来零同学也是通灵人啊,还和叶那么早就认识了。”小山田万太也感慨。   “我也没想到叶会转学到森罗学园,否则一定去迎接你呀。”零璃笑眯眯地说。   麻仓叶歪了歪嘴角,“说笑吧,我六月转来的,你一次都没去过学校。”   “因为上学很无聊啊。”零璃趴在桌上,用手指托着下巴看着从玻璃外提着一塑料袋东西慢慢地从对面的超市走来的少年,“所谓学校难道不是提供学生需要的教学内容,并使学生接受教育成为社会有用之人吗?我即使学习了他们所说的物理学、生物学、经济学,我也不会对这个社会有任何贡献的,而且那些东西对我的人生也没有丝毫的用处。”   “……”小山田万太的眼角一抽。   对于热爱学习的小山田学霸来说,这种思想是不能理解的。   “哈哈哈——”麻仓叶却笑了起来,“你这么贬低自己,还不是因为觉得写作业和参加考试太麻烦了。”   “不,是早起太麻烦了。”零璃竖起手指摇了摇。   “上课时间不是很早啊。”小山田万太弱弱地说。   “可是我要睡到中午。”零璃理所当然地说。   “……”小山田万太无语地看着零璃。   麻仓叶耸了耸肩,“那么,你要找的人,就是他?”   “嗯。”零璃弯起眼睛,笑意从眼角泄露了出来。   哪怕夜色这么浓,灯光那么亮,也挡不住她眼角的明媚。   “真好啊。”麻仓叶的笑容里满是为他的友人达成心愿的高兴。   “我也觉得。”零璃望着那个长发少年,神色专注又柔软。   “麻仓好?”麻仓叶问。   “麻仓?”小山田万太怔了怔,又瞧了一眼那个推门而进的少年一眼,“他长得和叶你好像啊,是你的亲戚吗?”   “这么说起来,好像是有一点像……”麻仓叶迟钝地说。   “因为是你双胞胎哥哥啊。”零璃托着腮笑眯眯地说。   “!”麻仓叶和小山田万太脸上同时出现了感叹号。   麻仓好刚刚好走到他们的位置边上,在零璃的旁边,也就是麻仓叶的对面坐了下来。   “……”麻仓叶僵硬地扭过头,和麻仓好对视上了。   他立马扭过头去看零璃,像是在确认她的神色是认真的。   零璃笑眯眯地点头。   “……”麻仓叶再一次僵硬地对上麻仓好的视线。   尽管因为气质的差异,外人根本不会把两个人联想到一起,但是这样近看的话,除却长发与短发的差异,其他跟照镜子没差啊——所以零璃所说的双胞胎好像并不是不能理解,而且零璃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其实麻仓叶完全接受相信了——好像一旦接受设定,怎么看都觉得两个人长得很像啊——不过为什么有一种对方是被细心对待的精致少年,自己是懒散粗老汉的奇怪错觉呢……   麻仓好挑了挑好看的眉梢,不紧不慢地说:“看来干久和叶明还没有把你身为麻仓家子孙的使命告诉你呢。”   “……”麻仓叶纠结地皱起了眉头,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并不是麻仓好口中所说的使命。   “虽然我也喜欢叫爸爸和爷爷老头子,但是直呼其名也不太好吧。”   “……”麻仓好怔了怔,神色却很平静,“所以我应该称呼他们父亲大人和祖父大人?”他的嗓音实在是太过温柔,温柔到让麻仓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硬是从中听出了一种深刻的不屑和嘲讽。   麻仓叶这一回认认真真地望进了麻仓好的眼睛里。   那双眸子,漆黑、深沉,宛若黑曜石一般璀璨。   但是很冷漠。   “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双胞胎哥哥。”麻仓叶一改往日的懒散,认真地说。   即使这双眼睛再怎么溢出温和的笑意,也难以融化那其中的坚冰。   “……”麻仓好平静地注视着他。   他像是第一次正视眼前的和他相似的少年。   渐渐的,麻仓好唇角轻轻扯动,扬起一个恍如日月的笑容,温和又冰冷,“可惜他们应该不愿意我这么称呼,毕竟……”他顿了顿,仿佛在观察麻仓叶,语气清浅,“他们可是一直都很想杀死我。”   “……”麻仓叶半晌没有说话。   小山田万太脸上更是满满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零璃捧着一杯牛奶对意欲插话的小山田万太竖起了一根手指,笑眯眯地摇头,“我想买章鱼烧,小山田同学可以陪我去吗?”她指向不远处的摊子。   小山田万太愣了愣,仔细地瞧了麻仓叶和麻仓好一眼,像是在征求麻仓叶的意见。   麻仓叶点点头,起身让出位置,麻仓好也同样让零璃走了出来才再次在位置上坐下。   他们俩很快走出咖啡厅。   小山田万太时不时地回头看,满脸担忧。   “让他们单独谈谈吧。”零璃要了两份章鱼烧,端到小山田万太面前,笑容灿烂地说,“他们可是十三年没见面的双胞胎兄弟呢。”   “谢谢。”小山田万太接过零璃递来章鱼烧,同时不忘问,“他真的是叶的哥哥。”   “如假包换。”零璃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章鱼烧说。   小山田万太又远远瞧了一眼他们,“他们为什么十三年没见……叶今年也才十三岁,那个……麻仓君是从小就……”他做出了即为合理的推测。   “嗯,一出生就离开麻仓家了。”零璃咬了一口章鱼烧,烫的直呼气,但她的眼眸却垂了下来。   “为什么?”小山田万太不能理解。   “……”零璃安静地吃着丸子,并没有回答。   小山田万太也安静了下来,“对不起。”他小声地说,“我并不是恶意的,也没挖别人痛处的意思。”才婴儿就离家这种事想想就知道不是别人愿意说的事,更何况那个麻仓好还说麻仓家一直希望他死这种话。   “嗯,我知道。”零璃笑了笑。   “……”小山田万太将牙签插到丸子上,神色依旧担忧。   “叶能看到灵,你不怕吗?”零璃很快把一份章鱼烧吃完了,她又去要了第二份,回来坐在路边的护栏上,“你只是普通人类吧。”   “有什么好怕的,我也能看到。”小山田万太说。   零璃歪了歪头看他,“但是你并不具有与通灵师的能力,只是眼睛比较特殊。你不害怕吗?”她伸出一只手,手心里聚起水,一瞬化为锋利冰刀,“这种异常的力量。”   “喂,这可是人群,被看到怎么办。”小山田万太连忙抓住零璃的手。   “你好奇怪。”零璃笑眯眯地说。   “什么?”小山田万太有些疑惑。   “你长得好矮,是因为基因吗?”零璃说。   “……”小山田万太无语地看着零璃。   零璃心情愉悦地吃着章鱼烧,好像什么都没有说的无辜模样。   一般人都是恐惧异常的力量的,少数人的这些异常就是怪物的标志,不能被合理化接受的超常力量,就算并不恐惧也会对这种力量有所想法。   但是这个矮小的人类少年却对这些力量丝毫没有感觉,心中更没有丝毫起伏。   好似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东西——眼见一切都为真实、皆为平常——如若不知,不过是自己孤陋寡闻。难怪是麻仓叶的朋友,有自己的主见、思想、判断,不受外物和他人思想的干扰,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心,小山田同学有着奇怪又独特的灵魂呢。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能赌让他知道……   零璃咬了一口章鱼烧,又被烫的直呼气,目光却安静地隔着玻璃落在麻仓好身上。   她一点也不想让麻仓叶的朋友对他产生丝毫恐惧的心理,尤其是……   因为灵视。   “没错,我是麻仓叶王。”坐在咖啡店里的麻仓好单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说,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谁。   但是他对面的麻仓叶立马就抬起头,“……”   “嗯,我听得到。”麻仓好再次回答,温和的面庞让人感觉不到恶意和杀意,反倒如玉一般动人。   麻仓叶依旧保持沉默,但是脸上并没有极为吃惊。   “在零离开后,我查过很多史料记载……”麻仓叶终于开口,他的声线淡定而从容,仿佛是在讲述最平淡不过的故事,“很可惜,关于千年前,麻仓家对麻仓叶王的记载已经皆不可考,一开始只是希望能在遇到零的时候提供一些她需要的信息。之后的事情就变得有趣了……”他微微偏着头瞧着窗外而不是和麻仓好对视,“我从股宗那里听说了更为详细的故事,也从五百年前史料中得出了另一些东西。”   “……”麻仓好的眉梢微动,并没有说话。   “零走之前问我,胜利者书写的历史是不是正确的。”麻仓叶看着玻璃窗外人来人往,那样轻松的姿态,那样平淡的神色,那样温柔的嗓音,“我无法得出答案,也不曾向爸爸或者爷爷求证过,但是我遇见了安娜。”   麻仓好神色平静。   “那个瞬间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麻仓叶转回头,对着麻仓好微笑起来,“你喜欢听音乐吗?”尽管是相似的面庞,表达的同样是笑容,他从唇角到眼睛的弧度都带着暖洋洋的感觉。   尽管麻仓叶语焉不详,麻仓好清楚地得到了麻仓叶话语中的意思。   麻仓好端详着麻仓叶。   他并不是第一次端详麻仓叶,从他只有五六岁大的时候他就偷偷去出云见过这个形容懒散的小子了,而之后在东京他也隔着老远观察过这个所谓的双胞胎弟弟。而在他的印象里,麻仓叶一直都是这样轻松自在、无忧无虑的模样,就连面对敌人也是笑的格外惬意。   轻松惬意的笑意仿佛是融在麻仓叶那双柔软的眼睛里。   那样的眼睛澄澈似一潭见底的湖水,天真且幼稚,难以置信这是他的双胞胎弟弟,那个被称为鬼之子而长大的男孩,而麻仓家似乎忘记了教育这个孩子一些东西。   “不,我喜欢作曲。”麻仓好慢慢地说。   “好厉害,我只会听,让我写是完全不行的。”麻仓叶坦率又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   “从智商上就有差别。”麻仓好唇角微扬,语气颇有些恶劣。   “哈——?”麻仓叶无力地拖长了音,也耷拉下了脸。   麻仓好将桌上那杯零璃早就为他点好的咖啡慢慢地喝完,才不紧不慢地说:“实力上也让我怀疑你能不能通过大赛预赛。”   “还没开始呢喂。”麻仓叶更加无力,显然很明白麻仓好所说的大赛是什么,“就算你是千年大阴阳师转世,实力强大,也不用一开始就判定我失败吧,好歹是哥哥呢。”   麻仓好的眉梢挑的更高,“毕竟最后的王座只有一个,你也不能要求我在你这么弱小的时候不打击你。”   “哎,压力好大。”麻仓叶伸了个懒腰说,“和千年前转世的大阴阳师战斗,还是自己亲哥哥。”   麻仓好并没有从麻仓叶的口吻哪怕心底听出一分一毫的紧张。   他站起身,拎起那一袋子零璃购买的东西,“以你现在的状态和实力,还没在比赛中遇到我就已经被淘汰了。”   麻仓叶耸了耸肩,笑眯眯地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麻仓好往店外走去。   “如果你说的是麻仓家必须消灭麻仓叶王的使命……”麻仓叶坐在原位慢慢地再次开口,他说的声音并不大,但他知道麻仓好能听到。   “……”麻仓好的脚步只是一顿,径直推开了店门。   零璃端着新买的一份章鱼烧扑了过来,“这个章鱼烧味道不错。”她舔着上唇,笑眯眯地说,语调上扬,“这份是你的。”   “你吃了几份了?”麻仓好看了一眼她献宝似的凑上来的章鱼烧。   “五份。”零璃坦然地说。   “你是打算等下糊掉的咖喱饭都给我吃?”麻仓好被零璃塞了一嘴的章鱼丸子,瞥了一眼零璃说。   “我还没吃饱。”零璃认真地说。   他们往街上走,麻仓好身上荡开的热浪让人惊慌,空气里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起火焰。   但是他只是牵着零璃往一个方向走去,任由零璃往他嘴里塞章鱼丸子。   “叶。”小山田万太迈着小短腿向走出咖啡店的麻仓叶跑去。   “啊,麻烦大了,我们今天好像多用了些钱付咖啡。”麻仓叶摸着脑袋说,“可能会被安娜骂的很惨。”话虽这么说,他望着麻仓好和零璃的背影慢慢,带着微笑。   “……”小山田万太只能干笑。   “万太,”麻仓叶突然叫道,像是有些迟钝地问,“他真的是我哥哥吗?”   “这个……”小山田万太扬起脸去看麻仓叶的表情,他并不能完全解读出那个复杂的深色,“他们没必要骗人吧,而且他确实和你那么像。”   “这样啊……”麻仓叶轻声地说。   很快他唇角弯了起来,那微笑温暖胜过太阳,“万太,我好像——”   “影?”零璃歪着脑袋打量着麻仓好,眼底满是明了的柔软。   “嗯?”麻仓好唇角微扬,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那弧度在月光下清冷又美丽。   “你好像很高兴。”   “万太,我好像很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_(:з」∠)_一旦接受设定一切都变得很顺畅的麻仓叶同学,你真是棒棒哒【喂】   _(:з」∠)_如果没有来自李塞鲁(其实我觉得瑞瑟格这个翻译好像更好听,你们觉得呢)的仇恨带来的主观上的不喜,主动了解历史的真相,先一步认知好大人不只是他千年前的祖宗,还是他的亲哥哥,而且还一出生就被麻仓家追杀这种事,麻仓叶恐怕比任何人都能先接受好大人吧……【你们觉得……呢?】   _(:з」∠)_我一直认为,叶是不会杀好大人的,他有着看得见灵的人都是好人的偏执,并且他不能原谅杀人,哪怕是出于正义对邪恶的制裁【阿西鲁死于X-LAWS手中这一事就可见一斑】   所以动画版最后他一刀干掉了好大人绝对是崩坏【喂】从他人那里借到的力量再温柔都不能掩盖他夺走别人生命的事实,尤其是,这个人是他亲哥哥啊……【我坚信如此,尤其是漫画版截然不同的结局,可见麻仓叶这个人物绝非为了全世界可以牺牲一个人的亲手弑兄的英雄形象】   但是没办法,动画版妈了个锤子的就是这么出的!   难以想象我们的麻仓叶小天使心里会遭受多少心里磨难【喂】   =-=有生之年要是能看到通灵王重制就好了……猎人都重制了呢,修正了和漫画不同的人物矛盾。   哎……=-=不管怎么说,我就是想让麻仓叶和好大人的关系从更早的时间开始改变【没错我就是这么没钱倔强!(不能有钱任性地砸钱求重制,那就倔强的写同人吧!)【喂】】   除此之外,我发现诡异的事情,_(:з」∠)_我大概是努力地分析通灵王的剧情时间线来写,但是我发现哪里不对……尤其是_(:з」∠)_为嘛叶你穿的是衬衫,还散着纽扣,你真的不冷么,不对啊冬天呢,为什么还是夏天,如果是夏天中间比赛那些多出来的时间你是在逗我吗?   所以_(:з」∠)_时间果然最后还是变成我自己设定了【喂】   你们就不要计较太多了么么哒~   _(:з」∠)_昨天重感冒有点难过,实在是爬不起来写文,心塞塞的   _(:з」∠)_谢谢你们这么体谅QUQ   =3=我爱你们~今天也能快乐地被朕挠出来么咩【搭上毛茸茸的爪子】    ☆、章零三 煎牛排的第三步   〖灵魂的声音诚实、激烈,是两个不同个体最炽热的交流方式。〗   今夜的星空格外璀璨。   零璃一边倒着走在前面,一边对瞧着拎着一大袋东西的麻仓好,那眼神简直像是瞧着什么稀罕的宝物。   “你在傻笑什么?”麻仓好反问她。   零璃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唇角依旧带着满足又纯良的笑容。   “我听得到的。”麻仓好伸手点了她的额头一下说。   她满脑子“啊眼前这个帅小伙是我的影子”、“这么几年不见怎么会长这么衰”、“啊啊啊原来其实也很帅的”、“但是现在更帅啊啊啊啊”、“没有拍到这几年的照片好可惜啊”……之类的古怪念头,和多年前一样吵得他脑仁都疼了,像蜜蜂一样嗡嗡嗡嗡的。   “作弊。”零璃扁了扁嘴,但是并没有不高兴,倒是围着麻仓好转了好几圈,“你不冷吗?”她端详了一会儿,笑眯眯地问。   大冬天还能不穿一件上衣,就披了件披风,难怪超市里那么多大妈大婶都驻足回望他们俩。   “有话直说。”麻仓好直接看穿了她的意图,“你知道我的持有灵是精灵之火。”   “我帅气的小伙,我们去买衣服吧?”零璃做了个鬼脸。   “那咖喱饭呢?”麻仓好提起他手上的塑料袋,隐约还可以看到里面装着的土豆、洋葱、胡萝卜、番茄之类的,哦,还有个锅。   “你刚才才吃过章鱼烧。”零璃指出。   “这个能当正餐?”麻仓好反问她。   “先买衣服!”零璃耍赖地一把抱住麻仓好的手臂,“等下再做。”   “……”麻仓好斜了零璃一眼,半晌才笑眯眯地说,“你的持有灵还没找回来,不如一块儿先去了?”   零璃眨了眨眼,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无辜地一捶手心,“喔,还有星雨和星恋。”   “……”有一种没救了的即视感。   麻仓好的脑子里已经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个念头了。   最终麻仓好还是被零璃拖去了商店,还带着那些食材。   零璃的磨人水平再创新高——喔,磨人的小——等等,不是这个。   他们并没有花费很长时间在挑选衣服上,零璃只是随便地拿了件衬衫和夹克衫再加上休闲裤就将麻仓好塞进了换衣间。   零璃结完账就托着腮坐在店里的椅子上等。   玻璃门外一辆辆亮着红灯的警车发出刺耳的鸣叫开了过去。   大街上一阵吵闹。   零璃歪了歪脑袋,将目光落在店主开着的电视上。   “……我们CCG会堵上性命守护……”电视屏幕上一个一本正经的男人握着话筒讲话,讲述着重大新闻的模样,不过零璃完全没有认真听那个男人讲话,“……11区……”   零璃的耳尖微动,偏过头似乎在认真思考,“十一区啊……”   “想什么?”麻仓好突然站到零璃面前,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阴影投在她身上,显得他反常地高大,他少有地取下了他那画着五芒星、类似赛车手套的巨大咖啡色手套,酒红色的夹克衫穿在身上极为合身,零璃坐着伸手将他的拉链拉上。   “练马区那家很好喝的咖啡店,叫安定区。”零璃笑眯眯地回答,“刚才电视上在放十一区就一下子想起来了。”   麻仓好侧着身瞧了一眼电视新闻,了然地说:“CCG和喰种啊,十一区是大田区吧。”   “……”零璃想了一会儿,“星恋在练马区。”   “那家安定区咖啡厅?”麻仓好对于零璃跳转话题的速度表示无奈。   “不,附近的旅馆。”零璃说,“因为那家店的咖啡很不错,所以就在附近找了家旅馆暂住了几天。”   “……”麻仓好盯着她瞧了片刻,“因为咖啡?”他挑起眉梢。   “……”零璃的脸色愈发无辜。   “所以连续两个月三天睡一觉是靠咖啡撑下来的。”麻仓好不用求证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零璃笑眯眯地扬着脸,也不解释。   麻仓好的手掌啪的拍在她的额头,不轻不重,而她眼睛下面的黑青重得厉害,和苍白的肤色形成截然相反的对比。   “去把你的持有灵领回来。”麻仓好最终说。   “我饿。”零璃笑眯眯地说。   “……”麻仓好注视着她的眼睛,漆黑的眸子似温柔又似冷漠,深邃无底,并不倒映她的模样,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渐渐扬起唇角,“它很吵吗?你好像不太想去找他们。”   “很吵。”零璃端正了脸色点头。   麻仓好忍不住笑了出来,把她拉起来往店外走。   “……”零璃偷偷地弯了弯唇角,注视着麻仓好的背影的目光格外柔软。   她才不要被打扰呢,不管以后遇上多少人,但是现在她只想和他两个人而已。   去看风景也好、去购物逛街也罢,天涯海角,只想要他一个人。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的机会仔仔细细地凝望他的模样,描摹他的五官,这么长的时间里,她所丢失的那些岁月里他抽长的身量和越发英俊美丽的脸庞,他酒红色的长发和漆黑如夜的眼眸,她都想用灵魂去深刻地铭记住,一直一直。   这样,她就再也不会忘记了,不是吗?   谁也不许打扰。   零璃心情愉悦地轻声哼着歌,在嘈杂的街道里那么寂静、那么小声,仿佛从远处而来又静静地消逝在人声鼎沸的人群里。   麻仓好带着她拐了个弯,转进无人的角落,轻轻松松地牵着她整个人往上空一跃,将她也带了起来。   她轻的如若鸿毛,即使被他牵着也难以感受到多少重量。   红色巨大手掌在热浪滚滚中从半空出现,带着足以融化钢铁的高温蒸腾得空气也开始扭曲起来,而他们轻松地落在掌心,一瞬间消失了身影。   厨房的日光灯将瘦弱的身影映在窗户上。   零璃踩着小板凳用大铁勺子搅拌着一锅咖喱,专注的神色柔软又安静,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就连她的眉眼边角看上去都带着温温软软的意味。   她尝了尝味道似乎在思考什么。   而窗外隐约有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零璃微微眯起眼睛。   夜色寂静,天上还有乌云隐隐要挡住月光。   零璃盖上锅盖,关至小火,开始切胡萝卜、洋葱和土豆,菜刀擦过食材落在菜板上的声音“咚咚咚咚”格外有节奏感。   她舔了舔唇,回头望向一直靠在厨房门口双手抱胸的麻仓好。   “这段时间你也遇上了?”零璃轻声地问。   “数量还不少。”麻仓好上前将她鬓角的发丝撩开,压到耳后,嗓音浅淡。   零璃将切成丁的胡萝卜、洋葱还有土豆都分别装到不同的碗里备用,随即开始洗菜刀,月光从玻璃窗外照射进来,在菜刀上折射出极为晃眼的光泽。   “你想吃煎牛排吗?”零璃温柔地说,细声细语的。   “这几年新学的?”麻仓好微微挑起眉梢,“不会也是糊的吧。”   “顶多就是焦了,况且火候这种事,有你在担心什么。”零璃的手拂过水龙头淋下的冷水,将菜刀放好,笑吟吟的模样,“这可是你最拿手的。”   麻仓好打开玻璃窗,“回来的时候咖喱糊了可不要怪我。”   “怎么可能。”零璃耸了耸肩,先他一步踩着小板凳跃了出去。   月光下。   黑影从栏杆外翻了进来,敏捷而迅猛,手中并未握有武器,只是手成爪状破风而来,那些的对象不是零璃而是披着红色外套、带着面具的几人。   零璃歪了歪头,她是一瞬间窜到那黑影面前去的,单手从那面目狰狞的黑影脸前划过,黄纸红字的符咒分成两半,而那僵尸也身体一顿如灰尘一般碎裂消失。其余的几个僵尸甚至连尖叫都不能发出就在一闪而逝的火焰中燃烧干净。   穿着红外套的几人脚步一顿,径直越过他们离开。   他们只是路过这里莫名其妙被这些僵尸挡路了,现在也忙着自己的事那有空停下。   “……”零璃眨眨眼,目光从那些人中落到身影最小,比她高出一些的人身上。   “璃。”麻仓好随后跳落在零璃身边。   零璃的鼻子动了动,她摸着鼻尖小声地说:“有趣的味道,影,你说这种生物有灵魂吗。”   麻仓好的目光落在那些很快消失在街角的人身上,深沉幽远,“除了僵尸一开始就是失去灵魂的尸体在某种作用下重新活动起来,其他的,哪怕妖怪也是有灵魂的,只不过形态不同,魂与魄以及是否具有灵是生物除却身体的精神本质。”   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想什么。   零璃却将之前被她撕下来的符咒拿起来看了一会,也是若有所思。   “这个问题如果你不问我还没有察觉到……”麻仓好兴致盎然。   “……”零璃没有回话。   “无论如何,不同的种族体内的灵魂波长应该是不一样,就连通灵师尽管身为人类也同样有着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灵魂波长,这足以改变身体细胞结构产生巫力,灵魂才是本质。”麻仓好轻声地说,神色深幽,“所以无论如何投生转世,这样的灵魂波长注定会改变身体的造成比如基因突变的变化,妖怪的灵魂即使投生人类的身体,生出的依旧是妖怪。”   他伸出手掌,火焰嘭的燃烧起来。   “不过他们的灵魂波长和人类未免太过相近了。”麻仓好的眼睛里隐隐流露出一丝兴味,“完全不像是区别与人类的亚人种呢。”   半晌,麻仓好偏过头,睨着完全没听他讲话的零璃,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敢在他说话的时候充耳不闻,放肆走神的也只有她了吧。   “啊?”零璃茫然地抬起头。   “……”麻仓好的目光扫过零璃手中握着的符咒,眸色难以辩驳,“多久了?”   “大概两年吧。”零璃笑眯眯地说,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她把没有坏掉的符咒塞进了口袋里,“刚才影在说什么?”   “……”麻仓好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没什么。”   “这次的僵尸好像辨别不出来喰种,竟然会去攻击路过的家伙,他们不是被下了特殊攻击指令的嘛。”零璃点着下巴,神色颇为好奇。   “好奇?”麻仓好反问。   “嗯。”零璃坦然地点头。   “正巧,我也有些好奇。”麻仓好牵起她的手,飞快地跃上空中。   “突突突突突——”机关炮扫射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响亮。   夜色渐深,而一个少年握着斩马/刀站在屋顶,金黄色的眼眸凌厉又可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凶煞之气,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冻结。   他神色冷淡地看着两边的人冲杀,机关炮的子弹横扫而过。   “身为不同于人类的喰种,却会使用人类的武器。”温润浅淡的嗓音是突然出现在空气里的,热浪一瞬间在空气里炸开。   道莲一连退了三步,冰冷锐利的眼睛里出现了警惕之色。   斩马/刀微微倾斜。   “哦?还有别人先一步占领了这里。”麻仓好单手揽着零璃的腰际从半空中跳了下来,落在天台,笑眯眯地看着道莲,“璃,看来我们得换个地方。”   零璃歪了歪脑袋,“可是我们又不是来看戏的。”她似乎是后一步察觉到道莲,笑眯眯地抬起手,像是跟熟人打招呼一样,“啊,是道家少爷。”   道莲冷脸盯着零璃,栗子头隐约有拉长的趋势,不过他没说话。   他那张脸上就差没写着:谁跟你很熟啊。   零璃想起了什么,竖起手指,眼睛弯弯的,“快十个月没见了呢,对啦,生日蛋糕吃掉了吗?”   麻仓好低头看了零璃一眼。   “……”道莲的神色一顿,斩马/刀的刀尖冰冷冷地对准了他们。   零璃好像明白了什么,龇牙一笑,淘气又无辜。   “这边是别馆还是本馆?”麻仓好揉了一下零璃的头,将目光落在对面的大楼,有什么声音从里面传来,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灵魂的哀鸣……”道莲也侧过头,微微睁大了眼,隐约听到了一种尖利的哀嚎。   作为通灵师对灵魂的变化和尖叫最为敏感了,比自然的变化更为清晰。   “可是……”零璃眼眸里的亮光在灯光中明明灭灭,“还活着。”   饶有兴致的麻仓好抱起零璃一步跳下天台,玻璃碎裂,墙壁倒塌。   红色的怪物护着他们一拳冲进了那座房子。   体格强壮的男人身上包裹着诡异的力量将什么用力甩了出去,撞在墙上。   烟尘滚滚中,一个白发少年慢慢地走了出来。   “还活着的人发出来自灵魂的悲鸣。”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以为能在六点之前完成呢   =-=总是高估自己实在是悲伤透了,但是没有你们留言更加悲伤!   =-=东京吃货再次路过,其他的我已经不想让他们路过了,最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喂】   =-=世界观会不会打架?放心啦,因为这个世界的构架世界观是我原创的【咦?】   =-=我去吃晚饭了,加涅~   =-=霸王的妹纸不是好妹纸哼唧,所以快给我挠出来,看在我这么认真地更新的份上【搭上毛茸茸的爪子卖萌效果绝佳】   =-=还有啥,唔,应该没有,本来这章是昨天的双更。。但是= =被河蟹锁了,所以心情有点恼,单字河蟹【木仓】这个字,我也是微醺,然后没心情码字。。此外接下来去码一下隔壁选择的榜单,赶脚有点来不及了,所以接下来几天的千年我只能尽力而为~么么哒~ ☆、章零四 蒸鸡蛋羹的第四步   〖有些声音是听不见的,正如有些事情是看不见的,但这些却是不能质疑的真实。〗   世界上有些声音是不能耳朵去听的。   换句话说,人类的耳朵对声音的接收是有一定范围的。   譬如,灵魂的低吟。   同样的,世界上有些东西是不能用他眼睛看到的。   不过总有些人能突破人类的极限。   白发少年用大拇指摁了摁食指,发出骨骼挤压的声音,在寂静中清脆又可怕,他的身后隐约出现了漂浮着的奇怪力量,来自他体内,渐渐具现化,从后腰接近尾椎骨的地方钻出来,像极了突然长出来的四条红色尾巴。   他的面色冷淡,攻击犀利而强烈,完全不在乎防御。   每一招都重重落在那个强壮的男人身上,少年慢慢地走到倒地的男人面前,“1000减7等于多少?”那个男人惊恐地看着他。   “……”坐在高处的麻仓好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下方白发少年对那个男人的凌虐,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零璃歪着脑袋想了老半天。   而这时下方吃掉了那个男人的少年已经抬起了头,冷冷淡淡地将嘴上的鲜血擦干净,左边的单只红眼看上仅为可怕凶狠。他早就注意到在他战斗的时候有什么人闯入了这里,那气势太过强大,他根本不可能忽视。   “啊。”零璃垂着头看了一小会,单手捶手心,“人类,安定区的服务员,金木研。”   麻仓好闻言微微偏过头,睨了零璃一眼。   “原来我记得头发是黑的啊。”零璃小声嘀咕。   金木研向上望见的其实是少年和女孩坐在半空中的奇异景象,但他的脸色并没有丝毫震惊之色,甚至平平淡淡到了极点。   他那只独特的属于喰种的眼睛能够隐隐看到空气中有一只巨大的手托着那两人。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他恐怕要为这种超越常识的异象迷惑甚至惊慌……但是这一刻,他的脑子里生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金木研并不能看清楚,只能感觉到一个让空气都灼热起来的轮廓。   这不是喰种,他敢肯定。   金木研率先认出的是零璃,他在安定区那家咖啡店里工作的时候经常看到这个女孩子,她太容易让人印象深刻了——哪怕她如此瘦弱,成日里笑嘻嘻的模样,和一般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无异——但是金木研还是记得她。   一个连续在咖啡店里买了两个月的牛奶的女孩子,不想记住都难。   反倒是这个长发少年他是第一次见到。   金木研脑子里并没有扫过太多的东西,只是忍不住对那个面容温和的少年心生忌惮。   他分明笑容温温和和,五官精致漂亮,就连周身所带的气息都是温玉般平静谦和的,没有杀气,更不见一分一毫的磅礴气势……但这个少年——非常可怕。   金木研安安静静地仰着头望着少年。   “原来喰种是看不到的,和妖怪还是不同。”麻仓好饶有兴致地说,唇角噙着淡笑。   “……”金木研并不明白麻仓好指的是什么,不过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他转过头看向房间唯一的门,这建筑被麻仓好从上面破了个顶闯进来,但是他没打算从那里出去。   “麻仓好。”麻仓好突然轻声地自我介绍。   “……金木研。”金木研沉默了半晌,才转回头对那个居高临下的少年慢慢地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麻仓好注视着金木研,黑眸里深深浅浅如若星辰的光。   下一秒,他从半空上跳了下来,重重落在地板上。   火焰在他周身燃烧,热浪荡开,似有惊人的温度在空气里腾升。   麻仓好比金木研要矮上些许,这是自然地,他的年纪比金木研要小好几岁,但是这并不显得麻仓好弱势。“人工喰种?”他挑起眉梢,一走近就看出了金木研只有一只喰种眼睛的原因。   “……”金木研的眼中闪过一秒的怔忡,却没有说话。   “看来你吃了有趣的东西。”麻仓好偏着头似乎发现了什么,“呐,你是人类,还是喰种?”他这样问他。   “……”金木研只是微微睁大眼睛,神色依旧平静,保持着沉默寡言的样子,完全不似刚才战斗时兴奋的人,“喰种。”这个词从他口中吐出时冷静干脆。   不过他似乎不太明白明明看到了自己战斗的麻仓好为什么要这么问……可以说是多此一举。   又或者……这个叫麻仓好知道了什么。   但紧接着麻仓好的话让他心神剧烈动摇。   “你是叫金木研是吗?怨恨世界是改变不了自身的弱小的,更做不到你想要做的事。”麻仓好笑眯眯地说,“不如跟我去改变世界如何?”   那句话说的那么自然,像是开玩笑的口吻却让人升不起开玩笑的念头,仿佛理所应当,也带着奇异的诱惑力。   闻言,金木研的眼睛望进了麻仓好的眼睛里。   相比起金木研清澈温柔又沧桑的黑眸,麻仓好的眼眸更纯粹也更深沉,带着狂傲、不可一世的自信和不容拒绝的坦荡。   他是说真的。   改变世界……的诱惑力。   但是金木研只是唇角一哂,什么都没说。   麻仓好像是已经了解得足够多了,也不在意金木研的态度,只是转身往零璃走去。   “随你考虑,我真诚地期待你加入我们。”他向后摆了摆手。   而金木研径直从门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脚铐在地上拖动的声音,他的赤足才在黑白方块相间的地板上,让人觉得冰冷——和他这个人一样冰冷。   “影,他哭的好伤心啊。”零璃也跳下火灵的手掌,她的目光注视着金木研背影,嗓音浅淡地落在风里。   “嗯。”麻仓好伸出手按住零璃的脑袋,应了一句。   那个少年看上去那么平静自若,灵魂却始终在低声哭泣着。   仿佛在痛哭什么再也回不来的东西。   金木研还是金木研,却再也不是他紧紧握着的那个自己了。   他再也不是人类了。   “从普通人类到怪物的转变而已,精神的折磨已经超越了身体。”麻仓好慢慢地说。   “灵魂在改造他的身体。”零璃靠近一步,越过麻仓好的肩膀望向那个少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走廊,“就连灵魂都发生变化了。”她半垂着眼,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上一次在咖啡店还没有接受这个力量呢,身边还跟着一位漂亮的女孩子的残魄。”   “如果没错的话,他的灵魂吃了一个残缺的喰种的灵魂。”麻仓好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笃定,“不过比较有趣的是,这部分残缺的灵魂是移植的器官带来的。”他们所踩的地板开始震动,但他们俩的神色都没有变化,“在这之前我可不知道魂魄会因为器官的转移而割裂转移呢。”   “影也有不知道的事吗?”零璃取笑他。   “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Great Spirit。”麻仓好也不生气,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牵着她往外走的样子宛若闲庭散步,“如果不是这样,我就不用参加五百年一次的比赛了。”他们很快跳出了这座即将坍塌的建筑物,而原本对面屋顶上站着的道莲早已不见踪影。   “建造一个只有通灵人的世界未必要夺取精灵王。”零璃耸了耸肩。   “啊。”麻仓好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肯定还是否定。   他微微扬起脸瞧着氤氲覆盖的夜空。   “会下雨吗?”零璃笑眯眯地问。   “不会。”麻仓好笃定地说。   “影在想好多好多事。”零璃摇着手指说,“这样不对,要一件一件的想。”   “你能听见以后倒是比还大胆。”麻仓好斜了零璃一眼,神色冷淡又温柔,那眉眼哪怕没有月光也依旧莹莹发亮。   “……”零璃龇牙笑,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样无辜。   她跳到麻仓好身前去,伸出手去捂住他的耳朵,“影能听见好多声音。”   “有些声音不是听见的。”麻仓好并不习惯这么亲昵的动作,但他只是小退了半步就由着笑的一脸傻样的她乱来了,“一旦听不见了反而不舒服。”   “……”零璃想了想有些沮丧的垮下脸,“影太习惯灵视的判断了。”   “这是真实。”麻仓好的口吻并没有什么意味。   一种格外冷淡、寂静的口吻。   灵魂是不会骗人的,常人听不到的心声和看不到的心相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他已经听着人类心和灵魂的声音千年,或许那些肮脏的、糟糕的、恐惧的声音会让他痛苦不堪,可是他平静的心早已不会因此而愤怒,甚至能够从中判断出他所需要的东西,并利用人心的险恶做他想做的事。   千年了……   人类丑恶的真实以这些声音灌进了他的灵魂里去,再也无法抹去。   一旦离开了这个声音,恐怕才是真的糟糕。   零璃靠近他怀里,“如果一开始就听不到就好了。”她说的很小声,像是漏进风里的沙子,转眼就不见了。   “……”麻仓好似乎考虑了一会儿,弯起眼笑得格外温柔也格外冰冷彻骨,“不,一开始听不到也未必是什么好主意,真实是不会改变的。”   人类的肮脏、私欲、冷漠、黑暗都不会因为他听不到而改变。   “正如精灵王所说,结果就是真实。”麻仓好目视着那些因为房屋倒塌而惊慌撤退的警察,“我只是听到了结果。”随即他将目光落在零璃身上,“你也听得到。”   零璃扬起脸,她苍白的脸颊上那双眼睛其实格外明亮。   这是病态的外表无法掩去的璀璨。   她的心未免太过安静了。   麻仓好眯着眼睛,瞧不出心思。   能听到声音,这些年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和八年前那个灵体一样脆弱又安静,这未免太过古怪了。   就仿佛这些声音从来没有在她心底留下过痕迹。   而这双眼睛漂亮、澄澈,从未变过。   “璃。”麻仓好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温柔,“你会说谎吗?”   “会啊。”零璃欢快地回答,一脸人畜无害,却格外坦然。   麻仓好状似无奈地笑了笑,心底却闪过无数个念头。   “影弄明白了吗?”零璃又问他,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的。   “大概有点眉目了。”麻仓好却很清楚她在问什么,他拉着她往外走,建筑坍塌掉落的石头完全不影响他们,“也正因为如此有了更多的怀疑。”   零璃撇过头,皱着眉头盯着夜色,但是宁静的夜色里什么都没有。   她竖起一根手指,却被麻仓好按了下来。   “……?”零璃抬起眼看他,已经将疑惑写在脸上了。   麻仓好摇了摇头,唇角微微带笑,“我试过了。”   “星星,要来了?”零璃小声地问,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麻仓好轻轻点头,专注地看着那些离去的喰种,而之前那个白发少年金木研救下一个女孩子后就离开了他的团体。很快麻仓好唇角微微挑起,像是有些恶劣淘气的笑容,“这么多喰种,抓走一只应该没关系吧。”   “你要以这个作为突破口吗?”零璃完全不在乎麻仓好要抓喰种跟抓别人家样的小鸡一样的口气,反倒眸光亮亮的。   “比起那个……”麻仓好认真地望着零璃,零璃也认真地听他讲话,“我觉得,咖喱真的要糊了,为了不拉肚子,不如夜宵吃点别的吧,你蒸个鸡蛋羹怎么样。”   “……”零璃沉默了三秒。   随即,她发出一声轻轻的、作死的尖叫,一把拉住麻仓好消失跳上火灵的手掌。   而最后火焰卷走他们时,留下的是麻仓好望进黑暗里那冰冷的眼神。   黑暗中的人影用鞋底摩挲着地板吓得一动不动。 ☆、章零五 炒蛋包饭的第五步   〖生活无所谓平淡和激烈哪种是本质,只要对象是心中渴望的人。〗   他们终究没能吃成咖喱饭。   等到零璃和麻仓好回去的时候咖喱是真的糊了。   零璃瞪着那一锅的咖喱嘴撅得快可以挂壶了——这话是麻仓好调侃她的。   闻着那股子糊掉的味道实在是吃不下口,而零璃都快把自己的头发揉烂了,不高兴地噘着嘴去瞪麻仓好,“糊掉了。”她一副委屈的样子。   “嗯。”麻仓好侧肩靠着门,双手抱胸。   “……”零璃一把水洒他身上,结果火焰一烧就消失了。   麻仓好笑吟吟地望着零璃,也不说话。   零璃想了想踩上小板凳,洗了洗手,麻仓好走上前将她的袖口挽起来,水龙头里的水有些凉,冻得她的手指发红——他似乎考虑了一下,手指点了一下水龙头,不锈钢材质的水龙头竟然有些发红,流出来的水温温的,冒着热气——零璃唇角扬的高高的,格外得意的模样,也不瞧麻仓好,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要做什么?”麻仓好问她,伸手将她松散的长发拨了拨,拢在一起。   以她的身高,就算踩着小板凳,他还是能轻而易举地给她扎头发,不过扎成高马尾是不可能了。   “蛋包饭。”零璃慢慢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发带递给他,随即去塑料袋里把她先前买来的鸡蛋和火腿肠拿出来,托着下巴想了想,又开始掏玉米粒和豌豆。她像是有些苦恼,好半晌,又扭头去瞧着麻仓好。   麻仓好被她看了个莫名其妙,将她的头发在后脑勺下随便束在一起。“我不挑食。”他最终说。   “……我才不信。”零璃撇着嘴说。   “……”麻仓好伸手掐了一把零璃的脸,觉得这小家伙离开他这么久胆子真的是长了不止一点两点,虽然原本就胆子很大——他不由得想起最初那一年她坚持不懈地往他的浴缸里撒玫瑰花瓣的事——真是作得一手好死。   零璃也不理他,将火腿肠也切丁,准备打鸡蛋——不过第一个并不顺利,手一滑,整个蛋壳都掉进碗里了,看得麻仓好直发笑。她就拿鸡蛋丢他,被麻仓好轻松一接握在手上,力道控制得刚刚好,鸡蛋完好无损。   麻仓好将鸡蛋放回她旁边,还是将她弄得乱七八糟的围裙拉拉平,又重新帮她把围裙的细带结打开重新打了个蝴蝶结。他低声嘲笑她:“你这些年都是在外面野营吗?连围裙都不会系了。”   “竟然被你发现了,不愧是未来王——好大人!”零璃甜甜地回复了一句,被麻仓好啪的拍了一下脑袋。   零璃将蛋液打散,笑眯眯地将之前用电饭锅煮好的米饭扒拉出来,往炒锅里倒油,“你要一直呆在这里吗?”做蛋包饭要先做炒饭。   “有什么问题?”麻仓好打开冰箱将零璃那些用不上的食材顺手放进去。   “油烟不宜食用。”对于零璃的身高来说,做蛋炒饭的难度不是一点两点,不过她还是很轻松地跟麻仓好搭话,“还有,冰箱没有插电,这大半个月你在这里是怎么度过的?我连外卖盒子都没看到。”   “……”麻仓好摸着下巴研究了一下电冰箱的插头,“烧掉了。”他坦然地说,对于他的持有灵来说没有什么是他烧不掉的东西,尤其是垃圾。不过随即麻仓好想起了一件事,“你睡着的时候都不用补充养分的吗,璃?”他蹲在插座边上,目光深沉,“大半个月来没有进食的人是你不是我。”   零璃的动作停了一秒,“好像是不用。”   “……”麻仓好蹲在那里微微偏头看零璃。   厨房的灯光落在她苍白病弱的面颊上,真是不明白她是怎么折腾自己才会让脸色这么难看,“璃。”他轻轻喊她。   “我在。”零璃小声地说。   空气里传来炒饭的香味。   “你的身体怎么了?”麻仓好安安静静地问,而炒锅里的油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零璃用锅铲来回翻炒了一下,“醒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原因?”麻仓好站起身,神色温和。   “我想不起来小时候的事了。”零璃终于将炒饭倒进盘子,开始用平底锅煎蛋皮,“大概是有点关系,不过最大的原因应该是我醒来的太迟了。”   麻仓好微微蹙眉又很快舒展开眉头,“灵魂和身体分别生长导致错开了契合么。”他低喃了一句,又定定地望着零璃,“……每次都不用吃东西?醒来似乎也不受影响。”   “就和常人睡了十个小时醒来没差别。”零璃仔细地观察着蛋皮,并恰当地倒入炒饭,同时还不忘回答麻仓好,“只是睡的久了点。”   “你的病还没好。”麻仓好看着她将蛋皮折角整好形状,又煎了一会才倒进盘子。   零璃不慌不忙地浇上番茄酱,将蛋包饭端到他面前去,笑容欢畅,像是讨夸奖的孩子,“只是要多睡觉而已,没事的。”   麻仓好的视线扫过歪歪扭扭地写着字的蛋包饭,“你自己的呢?”   “这里。”零璃变魔法一样端出了另一盘蛋包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好的。   两份蛋包饭是用两种不同颜色、不同花纹的瓷盘装着的,但是一左一右配上那用番茄酱写着字的蛋包饭在她手中却奇怪的像是一对儿,造型也很符合女孩子风格的可爱。   零璃弯着眼睛笑,眸子若漂亮的月牙。   她是他见过的最爱笑的女孩子了,仿佛从来不会有所忧虑,带着一团孩子气。   可是这恰恰是最奇怪的地方。   “蛋包饭看上去比咖喱饭好多了,起码没糊了。”麻仓好挑起眉梢评价道。   麻仓好望着零璃蹦蹦跳跳地将蛋包饭端去餐桌,又冲他招手,她的目光那样澄澈干净,那是温软得如同小动物湿漉漉的眸子。   对于他而言,她是没有秘密的。   但是正因为如此,麻仓好才觉得很多东西非常奇怪。   一个几岁大就什么都会,笑容灿烂的孩子的灵体;一个十二岁就独自走遍世界什么都不在意的小女孩……看到的世界的真相越多,灵魂的颜色越容易产生变化,她却像是不受这世间任何事物干扰一般,没有染黑也没有增加分毫的色彩。   还有……她无所畏惧。   就算能被他解读心底的想法,就算遇到世间凶恶的力量,甚至她能听到这世间的诸多邪恶、黑暗、肮脏的心思……她都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恐惧之心。   她的心思简单的可怕。   麻仓好的黑眸深邃又冷硬,却在灯光中仿佛倒映出火焰柔光的质感。   他能听到很多声音,也能听到她和寂静的风一样小的心跳声,奇异得让人觉得安宁。   “把你的持有灵找回来吧。”麻仓好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不会在意的。”尽管这个小女孩有了自己的持有灵,有了自己的伙伴,有了自己的空间和时间;尽管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有他的那抹孤魂,更不是千年前……   在意的或许不是她。   或许不是她不想要被打扰。   而是他……   “多了谁都不会影响我成为未来王。”麻仓好低声地说,带着浅淡的笑意,却笃定自信又狂傲无比,叫人无法不仰望他。   她只是想用她的方式告诉他,她依旧只是他一个人的。   她依旧除了他一无所有。   是他不再肯定这个女孩在风中飘摇生存却执着地抓住他不放的心。   他无法深究原因,也无法否定她。   哪怕她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独自一人在这世间行走,面带灿然的笑意。   “是,未来王大人。”零璃笑嘻嘻地挖了一勺子的蛋包饭塞进麻仓好嘴里。   她的眉眼挑起,明媚得仿佛盛开在冬天夜里的花朵,灿烂夺目又柔软得不可思议,仿佛永远不明白世间险恶和人心冷漠。   他知道她不是个孩子,她的心智、她的卓识、她所知晓的一切都证明了她并非天真。   但是她却总是笑容欢畅得像个人畜无害、无拘无束的孩子。   “磕到牙了笨蛋,有你这么喂饭的吗?”麻仓好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勺子,忍不住捂着嘴舔了一把牙齿却并不真的恼怒,毕竟并不疼。   “未来王大人牙齿那么硬,不怕啦。”零璃无辜地说。   “吃你的饭,还有你盐又加多了。”麻仓好抓着她的勺子挖了一口也塞进她嘴里。   以彼之道还还施彼身。   零璃一张口就咬住了勺子,连带着蛋包饭。她伸手握住勺子柄,含糊不清地说话:“哪里加多了,你是要吃不加盐的料理吗?!清淡的口味也不是这样的!明明吃咖喱的时候就喜欢辣一点。”   “这个和那个不一样。”麻仓好不紧不慢地说,不像是在吃蛋包饭,倒像是在酒店里吃法式大餐。   “那么多年还这么奇怪的口味,就应该天天吃面包。”零璃舔着番茄酱说。   麻仓好伸手招了招,一窜火焰闪过,远在厨房的番茄酱瓶落入他手中,他又给她的蛋包饭里加番茄酱,一边反口嘲笑她:“你吃这么甜也不担心自己会蛀牙。”   零璃一边挖着番茄酱抹在蛋包饭上,毫不客气地回一句:“我牙口好,别羡慕。”   麻仓好一根手指点在点在零璃的额头上,一下就把她的脑袋摁下去了,还差点一脸埋进了蛋包饭,但他没等她反应先是微微偏了偏头,目光扫过窗外,深沉得可怕。   窗外夜色浓重。   零璃却仿若毫无所觉,认真地吃着她的蛋包饭。   “明天还是尝尝咖喱饭吧。”麻仓好将勺子轻巧地放在瓷盘上,站起身往外走。   “影对咖喱饭到底是有多执着?”零璃咬着勺子吊儿郎当地说。   “或者你有更好的建议?”话音刚落,麻仓好已经推开正门,神色依旧温和带笑,但凡看到的人都会忍不住开始战栗,而灼热的温度在空气里爬升,连他长长的酒红色头发都无风自扬了起来。   零璃冲麻仓好的背影招了招手,“回来洗碗吗?”   “不。”麻仓好果断拒绝。   零璃耸了耸肩,反正从来没有成功过,“你就不能顺便把垃圾拿去丢了吗?”她一个响指,一些水蓝色的水球就托着盘子和勺子去自己洗刷去了——这种简单的小事,哪怕她的持有灵不在身边她也可以做到。   麻仓好只外出了两分钟就回来了,他显然听到最后零璃的声音,一回来便瞧了那袋厨房垃圾一眼,砰然点起的火焰将那些垃圾烧的连渣都没有剩下。   “不是刚才那个小家伙。”麻仓好眯着眼睛说。   “那是人类触到结界了?”零璃对麻仓好施展在这房子附近的结界并不了解,也只有麻仓好能够对结界被触碰作出反应。   “不是普通人类,也不是妖怪。”麻仓好倒是饶有兴致地说,“触碰到结界的人带有灵力,反倒像是拥有特殊灵体质的人类……最近东京多了很多奇怪的东西……”他顿了顿,注意到零璃抱着他的衣服望浴室去了,一下转了话题,“璃,不准放玫瑰花瓣。”   “……”零璃冲麻仓好做了个鬼脸,要多无辜有多无辜,“那樱花花瓣?”   “……”麻仓好盯着零璃的脸瞧了片刻,“现在是冬天,你上哪儿找来的樱花。”   樱花开放的季节可是春天,而且还是三月到四月那短短的一个多月。   零璃龇牙笑,“你猜。”   “……”对于他们俩来说,还有你猜这种事么。   “都不准放。”麻仓好拎起她的后领丢进浴室,又把她新买的衣服丢她一脸,“还有,你先。”   零璃气鼓鼓地鼓起包子脸。   之后的几天零璃完全不打算做咖喱饭,反倒像是为了发泄自己的不满,除了早饭,蛋包饭出现的次数明显增加,买来的两盒鸡蛋很快就吃完了。   没有持有灵,没有比赛,没有妖怪和通灵师……   只有他们两人,在银币街2-11号度过了无人打扰的一小段时间。   偶尔有人路过这里都会吃惊竟然有人居住在这间屋子,温暖的灯光照出了两个影子,还能听到里面有女孩子欢畅的大笑声和少年温温和和的嗓音。   “你不会打算吃蛋包饭跨新年吧?”   “我以为影对单一的伙食没有什么意见。”女孩子的声音笑嘻嘻的。   “我们吃了十天了。”少年语气温温和和像是在陈述事实。   “……那荞麦面?” ☆、章零六 下荞麦面的第六步   〖新年的福祉降临时,一起聆听十二点的钟声也并不觉得时间缓慢难熬。〗   一年的最后一天,要吃荞麦面。   这是日本守岁的习俗。   零璃动了动手指,将天花板的坏掉的灯泡换了一个。这几天她把整个房子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遍,和平常人家无异,大清扫迎新年。   厨房里的开水烧开了,正是要下面的时候。   客厅里电视开着,正在播放红白歌会。   不过并没有人坐在沙发上,麻仓好端着茶坐在落地窗外的走廊上,不知在想什么。他今日没有穿普通的夹克衫,也没有只披着一件斗篷,而是穿着一件格外艳丽的正红色和服,这样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艳俗,更不觉得女气,只叫人觉得惊艳。   “你从星星那儿得到新的启示了吗?”零璃抱着下午晒过的被子往楼上走。   “比如?”麻仓好偏过头来看她。   “比如帮我把柴鱼花加入水里?”零璃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正确的做法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加入柴鱼花和水一起煮吗?”麻仓好反问她。   “是这样吗?”零璃的声音很轻,但是还是传入他的耳朵里,“我忘记了,不过也差不多吧。反正柴鱼花都是要滤出来的。”   “今晚的星星特别亮呢。”麻仓好微微笑着说。   “所以你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麻仓好摇了摇头,也不只是无奈还是什么,最后还是起身去帮她把准备好的柴鱼花倒进开水里煮,而零璃从楼上下来将他推出了厨房。   这其实是一个与往常一样的夜晚。   这样浓重又寒冷的夜色里,罗睺就是这样突然而然从天空中飞过去的。   宝蓝色的耀眼透亮的巨大星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夜空中冲了过去,甚至吓到了半夜才从补习班里出来的学生。   那夺目璀璨久而不灭的光芒仿佛预示着不可思议的开始。   有传说言:当两颗星相隔久远,在大地上相会的那一刻,我们的王者将会苏醒。为了照亮该走的路,为了不在所有的圆环中失足。   罗睺与计都两颗在传说中象征着“破灭”的神秘之星,于500年再次接近地球。   环绕世界,预示通灵者,伟大的再生将来。   “星星来早了。”麻仓好轻声地说,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本应该在1999年降临的五百年一遇的星星。”零璃并未从麻仓好的脸上看出丝毫的意外,“来早了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正巧早了一天。”麻仓好看了一眼还在播放的红白歌会,“十二点还早。”   “准确的说,晚饭时间都还没过。”零璃先开始煎蛋皮了。   “那不是因为你打扫屋子推迟了晚饭时间吗?现在已经八点了。”麻仓好挑起眉,“你打算让我饿死在1998年的最后一夜吗?”   “怎么会。”零璃摇了摇手中的筷子,笑眯眯地说,“如果想吃晚饭就招待一下客人吧,未来王大人。”   麻仓好偏了偏头,眸色深幽,果不其然有人探进了院子。   “好大人——”少年的声音是最先出现的,略带一些激动。   “阿西鲁。”麻仓好的眸子里并没有太多对少年出现在此的惊讶,温润的嗓音还带着些许笑意,似乎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开着的落地窗外的院子里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一些身影,有身材姣好的女人也有穿着华丽的少女,有像个美式足球运动员打扮的大汉也有牧师穿着的瘦高男人,又举着扫把笑容活泼的女孩子也有沉默在黑暗中像是吸血鬼的青年……他们是未来王·麻仓好的追随者,忠心于麻仓好的一群通灵师。   在罗睺与计都通告世界的夜晚,不由自主地聚集在麻仓好所在之地。   “好大人——”软糯的哭腔让人心底不由得一软。   爆炸头的五岁小女孩刷的扑到麻仓好身上,黑皮肤的脸上是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好大人好久没有见欧巴裘了,好大人不要欧巴裘了吗?”   麻仓好单手摸了摸欧巴裘的脑袋,轻笑出声,也不解释。   院落里众人的脸色突然一变,一个瘦瘦弱弱的身影像子弹一样从外面弹了进来一把抱住了正在滤柴鱼花的零璃的腰,而所有人竟无法阻止。   “啊,星雨你又欺负星恋了吗?”零璃的目光依旧在柴鱼高汤里,握着大勺子的手极稳地将酱油加了进去,站在小板凳上没有移动过哪怕一步,丝毫不受那股巨大的冲击力的影响,“那今天晚上没有晚饭吃哦。”   拦腰抱住零璃的八、九岁小女孩儿扬着脸望着零璃,安安静静地,一句话也不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却无由来地让人觉得委屈,正是许久不见的星恋。   这时候,院落里众人的脸色变得更精彩了,像是调色盘五颜六色的变化。   因为直到零璃发出声音之前,他们都没有发现除了麻仓好还有其他人在。   还是个女人——不对,小女孩。   欧巴裘也探出脑袋好奇地望向零璃。   最沉不住气的是阿西鲁和举着扫把的马琪露塔·马提斯,“你这个女人是谁啊——”他们几乎是同时问出口的,那语气又急又冲,像是逼问。   零璃笑眯眯地尝了一口调了味道的高汤,像是没听到外面的质问,而抱着她的星恋的脸色却是一凛,扭过头,金黄色的眸子森冷无比。   “阿西鲁,马琪,不得无礼。”拉基斯特严厉地打断了他们两人。   “你们闯了我的院子,踩了我的花草,却问我是谁?”零璃将蛋皮切成丝,连头都不抬,“说起来你们好大人这几个月来都没有付房租,你们来这里要帮他付吗?”   麻仓好闻言挑了挑眉梢,却并没有反驳。   阿西鲁那急性子一下子就上火了,“喂你这女人说什么!”   但率先动手的却是瞧了一眼麻仓好,发现他并不打算插手的玛莉欧·法娜,她右手一抬,“杰克。”那个布偶傀儡活了起来,握着枪向零璃扫射,带有巫力的子弹飞快地窜了进来,在空气中折了一圈,以不可捉摸的轨道冲向零璃。   “该煮面了。”零璃不紧不慢地往之前就在煮的另一锅开水里下了荞麦面,随即拍了拍抱着她的腰不放的星恋,星恋乖乖松开手。   她从小板凳上跳了下来,像是恰到好处一般避开了两枚子弹,她慢慢地走,有时候一步一顿,有时候三步一顿,像是玩游戏般躲过客厅里突然出现的地刺,对小幅度使用超灵体的阿西鲁露齿一笑,拿起茶几上的纸巾擦了擦手。   这样的态度让人更加恼火。   “煮面要五分钟呢。”零璃将纸巾揉成团,头也不回地往一个方向一丢,却恰好撞上了从后面出现的举着刀的南瓜头玩偶,带着水蓝色巫力的纸巾团竟然把那个南瓜头玩偶撞飞到了墙上,连超灵体都瓦解了,而纸巾团轻轻巧巧地落到垃圾桶里。   “什么——”马琪露塔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那就玩五分钟吧?”零璃一把握住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钢铁□□的头,一声尖啸从她体内响了起来,但不是她的声音,她垂着头,微微弓着腰,背脊扑腾而出一直水蓝色的鸽子,伸展的翅膀和鹰一样巨大,“不然面就煮糊了。”   她抓着甘娜·俾斯麦的持有灵阿修克罗夫特的银□□,竟然将阿修克罗夫特整个都抓了起来,甩了出去,“打破的东西可以算你头上吗,影?”她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麻仓好不知何时又捧着茶坐在沙发上,他笑眯眯地瞧了零璃一眼,“分明是你打破的,怎么能算我头上。”   零璃敲了敲自己的脖子,“啊,这可真不划算。”   她不知何时窜到阿西鲁身边,一跃而起,把阿西鲁的脑袋整个按到地上,“那还是不玩了吧,年轻人啊就是这么不稳重,看拉基斯特多稳重。”零璃语气清浅,还带着无辜的笑意,人畜无害到了极点,和她将几个人一拳揍出去的动作截然相反,白鸽从院落里那些人身边飞过翅膀如利刃威胁着每一个人。   “我们吃荞麦面吧。”零璃弯起眼说。   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站在院子里,任谁也想不到她细细软软的身体里藏着如此可怕的力量。她穿着艳蓝色的和服,松散的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显得她英气十足,而苍白的脸蛋上那双眼眸在罗睺那宝蓝色光芒的照耀下竟然熠熠生辉。   水蓝色的白鸽子渐渐化出白色羽毛,缩小了身躯,如若一只在普通不过的鸽子,停在零璃的肩膀上。   零璃对他们发出邀请:“在日本就要入乡随俗呀,一起过年吧。”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麻仓好。   麻仓好扬着眉毛微微一笑,“我确实有点饿了。”   “那么,就先感谢小姐的盛情款待了。”拉基斯特从善如流地说。   零璃蹦蹦跳跳地往厨房里跑,荞麦面煮好了要放到冷水中过凉。   而一群人最终都在客厅里席地而坐,尽管还有不少人满肚子的怀疑和气恼,但是看着麻仓好接过零璃递来的荞麦面后还是没多说一句话。电视里还在播放红白歌会,在厨房里的零璃点了点星恋的小脑门,让她把厨房里的一碗碗荞麦面给客厅里的人端去。   星恋想都不想就遵从零璃的指令去了,完全不考虑刚才自己还对他们冷眼相对。   银币街2-11号的客厅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也从来没有这么多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大汉比尔已经举着杯子开始畅快喝啤酒了,与他一起的是大姐头模样的甘娜;阿西鲁还有些不高兴不过接过星恋递来的荞麦面时脸红得跟番茄似得;拉基斯特难得收起了他的圣经往荞麦面的汤里加了不少的胡椒粉;玛莉欧坐在小角落里和马琪露塔看电视里的人唱歌。   保利斯还是第一次吃荞麦面,对于筷子的使用显得不太顺手,已经被圣善和神代良嘲笑了好久,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小黑炭端着汤碗笑的特别开心,因为冉丁和塔拜把荞麦面差点撒了一地……   热闹得像是一家人。   “所以你煮了这么多荞麦面?”麻仓好不知何时走进厨房,将吃完荞麦面的碗放在厨房。   “只是预感到今天晚上有好事,大家一起守岁才开心啊。”零璃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指,狡黠地如若一只猫,飞快地吸溜着面条,“过年有好预感会比较不错不是吗?”   麻仓好温和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伸出手摸了摸零璃的脑袋,“我以为你前几天一直算着要去神社?”   午夜时分,神社里香烟缭绕,钟声齐鸣,寓意清除所有的烦恼。   而日本新年的习俗是在钟响之后,午夜到元旦这个时间段去寺庙里参拜,这是初诣,烧香拜佛、点签算命——为了美好的新的一年。   “神社里人好多。”零璃扁着嘴说。   每年这个时候清净的神社寺庙里弥漫的是人类的愿望和欲念,无论是美好的还是肮脏的都会不断地涌出,是他们最不适合去的地方。   哪怕无论麻仓好还是零璃都无所谓这些,但是零璃也不愿托着麻仓好去讨罪受。   “那我们去别的地方。”麻仓好偏了偏头望着窗外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角的笑容格外温柔。   “嗯?”零璃顺着麻仓好的目光望见了外面街道上橘黄色的灯光。   “到了每年的这时候了呢。”麻仓好轻笑着说。   一只穿着和服的猫妖提着像是灯笼的东西从空无一人的街上走过。   “咦?”零璃眨了眨眼,对这个并不理解,不过她还是弄明白麻仓好的意思了,将碗放了下来。   “你知道百鬼夜行吧?”麻仓好抓着零璃的手腕,从敞开的窗户一跃而出。   “那不是夏天的吗?”零璃反问。   “那你知道酸浆果吗?”麻仓好带着零璃落到树下。   “一种六月到十月盛开的果子。”零璃一脸这你可难不倒我的得意表情。   麻仓好扬起眉眼,揶揄她:“那你知道每年新旧交替的时候,提着鬼灯的另一种百鬼夜行吗?”   “……”零璃又一次眨了眨眼,满脸困惑。   那只穿着和服的高挑猫妖已经提着灯走到他们面前来了。   “啊,是阴阳师大人。”猫妖停下了脚步,恭恭敬敬地对麻仓好说,她笑眯眯的,丝毫不因为自己是妖怪而麻仓好是阴阳师而惊慌。   “又到这个时间了,鬼灯。”麻仓好轻声地说。   “今天也要用鬼灯换我的生命安全吗,麻仓大人?”被名为鬼灯的猫妖提起自己手中的灯,那亮着橘黄色光芒的东西并不是灯笼而是一个像是酸浆果但是比普通酸浆果大好几倍的东西。   “所以等价交换的那一套是来自侑子吗?”麻仓好挑起眉说。   “毕竟我和侑子交情一直很不错啊。”鬼灯猫妖笑着回答,她将那个鬼灯递给零璃,“啊,这位小姐的运势还是那么让人捉摸不透。”   零璃露齿而笑,像是天真无害的小动物。   “已经开始好久了,麻仓大人。”鬼灯猫妖恭顺地说,随着一团火焰嘭的消失在他们面前,“希望这一年也能多多指教。”   “我们走吧。”麻仓好和零璃一起握住那个鬼灯。   橘黄色的灯光柔软的照亮了四周,指引了一条本不该在这里的路。   而前方不少长相奇怪的妖怪提着鬼灯行走着,远远望去整条路都因为那些鬼灯而熠熠生辉,比天上的银河还要明亮美丽。   “这是……?”零璃歪着脑袋问他。   “一年一度的盛会鬼灯祭·百鬼夜行。”麻仓好和零璃牵着鬼灯跟着那些妖怪走。   “和普通的妖怪不一样呢。”零璃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妖怪。   “他们不是食人欲而生长形成的妖怪,而是画中妖。”麻仓好说。   “难怪长得那么五颜六色的。”零璃笑嘻嘻地说,目光落在这条路的尽头,那里有一棵巨大无比的树,发着光亮,带着些许压迫的气息,让人惊叹万分。   “好美。”零璃赞叹着说。   “它产出的是极为甜美的甘露,代表着一种福运。”麻仓好和她一起在百鬼之后排着队等着那棵树将甘露流入鬼灯里去,“为了来年更好。”这里没有什么妖怪因为队伍里多了阴阳师而惊慌。   “阴阳师大人。”轮到他们时,大树发出了声音,那是极为柔和的声音,“许久不见您到来了。”   麻仓好唇角带着柔软的笑意,并不答话,眼眸底却看不出深意。   零璃微微睁大了眼,好奇地望着大树的花朵里落进鬼灯的甘露,“看上去很好喝。”   “谢谢您的夸奖,小姐。”大树说。   零璃忍不住伸出手指去点了一下鬼灯里的甘露,放进嘴巴里舔了舔,“我会很幸运吗?”她淘气又天真地说。   “会的。”回答她的是麻仓好,他浅浅笑着,面容上是零璃从未见过的温和。   像是沉浸在夜色里最柔软的温柔。   十二点的钟声传了过来。   “新年快乐,影。”   “新年快乐。”   “天亮的时候,我们去拜年吧。”   “……好。” ☆、章零七 炖御杂煮的第七步   〖过年常说要有热闹气氛,其实想要的不过是家人一起的欢声笑语。〗   日本新年的第一顿要吃御杂煮,这是雷打不动的惯例。   哪怕前一天晚上罗睺惊现夜空也不能改变这个习俗。   不过即使是一如往常地被吵醒的麻仓叶大概也不能接受一大早胃部接受冲击的感觉,哪怕食物再好吃——不过相比起这个……   “恭贺新年。”笑容满面的女孩子穿着白底蓝纹的和服站在门口招手。   她的脸色好了许多,唇角   “啊……恭贺新年。”打开门的麻仓叶呆住了,“你们……来拜年?”   “恭贺新年,如你所说。”真正让麻仓叶呆住的是站在零璃身边穿着红底黑纹的和服的麻仓好。他一如既往地披散着长发,精致姣好的面容让他仿若是画中走出来那般惊艳,分明没有半分女气却宛如一株摇曳在火焰中的曼陀罗花妖娆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睛。   “啊,哥哥你真的和我一母同胞吗?”麻仓叶呆呆地说。   所以说对方和自己是不是画风不太一样。   明明五官那么相似,怎么长在两张脸上就是两种风格呢!   “……”麻仓好挑了挑眉梢,“你这句话对得起茎子吗?”   “……都说了别直呼妈妈的名字啊,哥哥。”麻仓叶挫败地扶着额头,他对这位不仅长得比他好看,而且实力比他强悍、性格比他恶劣的双胞胎兄长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有时候有种面对安娜那样无力的感觉。   “我也说了,你总不能要求我叫她母亲。”麻仓好笑眯眯地说。   “所以你新年一大早要在门口站多久,叶。”冷淡而平静的嗓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而慢吞吞地走出来的女孩穿着白色浴衣,有着一头半熟柿子短发,她的目光落在麻仓好和零璃身上,脚步明显一顿。   “哟,恭贺新年。”零璃举起手。   “……”恐山安娜盯着零璃的脸像是定格了的照片。   零璃也对视着恐山安娜的眼睛许久,唇角慢慢地扯开一个大大的弧度,不知是开心又或是表达其他的什么意味,“……你已经听不到了呀。”   “……”恐山安娜没有说话,但是她比这里任何人都了解零璃的意思。   “许久不见了,安娜。”零璃说。   “……恭贺新年,零。”恐山安娜最终说,隔了一会儿,她又将目光落在那个给她很强烈的危险气息的少年身上,“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几年前那个夜晚女孩得到新线索的样子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也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能那么高兴,高兴得……灵魂都活跃起来了。   恐山安娜认为零璃很可怕。   这是当年见到她的第一反应,她的心太空旷了,仿佛很广大、能容纳世间万物,却什么都不会留下,寂静又荒芜,空空荡荡。   所以她笑容再温柔、再天真都不能让恐山安娜喜欢。   这是一个没有欲望的人类,没有那些邪恶、肮脏、黑暗的欲念,简简单单、空空白白得过分了,让恐山安娜无由来的心生恐惧——简单并非错误,但没有欲望怎么能算得上人类呢。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却因为一句话而兴奋得心跳吓人。   那一刻是恐山安娜真正感觉到零璃是一个存活着的人类的瞬间,为了寻找一个人,她在那天晚上匆匆与她别过便踏上了旅途——为了这个人——恐山安娜注视着麻仓好,神色冷淡,似乎是在不动声色地端详着他。   如今恐山安娜已经失去了看透人心的力量,但对于这个与麻仓叶长相相似却更为精致漂亮的少年依然心生警惕,和简简单单还时不时呆呆萌萌的麻仓叶不同,他的眼睛太过深不可测了。   在麻仓叶告诉她之前,她可从未听说过麻仓叶有个哥哥,更别说是双胞胎了。   “恐山……安娜?”麻仓好温温和和地说,语气略带揶揄,“麻仓家认定的儿媳妇么。”他的脸上带着浅笑,让他如温玉一般隐隐散发着光芒,友善而无害。   听见这句话麻仓叶的面颊反倒少有地微红。   平日里他对恐山安娜是他的未婚妻这件事可是没有丝毫羞涩之意,毕竟其他人的反应都太夸张了,反倒消减了他的尴尬,而他也早就习惯了——但是他现在可是非常了解他的双胞胎兄长的性格那恶劣的部分,连麻仓好的语调都带着意味深长的调侃。   零璃用手肘轻轻撞了撞麻仓叶,一脸促狭,“叶这个年纪连未婚妻都有了啊。”   “咳——”麻仓叶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干笑。   “你们难道不是吗?”他将默默地将话题转到零璃和麻仓好身上。   “……”   “……”   麻仓叶貌似明白了什么,瞧了瞧似笑非笑的麻仓好又看了看不言不语的零璃。   “叶,把注连绳挂起来。”恐山安娜指挥起麻仓叶来是毫无惭愧之心的。   “啊,忘记了。”麻仓叶匆匆忙忙地踏着木屐往门外跑,他一大早被叫起来就是为了这个,因为新年要在门上拉起一条草绳或用草绳编的圆圈,连身上的浴衣都还没来得及换掉,外面一阵冷风吹得麻仓叶直打喷嚏。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恐山安娜转过身对两人说着往里走去,“反正今天有个笨蛋刚好把汤年糕煮太多了。”   麻仓好的手指碰了碰零璃的脸颊,或许是因为持有灵,他的手指格外温暖。   “进去了,璃。”他温温和和地说。   “嗯。”零璃扬起脸笑眯眯地应答,冰冷的手指一把抓住麻仓好的手掌,蹦蹦跳跳地拖着麻仓好往屋子里面去。   摆着暖炉桌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御杂煮冒着热气。   零璃歪了歪脑袋,和麻仓好先在软垫上坐下了。   “原来安娜和零也很早就认识了啊。”从门外进来的麻仓叶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对零璃说,“都没听你们提起过。”   “我也不知道她和你认识,而且现在还来了东京和你同居啊。”零璃耸了耸肩,“世事难料嘛,影还是叶的哥哥呢,我会认识你的未婚妻也不算过分吧,世界这么——”她突然顿了顿,转过头,眉眼弯弯,“叶,不仅是安娜,我还认识另一个人呢。”   正这么说着,另一个声音从走廊里传了过来,“……我的便秘怎么还没好,最近吃了不少的蔬菜啊……”   那是一个少年的嗓音,充满活力。   “世界真小啊,霍洛霍洛,恭贺新年。”零璃扭着头对从另一边走廊来的蓝发少年说。   “恭贺新年。”霍洛霍洛捂着肚子第一反应是回应新年问好,随即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慢慢地把脑袋扭了过头,眼睛里表现的神色有扭捏惊喜也有不可置信,“……零?”   “好久不见,毕莉卡还好吗?”零璃弯起眼。   “你……”霍洛霍洛盯着零璃看了一会儿,“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没长高。”   “……”零璃沉默了片刻。   一直水蓝色的鸽子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撞了霍洛霍洛一脸。   霍洛霍洛抱着湿透了的身体在冬日的寒风里冻得直哆嗦,“不是吧零……这么久不见了……这就是见面礼?”   “相比起我,霍洛霍洛真的变了不少。”零璃龇牙笑,“而且我坐着你都能看出来我没长高,你真棒。”   事实上她也比较意外霍洛霍洛如今浑身冒着傻气的样子,竟然还被她击中了。   霍洛霍洛赶紧往房间跑,不管怎样先换件衣服在说。   “北国的大山里瞎跑的人竟然会觉得冷。”对于霍洛霍洛的惨状,零璃一点都不羞愧,反而一本正经地装老成直叹气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经不起打击。”这态度叫人看着直冒火气,也亏得霍洛霍洛跑得快,没听到零璃火上浇油的话。   麻仓叶为霍洛霍洛点了一把蜡。   对于零璃几年没有多大变化的身高他已经吐槽过并被狠狠揍了一拳。   其实……零璃还是长高了一点的。   不过说起这个……   “……”麻仓叶的两根眉毛扭在一起,“零,你有不认识的人吗?”   怎么觉得他附近的人,无论是安娜还是万太还是霍洛霍洛,零璃都很熟悉的样子……   “有啊。”零璃摆着一张无辜脸,“只不过世界比较小,认识的通灵人比较多。”   “……我遇上的通灵人也没多少个啊。”麻仓叶说,“怎么觉得我认识的你都认识。”   “那是因为叶认识的人太少了。”零璃毫不留情地嘲笑他,随即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而我认识的人比较多,叶你应该多出去走走。”   他为什么觉得自己无法反驳呢?!   麻仓叶沉痛地想。   “那道莲你也认识吗?”麻仓叶决定再试试。   “叶和道家少爷打过照面了啊。”零璃坦然地龇牙一笑,果断回答。   “……”麻仓叶认输了。   “……”麻仓好偏头似笑非笑地睨了零璃一眼。   “……”零璃拼命地眨着眼睛,一副纯良无辜、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璃认识的人很多啊。”麻仓好笑眯眯地说。   “……”零璃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什么,“下雪了。”她歪着脑袋望着走廊外的庭院,笑容欢畅。   麻仓好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一笑,也没再说什么。   她像是得到了纵容,爬起身往庭院跑,伸出手掌去接雪。   “在这里啰啰嗦嗦不如把衣服换了,叶。”恐山安娜冷淡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麻仓叶身后,此刻她穿着一身浅色碎花的和服。   麻仓叶立马站直了身体,僵硬地回答:“是!”   “……你这样的状况还真是让人担忧即将到来的大赛呢。”麻仓好托着腮对麻仓叶说。   “那也没办法啊。”麻仓叶抓抓头发,看了一眼走向厨房的恐山安娜,才默默回答。   从小被安娜欺负到哭,被命令来做这个做那个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就听话了——但是这种话怎么能说出来呢!   麻仓叶在心里默默流着海带泪。   “……咳。”麻仓好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样的笑容太过温和,和常日里的那种温柔又冰冷的笑容不同,更显出一种被愉悦的轻松惬意姿态来,或许连阿波罗见到这样的笑容亦要为之羞愧。   “哥哥平时也这么高兴就好了。”麻仓叶望着麻仓好说。   “……”麻仓好挑起眉梢,但是并不发表意见。   “虽然只见过两次,但是笑起来格外疏离呢。”麻仓叶的神色很认真,还带着一点笑意,“要是和今天一样就好了。”   麻仓好总是在笑着的,唇角微扬的淡笑,眉眼轻弯的柔软,任何被注视着的人都会有一种极为温柔的感觉,仿佛是最真心温暖的笑容,感染着所有人。   但是麻仓叶能够感觉到……   那笑容里浓厚的抗拒和疏离,能欺骗很多人,却确确实实将人心与人心隔离得很遥远。   麻仓好侧过脸,望着庭院里的零璃,神色柔软。   但是就连这样的神色,麻仓叶都不能分出来这其中带有几分真心实意,更别说猜测他心底的所思所想了——哪怕,这是他双胞胎哥哥。   “哥哥会来拜年,我很高兴。”麻仓叶微笑着说。   “……”麻仓好向庭院里的零璃招了招手,让她进来,“只是一件小事。”   “但是我真的很高兴,哥哥每天都这么高兴就好了。”麻仓叶转身上楼前说,语气并非刻意的柔和,但是依旧让人觉得温柔得不可思议。   从厨房回来恐山安娜在零璃对面坐了下来,将碗筷摆在零璃和麻仓好面前,“请自便。”她冷冷淡淡地说,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然而也只是听起来而已。   “多谢款待,我开动了。”零璃已经完全不客气地找来筷子开始夹汤年糕了。   “喂你们也太不客气了吧——”霍洛霍洛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也不叫我一声就开动了!这可是我煮的!给我留点啊!”   “你今天煮多了的份量,还要算你头上。”恐山安娜说。   “……”霍洛霍洛的汤年糕差点堵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惨叫,“不是吧!”   “霍洛霍洛原本打算自己吃这么多吗?”零璃愉快地笑了起来。   麻仓好看着零璃往他碗里塞越来越多的汤年糕,最终还是拿起筷子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背,“吃你自己的。”   “知道了——”零璃做了个鬼脸,拖长了自己的语调,但还是照做不误。   很快,麻仓叶也换了和服加入到他们其中来,“不是吧,你们吃那么快,我很饿啊。”   明年还能这样,一起过年、拜年、吃御杂煮、大笑就好了。   每年,都有家人一起吃饭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我最近是不是命犯太岁……还是流年不利……   QAQQQQQ吃坏肚子了,肚子好痛……QAQ洗手间都跑了四五趟了,我觉得我能写完真的是好大人保佑……   心好痛,不仅如此,最近收藏不涨,留言也变少了,大家都忙起来了吗QAQ   _(:з」∠)_哎,肚子好痛,去睡了,晚安 ☆、章零八 泡清茶的第八步   〖意外的事总是发生在最平淡不过的生活里,比中彩票的几率高多了。〗   意外指的自然是意料之外,所以通常,它是突然发生的。   而它也通常发生在最平常不过的日子里。   比如麻仓好和麻仓叶坐在走廊上看庭院落雪,而零璃和霍洛霍洛试图堆出一个雪人的时候,这是新年的第一天,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   午饭后,除了在看电视节目的安娜,其他人都院子里呆着。   “看来哥哥比较喜欢茶。”走廊上,麻仓叶端坐着,对捧着茶的麻仓好说。   “如果你是说相比起碳酸汽水的话。”麻仓好不紧不慢地接话,他的目光安静地注视着笑容满面的零璃,黑眸里深沉而寂静,似乎什么都没有。   “这算是对人工产品的不满?”麻仓叶迷惑地反问。   “……”麻仓好睨了麻仓叶一眼,唇角是自然而然的惯常笑意,“没什么不满的,只是喜好问题。”   “那咖啡?”麻仓叶继续没话找话。   “和茶比起来,更喜欢咖啡。”麻仓好也不在意麻仓叶其实满肚子的尴尬,笑眯眯地回答,“味道更合我心意。”   麻仓叶闻言反而有些意外了,“我以为你会更喜欢茶而不是咖啡。”   麻仓好看起来像是风轻云淡地品茶的世外之人。   “如果如你所想,我就不会参加比赛了。”麻仓好耸了耸肩,“我倒觉得你更像是只想过轻松生活的老头子。”   “……咳咳——”麻仓叶不由得干笑。   麻仓好挑起了一边的眉梢,“麻仓家把你教成这样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是吗……”麻仓叶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好歹你也是被麻仓家安排要在大赛中完成杀死我的任务,”麻仓好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带着温和的笑容,不带杀意,那么理所当然,“不仅四肢无力、实力弱小,还性子懒散,如果没有安娜,我怀疑你不太想参加比赛,完不成任务的话叶明和干久会很失望的吧。”   “……”麻仓叶沉默了半晌,笑了笑,声线轻轻地落在风里,和他的性子一样懒散又自由,轻松且悠哉,“我可没有得到这种任务。”   “这是麻仓家的使命。”麻仓好笑眯眯地说。   “那又如何?”麻仓叶反问他,那双眼眸清澈干净,不为世事困扰且天真无比。   那又如何?   就算那是麻仓家千年的使命,消灭所谓即将灭世的麻仓叶王。   就算那是麻仓家的所造的罪孽,必须由麻仓家的人结束。   那又如何呢?   麻仓好像是忍不住而大笑。   “叶,你这样会让叶明和干久困扰的。”   “哥哥每次都对爷爷和爸爸直呼其名也让我很困扰啊。”   原本在院落里堆雪人变成打雪仗的零璃停下动作,仿佛是被少年的笑声吸引,呆站在那里久久地望着少年的面容——阴沉沉的天气里,他的笑容堪比日光,耀眼灿烂,是这世间最明媚的色彩——下一秒她被霍洛霍洛的雪球砸中了脸。   零璃愣住了。   在走廊上坐着的麻仓好和麻仓叶也愣住了,而霍洛霍洛得意洋洋地笑,这可是不容易的事,从来只有淘气的零璃砸中别人,没有自己被砸中的时候。   “咕咕咕——”白鸽子在墙上欢快地跳着叫着,嘲笑零璃难得中招。   “混蛋——”零璃抹了一把冰渣,揉起一个雪球就往霍洛霍洛脸上砸,结果被他躲开了。   霍洛霍洛冲零璃做鬼脸。   鼓起脸的零璃瞪着霍洛霍洛看了一会,双手啪的合十,身后出现了无数个雪球,想机关炮一样朝霍洛霍洛轰炸而去。   “喂你这是作弊——!”霍洛霍洛左躲右闪,最后只能找来他的滑雪板,在院子里滑雪。   零璃右手手指压住自己的下眼皮对霍洛霍洛做嘲讽脸,“这叫各凭本事。”   霍洛霍洛踩着滑雪板掀起一道雪帘,挡住了那些机关炮雪球,院子里发出重重的一声嘭响,要不是这里比较偏僻,大概街坊邻居都要怀疑发生什么大爆炸了。   “再来!”零璃右手一招,十几个雪球飞了起来,隐隐附着水蓝色的光泽。   “来战!”霍洛霍洛用右手大拇指一抹鼻子,帅气利落地说,“可洛洛,附身合体IN滑雪板!”他身上的光芒比水蓝色更浅一点,更像是远望雪山时那种剔透的浅蓝色,他脚踩滑雪板就像是站立于他的雪山领地,多少雪球都被他拦下。   两边的雪球甩得比原来快了好几倍,简直混战。   所以,一开始你们不是在堆雪人的吗?   麻仓叶被一个雪球意外波及、砸中正脸的时候抹着脸默默地想着。   麻仓好瞧了麻仓叶一眼,像是从他脸上读出那种沉痛,托着下巴又转回头去望着零璃,他的脸上难得地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在这个惬意舒适的午后将弧度弯得格外漂亮。   他听到了,女孩那个瞬间在心头如涟漪般荡开的喜悦。   他们知不知道那是另外的事,但是麻仓好却很清楚,这个说着自己是个小怪物的女孩子确实如若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欲望的怪物,笑容有多欢畅心里也就多平静。在她还是灵体的时候,麻仓好并没有注意到这点,那时候的璃永远只围绕着她的影,每个心思都被他掌握着,并非这样的异常——因为不怎么与其他人接触。   但,如果是在麻仓叶和霍洛霍洛这些玩得如此开心的人面前呢?   她的心情……仿佛是虚假的。   麻仓好承认他是有些好奇的,对于零璃这个人的存在。   他托腮凝望着零璃的眸光温和柔软,却深沉得让人觉得可怕。   哪怕他知道的似乎比她还多一点,但是很多事情依旧是不清不楚,难以说明白,还有零璃现在的身体状态让他有了一些奇怪的猜测。   零璃竖起一个手指,一个雪球在她指尖凝聚。   分明只是一场安安静静的雪,却在他们的玩闹下不一会儿就弄得满院子的雪。   不过这个雪球是朝着麻仓好的脸去的,快得不可思议,一瞬间就到了麻仓好的面前,却被他不紧不缓地伸手抓住,火光微闪,雪球直接在他手中消失了。   麻仓好冲零璃扬了扬眉,“讨打了?”   “尊敬的未来王大人,您没有被砸中实在是太可惜了。”零璃笑容无辜地说。   “等等——凭什么他是未来王啊,零。”霍洛霍洛滑了好几个圈儿,不服气地说着落在零璃身边,打量着那个据说是麻仓叶双胞胎哥哥的人。   “因为他会成为通灵王啊。”零璃理所当然地说。   “明明应该是我。”霍洛霍洛竖起拇指,指向自己。   “胡说,明明是我。”麻仓叶也竖起拇指指着自己说,“不要随便决定好吧。”   “凭借你们的实力确实不太够看。”麻仓好毫不留情地出言打击他们,和温和的笑容截然相反,“说不定参加预赛的资格都没有。”   “什么!”霍洛霍洛踩着滑雪板结果下面的雪一软,整个人都矮下去半截,气势也短了一大截,让零璃捧着肚子大笑不已。   “参加预赛还要资格的吗?”麻仓叶的重点总是与众不同。   麻仓好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竟然回答起麻仓叶的问题,“罗睺出现之后,很快会有帕奇一族的圣祭司来考验你们是否有资格参赛。”连霍洛霍洛都假装不在意实际上竖着耳朵认真听了起来。   “你心情很好?”麻仓叶第一时间问的依旧偏离了重点。   “确实不错。”麻仓好挑起眼,黑眸似乎是流转着愉悦的光芒。   “重点不是这个吧!”霍洛霍洛气得跳脚。   “那帕奇圣祭司是什么?”麻仓叶终于转回了重点。   “帕奇一族是主持大赛的人,你可以称之为主办方,而圣祭司……”麻仓好慢慢地停了下来,笑容里带着恶劣,“你猜。”   霍洛霍洛和麻仓叶都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当然裁判啦,霍洛霍洛和叶都是笨蛋吗?”零璃一溜烟凑到麻仓好边上,坐在走廊上,垂着腿,一摇一晃的。   麻仓好拍了拍零璃的脑门,她的脸蛋难得红扑扑的,白里透红,少有的显出健康的颜色,而且精神不错,丝毫不显疲倦——像是刚刚做完热身,还可以大战三百回合。   而与此相比,陪她打闹许久的霍洛霍洛已经一身汗且直喘气了。   “十位圣祭司会经过观察之后主动来寻找你们,只有通过他们的考验,你们才算又资格参加比赛。”麻仓好的心情貌似莫名的更好,捧着茶给他们解答起疑惑来,“而你们现在……”他的目光落在霍洛霍洛身上,隔一会又默默地转到麻仓叶身上,那样审视的眼神嘲讽值满满的,气的霍洛霍洛又想拔剑——不对拔滑雪板,“一个比一个弱的巫力值,不太像是能通过圣祭司的审核参加比赛的人。”   事实上也没那么糟糕。   麻仓好能够感觉到霍洛霍洛仅仅是陪着零璃玩闹都在增长的巫力,降雪这个天然的气候是名为霍洛霍洛的这个来自北国的少年最强大的助力,只要与这样的自然力量亲近,他体内的巫力就能不受控制地暴涨,甚至他的意识并没有去引导这一点。   那是如同燃烧在风雪里的火焰的巫力。   可以说,麻仓好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不认同霍洛霍洛的实力——当然以他现在三位数的巫力值确实难以在有着七位数以上巫力的麻仓好面前得到所谓实力不错的认可,麻仓好没有露出嘲讽的神情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了。   不过他那句话基本上点爆了霍洛霍洛,他已经抓着滑雪板想要给麻仓好迎头一击了。   “巫力是什么?”麻仓叶发挥了天然的呆萌属性。   “……”   “……”   “……”   院子里安静了一会。   冷风刮过,隐约还带走几片树叶。   麻仓叶迟钝地发觉这种沉默来自于他那句话,如果说麻仓好和零璃只是愣住了的话,霍洛霍洛整个人都在风中石化了。   “叶,你作为通灵人——”霍洛霍洛指着麻仓叶的手都在夸张地发抖,“竟然不知道巫力——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他大声地说,像是恨不得一滑雪板拍醒那个愚蠢的少年,简直是太奇怪了,这家伙真的是要参加通灵王大赛的人吗!   “我真的不知道。”麻仓叶摸着自己的头发笑,完全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   麻仓好用手支撑着脑袋,瞧着麻仓叶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唇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淡然,“作为我的半身你真是若得让人难以置信啊,叶。”   “所以叶至今用的还是最普通的附身合体也很正常啊。”零璃说。   “就算你们这么打击我,我也不会脑子‘叮’的一下就想明白什么是巫力啊。”麻仓叶耸了耸肩,轻松地说。   “这么说也没错。”麻仓好笑眯眯地说,“但是你的话不会为你的愚蠢减分的。”   所以就是愚蠢加分,显得更加愚蠢吗?   麻仓叶的脑子里慢慢地翻译麻仓好的话。   “如你所想。”麻仓好笑着说。   “……”麻仓叶决定用沉默来作答。   “巫力是指通灵师本身所具有的能力——”零璃歪了歪脑袋,还是出口解释起来。   不过还没等她把这句话说完,她和麻仓好便同时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有什么东西?”麻仓叶的眉头皱了起来。   几乎是麻仓叶话音刚落的时候,异变突起。   空气里出现了奇怪的波纹,像是有什么在剧烈震荡着空气,而一些黑色的影子毫无预兆地窜了出来。   那是狼一样的形态,朝着唯一一个在院子里站着的霍洛霍洛扑了过去,张着巨大的嘴巴试图将霍洛霍洛一口咬断脖子,吓得霍洛霍洛连退三步,踩着软雪一个趔趄向后摔去,麻仓叶更是惊叫了一声:“霍洛霍洛快躲开!”   来不及了!!!   霍洛霍洛连抓起他的滑雪板挡一挡的时间都没有,那奇怪的家伙速度快的让他反应不过来!他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   金红色的火焰在空气里燃烧起来,高温让空气蒸腾着扭曲着,一只巨大的红色手掌挡在霍洛霍洛面前,一把抓住那黑影。   那确实是一只狼,可是和正常的狼不同的是——它全身乌黑,如同一团黑影,除却红通通的眼睛,并没有其它的色彩——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那奇怪的生物就已经被红色的巨大手掌捏碎,没有鲜血流出,而是渐渐化为黑气蒸腾消失。   麻仓好并没有去看那只死在精灵之火手中的奇怪生物,而是久久盯着一个方向。   零璃已经一步跳上了空中,身手灵活,而那只一直停在墙上的鸽子飞了起来,伸展开翅膀,就连身躯也变的庞大,恰恰好接住零璃。   它带着她往麻仓好望着的方向飞去。   而在零璃的视线中,远处一大波如狼的黑色生物狂奔而来,激起烟尘滚滚。   最前方是一个趔趔趄趄地跑着的面容清秀的少年,有着一头栗色的短发,怀里还抱着一只笑眯眯的招财猫,“这种东西不像是妖怪啊,猫老师!”他喘着气,极为狼狈。   “我当然知道,别啰嗦了,快跑!” 作者有话要说:  心累累的。   感觉过年也变得不开心了。   人活着真累啊,总是会因为很多事而烦躁……   不过涨收藏了还有新姑娘来了谢谢你们!=v=爱你们!   隔了几天才会来抱歉,今天一样挠一挠你们。   _(:з」∠)_这两周有很可怕的榜单,让我冷静地思考一下如何填上它! ☆、章零九 油炸小排的第九步   〖世上总一些不能解释的东西,一些不能理解的事情,探究的好奇心碰撞着灵魂接近真相。〗   “猫老师,每次看到你好像都很狼狈呀。”   笑嘻嘻的声音让招财猫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好几个井字。   栗色短发的清秀少年微微扬起脸,瞧见穿着白底蓝纹的和服的女孩子从巨大的白鸟上跳了下来,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她欢笑的模样极为明媚。   只是一个愣神,她轻巧地落地。   双拳重重地碰撞在一起,一股冰冷的力量从拳头上涌现。   宽大的袖口被剧烈流动的风吹起。   她身后的巨大白鸽发出尖锐的啸声,被一团水蓝色的光芒包裹着。   零璃屈起手臂,向后抬起,随即向前方狠狠甩去,打在空气里的拳头发出爆裂的响声,极为可怖。而在那清秀少年的眼中,女孩打在空气里的每一下都将十几米开外的黑色狼群重重击飞出去,冻裂崩碎,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美感——瘦弱与暴力的反差,娇嫩与血腥的美学——不过他很快被怀里抱着的招财猫拍醒。   “发什么呆!快跑!”   他身后可不是只有两三只,而是有一大群!!!   紧接着霍洛霍洛踏着滑雪板而来,只是几秒的事,他从墙里面跃出来,还带着雪,“可恶——”他现在满脑子怒火,要知道刚才他可是差一点点就死在那突然出现的黑狼牙齿下了,他一跃而起,滑雪板下出现了无数形状尖利的冰块将狼群的身体从腰部刺穿。   “黄金中华斩舞——”一声怒喝,一个少年竟然从狼群的后面骑着白马杀了出来,凛冽的目光沉着三尺冰冻,与霍洛霍洛错肩而过,正是道莲。直接的、愤怒的巫力爆发让四周的风尘都席卷成形,而几十只黑狼都被他斩于马下。   那个抱着猫的清秀少年面对这样的战斗场景呆住了。   而最可怕的是空气里传来的那一声无比轻巧的:“Spirit of Fire。”   足以瞬间熔化钢铁的高温和恐怖的热浪伴随着那猝然将狼群围剿的金红色火焰,而那只巨大可怕的红色怪物站立着,与那个垂着眼微笑的少年一起,安安静静、风轻云淡、意态闲适、略带嘲讽,却显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场来。   麻仓叶扬着脑袋眨了眨眼,也不知在感慨还是在赞叹,“啊……”   “像是油炸小排。”零璃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说,让麻仓好斜了她一眼。   她龇牙,露出软软萌萌的笑容,眼睛睁得大大的,格外无辜。   那些奇怪的纯黑色的像狼一样的生物在他们的合击中短短几秒就消灭殆尽,倒在地上化作黑气慢慢蒸发,连尸体都不曾留下。   麻仓叶甚至还没来得及附身合体。   不知为何……麻仓叶似乎听到……   “叶,你的训练菜单可以再加三倍了。”恐山安娜的声音如他所料想的落在他耳侧,冷冷淡淡、不近人情。   “……”麻仓叶只能在心里流下海带泪,他只偷懒了一下而已。   零璃蹲在那些冒着黑气渐渐消失的黑色生物面前,歪着脑袋若有所思。   “想什么?”麻仓好从火灵的手掌上跳了下来,拍了拍她的脑袋,红色怪物转眼消失。   “影见过这种生物吗?”零璃伸出一根手指贴着那股黑气划过,水蓝色的光泽包着她的指尖,“它不太像是地球的生物啊。”   “……”麻仓好在空气里虚抓了一把那种黑气,“确实没见过。”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竟然蒸发了。”霍洛霍洛满脸惊奇,“而且一点血都没有,可是切面明明是鲜红色的。”他可是非常清晰的看到了这一点。   “连哥哥都没见过吗?”麻仓叶真正吃惊的是这个。   就连千年转世的麻仓叶王都未曾见过的生物,那这种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在这之前并没有见过。”麻仓好的眼底露出了些许兴致。   “哟,道家少爷。”零璃冲骑马的道莲打了声招呼,“真巧啊,你也在这里。”   “……”道莲几乎是习惯性地发出一声冷哼,并不接话。   “道家少爷是追杀这些生物而来的吗?”零璃笑眯眯地说,以她的观察力,对于道莲突然出现在这里这种事当然心里有所定断。   “用脑子想想就知道这种事根本不用问。”道莲冰冰冷冷地说。   “看来它们也试图杀死道家少爷了呢。”零璃直接得出了结论。   “……”道莲冰冷的视线落在零璃身上,他握着的斩马/刀微微倾斜,仿佛是下意识地想把刀尖指向零璃,但很快他克制住了。他还有些东西想要弄清楚,而不是就此战斗一场离去。   “那么……”零璃又扭过头。   麻仓好眯起眼,似乎想到什么,同样随着零璃将目光扫向抱着招财猫的少年。   少年还在喘气,和在场所有人不同,他显得格外狼狈。   所有人对他的第一判断都是普通人类,瘦弱、缺乏力量,并不能很好地保护自己,尤其是在面对刚才的状况时,他只能不断逃跑。   “它们为什么会追你们啊,猫老师和……”零璃顿了顿,笑眯眯地望着少年和他的招财猫,“夏目君?”   “……”夏目贵志愣了愣。   他什么时候告诉她他的名字了吗?   不过夏目贵志只是笑了笑,在面对这个女孩的笑脸时似乎会忍不住微笑起来,也格外放松——当然这大概是因为他刚才看到的场面太让人震惊,所以他意识到这些人的存在或许……   夏目贵志不敢确定,他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些人。   抱着滑雪板会放出冰块招式的蓝发少年、骑着白马挥着大刀如若战神的中国少年、笑靥如花有着奇怪力量的女孩子还有显然刚才是在站在怪物的手掌上的长发少年……就连从头到尾没有出招的带着橘色耳机的少年和他身边柿子发色的女孩也带给他微妙的感觉。   他不是非常确信,但是心底好像隐隐约约腾升起一种希冀。   “你经常被妖怪追着跑呀。”零璃歪着脑袋说,“能活这么大真不容易啊。”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哪里不太对。   麻仓好挑起了眉梢,“作为普通人,你能看到妖怪,灵力确实挺强的。”   “我……”夏目贵志突然失去了言语。   “你好呀,我是通灵师零璃。”零璃自说自话地伸出手,她的白鸽扑腾着翅膀化为一般的大小落在她的肩膀上,小脑袋扭来扭去,“见到你很高兴。”   “我是夏目贵志。”夏目贵志握着零璃的手说。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不正常不是吗?夏目贵志站在几个比他年纪小的少年中间,被一种微弱的但是全新的感觉冲击了,和遇见猫老师不一样的,那是近似于同类的愉悦感。   在安静的落雪中,他侧脸仿佛染着微光那般柔和温暖,竟莫名的让人觉得三月的春风来了,还混着青草的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追着我跑,看起来不是妖怪。”   “这么说,你就是放出笨蛋猫老师的人?”零璃歪着脑袋,睁大了眼睛观察着夏目贵志。   “你才是笨蛋喂——”斑从夏目贵志的怀里跳出来,胖墩墩的身体扑上零璃的脑袋,却被飞过来的鸽子一下拍在地上。   “……”场面沉默了三秒。   “……”所有人都在盯着这只横倒在地上、会说话的、胖墩墩的猫。   “它是笨蛋吗?”   “看上去好像是有点傻。”   “长得好奇怪。”   “摆在店里可以当招财猫吧。”   “而且好胖,像个团子。”   麻仓叶和霍洛霍洛已经开始默默说了起来,零璃则毫不留情地大笑出声。   “……”斑的脑门上再一次出现了恼怒的井字。   夏目贵志蹲下了身将斑再次抱起来,“所以你们知道那些是什么吗?我们在东京街头买东西的时候,它们就突然出现了,而且好像对路上的人视若无睹。”   “也就是说只追着你跑?”麻仓叶很快从夏目贵志的话里领会了什么。   “换句话说,普通人类看不到。”恐山安娜说。   所有人都愣了愣。   要说到普通人看不到的话,又似乎是妖魔鬼怪……   但是……   “可是他们不是妖怪。”夏目贵志认真地说。   经常和妖怪们打交道的他对这一点是非常明白的,虽然他经常被各种妖怪追着跑,但是这些黑色的狼群只让他感觉到毫无止境和毫无缘由的杀意。   “他们能看到妖怪。”斑加了一句,“我和夏目分开跑的时候,他们也分开了两批,也就是说并不是因为我或者夏目其中之一引来了他们,而是我们都会引来他们。”   麻仓好的唇角弧度挑的更高了些,“这么相信妖怪的人类,你还真是特立独行。”   “……”夏目贵志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他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说:“妖怪不一定就是坏的。”   这是他与猫老师相遇以后才有的感受,而小时候总是一不小心对上妖怪的视线就不得不四处狂奔去找神社,在猫老师的保护下才认识了很多妖怪。   “我也这么感觉。”麻仓叶笑着说,他也朝夏目贵志伸出手,“你好,我是麻仓叶,是住在这里的人。”   “霍洛霍洛。”霍洛霍洛指着自己说,“也暂住在这里。”   “……”麻仓好偏了偏头,望着那个面容清秀的少年竟然也配合的地开口,“麻仓好。”   “是我哥哥。”麻仓叶似乎看出了夏目贵志的一些迷惑,出口解释,隐隐还带着些许愉悦的自豪。   麻仓好瞥了麻仓叶一眼,也不知道他这一脸自豪是哪里来的。   只有道莲不声不响地看了一会儿,骑着马独自一人离开了。   “离开的是道莲,他不住这里,这是恐山安娜。”麻仓叶又继续介绍,他抓了抓头说,“呃……也住在这里。”   “原来这里是民宿啊。”夏目贵志反应过来了,“刚才多谢你们。”   如果不是他们的及时相救,他真的是麻烦大了,那么一大群黑狼,而且又不是向他索要名字的妖怪,夏目贵志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也多亏了你往这边跑啊。”霍洛霍洛拍着夏目贵志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不然我们也不知道你需要帮忙。”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差点死在黑狼牙齿下的事了。   “事实上,是它们的包围下他只能往这边跑。”斑突然说。   这句话引得所有人都望向了它。   一只胖墩墩的招财猫无论怎么一本正经地说话都显得——很可笑。   “噗——”霍洛霍洛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了,被斑挠了一爪子。   “也就是说,一开始,它们的目标就是这里。”麻仓好微微眯着眼,“真是有趣的事。”   “……”零璃扯了扯麻仓好的衣袖。   麻仓好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有些漫不经心。   “你要进来喝杯茶吗?”麻仓叶对夏目贵志说,微笑的模样真诚又友好,让人不忍拒绝。   恐山安娜只是看了麻仓叶一眼,但并没有和常日里一样出言否决。   “很抱歉,今天我是陪藤原阿姨来东京买东西,要马上回去。”夏目贵志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再来拜访的。”   麻仓叶想了一会儿,“事实上,我觉得你不适合现在就回去。”   “……”夏目贵志看了麻仓叶一眼,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那些黑色生物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也不是妖怪,如果他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虽然有猫老师作为保镖,但是他可不想把这些带回家去。   “你不住在东京吗?”霍洛霍洛问。   “你在东京才遇到的?”和他同时说话的是零璃。   夏目贵志点点头。   在过去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你跑了很远的样子。”零璃伸出手指,指尖水蓝色的光芒化作一个小球,撞上了夏目贵志的手臂,这是刚才逃跑时被黑狼抓伤的,并不严重,在那个小蓝光球下竟然愈合了,“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没有,谢谢。”夏目贵志礼貌地说。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类。”零璃笑眯眯地说。   “璃。”麻仓好按住零璃的脑袋。   “什么?”零璃扭过头,瞧见他深沉的目光,眼中闪过一秒的迷惑。   麻仓好凝视着零璃的眼睛片刻,眸光深沉无底,但他最终只是微微笑笑,将偏头望向天空,“或许有人能够解释今天的事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个穿着斗篷带着面具的人悬空而立,也不知对他们观察了多久。   而雪还在静静地下着。 作者有话要说:  _(:з」∠)_突然发现留言已经累计了很多没回复了QAQ   _(:з」∠)_话说注意一件事   _(:з」∠)_其实这文的通灵王走的是动画剧情,只是在一些空白的部分补上了一些漫画剧情,但也并不是全部补上的,很多部分是我自己的杜撰的,所以霍洛霍洛和麻仓叶在通灵王大赛前就认识了,因为霍洛霍洛是被麻仓叶捡回民宿里,还住了很久呢   _(:з」∠)_这里设定夏目君还只是和猫老师遇见,但是还没有认识很多人类和妖怪朋友的时间段   _(:з」∠)_夏目君这么温柔的人感觉写不出万分之一,我今天好像有点急躁   _(:з」∠)_哎,情人节快乐。   _(:з」∠)_一点都不快乐。 ☆、章一零 捏樱花糕的第十步   〖从过去到未来,有些事只有自己记着,有些约定只有灵魂守候。〗   “我是通灵者激战的圣祭司。”   “遵照我王的意志,自太古以来担任对意图参加大赛的通灵者进行考验的任务。”   那个悬空而立的高大男人说,语气冰冷。   而他的话可能成了一些人好几天睡不着的原因——毕竟一闭上眼就会想到这件事,怎么可能睡的着啊喂!   当然,也有人是不会受到影响睡的好好地……   比如那天突然扯着麻仓好的衣袖说自己困了并毫无预兆地栽倒的零璃。   这就像是一个意外。   窗外的阳光慢慢地沿着窗帘布爬了进来,落在尘埃里,金灿灿得温暖,轻轻缓缓地勾勒着女孩唇角带笑的睡颜。   走进房间的麻仓好偏头望了一会儿窗外,将床上熟睡的零璃抱起来,还惊醒了坐在椅子上睡着的星恋。   星恋用那只干净又空洞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麻仓好。   麻仓好却并不打算理会这个安静少言的小姑娘,直接抱着沉睡的零璃往楼下走去。   她已经睡了好久了。   昏天黑地的睡,仿佛传说中遭受诅咒的公主,迟迟不愿醒来。   那一天的天气可没这么好。   麻仓好坐在走廊上,任由她蜷缩成一团靠着他的腿睡着,而星恋乖巧地抱着毯子从楼上下来给零璃披上了,又乖巧地跑去房间里面呆着。   樱花花瓣从树梢上落了下来,麻仓好伸手将花瓣从她的头发上取下来,捧着茶若有所思。   新年的头一天,还下着细细的安静的雪。   “啊,是西鲁巴啊。”麻仓好笑眯眯地说,双臂抱在一起,倚墙而站,“不过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可不是这个呢。”   “……”被名为西鲁巴的男人身后伸展出了巨大的翅膀,他落在地上。   他的目光似乎是环绕了众人一圈,最终落在麻仓好身上,“这就是你新的手下吗,好,看上去并不怎么样啊。”话音未落,其他人反而几乎都变了脸色。   麻仓好挑了眉梢,未语先笑,“别这么凶嘛,就算你这么说了,也无论他们实力如何,你也不能干扰我找伙伴不是吗?更不能干扰比赛,你只是圣祭司。”他温温和和地说话,唇角噙着淡笑,和气得仿佛最纯善的少年,但用词却叫人无法反驳。   “而且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才不是那家伙的手下什么的。”霍洛霍洛怒气冲冲地说。   麻仓叶挑起眼,也不说什么,竟然朝着麻仓好微笑了起来。   “……”除了沉默,谁也不能从西鲁巴那面具下得到更多信息。   他突然而然地再次展翅而飞,很快消失在他们面前,“星星预告之夜,遵从我王的意志,若你们已经做好准备,我必等待你的到来。”   “这算什么嘛!”霍洛霍洛抱怨道。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呢。”麻仓叶嘿嘿笑着,倒并不在意这些,一如既往轻轻松松的模样,“这就是圣祭司吗?来去如风啊。”   “也没有解答问题。”恐山安娜话虽这么说却将目光落在零璃和麻仓好身上。   她清楚至少零璃是知道了什么的。   然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零璃一脑袋栽倒在麻仓好怀里,“好困,影。”   她一下就闭上眼睛,双腿无力地软了下去。   太过突然使得所有人都不由得面露惊慌,而唯有麻仓好伸手一揽,将她拥入怀里,“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轻松地将她抱起来慢慢地说,身上荡开的热浪令人惊惧,“通灵王激战从帕奇圣祭司出现的这刻起就已经正式开始了,只有通过圣祭司的考验才有资格参赛。”   他向后一跳,正好落入巨大的红色怪物的手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虽然最后的获胜者一定是我,不过你们也好歹得努力一点不是吗?现在可是连圣祭司都看不上你们的实力,尤其是你,叶,就算是为了我的未来你也得好好努力呢。”   “混蛋你给我等着瞧!!!我绝对要赢你——”霍洛霍洛怒道。   麻仓叶摸着后脑勺一脸麻烦大了的表情,唇角却始终带着轻松的笑意,“不要给我这么大压力啊,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哥哥。”他微微扬起脸,神色略带担忧,“那今天就要回去了吗?零看上好像不太好,不在这里多休息一会,等她醒来?”   “……”麻仓好垂下眼扫过靠着他睡着时唇角带笑的女孩子,却不说话。   “她真的没事吗?”虽然被麻仓好气到,但这不影响霍洛霍洛对他的友人的关心。   “只是困了。”麻仓好漫不经心地说,“夏目君尽快离开东京吧。”不知为何,麻仓好又对不明情况的夏目贵志补充了一句,面容带笑,似乎只是温和好意的提醒,“东京不是什么安稳的地方,但也只限于东京,你也不必担心那些东西会跟着你到你家里去。”   “好的,非常感谢。”夏目贵志虽然还有些担忧,但还是应答了。   唯有恐山安娜和斑眼底闪过若有所思。   几乎是眨眼间麻仓好和零璃随着卷席的火焰一同消失在天际。   “叶。”恐山安娜叫道。   “嗯,我知道。”麻仓叶轻声地说,“感觉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呢。”   还有那些生物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只会出现在东京?   麻仓叶有一种直觉,麻仓好和零璃似乎是知道了。   也就是说……   帕奇的圣祭司是知道真相的,麻仓好恐怕是通过灵视得知了一些东西,如果不是零璃突然睡着……不过零璃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睡着……   他的脸上隐隐带着与刚才的轻松截然相反的情绪,被霍洛霍洛一掌拍在肩上,“那家伙果然是瞒着我们什么,太小看我了哼。”霍洛霍洛凑近了麻仓叶说,不过一会儿他有嘀咕起来,“等着瞧,通灵王大赛我一定会胜利的。”   麻仓叶只能干笑,“我们先送夏目君离去吧。”他又转过头对夏目贵志说,“你的家人还在等你吧。”   灰色的天空还下着雪,只是这一刻谁都没有了最初热热闹闹、轻松愉快的心情。   每个人都有了各自的心事。   通灵人激战啊……   麻仓叶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还真是麻烦大了呢。   而远方,火灵在高空中停住了。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西鲁巴。”麻仓好坐在巨大的手掌上,拢着零璃,风雪完全不能干扰到他们,甚至在他刻意操控下,持有灵让四周变得格外温暖。   不知怎么的,他想到她和欧巴裘一样抱怨扁着嘴这个国家好冷。   麻仓好眉眼轻弯,略带愉悦的笑了起来。   “……”西鲁巴皱着眉头盯着麻仓好,总觉得他那笑容是对自己的讽刺。   麻仓好稍稍眯起眼睛落在前方那个站在空中的男人身上,这会儿他没带那个铁面具,露出了他英俊的脸庞,那是一张和他成年的样子极像的面孔,“精灵王还有给你别的指示吗?”   毫无预兆地,沉默的西鲁巴朝他甩去两个神谕牌。   这是通灵王大赛参赛选手的资格证明,也是接受一切通知的东西。   麻仓好也并不管那东西,任由它们掉落在火灵的手掌上,“没想到精灵王打算让我参加预赛。”他笑眯眯地说,“正好减少一些没用的通灵人,免得参与决赛的人太多。它还真是符合我心意的持有灵。”   “好,一切不会如你所愿的!”西鲁巴愤愤地说。   “你的脾气可不太好。”麻仓好依旧是噙着淡淡的笑容,丝毫不被他影响,“这样的话就不太适合担任圣祭司这一职位了,伟大精灵需要的是冷静的旁观者。”   这些他最为了解了,否则他也不会在五百年前以绝佳的优势成为圣祭司之一。   “不过……”麻仓好歪了歪头,面容温和,“既然你还能担任这一职责,看来我的血脉还是挺不错的不是吗?”   这句话让西鲁巴直接怒上心头,却无法反驳。   没错,他是五百年前降生在帕奇的男人留下的子孙,他身上流着罪恶的血脉。   这也是他最为耻辱的一件事。   五百年前那个名为帕奇的男人成为了圣祭司却意图夺取精灵王,尽管没有成功,却让通灵王大赛毁于一旦,并最终夺走了五大精灵之一的精灵之火。   这是帕奇的耻辱,也是他的耻辱。   因为,他是那个恶魔般的男人的后代。   他的子孙。   西鲁巴握紧了拳头,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愤怒,他的视线扫过在麻仓好怀里沉睡的女孩子,神色中闪过一些难以辨别的情绪。   “如你所想。”麻仓好轻轻地抚顺零璃的发丝,突然说道。   “……没想到她还会出现这里,五百年了……”西鲁巴冰冰冷冷地说,“就算五百年却还是和你再遇了。”   “不,西鲁巴。”麻仓好温温和和地说,面带笑容,眸底深沉,“是千年。”   “……”西鲁巴脸上闪过一秒的错愕。   这一刻他看不出麻仓好神色的含义,深邃的目光和温柔的笑靥都叫人怀疑。   “不管多少年,她都会在这里的,五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她都会出现的,否则你就不会在这里了。”麻仓好温润的声音在雪中格外安静。   相比起一种笃定自信,这口吻更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她从来不会违约。   他将她拢在怀里,像是抱着个脆弱瘦小的布娃娃,远远看去她面容苍白,眼下更是泛着淡淡的青色,病的十分严重的模样,这和西鲁巴所知的那人相差甚远。   无论那个传说中的人是怎样,都不应该是……   如此瘦小娇弱的女孩子。   麻仓好弯着浅浅和和的笑意,那么温柔谦和,却又那么深沉可怕,“小看她的实力,你可是会吃亏的,西鲁巴。”   “她和你一样掌控了轮回——?”西鲁巴说。   麻仓好挑了挑眉,“转生和轮回是不一样的。”他好心情地解释说。   严格来说,他并非掌控了轮回的力量,而是掌握了转生的规律并将自己置于规律之外,才有了五百年的地狱等候。   “已经与帕奇无关了,西鲁巴。”麻仓好单手托着腮笑眯眯地对西鲁巴说,“就算是伟大精灵也不能干涉这件事,你又想说什么。”   西鲁巴的拳头握的更紧了些,身上爆出了他的巫力,“这一次你不也会成功的。”   “结果就是真实。”麻仓好不紧不慢地说。   精灵王说,结果就是真实,所以通灵王的最后获胜者无论是谁,这结果就是真实。   “说起来我还有些事想问问全知全能的伟大精灵。”麻仓好微微笑着,“如果能在到达帕奇的时候询问也是不错的主意,不过不妨碍现在问你一句,东京这段时间来的事端……伟大精灵是知道原因的吧,或者说,帕奇是知道原因的吧。”虽然是问题,这句话麻仓好并没有疑问的语气。   西鲁巴没有说话。   麻仓好一笑,也不在意。   火灵带着他们与西鲁巴错过,向下方冲去,空气里只余下蒸腾的水汽。   新年来临之后过了两个月才慢慢地迎来了春天,不再下雪,而气候温暖起来却已经是三月以后的事了,银币街2-11的种满了的樱花树上的樱花也逐一绽放,深深浅浅的粉色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格外美丽。   无论是麻仓好还是其他的通灵师,都已经参加了两场甚至三场预赛,很快,所有人都要踏上前往决赛的路途,而麻仓叶还因为预赛身负重伤,躺在医院里休养。   但这期间零璃一次也没有苏醒。   麻仓叶和霍洛霍洛三番五次来探望,星恋则久久地坐在床边盯着零璃发呆,那只白鸽子已经很久没有在院子里随着风铃摇晃的声音飞起来。   唯有麻仓好气定心闲、神色沉静安然地等着,不疾不徐。   他仿佛笃定了她一定会在某一天醒来,正如她每一次如约而至一般。   麻仓好拈起一块樱花糕,阳光落在他的指尖格外让人心动。   从过去到未来,有些事只有他自己记着,有些约定只有灵魂守候。   而他,一定会等到这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过年的这几天我有点晕_(:з」∠)_   写的感觉好像也不太对【我面壁   _(:з」∠)_本来想昨天发的,结果看了好几遍,改了好几遍,时间就这么。。   =-=总感觉文风哪里怪怪的,希望你们别揍我嗷嗷嗷   对了,西鲁巴好像翻译太多了我找不到正确的打开方式,还有席巴什么的_(:з」∠)_   希望你们食用时不会觉得有不良反应 卷五:彼端的歌谣 ☆、章零一 樱花树下的你   〖生活并不按部就班地如剧本上演,但是还有人一如既往地在这里微笑就好。〗   樱花凋落的季节里,坐在走廊上喝茶吃糕赏樱是格外惬意的事。   “嘀、嘀、嘀、嘀——”一个声音在这样的寂静中欢快地叫了起来。   原本蜷缩成一团靠在麻仓好腿上睡觉的零璃迷迷糊糊地扬起脸,猫儿似得蹭了蹭,打了个哈欠,瞧了一眼客厅里茶几上放着的白色神谕牌,满不在乎地扭过头,仿佛是最平常不过的日子里的懒觉醒来。   “醒了?”麻仓好毫不意外地伸手搔了搔她下巴,结果被她含糊地咬了一口,“饿了也别咬我啊。”他嗓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朦朦胧胧地让人觉得柔软。   “可是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啊啊啊。”零璃撒娇似得在他怀里滚来滚去说。   “嗯,睡醒了会饿很正常。”麻仓好不浅不淡地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糕点,神色不动。   “唔。”被堵住嘴巴的零璃鼓起脸、扁着嘴,又一副装可怜被欺负的模样。   “别闹。”麻仓好轻轻按住她的脑袋,轻轻地说话,嗓音仿佛羽毛在心头拂过,莫名的就安抚了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认真听他说话并微笑起来,“预赛马上就要结束了,看来精灵王打算将秘密留到帕奇之旅中。”   零璃歪了歪脑袋,表情变化的速度叫人咋舌,她吃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话:“可是我一场预赛都还没参加呢。”   “大概伟大精灵给你开了后门,这面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麻仓好挑着眉说。   零璃眨眨她的大眼睛,纯净澄澈的眼瞳里无辜又无知,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像麻仓好在跟她说什么她听不懂笑话,“那之后影一直没有遇到那些生物吗?”   麻仓好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并不回答反而是问起另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多少事?”   “不知道。”零璃笑嘻嘻地说,好不正经,叫人拿她没办法。   “……”麻仓好斜了零璃一眼,唇角微微带着不明的笑意。   于几年前那个雪天里他就知道了,她真的是她。   她是真的不记得很多事了。   从过去到现在,有太多记忆只有他独自知晓。   “樱花开了。”零璃一下子从他身上窜起来,笑容灿烂地望着樱花。   她的手指点了点落下来的一片花瓣,粉粉嫩嫩的樱花和她苍白泛青的手指形成极大的反差,零璃侧过头对着他笑,明媚又婉丽,柔软又无害,娇俏得让人心喜。   麻仓好的眉眼似乎都变得柔软起来,恍惚间想起了什么。   很多年前在樱花下翩翩起舞的少女明媚得如若一抹最干净的阳光。   “很冷吗?”麻仓好伸手抓住她的手,温暖的手掌像是摸到了冰块。   零璃摇了摇头,“不冷啊。”   不过她还是一下子就抱住麻仓好的腰际,笑嘻嘻地说:“不过你好像很热啊。”   “……”麻仓好瞥了她一眼,“去穿厚一点的衣服。”   “又穿不暖。”零璃嘀咕道,“穿几件都一样的。”她把手放进麻仓好的手心,像是塞到了暖手袋里,“体温就只有这么低。”   她不管去哪里,体温都是低于常人的,所以在寒冷的地方也可以穿着单薄,因为她根本不觉得冷。虽然她还会和麻仓好抱怨这个国家好冷,但是事实上她没有丝毫感觉。她只是看起来比较脆弱,其实身体状态正常的很。   麻仓好拢了拢她的手,“不是灵魂的缘故,别以为你在心里骗人,我就不知道了。”   相比起她冰冷的体温,他好像比常人更温暖一点,和他温柔笑意中带着的寒意不同,麻仓好仿佛是一个炽热的火炉,温暖得让人舍不得撒手。   “我没事呀。”零璃笑眯眯地说。   “说谎会长鼻子的。”麻仓好语气淡淡地说。   通灵师也是人类,也是恒温生物,会受伤流血,会生病疼痛,除了她不怎么怕冷,她说自己一直都是体温低于常人这种事,他一个字都不信。   哪怕她把谎言编织得再好,总会对他显露出一丝不自然,他知道她无法欺骗他。   不过……   麻仓好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安安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子,似乎是望进她的眼睛里去,她的目光还是如若当年那般让人觉得沉醉。   然而麻仓好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女孩确实如她自己所说,是会骗人的。   她甚至能欺骗她自己,连心里想的都和她想说的东西一样。   麻仓好用指尖轻轻擦了擦她的手背,目光深沉而危险,如果有一天她想要欺骗他,或许是可以做到的,只要不像这样露出端倪。   “胡说,我的鼻子从来没有变长。”零璃一本正经地说。   “哦,看来还说了不少谎话。”麻仓好笃定地说。   “……”零璃无辜纯良地眨着眼,努力地表达着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含义。   风轻轻地拂过枝头的樱花,花朵儿颤颤巍巍的,仿佛在嘲笑她。   良久,麻仓好才再次开口:“什么时候开始体温变化的?”   “……”零璃望着天认真地思考起来,“不记得了,好像是去年,以前都有好好睡觉的,我那么乖,对吧。”   “也就是没有好好开始睡觉的那两个月产生变化了。”麻仓好显然是听出了零璃的言外之意——也正如他所猜测的,她体温会变得这么低,恐怕不是一直以来的事,而是和她时不时一睡就睡好几天好个星期好几个月有关系——换句话说,是没有良好的睡眠进行调整,灵魂与身体又一次出现了排斥现象,所以身体才会冰冷如尸体。   可是这种猜测有些不合理。   麻仓好紧紧盯着零璃,眼神温柔又犀利,叫人不敢直视。   身体为什么会和灵魂互相排斥呢?   推迟了几年让灵魂回到身体里去真的能够导致这种情况吗?   这种,像是移植手术后器官排斥现象的情况……   “璃,你知道原因?”麻仓好轻轻地问,凝视着她笑起来如弯弯月牙的眼睛,“你知道的,为什么会这样。”   “好像是知道的。”零璃乖乖地说。   “嗯?”麻仓好的眉梢挑的更高了些,语调的上扬让人无法拒绝。   她抬起一只手,掌心出现的是水蓝色的光球,那是通灵时巫力产生的超灵体。   她又抬起了左手。   “……”麻仓好望着她的左手,那上面什么都没有,但是他还是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那是一种跳跃出认知的东西。   零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望着麻仓好眉眼柔和,“我忘记了很多事是不是让你很困扰。”这一次她没有装可怜装无辜,也没有如往常那般卖萌耍乖,嗓音浅淡地落在风里,很轻很模糊,连樱花都为这样的温柔战栗起来,“可是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对不起。”   “……”麻仓好沉静地摸着她的头,一言不发。   她能听到他在想什么,她只是一句话也不问而已。   她也知道她曾在轮回里与他相遇不止一次,她只是想不起来那些过去了而已。   “并不困扰。”麻仓好偏着头望向飘落花瓣的樱花树,“记得还是不记得都无碍。”   她每次都会如约而来,哪怕连他都不相信她会做到,所以——忘记了那些事,那些或许糟糕短暂的过往有什么关系呢。   “影是大笨蛋吗?”零璃叉着腰瞪着眼说。   麻仓好挑着眼反驳,“你才是笨蛋呢。”   “这时候你不是应该给我讲一讲过去的故事吗?”零璃一本正经地说。   “你以为是在火炉边听妈妈将过去的故事吗?”麻仓好揉乱了她的头发,也一本正经地和她乱扯,“哪有那么多故事。”   “剧本都是这么写的。”零璃扁着嘴说。   正常的剧本不都是交托悲惨的过往,然后惺惺相惜,从此相爱两不负吗?   麻仓好大声笑了起来,愉悦地笑声在这个春天的末尾分外好听。   “璃,不要看一些奇怪的东西。”   “我才没看呢。”   “那那、以前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说五百年前,还是一千年前?”   “都是。”   “和现在一样笨。”   “胡说!我这么聪明!”   “嘀、嘀、嘀、嘀——”神谕牌的叫声打断了他们。   “……”他们同时一顿扭过头去看客厅里茶几上的神谕牌,这回叫起来的是麻仓好的那个红色的神谕牌,星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抱着两个神谕牌跑到他们面前。   她眨巴着金黄色的眼眸盯着零璃,并不吃惊于零璃的苏醒。   星恋的脸上常年缺失表情,仿佛呆呆怔怔的,又沉默寡言,让人察觉不到她的存在感。   “星恋不开心吗?”零璃拎起神谕牌,笑眯眯地对星恋说。   “……”星恋摇了摇头,依旧用直接纯粹的目光注视着零璃,不发一言。   零璃一把扯开星恋的脸颊,“是不是很久没见到星雨了啊。”   这一次她睡着没能保持主超灵体,所以那只愚蠢的白鸽子也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了,更不可能陪伴孤零零的星恋。   星恋乖巧地点头,澄澈的眸子里映出零璃的倒影。   “其实你可以和欧巴裘玩的,欧巴裘一定会喜欢你的呀。或者给你找个新玩伴比较好呢?怕寂寞的小孩子真麻烦。”零璃揉搓着她的脸说,像是捏面团一样。惹得麻仓好瞧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写着:说的你不是怕寂寞的小孩子一样。   零璃哼哼哼哼了几声,对麻仓好做鬼脸。   “……”星恋还是点了点头,乖巧得仿若一个洋娃娃。   “但是现在,我饿了。”零璃对星恋严肃地说。   “……”星恋从口袋里变魔法一样摸出一个便当盒子和一瓶牛奶。   零璃满足地弯起眼,像是偷了腥的猫,嘴角扬的高高的,“饭团吗?”她打开盒子,抓住一个就往嘴里塞,“真是棒极了!喔对了!”紧接着零璃伸出手,一只鸽子从她手掌里飞了出来,发出咕咕的声音,啄着她的脑门,“笨蛋零,笨蛋零,笨蛋零,睡那么久,憋死我了,憋死我了憋死我了,憋!死!我!了!”   “你再叫就没饭团了。”零璃满不在乎地说,只管自己吃饭团。   白鸽子冲进便当盒,一口啄住一个饭团。   没过一会儿,白鸽就和星恋去厨房里找别的吃的了,它果然还是比较喜欢烤玉米。   麻仓好挑起眉梢,单手支着下巴,也任由零璃闹腾……他一把按住零璃的脑袋,“不要抓了饭团又来抓我的衣服。”   “反正都是我洗的!”零璃耍脾气说。   “你几个月没醒了,好意思说是你洗的。”麻仓好斜着眼看她,语气淡淡,“她已经去了好几次干洗店了。”   零璃沉默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盯着麻仓好,“影真的没有被说压榨童工吗?”   麻仓好举起手往她的脑门一敲,“好歹我没有让她给我做饭团,压榨童工的是你吧。”   “……”   “……”   “……”零璃眨眨眼,咧嘴一笑,无辜地不能再无辜,“神谕牌说什么?”   “……晋级,决赛通知。”麻仓好还是由着零璃转移话题,“如果没错的话你收到的也是这条消息,连发来的时间都不一样。”他在自己的神谕牌上点了几次,并不抬头,“伟大精灵对你还真是优待,如果它总是这么做的话,恐怕要混进来不少良莠不齐的通灵人。”麻仓好停顿了一下,笑眯眯地说,“虽然现在也混进来不少了,真是没办法呢。”   “叶和霍洛霍洛通过了吗?”零璃笑眯眯地说。   “霍洛霍洛两胜一败。”麻仓好托着下巴,“成功晋级。”   “我以为你会先说叶呢。”零璃歪着脑袋,好奇地观察着麻仓好,“他怎么了吗?”   “一胜一负。”麻仓好慢慢说,神色看不出什么意味,“如果第三场没胜利的话,他就从预赛中淘汰,无缘决赛了。”   “叶那家伙还是那么弱啊。”零璃摸着鼻子想了一会,“一点都没有认真修行呢。”   “他身边有个人类吧。”麻仓好说。   “小山田万太同学?”零璃说,“影竟然记得他。”   “叶那家伙去出云修行回来了。”麻仓好望着天空,眼睛眯成缝,带着笑,“一向懒散的叶会想起来要修行,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类……”他停了半晌,似乎是想到什么,笑眯眯地问零璃,“如果杀掉他一个两个伙伴,他会不会认真点提高实力呢,璃?”   这句话他并没有带上任何玩笑的口吻,温和中隐隐透着杀气,笑容却无害得让人无可奈何。   “影是想这么做吗?”零璃凑近麻仓好,叼着饭团,眼睛与麻仓好的眸子对视。   “他在通灵王大赛里这么吊儿郎当,让我很困扰啊。”麻仓好意味不明地说。   零璃想了想,“因为会死吗?”   这场比赛是会死人的,有些死亡和意外是谁都无法阻止的。   “……”麻仓好没有接话。   “叶不能死吗?”零璃一把按着他的脸,认真地问,“影觉得叶不能死吗?可是影不需要叶的力量也可以称王,那么有没有叶的力量都是一样的。”   麻仓好久久没有回复,目光落在院子里的樱花树上,“璃。”   “我在。”   风格外温柔地掠过他们的发丝。   樱花在风中摇晃,仿佛有花妖坐在树上浅唱着未知的歌谣。   “……别以为你这次不抓衣服改蹭脸了我就不会发现了。”   “嘻嘻。”   “别把米饭蹭我脸上。”   “蹭!”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大家都过年去了呢!   _(:з」∠)_真的没空来看了!!   _(:з」∠)_心累累的,让我吃包小鱼干冷静一下! ☆、章零二 五百年的星星   〖时光的流逝中,陪伴你才是最重要的事,哪怕灾难正在降临。〗   “叶的第三场比赛在什么时候?”   被麻仓好抓住两只手不能动弹的零璃盯着麻仓好面颊上的饭粒笑嘻嘻地转开话题。   “今天。”麻仓好松开她,将她蹭到他面颊上的饭粒擦掉。   “今天?!”零璃咬了半口饭团,刷的扭过头,微微睁大眼睛,活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大大的水润的眼珠在眼眶里骨碌碌地转着。   “嗯。”麻仓好瞥了她一眼,不确定自己脸上是不是哪里还蹭着饭粒。   他朝她勾了勾手指。   零璃立马受到引诱乖乖地钻到他面前去,嘴里嚼着饭团,伸手去把他下巴和头发上粘上的米饭扒拉下来,“今天几月几日?”她歪着头含糊不清地问他。   “八月……”麻仓好还是决定起身去洗把脸,这家伙太不靠谱了。   “八月?!”零璃一把抓住麻仓好的衣服,他穿着一身和服,所以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可是……”她扭过头去指了指盛开得灿烂、凋零得绚丽的樱花,在明媚阳光下格外美丽。   “你今天一惊一乍的干嘛。”麻仓好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唇角微微掀起,恍惚一个再温柔不过的弧度,“你之前不是说想看樱花吗?”这句话从他口中吐出时,每个音节都柔软得能掐出水来,温润的嗓音一下一下撩动着心弦,让心脏软的一塌糊涂,“如果醒来没看到不是很失望吗?”   对他来说让樱花常开不败是很简单的事。   对于一个掌控着自然之力的千年阴阳师来说。   但是,最重要的是他会真的这么做。   “作弊!”零璃吸着鼻子扯着他的衣服说。   “又哪里作弊了?”麻仓好挑着嘴角笑眯眯地看着她,像是在逗猫儿玩儿,“我这分明是力量的正确使用方式。”   “就是作弊。”零璃埋着头低声说。   “我就说你是爱哭鬼。”麻仓好已经听到她的哭腔了,在零璃面前蹲下了身。   “才没有!”零璃一抬头就伸手把那个她咬了一口的饭团塞麻仓好嘴里了,“影是大笨蛋哈哈哈哈。”她狡黠地大笑着,欢快地模样哪有半分要哭的神情。   “……”麻仓好手背敲在零璃的脑门上。   他把那个饭团吃掉了,也不管她,径直去洗脸。   “……”零璃欢快地跑着跟上去,从洗手间门口探出脑门,“八月了,影。”她小声地说,似乎还有些失落,“我睡了近八个月,时间过得好快。”快的她有点舍不得。   “嗯?”麻仓好将水龙头关上,又挂好毛巾。   “影十四岁生日睡过去了。”零璃低落地说,垂着眉。   “……”麻仓好挑起眉,伸手把她从外面拖进来,抓着她的手往温水下淋,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对乖乖跑去用毛巾擦手的零璃说话,“叶那家伙的十四岁生日还是在医院度过的呢,你自己的生日不是也睡过去了吗。”   “嗯……”零璃点点头,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接受这个安慰了,“可是我还没讨新年红包呢。”她扁着嘴说。   “……”麻仓好又想敲她脑门了,白感动了。   “……”零璃努力地睁大眼睛。   “你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麻仓好认真地说。   “骗人,我明明一直都很可爱。”零璃也认真地说,好似夸奖的人不是自己一般,理直气壮得让人都没法替她脸红。   “你还是把生日礼物给我补上吧。”麻仓好说。   “那你也要补,还要红包。”零璃拖着他就往外跑,典型的想到就干。   “先把你身上的浴衣换了,头发梳梳好,你这一副鬼样子就要出门了吗。”   “……影你越来越啰嗦了,真的不是被大妈鬼附身了吗。”   “……”麻仓好还以一个危险的微笑。   十五分钟后,两人还是出现在大街上。   一从银币街2-11号走出来就感受到了炎热的天气,热辣的阳光让人不一会儿就背脊冒汗了——当然,不会是零璃和麻仓好。   原本计划去礼品店买礼物,结果先去西点店吃了不少的蛋糕,两个饭团并不能让零璃饱腹,当然,大部分都是零璃吃掉的,麻仓好对于甜食还是觉得吃多了会腻——哪怕已经配了咖啡,也不能让味蕾摆脱那种腻歪的口感。   “影是金牛座的。”零璃举着一本小册子,那是路边那些打工女孩发来的宣传册,她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在研究什么藏宝地图,笑嘻嘻地说,“固执,牛脾气,大笨蛋。”   “最后一个词是你自己加上去的。”麻仓好头也不抬地说。   零璃做了个鬼脸,依旧欢快又活泼,“那我就是双鱼座啦。”她又开始研究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星座的,揣着小心思默默地开始看双鱼座女孩子的配对指南——那张宣传单上写着双鱼和天蝎才是天生一对——她立马就皱起脸,她看了一圈没在双鱼座好配对里找到金牛座,“骗人。”零璃气哼哼地发这小脾气,随即她又马上看到一行字后高兴得眼睛都冒起星星。   金牛座与双鱼座是理想的一对。   她唇角笑得比奶油蛋糕还甜,让人觉得牙酸。   “……”麻仓好单手支着下巴看她表情变化就跟无端的天气似得,温润如玉的眉眼里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什么。   “……一份抹茶起司,谢谢。”一个声音在店里响起。   麻仓好微微偏过头,瞧见一个正在买蛋糕的常服少年,带着无框的圆眼镜,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面容俊秀、笑容也很爽朗。   “影?”零璃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妖怪哎。”她注意到的是少年身旁那个穿着白色和服、系着围巾的女孩子,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长发,发顶是浅蓝色到下面则渐渐加深,让她想起很多年前遇到的一个女孩子,有着黑的发蓝的漂亮长发,还会温软又羞涩地笑。   “……”麻仓好端详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说,“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少年在注意到零璃和麻仓好的目光后竟然露出微微吃惊的神色,随即朝着他们走了过来,“麻仓君,好久不见。”   “……奴良陆生。”麻仓好半晌才想起这个名字。   “我可以坐下吗?”奴良陆生丝毫不觉得尴尬,笑容和气地询问。   奴良陆生妖化时的形象和人类时的形象可以说是相差甚远,而且他们不过一面之缘,能记住也不容易。   “请坐。”麻仓好随意地说,似乎在意外他妖化前后的性格差异。   “你好我是零璃。”零璃先是对坐下来的奴良陆生说,“你看起来有点眼熟,我们见过吗?”紧接着,她小声地笑眯眯地对亦步亦趋地跟着奴良陆生的那个女孩子说,“你好像什么时候跟着我了呢。”   原本埋着头的女孩子睁大了眼,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看到什么让她恐惧的东西。   “冰丽?”奴良陆生迷惑地拉了及川冰丽一把。   “这么说,你是那个偷偷跟着我们的雪女。”麻仓好倒是想起什么问道。   “没有。”及川冰丽连忙摇头。   眼前的可是两个阴阳师,她怎么可能会跟着……和满不在乎的少主不同,她一直都畏惧着阴阳师的存在。   及川冰丽偷偷瞄了一眼零璃,“但是去年这位阴阳师小姐出现在浮世绘町的时候……为了确定对少主无害……悄悄跟着她了两天,但是……”但是她还记得在大街上零璃那个眼神,让她心脏差点要停止跳动。   分明那个眼神柔软带着笑意,她却感觉那其中冷淡而凛冽,隐藏着杀机。   那之后她就没有再跟着零璃了,况且零璃也没有再回到浮世绘町,似乎只是做一次最简单的委托任务,没打算消灭浮世绘町的妖怪奴良组。   零璃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摆出一个无辜的笑脸,“我忘记了。”   “……”麻仓好把蛋糕碟子推到她面前。   那意思,简单明了——吃你的蛋糕去,少说话装傻卖萌。   “如果冰丽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见谅。”奴良陆生说。   “没想到妖化前后你性格差异还挺大的。”麻仓好似笑非笑地说。   “……”奴良陆生的神色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他对于夜晚妖化后的自己对麻仓好说了什么还是有印象的,有时候他自己都得佩服妖化后自己的胆大妄为,作为一只妖怪竟然在实力不明的阴阳师面前那么嚣张。   “你也是雪女,和北海道的雪女是同脉吗?”零璃咬着勺子问雪女。   “……北海道的雪山上住着姑姑和祖母。”及川冰丽小声地说。   “还真的是亲戚啊。”零璃笑眯眯地说,“那就原谅你跟踪我啦。”她一副自己很大气的模样,心里却在想着那个羞涩的小雪女备份还挺大的嘛。   “那么,”麻仓好偏了偏头,“奴良君应该不至于只是为了叙旧才坐下的?”   “关于一些事想向麻仓君请教。”奴良陆生也不客套,单刀直入,唯有这一刻眼神的锐利才能与那个夜晚的妖怪相通,“这一年东京不□□宁,请问麻仓君可知道原因。”   “不安宁……”麻仓好的目光微微闪烁,唇角弧度不变,“奴良君要说的是什么不安宁?这个词从一个妖怪口中说出可不太有趣。”   “麻仓君不可能不知道不是吗?”奴良陆生藏在眼镜后的眸子直直地望进麻仓好的眼睛里,直率坦然地让人吃惊,“虽然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不过他肚子里的小心思也不是这么直率。   “你也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麻仓好稍稍眯起眼,“奴良君。”   “但并不是不存在,这么看来麻仓君果然也遇到过了。”奴良陆生相当容易地推测出麻仓好话语中更深的饿含义,“我可不认为那些奇怪的生物是妖怪。”   “……”麻仓好用勺子搅拌着咖啡,沉默了几分钟。   “那么,作为交换,奴良君认为那是什么呢。”零璃舔了舔唇笑着问,“你可是在和通灵师打探消息。”   奴良陆生考虑了一会。   “它们会攻击妖怪,据我所知不少小妖怪都被它们吃掉了,却并不攻击最普通的人类。”他慢慢地说,“这阵子它们确实没有出现,但是我不可能保证它们……”   “不可能保证它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零璃慢条斯理地说,将蛋糕上的奶油全部挖掉,把面包推给麻仓好。   “……”麻仓好瞥了她一眼,又将面包给她推了回去。   零璃鼓起脸,一口塞进嘴里,又匆忙开始喝牛奶。   “爷爷说了,他活了这么久,并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生物。”奴良陆生再次开口,语气格外诚恳,一点不像那个油嘴滑舌的妖怪,“这次遇到麻仓君也是偶然,因为最近一直在调查,四国和关西那边的妖怪都说从没见过……所以在想,如果可能的话,想从麻仓君这里了解一些事。”   “奴良君也听过全知全能的伟大精灵吧。”麻仓好眯着眼抿了一口咖啡。   “代表着神的旨意,是这个世界的灵的归处,通灵人激战的王座之人方可拥有。”奴良陆生对于这些事还是多多少少有所了解的,但是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你是说……”他的瞳孔里闪过飞快的震惊,“怎么可能,你们比赛都才开始。”   麻仓好不可能无端地在这时候提起与妖怪并无什么关系的通灵王大赛。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这件事和他的问题有关系。   那些生物和通灵王大赛有关系……   “璃,走了。”麻仓好将零璃从位子上拎出来。   “晚上我可以买点蛋挞回去吗?”零璃也不反抗,任由自己整个人被拎起,笑眯眯地问麻仓好,“还有,我想买番茄酱。”   “你会蛀牙的。”麻仓好将她放下,牵着她往外走,并不管震惊在原地的奴良陆生。   及川冰丽担忧地拉了拉奴良陆生,“少主?”   “没事。”奴良陆生摇了摇头,眼镜隐隐反光,“如果真的如他所说,这已经不是东京的问题了,不过那些生物只出现在东京似乎也能理解了,毕竟通灵王大赛的预赛举办地点——或者说召集地点就是这个时代最为喧嚣的东京。”只是想不明白为何这么早就出现了异象。   他望着麻仓好牵着一蹦一跳的零璃,总觉得他们有点不靠谱。   他们还有那些通灵师之中终究要抉出一个胜者。因为救世主是为此而诞生的,为了——   五百年一次的大灾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提早了!有没有很惊喜呢!   _(:з」∠)_最近评论区都显示不出来!我都没办法好好回复!   =-=话说,我发现我分卷分错了,怪不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_(:з」∠)_都是我的错,最近过年弄得头都晕了!!!_(:з」∠)_   怎么办好呢_(:з」∠)_将错就错么   本来到这一章才是上一卷的完结的   _(:з」∠)_让我冷静地思考一下人生!   _(:з」∠)_ ☆、章零三 雨中漫步的黑伞   〖轮回转世后是否还是原来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还在这里,和自己在一起。〗   跳动的时候地面上的影子和鞋底一下一下地分开又贴合。   明媚的日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乌云掩盖。   “好好走路。”麻仓好瞥了一眼一蹦一跳的零璃,松开了她。   “影真的认为那些生物是带来五百年一次大灾难的吗?”零璃才不管麻仓好的话,依旧蹦蹦跳跳的,还笑眯眯地扭过头来问他问题。   “不。”麻仓好淡然地说。   零璃高高地扬起眉梢,和麻仓好平时的表情极为相似。   “未来王好大人骗人唷!”   “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他自己猜想的。”麻仓好笑眯眯地说。   “……”零璃耸了耸肩。   正因为什么都没说才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好吧。   “一个妖怪会相信阴阳师的话本来就比较奇怪不是吗?”麻仓好慢慢悠悠地说,笑容温温和和、人畜无害,叫人不敢相信这就是刚才引诱别人胡思乱想的罪魁祸首,少年的身上总是散发着让人信服的温润谦和的气息。   太具有欺骗性,如同一块莹莹发亮的温玉。   “奴良君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那些生物就是五百年灾难吧。”零璃摸着下巴认真地想,“应该没那么笨吧。”   “只是一部分而已。”麻仓好低声说。   “嗯?”零璃扬起脸,天空上乌云越聚越多了,“要下雨了。”   “只是多少有点关系。”麻仓好也微微抬眼,第一滴雨落在他脸上,他伸手抓住零璃的手,几乎是同时紧接着雨变大了,从天空上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却在贴近他们的身体时奇异地、温柔地避开了他们。   很快,雨水哗啦哗啦的从天空上塌下来一般。   不少人在路上跑起来,还有带了伞的把各种颜色的伞撑开,   “世界还是和平常一样。”零璃说。   “还没到时候,虽然星星来早了。”麻仓好看她踩着水花,也不介意。   “世界会毁灭吗?”零璃跳进水花里问他。   “……人类的世界会。”麻仓好微笑着说,笑容里渗着温柔的冷意,“等到那一天,就会只有通灵人的世界。”   “……”零璃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怎么了,璃?”麻仓好对上她那双在雨蒙蒙中有些模糊的眸子。   “……”零璃摇了摇头,牵着他的手更紧了些,“还好我是通灵师。”她小声地说,安安静静地望着他,浅浅淡淡的嗓音并没有什么情绪,格外柔和,“不然我就遇不到你了,然后就和他们一起死去了。”她并没觉得失落或者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冷淡又安宁。   “……”麻仓好捂住她的眼睛。   他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他知道她的意思。   正因为知道,她的眼睛这样看着他才更糟糕。   隔着雨就像隔了一个世界。   “看不见了啦。”零璃佯装生气道。   “看不见了?”麻仓好调侃她。   “对啊,黑了黑了。”零璃挥舞着手臂,仿佛被他惹恼了,却并不去掰他的手。   “你会看见的。”麻仓好慢慢地松开手,注视着她干干净净的眼眸,晶亮晶亮的,尤其是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明媚又透彻,“不管是什么时候,你都会看见的。”他眉眼轻垂,带着浅淡柔和的笑意,“不会有天黑的时候。”   他会照亮她的路。   他会成为未来王,毁灭人类世界创造只有通灵人的世界。   他会让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污泥与黑暗。   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毁灭这一切。   雨水哗啦啦的下着,城市里的喧嚣都被雨水隔着,产生一种朦胧的感觉。   若非这场淅淅沥沥的雨,或许不少人要驻足观望。   眼前这个少年的眉目那般惊艳又独特,带着绝然的自信和狂傲,唇角轻勾的冷然淡漠,连尘埃都为他静止,分明没有半分杀气和锋芒,偏生夺目出尘叫人不能抗拒、不敢怀疑,心生畏惧又心怀向往——哪怕他说的是毁灭这个世界……   零璃专注地望着他,眉宇间有一瞬间的动容。   哪怕如此,她依旧想他永远自信狂傲、不可一世地笑着。   然后……然后……   她上前埋进他怀里,拽着他的衣服,不知为何红了眼眶。   然后,再温暖、再温暖一点就好了。   麻仓好啪的拍在她头上,“璃,总是哭鼻子的话,我就拍下来哦。”   “你个笨蛋不是不会用相机吗?”零璃小声地说,不停地眨着眼睛,“你又诈我,小心我把你穿尿不湿的照片给拉基斯特他们看。”   “等会我烧了你别哭。”麻仓好笑眯眯地威胁道。   “不行。”零璃扁着嘴说,“我就是哭给你看哦。”   “……”麻仓好对于零璃越来越无赖的行为只是笑了笑,“走吧,你不是想买蛋挞吗?”他精准地握住她的手,把她从怀里扒拉出来,“已经很多人在想我是不是在欺负你了,你听听,多可爱的小女孩啊,怎么能欺负呢。”   “是啊是啊,多么可爱的小女孩啊,怎么能欺负呢。”零璃捧着脸睁大眼睛说,完全同意这句话,还用控诉的眼神看着他,好像说的不是自己一般。   “……”得了便宜就卖乖。   麻仓好挑了挑眉,径直拉着她往前走。   很快,零璃被街边一家店铺里的伞吸引了注意力,她蹦蹦跳跳着去买了一把伞,纯黑的长柄伞,和小女孩可爱的风格完全不搭边,但是她却格外高兴地举着伞撑在他头上。   虽然他们不需要雨伞……   麻仓好瞧着她笑容欢畅的模样,随了她的意。   雨伞仿佛能圈出一个世界。   伞下只有他们,她听见他呼吸悠长,他听见她心跳雷响。   他伸手将她的发丝撩到耳后,似笑非笑地瞧着零璃不由自主地红了面颊,把她手中的伞拿来举起却又被她抢了回去。   麻仓好耸了耸肩,与她慢慢走。   在雨声泠泠中,在一把伞下,这一刻格外的宁静安逸。   “影为什么在意人类?”零璃凝望着雨中奔跑的人流,微微带笑,和他在雨中漫步。   “也算不上在意。”麻仓好温和地回答她,他的目光同样落在那些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黑眸静静的,在这样的雨声里他还是能听到很多声音,惊吓的、哀愁的、欢喜的、雀跃的……各种声音不住地钻进他的脑海里,哗哗雨声挡不住它们的穿透力。   “只有通灵人的世界会是世外桃源吗?”零璃直直地望着她,笑容里像是带着期许,带着让人忍不住想象的美好向往。   “……”麻仓好沉默了半晌,微笑着摇头。   “影也不知道吗?”零璃小声地说。   “人都是一样的。”麻仓好沉静而透彻地说,他一直都知道,人都是一样,不管是普通人类还是通灵人,都是一样有着自我欲念和野望的生物,一样会有肮脏或者温暖的念头,一样会恐惧、会担忧、会自私无情。   他早就知道了,普通人和通灵人都是如此,并无区分。   若说有所不同,只是被当做异类、怪物的遭遇和孤身被排斥的寂寞,不屈、不甘、想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身边的人、想要变得更强——等等不同的念头盘绕着与众不同的通灵人,因而每个通灵师都带着自己的梦想来了东京,或许是为了自己或许是为了家族又或许为了某个人,说到底都是人类。   然而,他看着这个世界千年了,肮脏黑暗的欲念源源不断。   普通人类如此,通灵人也是如此。   “影在意吗?”零璃又一次问。   建立一个只有通灵人的世界,或许世界只是人变少了,互相之间不在辱骂、排斥为怪物,但是黑暗是不会消失的,只要人口依旧增加,只要人还活着。   毁灭这个世界然后呢?   零璃似乎是明白了,也串联起了所有事,帕奇也好、麻仓家族也好,正是因为麻仓好这样的念头,才仇视着这个美好又温柔的少年,试图对他赶尽杀绝,让他刚出生就逃出了他的家。还有千年前的历史……   “这样不好。”零璃闭了闭眼,呢喃着说。   麻仓叶王,因叛族而集全族之力共杀之。   她又听到几年前麻仓叶举着破旧的史料记载读着那句好似让夕阳也碎裂的话。   “影,一点都不好。”她近乎埋怨地说,“这一次不可以。”   “……”麻仓好望了她一会儿,温柔地笑笑,真的很温柔,只是还带着一些微妙的冷意,“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五百年前吧,你也说不可以的,我不可以死的。”   “那……结果呢?”   “你先死了。”   “……”   零璃一下子停下脚步,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细致地看着他的眉目,却没从他温柔带笑的面庞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悲伤和痛苦,又或者分毫的指责,他就是微笑着静静地望着她。   那样强势又平静的微笑。   没有脆弱、没有难过、没有孤单——简单而强势,平静而温和。   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危险又深沉,高深莫测。   “……”零璃忍不住在他的笑容中低下了头,垂下了眼睛。   “璃。”麻仓好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仿佛安抚一般开口,“你没错。”   “骗人,你明明很生气。”零璃也是能听到他在想什么的,他们总是谁都隐瞒不了谁。   “嗯。”麻仓好轻轻应了她一句,眉眼带笑,“所以你也不可以了。”   零璃扁着嘴。   她觉得不高兴,因为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没有记忆也能与他相遇,所以她从未觉得想不起来很多东西有哪里不好,反正她还是遇到他了,反正他还是他的影子,反正她还是会如约来的。   但是这一刻零璃觉得不高兴,还难过着自己是不是让他失望了,是不是做错过什么了。   “没有。”麻仓好安安静静地说,这句话连烟火气都没有了。   “……”零璃刷的抬起脑袋,气鼓鼓地叫道,“影,你又看我在想什么!”   “你难道没看?”麻仓好挑起眉梢,眼睛明亮,“低着头却偷偷看我在想什么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零璃心虚地撇开视线。   所以说,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秘密,哪怕零璃似乎连自己都可以骗。   “影觉得千年前和现在是一样的吗?”零璃轻声地问,“千年前的我们,和现在的我们是同一个人吗?”她没有记忆,那她是不是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麻仓好。”麻仓好慢慢地说。   第一秒,零璃的脑子卡壳了,没明白他的意思。   但很快她的眸子亮了起来。   麻仓好,是麻仓叶王、也是帕奇,但麻仓好就是麻仓好。   “璃和麻仓落是一个人。”麻仓好又说。   “……”零璃伸手轻轻捶了麻仓好一下,“你这句跟前一句明明是两个意思。”如果是这样,那么麻仓好和麻仓叶王也是同一个人。   麻仓好笑了。   零璃的眉眼终于还是柔软了下来。   轮回转世,是不是原来那个人……根本不值得考虑。   和对方的在一起的,依旧是自己啊。   麻仓好将伞微微向她倾斜,他又转回一开始的话题,“但是世界还是会毁灭的。”如麻仓叶王所愿,五百年一次的轮回,他还是会去做的。   “影想这么做吗?”零璃顺势接着他的话,“叶又要困扰了。”   “你困扰吗?”麻仓好只是看了她一眼。   “不。”零璃将手伸出伞外,雨水落在她手心凉凉的,她不喜欢下雨,但是尤其喜欢去拿手接雨水这样幼稚的事,“这是影的愿望。”她侧过头对他莞尔一笑,在黑伞下竟然显得顾盼生姿、颜色绝伦。   “……”麻仓好摸摸零璃的头发,继续往前走,“璃,你知道真理为什么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吗?”   “因为人从众、盲目地相信,并不自己判断和思考,世俗的言传身教告诉了所有人什么叫做正常。”零璃偏着头想了想才慢慢地说,眸子里仿佛带着宁静而灵慧的力量,“看一样的东西,听一样的东西,被一样的东西感动,俗世赞叹则趋之若鹜,俗世厌恶则避之如蛇蝎。”   “人并不是不用自己的大脑思考。”麻仓好轻声地说,“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欲望。”他冷淡的哂笑,神色轻蔑。   “只是遵从一些固有的思想。”零璃笑眯眯地说。   世界上并不缺乏会思考的人,但是平常人所遵从的思想依旧保留了下来,代代如此。   隔了一小会儿,零璃又扯着麻仓好的衣服。   麻仓好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还没等零璃说出什么,他们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相交。   “影,他又在哭,哭得好大声啊。”零璃叹息着说。   “嗯。”麻仓好伸手握住她撑着伞的手,单手揽住她的腰际。   只是一瞬,他们只在空气里留下一个虚影。   天空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很大的雷声,四周的人愣了愣,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着哗啦啦的雨水,怀疑刚才这里站了人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我去吃酒席了   _(:з」∠)_过年快结束吧,我已经承受不住【倒地】   _(:з」∠)_怎么办我又要开始赶榜单了,白天又要出门,一点都不想出门啊!   _(:з」∠)_评论区恢复正常了!但是暂时还没时间回复!等我来回复么么哒!   _(:з」∠)_要爱我啊QAQ ※、  章零四 嚎啕大哭的天使   〖有时候有些温柔的作为只是并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痛苦的、绵长的叫声回荡在地下室里。   “我的大脑啊啊啊啊啊——”那么绝望。   寂静的下水道里忽然出现了两个身影。   麻仓好将手中的黑伞微微倾斜,丝毫不受那一端传来的声音的影响。雨水从伞面滴落下来,将干燥的地面弄得湿漉漉的,他斜了一眼一脚踩在小水洼里还直乐的零璃。   她还真是什么水坑都不放过。   虽然零璃总是不喜欢下雨,但是麻仓好很清楚,零璃的持有灵决定了雨天才是她力量绵延伸展的最佳时刻,雨天也是最利于她的战斗环境——她被自然之力包围着,恐怕正是全身都舒畅而快活的时候——亲近水是自然而然的。   麻仓好却微微抬起脸,眉梢下的眼眸略带诧异。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痛苦的、震动地下室的声音消失了,四周格外安静,但这并不是让总是微微笑着的麻仓好也面露惊诧的原因。   零璃也站住了,歪着头目光深远,像是尽头有什么极为引人注目的东西。   “他不哭了。”她微不可闻地说。   在地下室的那一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握着一把枪形态的长武器,尖锐的头正朝着躺在地上那个白发少年的左眼落下。   一只手握住了长武器尖锐的头部,它像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安安静静、悄然无声。   戴眼镜的男人愣住了。   挡住他的是一只少年的手。   眼前这个有着酒红长发的少年穿着最普通不过的T恤、牛仔裤,面容却俊朗秀丽得过分。从眉眼到鼻梁,从唇角到下巴,这张脸若说是美丽惊艳都不为过,微微带笑的脸庞安然得让美好的词汇都失去了色彩。但任谁都不会认为他雌雄莫辩,少年的硬朗与强势都带着绝然的淡然,没有杀气却生生将他逼退。   麻仓好偏着头并不理会那个以强大实力碾压白发少年的男人有马贵将,而是笑眯眯地盯着白发少年剩下的那只眼睛,它离武器尖头只有分毫之远。   这距离让人惊恐,让瞳孔紧缩,但是麻仓好的手却稳稳地抓住了武器。   白发少年的瞳孔已经失去了焦点,也似乎并不知道有一个少年正在和他讲话。   这模样丝毫看不出这是几个月前——或者说半年多前将另一个喰种杀死并吃掉的威风凛凛、冷血残酷。   无论他是喰种还是人类,这个名为金木研的少年已经快死了。   有马贵将的眼镜微微闪烁,却始终没有说话。   他另一只手稍稍托了托眼镜,探究的目光扫过被麻仓好拽住的武器——他的武器只有他能掌控——有马贵将正要有所动作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轻巧的出现在他耳侧。   “影在做正事呢,不要打搅比较好喔。”   柔软的女孩子的声音出现在下水道里似乎有些奇怪。   不过这浅淡的嗓音却让有马贵将警惕心更重了些,这样在他的战斗领域如入无人之境,如果说是喰种另当别论,但有马贵将可是亲眼看着长发如瀑的女孩子倒掉在空中,笑吟吟的模样,双腿勾着一把横挂在空中的黑伞——这已经是超越了他认知的能力,绝非喰种。   他所能想到的就是在CCG的资料档案里也讳莫如深的那群人。   他们突然大量的出现在东京,如何能不引起政府的注意。   但来自上级的指令却不允许任何搜查官——包括CCG——介入到那群人中,至少有马贵将很清楚京都那些阴阳师已经早早提醒过不克太过注意那群人,避免造成大量平民伤亡。虽然不少知道些许内情的搜查官都认为那帮阴阳师总是一脸天机不可泄露的神情,高高在上的姿态,说着神魔妖怪的事儿,是真是假也无人得知,因此对之嗤之以鼻。   但有马贵将还是相信比如鬼怪和通灵师的存在的,不是出于宁可信其有的思想,而是一些东京事件的蛛丝马迹里可以推出这个答案。   这群人,连接阴阳并能够降妖除魔的通灵师们。   他们驾驭着与人类、喰种截然不同的自然之力,正如这个吊挂在半空中的女孩。   有马贵将握着武器的手稍稍收紧,今天金木研是他的猎物。   只听耳旁一声叹息。   小女孩故作老成地叹气,“干嘛不听劝呢,大人就是这样。”   那语气真实又可爱又可笑,让人很没办法。   但这绝对不足以让有马贵将发笑。   因为他已经被收拢的黑伞狠狠地敲飞了出去,让人难以置信那把伞这么坚固。   而本来握在麻仓好手中的纹丝不动的武器也恰到好处的放了手,仿佛和零璃的动作有着天然的默契。   不过他并不关注那边的战斗。   “CCG应该不想要他们最强大的搜查官命折于此,有马先生要慎行喔。”比起这个,她还是比较喜欢观察麻仓好难得的兴致。   零璃的足尖轻巧地点地,落在地上时优雅如猫,但是她的神情却太过狡黠,“我也不想被搜查官扣押去喝茶呢。”话虽这么说,她的动作却快如闪影,整个人如子弹一般弹了过来,以伞为剑,指向有马贵将。   有马贵将躲避零璃的攻击并不困难,但也并不像躲避金木研的攻势那般轻松。   不算这些,这女孩一直对他用出超越人类能力的战斗力,使得他只能警惕地观察。   “嘻嘻。”零璃对他灿烂一下,身形一晃,从他下方钻了出来,她瘦小的体型对于这种突变的作战最为有利——还没等有马贵将反应过来,她伸手一个上勾拳往他的下巴冲去。   有马贵将的武器在这一刻突然变形了。   零璃及时刹车,整个人向后空翻好几次,才避开了那变化的武器对她的回击。   “哎,作弊。”零璃鼓着脸像小孩子撒气一般说。   “璃。”麻仓好抬眸扫了一眼。   “他就是作弊嘛。”零璃不高兴地说。   相比起一点没借助超灵体,全赖体术战斗的零璃,有马贵将特殊的武器确实是占了好处——不过谁在战斗中管这个啊。   “你们CCG搜查官快被另一个喰种杀的差不多了,有马先生。”麻仓好依旧盯着垂死中的金木研,语气平淡。   有马贵将的神色并无变化。   不过片刻后,他还是收回落在金木研身上的目光,离开了下水道。   在麻仓好对金木研有如此兴致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从两个通灵师手中夺走金木研的,他必须考虑一下向CCG总部解释独眼的赫子没有被带回的报告了。   零璃甩了甩已经还挂着水珠的黑伞,笑眯眯的面容无辜又纯良,也只有麻仓好知道她也作弊地借用那些雨珠,在伞上付上了巫力——不然普普通通一把黑伞怎么可能承受住这样高压的战斗——严格上,谁都算不上作弊了。   嗯,零璃才是借着卖乖耍闹欺负人的那个。   零璃弯起眼,检查着自己的长柄黑伞。   “哪怕大脑都被捅穿了,左脑和右脑陷在一起了。”麻仓好蹲在金木研身旁,轻轻巧巧地说,唇角带着温和浅笑,眼神如画一般让人沉醉的专注,“你还是活的好好的,喰种的生命力真是让人意外呢。”   最有趣的是,哪怕身体已经完全与普通人类不同,比妖怪还要妖怪,可怕的生命力和再生能力和置于体外的器官都让他们只能沦为妖——灵魂却确实与普通人类最为相似——如果不是他作为千年大阴阳师对灵魂有着深刻的了解,他也不能够对喰种的灵魂和普通人类的灵魂做出细致的区分。   那么,喰种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物呢。   据他所知,喰种这种生物千年前未有,真正大量繁殖的时代是五六十年前。   这真的是有趣。   他的眸子望进金木研的那失去焦点的眼睛里去。   那双眼眸里本是与麻仓好截然不同的温柔和沧桑,现在褪去了惊恐和慌乱,连战意都如潮水般退离,死寂又平静。   麻仓好听见来自金木研灵魂里的声音。   “七百十四……七百……七……”   他在数数?   麻仓好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也更高深莫测了些,他紧紧盯着那只紧缩的瞳孔,深入到金木研那死寂平静的灵魂中去——那里似乎活着一个被保护的被分裂的部分,懦弱、柔软的人类部分——哪怕金木研曾经一夜白发,说着自己是喰种而不是人类,那个被割裂的部分依旧紧紧拽着最初的自我不肯放弃,不愿战斗、不愿吃人、不愿接受自己已经是一个脱离人类的异类和怪物,懦弱得躲藏起来,让产生的新的自我代替自己战斗。   “你在为谁战斗,金木研?”麻仓好笑眯眯地问。   是在为别人战斗,还是在为自己战斗?   这么拼命,究竟是在为谁战斗?   “相比起这个,我想知道……”零璃一摇一晃地拐到金木研面前。   “你为什么不哭了?”   这句话像是炸响在金木研耳边,他一直死寂的瞳孔颤抖了一瞬。   “如果你是为守护别人而战斗,你为什么一直在哭呢?”零璃托着下巴,像是不谙世事、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儿一般天真地问着他那些不解的问题,“你不想为他们战斗吗?获取力量、变得强大并守护你想守护的人,你为什么要哭呢。”   如果是为了守护,人是什么都会愿意做的。   那么一切都是出自心甘情愿,又有什么好哭泣的。   “……”金木研慢慢地清醒了过来,但是意识却渐渐消失。   可是他并不是为了别人战斗啊,金木研睁大了眼睛,而那只被捅穿的赫眼留着血,黑洞洞地渗人——比星恋那只只缺了眼球的眼睛还可怕。   表面上装作为他人着想,结果只晓得惦记自己。   他根本不是温柔,说到底,他只是还怕自己这样的怪物没有人能够接受,所以才紧紧抓住了那群人,要为那群人战斗——才能不会被抛弃,才能不会再失去谁,才能……   不再那么孤单。   金木研终于在这死亡的关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割裂的人类部分。   他不是想要保护大家,他只是一个出于胆小鬼的恐惧而不断战斗的人。   他的弱小让他失去了能够接纳他的人,而今后他还将失去更多——金木研失去了自己的仅有的容身之处——他恐惧的只是这个,为此他愿意变成真正的喰种。   他要保护的是他自己,他是在为自己战斗。   金木研知道零璃问的是什么。   他不哭了,是因为他终于能够安详的等待死亡,平静地睡去,而不是这样一直战斗着,为自己争取那么一点点不被抛下的希望。他想要休息了,战斗、吃人、战斗——这样循环的过程让他感到疲惫和厌烦,也无法面对身为人类部分的那些固执的道德坚持和本心。   金木研,不再是个人类了。   那么一旦死去,他也无须计较他是否有容身之处了。   “发现了吗,世界是不能靠怨恨改变的,也做不了你想做的事。”麻仓好像是没有发现金木研那嚎啕大哭着、正在消失的意识,不紧不慢地说着,“在哪里都会被当做异类,在哪里都是怪物,不是人类也不是喰种,这样的世界不是你怨恨着去战斗去争取就能改变的。”   麻仓好微微笑着,在金木研模糊的视线中竟然还带着奇异的光芒。   “没有异类和怪物的世界,不再孤独一人和因为弱小失去同伴、容身之处的痛苦……”   世界似乎寂静了。   唯有那温润又自信的嗓音如泠泠泉水灌进他的灵魂,而麻仓好微笑的面容仿佛莹莹发光的温玉,黑眸里狂傲又通透,看穿了他所有的茫然与困惑、恐惧与担忧,以难以想象的诱惑抓住了他那企图逃离世界安静歇息的灵魂,将他从死亡的边缘狠狠地拖了回来。   金木研大声哭了起来。   他本应停止哭泣、安静等待死亡的死寂灵魂再一次像是个迷失的孩子那般嚎啕大哭。   “想要跟我去改变世界吗,金木研?”   “我真诚的期待你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肥来了。   =3=你们想我了吗!!!   这个年终于要过完了!!!   讨厌过年应酬酒席啦混蛋!!!   发现评论区有孩子说不懂这个世界的构架   我来不及回复,就在这里说一下   这个世界的构架其实是以普通地球为基础,加上通灵、妖怪、灵异的世界。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是我自己设定的啦,所以里面会出现各种漫番里的人物,又同时有我自己构架的东西,所以你们也不用怕世界观打架,好大人不是一直有在解释这个世界么,也就是说,他自己是很了解这个世界——因为世界观只有一个,是我自己构造的啦   如果有不同,那就是喰种,它不是妖怪,也不是通灵师,是完全不同的物种的感觉,所以好大人也会好奇~   这样说能够明白咩【我觉得我说的乱七八糟的】   反正是我自己的构造的世界,然后塞了人物和相应剧情   另,通灵走向是动画版的,但是剧情基本上你们不会看到的,写剧情好无聊,基本上我会全部绕过的   除了小时候的部分,借用了一点点漫画的设定,不过我也没写剧情_(:з」∠)_   然后喰种的走向基本上是漫画,不过也不用在意剧情,因为我跳过了,主要又不是写他们的剧情,我只是想写人物相遇的碰撞啊【啦啦啦】   所以又要提到一次时间线,根据考据党喰种时间线里说漫画提到喰种是七十年前突然出现的,但是考虑到喰种原剧的时间在2010以后,所以我这里就写了四五十年前,请不要太较真么么哒   灵魂啊什么的设定也是我自己鉴于剧情和世界设定的考虑胡诌的,如果有喰种考据党狂热党不要揍我!   =3=我还是最爱你们的,所以我努力写我原创的剧情。   =3=金木小天使解救成功   不过听说RE篇喰种里金木根本没死!还成了搜查官_(:з」∠)_   我今天让有马先生吃亏了……因为我比较喜欢小天使啊,当初知道金木小天使死了还是很难过的。   看这部分漫画的时候简直虐心   =3=好了,基本上我都提到了吧,没提到的下次再说   最后,这段时间没能回来更新,大家久等了=3=   琳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3-01 00:23:58   琳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3-01 00:16:34   流云*碧落*黄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2-27 05:32:32   维C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2-20 19:51:29   麻仓若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2-11 01:25:12   浅羽殇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2-09 22:44:11   浅羽殇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2-09 22:43:57   谢谢你们,深爱你们~=3= ※、  章零五 无名的力量   〖如果歧视排异的世界改变了,那么是否就无须恐惧失去容身之处了呢。〗   地面在摇晃。   麻仓好眯起眼,若有所思,这样剧烈的摇晃根本不会影响他。   “璃。”他拽住零璃的手,将她往身边轻轻一提,巨大的红色手掌从他脚下出现,连带着他们以及金木研一起举了起来。   零璃盯着虚空处,似是不由自主地抬起臂膀,手指温柔地拂动空气。   地面摇晃的更厉害了,零璃却仿佛在空气里抚摸着什么东西,唇角微微带笑,神色难辨。   “璃?”麻仓好又喊了零璃一声。   “我在~”零璃立马回头了,语调都略微上扬,极为欢快。   麻仓好扫过零璃指尖触摸的那块空气,随即便被另一处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淡淡的奇怪波纹在空气里慢慢地一层层显现。   这波纹对他们来说可是相当的眼熟。   麻仓好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而巨大的红色手掌和他抬起的手臂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对着那波纹所在仿佛要狠狠地收拢。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波纹上突然出现了几道光芒,硬生生地将波纹碎裂。   零璃似乎感觉到什么而扬起了脸,“Great Spirit……”   “看来这几个月来没有出现那些生物的答案已经出现了。”麻仓好温温和和地收回手,火焰渐渐散去,唇角带着惯常的笑容,眸子却锐利得可怕,危险的气息甚至能从眸子里渗出来,让一股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从尾骨窜上脑后,“看来伟大精灵藏着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是精灵王插手封闭了那些奇怪生物出现的通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如奴良陆生所说大半年来再也没有出现那些生物。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探查的根源,再加上精灵王的做法使得没人能进一步了解到那些生物的相关信息。   不仅是他,还有他的那批追随者也遭遇了袭击。   但是他的追随者仔细调查过这件事,没有丝毫线索。   如果连精灵王都在关注并掩盖着那些生物的来源,那恐怕那些东西和五百年一次的大灾难确确实实有些难以逃脱的干系。   虽然麻仓好不相信就这些生物能让世界毁灭。   麻仓好的神色更深沉了些。   对此零璃恍若未觉,攥紧了麻仓好的手臂仿佛微微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不高兴?”麻仓好压下眉宇间的阴霾,轻声问她。   “……”零璃想了想摇头。   “……”麻仓好瞥了一眼她越攥越紧的手。   “不是不高兴,好像是不喜欢。”零璃小声地说,却带着一些说不出的茫然,她伸出左手往虚无的空气里抓了一把——她手指撩动的地方隐隐出现了诡异的裂纹——就在空气里,很快就消失了。她转过头去瞧麻仓好,“好像这样才是对的。”   麻仓好没说话。   零璃又松开手,蹲下了身,对着躺在火灵手掌上的金木研伸出了左手。   “还有这样……”她捂住了那只被戳出一个洞的眼睛——在麻仓好的注视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了一只完好的眼睛,一只赫眼,分毫不差,就连内里的脑子都修复完整——这个过程让人太过咋舌,违背了认知也违背了自然规律。至少麻仓好很清楚这完全是超脱通灵师的能力范围的事了。   自然之力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就连他控制自己的生命轮回也是在掌握了五行和自然规律的情况下做到的——他只是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更明白自然规律,解读并从中寻求一条操控之路。   但他没有从零璃的动作里找到丝毫规律的运用。   某种意义上,她这个动作完全无视了……   麻仓好的目光一顿,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用手巾给她的手擦了擦。   “你给我出了个难题。”麻仓好温和轻柔地说。   “因为影也不知道吗?”零璃亮着眼眸笑嘻嘻地说,挤眉弄眼的样子好似在为自己难倒了麻仓好而得意不已。   “……”麻仓好随手扔了那条手巾,火焰一烧连灰烬都不留,“确实一无所知。”   紧接着他又眯着眼对着一面墙露出笑容,“或许侑子小姐是知道的?”   “……”安静地下水道里那面墙突然扭曲打开了一条通道,穿着长裙、高挑丰满的女子就那样从通道里走了出来,“连行踪都不能瞒过你啊,麻仓君。”壹原侑子笑着说,“应该说不愧是麻仓君么。”   “你可是不会轻易走出你那间屋子,侑子。”麻仓好温和地说。   “麻仓君不是也注意到最近的情况了吗?”壹原侑子说,“还是说找到了红线的另一端就不在关注世界的变化了呢?”她调侃着,慢慢地将目光落在零璃身上。紧接着,她的脚步顿住了,盯着零璃看了许久,连笑容都收敛了。   她在辨认什么。   零璃似是察觉到壹原侑子的目光,扭过头对她粲然一笑,“你好呀。”   她和往常一样见到人就打招呼。   “这样的相遇真是超乎想象啊,难怪这里会出现那么熟悉的力量……”壹原侑子轻声说,“零,多年不见,你这样乱跑竟然都不来和我喝杯酒。”她这样说着,但任谁都能从她脸上看出高兴的神采,“果然是见色忘义啊。”   零璃眨了眨眼,“可是我又不记得你是谁。”   她笑着露出自己的牙齿,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装。”壹原侑子说,显然是很熟悉她这副爱装无辜的德行,与她交情也不浅。   零璃做了个鬼脸。   麻仓好拽着零璃,手指隐隐收紧了些,视线却久久地停留在壹原侑子身上。   他的目光太过深沉、太过锐利,仿佛要穿透壹原侑子的身体,看见她灵魂的所思所想,并了解到她隐瞒的真实——但最后他只是淡淡一笑,不加言语。   “……”壹原侑子望了一眼先前波纹碎裂的地方,“看来不需要调查也知道原因了,搅得我的店铺都不得安宁的东西果然不是这个世界本应该有的。”这句话说出了她会出现在此的缘由,而她露出了了然的微笑,目光隐隐扫过零璃,“这篓子捅得够大啊。”   这神神秘秘、说半句留半句的说话方式真叫人恼火。   不过在场没有一个人对此感到介意。   “侑子也认为这是个大问题吗?”麻仓好顺势而问。   “就连精灵王都在暗地里关注这件事,麻仓君不是很清楚吗?”壹原侑子说,“它的出现强烈地动荡了这个世界的根基。”   “按你的话来说,五百年一次的大灾难果然很严重。”麻仓好笑眯眯地说。   “不用麻仓君动手,世界可能就要毁灭了呢。”壹原侑子意有所指地说,“一旦精灵王无法阻止……”她顿了顿,“麻仓君可得快点成为大赛的获胜者。”   “比赛也是需要时间的,侑子。”麻仓好微笑着说。   “麻仓君难道不是在在意精灵王隐瞒了通灵王大赛所面临的最后的危机,五百年一次的大灾难已经在临近吗?”壹原侑子挑了挑眉梢,随即便转开了话题,“要去店里喝杯茶吗,虽然你们并非有愿望要完成,但是我相信你们会找到我的店铺。”   零璃瞧了一眼麻仓好,耸了耸肩。   “如果有机会的话。”麻仓好淡然地笑道。   壹原侑子转过身,往她来的通道回去了,仿佛从未来过,那面墙还是那面墙。   “真可惜,麻仓君看来不太愿意来做客。”   “下次侑子小姐不抱着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代价的心思,我会考虑的。”   “麻仓君,世间只有必然,我只会拿我必然得到的。”   “璃。”麻仓好摁住零璃的脑袋。   “在呀。”零璃欢快地说。   “壹原侑子是谁?”麻仓好这句话问的有些没逻辑。   但是零璃还是明确的知道了麻仓好的意思,“次元的魔女啊。”她笑眯眯地说。   “……”麻仓好神色顿了片刻,揉着她的头发,“你又想起什么了?”   “不,什么都没想起,就是觉得很熟悉。”零璃诚实地回答,她伸出他的左手,手掌心里空空如也,但是就是这种空空如也却造成了麻仓好都还未能了解的力量。   他不是不能理解,而是还不能从这其中看到真相。   就连零璃让金木研的眼睛再次出现也是如此。   直到这时,金木研才茫然地坐直了身,他像是不可置信一般伸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哪怕是喰种有着强悍的生命力和再生能力——他也是第一感受到被贯穿的脑子就这么突然而然的修复了——就像他根本没有遭遇那一切,但是他却记得大脑仿佛烧掉了的痛苦。   他扭过头凝视着笑容灿烂的女孩子,怎么也不能明白这个白白净净、柔弱天真的小女孩儿可以做到完全超越常识——比喰种的存在更加超越常识的力量。   金木研几乎要在脑子里将这个女孩与神明等同起来。   仿佛只要她轻轻一挥袖,任谁都只能如烟尘般覆灭,而她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连战斗都不需要,他渺小得只能仰望其存在。   但是这只是一瞬的想法,他很快就垂着头恢复了冷静。   “你真奇怪。”零璃直接坐了下来,大大咧咧的,眸子里还带着些许好奇。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说别人奇怪了。   不过她就是喜欢用这个词语描绘她遇上的一些特立独行的人。   “……”金木研安静地坐在那里,并不说话,白发掩盖了他的眸子。   “你为自己是个喰种而痛苦吗?”零璃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问,她的态度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的回答,“还是为自己是个人类而痛苦呢?”   金木研稍稍抬起眼,神色安静,“你不是喰种,也不是人类。”   “可是我不觉得痛苦啊。”零璃笑着说,大大的眼睛天真又干净,如同不谙世事的稚嫩幼童,“会觉得痛苦,是因为你被喰种蚕食了,还是因为你蚕食了喰种呢?”   “我……”金木研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巴,他现在并不想和一个陌生人袒露自己的想法。   但是他还是凝视着零璃。   他有很多困惑、很多茫然,并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为何存在。   他还是有想说的话,想要倾诉想要发泄,只是这一刻,他并不知晓如何开口,对着两个比他年纪幼小许多的孩子——哪怕这两个人实力强大的根本不能用孩子这个标准来看待。   “你想成为普通人类吗?”零璃笑眯眯地问。   “……”金木研压下了自己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答案。   “说不定可以哦。”零璃像是给小动物放置诱惑的陷阱,笑容甜美又柔软,“作为一个普通人,只是一个人类,不是喰种,也不是半人半喰种的存在。”   金木研死死地盯着零璃,指尖都在颤抖。   “就像刚才我做的一样。”零璃说。   “璃,别逗他了。”麻仓好按住了零璃的脑袋。   “……”金木研无语地看着零璃无辜一笑,却突然轻松了好多。   “我又没有骗人。”零璃睁着大眼睛说,“刚才那位漂亮的大姐姐可以帮你实现任何一个愿望哦,只要你付得起代价。”她做了一个鬼脸。   金木研又愣住了。   “代价你可能支付不起。”麻仓好又补充了一句,戳破了零璃设下的陷阱。   零璃哼哼两声,被麻仓好揉乱了头发。   “战斗让你愉快吗?”麻仓好偏着头说,似乎是也对金木研有些好奇。他也蹲下了身,三个人坐在巨大的红色手掌上,丝毫不为摇晃的地面而惊慌。   “不。”金木研轻声说。   哪怕他这段时间以来那么狂热于战斗,但是他从未真的因为战斗而愉快。   他想要他的容身之处,想要不失去谁,最终是想要平静的生活。   “你考虑好了吗?”麻仓好再一次问。   地下室里不知何处传来风声。   “金木君相信世界可以改变吗?”零璃笑眯眯地问。   “……”金木研又一次沉默了。   世界可以改变吗?   这也是他想问的问题,他暗暗地希望过能够改变这个世界。   喰种也好,人类也好,大家都是怀着一样的心情,想要去活下去,想要过平静的生活,但是却都视对方为洪水猛兽。   这样的世界,靠着弱肉强食才能活下去的世界,能够改变吗?   就连他也无法再相信。但如果改变了这样的世界,他这样半人半喰种的异类,是不是就有了平静生活的容身之处了呢?   “世界会改变的。”麻仓好垂着眼,似是在藐视众生,唇角却带着笑意。   那神情让人无由来的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人呢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为何看不到你们探出脑袋来!!!   不高兴哦!!!   =3=不过还是有三个妹纸探出脑袋了容我一个人独自的乐一会儿   _(:з」∠)_要回学校过脑了感觉还是有点心浮气躁,基本上可以说是最后一个学期了呢   =-=然后我就要走上工作岗位了,说不定我就失业了艾玛【喂   今天好像想起有什么没补充的,但是现在又忘记了。。。   算了,晚安 ※、  章零六 前往梦想的旅程   〖有些梦想势必为成为他人的阻碍,而他不会这些阻碍而妥协。〗   “璃。”麻仓好从楼梯上往楼上走。   阳光从开着的窗户外投射进来,和煦温暖,站在这样的光芒里只觉得浑身都懒洋洋的舒畅,微风吹动了窗帘,也吹乱了坐在床上丢衣服的零璃的头发。   她挑挑拣拣地摆弄着衬衫,时而皱眉时而微笑,表情丰富得仿佛在玩变脸游戏。   “你再这么挑下去,今天就不用出发了。”麻仓好笑吟吟地望着她。   今天他穿着她前几日刚买的白色针织衫,前襟是横着一排黑色的星星,这样简单的款式穿在他身上格外的阳光帅气,引人注目。   零璃坐在床上托着下巴盯着麻仓好看了许久,“影,你这么帅有谁知道吗?”   “……”麻仓好双手抱胸,坦然地扬了扬眉,“你不是知道么。”   零璃欢畅地大笑,朝他扑了过去,比小孩子还幼稚“这么帅这么帅,是我的影吗?”   麻仓好拍着她的脑袋,“别闹啦。”他的语气柔软又无奈,眉眼却带着浅浅的笑意,“叶他们都在留下等你,所以我说根本不用整理行李。”   零璃扁了扁嘴,据理力争:“没有行李怎么能叫出门旅行!”   “我们是去旅行吗?”麻仓好严肃地问她。   “……”零璃扬着脸想了一会,比划了两下手指,小声地说,“去比赛的。”然后她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去比赛的!”   “装。”麻仓好觉得只有壹原侑子赏给零璃的那个词能够充分形容她。   “……”零璃拼命地眨眼。   麻仓好闷声笑。   她这副样子真是好笑极了。   “走吧。”麻仓好把她从房间里拽出来。   “等等——等等——”零璃又往房间里跑,不一会儿她背着她长久以来用的那个斜挎布包跑了出来,又把一件黑色长外套丢给麻仓好,看着他穿上,然后伸手去给他把纽扣扣上。   “不冷。”麻仓好说。   他的持有灵可是精灵之火,怎么也不会觉得冷的,她才应该多加一件。   “才不管呢,入秋了。”零璃任性地说,她才不管什么春捂秋冻呢,一把挽住麻仓好的手臂,只听铃铛轻轻摇晃的声音响在耳边。她歪了歪头,“星恋?”零璃没从四周看到那个乖巧又安静、唯有跑动起来才晃的头上的铃铛直响的小女孩。   “她在楼下。”麻仓好一眼就瞧出她的意思。   他伸出另一只手,手心放着一个铃铛,每当走动的时候都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哪儿来的?”零璃用手指戳了戳那个铃铛,“和星恋那个长得一样。”   “出去买早饭的时候,遇上了一只孤魂野鬼,顺手超度了。”麻仓好随意地说,他对灵的友好随性可比人类好太多了,“铃铛是他掉的。”   “嗯……”零璃沉吟半晌,似是想到了什么。   “你不是蛮喜欢铃铛的吗?”麻仓好将铃铛往她面前一送,“你包里还装着。”   “像招魂铃。”零璃嘟囔道。   “招魂铃可不长这样。”麻仓好扬起眉毛,“你见过圆形的招魂铃?”   “声音挺像的。”零璃将铃铛往她的斜挎布包里一塞,也不多想,“哪有你这样乱送的,来历不明的东西都拿回来,一点忌讳都没有,还亏你是大阴阳师呢。”   麻仓好看着她鼓着脸念叨了半天,唇角弯了弯,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正因为是大阴阳师才对这些无所畏惧。”   就连命记都可以打破的他,从来不畏惧这些。   零璃气哼哼地对他做了个鬼脸。   “幼稚。”麻仓好嘲笑她。   “走开走开。”零璃嫌弃地说,挽着他的手臂一蹦一跳。   “让我走开你倒是把手放开啊。”麻仓好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她抓着他不放的手,“你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嘛。”他推开大门,门口站着的人纷纷扭过头来。   “好大人。”麻仓好的追随者纷纷喊道。   “啊看来等到人了,真是好慢啊。”麻仓叶拍了拍裤子从地上爬起来。   “你已经无聊到要坐在我家的院子里了么,叶。”零璃说。   “还好现在可以走了,不然就真的坐不住了。”麻仓叶敲了敲自己的肩膀,笑着说,“既然目的地相同,大家一起出发不是挺好的嘛,正好结个伴嘿嘿,不然旅途多无聊。”   会把这趟出行当成旅行的也只有麻仓叶和零璃了。   麻仓好瞥了麻仓叶一眼,笑了笑,不置可否。   通灵王大赛第二预选赛,于三个月内自行到达美国帕奇村落。   为此零璃拖着麻仓好去他们常去的地方转了好几圈,买了不少东西——以购买出门必需品和纪念品的理由——当然,最后一件也没带上。   “天气真不错。”零璃伸了个懒腰。   尽管风有些冷,但是天气确实晴朗得过分。   “所以叶你是打算怎么去美国?”麻仓好将沙发上零璃的外套披到她肩上去。   “怎么去什么的……”麻仓叶眨了眨眼睛,有些发愣,和所有人一同走到麻仓好身边,“当然是坐飞机了,不然要怎么越过太平洋?我们只有三个月时间呢,坐船就太慢了。”   “……”麻仓好盯着麻仓叶看了一会。   “什么……我哪里说的不对吗?”麻仓叶尴尬地抓了抓脸。   “你的巫力还是很弱小啊,叶。”麻仓好笑眯眯地说。   “……”麻仓叶被打击了。   他无力地扶着额,“哥哥你什么时候可以不打击我?”   “这么说起来你虚弱的超灵体连太平洋都飞不过去呢。”麻仓好唇角的笑容极为温和,给人平添了几分好感,但是口中的话语却毫不留情,“我确实不应该期待太多。”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应邀和麻仓叶一同前往机场。   “哼,你确实很弱,好大人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坐飞机啊,明明超灵体更快。”阿西鲁忍不住说。   他一向对于麻仓好过于关注麻仓叶的事感到不满。   麻仓叶干笑,也并不在意,和一群人一同前往机场。   “麻仓家的产业里应该没有飞机吧。”   “喔……那是道家的……”   飞机从机场上空飞了起来,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隆隆作响。   “好慢啊!”道莲抱着胸盯着最后到达的麻仓叶以及麻仓好……还有一大群人,“所以说,这些人都是谁?为什么也在这里,我以为你说的只有你哥哥。”   一阵沉默,或者说没有一个人打算解释的样子。   “哥哥的伙伴。”麻仓叶摸着后脑勺解释。   道莲扭过头盯着麻仓好看了一会,这不是他第一次和麻仓好见面了,每一次他都能从这个与他同龄的少年身上察觉到更为强大、更为深不可测的力量——以及伴随着……   “哟,道家少爷。”零璃从麻仓好的身后钻了脑袋来,“好久不见呀。”   “……”道莲默默扭过头。   嗯,还会伴随着这个喜欢气死人的小女孩。   “比起你哥,你真是弱得可以啊,叶。”道莲对麻仓叶说。   “什么时候叶和道家少爷这么熟悉了呢?明明我认识这么多年的道家少爷都没让我做过一次飞机呢,现在竟然成了叶的伙伴。”零璃好奇地看看麻仓叶,又看看道莲,一脸的不怀好意,一会儿又唉声叹气起来,“真是世事难料啊世事难料,叶你的交友技能也满点了嘛!”   “那是在你睡着的时候。”麻仓好拎起零璃的后领,带着她率先走进了飞机。   零璃挣扎无能,直接被丢到座位上。   上一次她和他出门后再醒来就接到通知要前往美国帕奇了,具体睡了多久她自己都算不清楚了,反正没什么关系。   不过现在看来她错过了不少有趣的事,真可惜。   “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吗?”她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麻仓好。   “没有。”麻仓好懒懒地说,一副懒得跟她多说的神情。   “……”零璃嘴巴一扁,眼眶里又开始蓄水。   她卖萌耍乖装哭的技能从来都是满点的——麻仓好比星雨那只蠢鸽子更不怀疑这一点。   麻仓好挑眉看她,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摸了摸零璃的脑袋,目光温柔又深沉,仿佛漫天繁星在闪烁,“璃,你在想什么?”   “……”零璃眨了眨眼,满眼的不解和无辜。   麻仓好将零璃座位上的安全带扣上,声音很轻,“你这次醒来精神状态很糟糕,不必这样想东想西来困扰自己。”咋咋呼呼的,用纷乱的想法拙劣地掩藏自己的不自然,麻仓好自然是知道她是故意想让自己去问她的。   飞机很快就起飞了。   然而她却半晌没说话,垂着脑袋,仿佛是因为起飞而感到不适。   “想睡一会儿么?”麻仓好也并不勉强她。   零璃摇头,她的精神好得很呢,一本书从麻仓好手上塞了过来,“那就看会儿书,别想那么多。”温润的嗓音里带着清浅柔软的安抚,她眨了眨眼。   麻仓好已经戴着眼罩闭眼睡去了。   “……”零璃弯起眼睛。   她伸手将他的长发抚顺,四周的人都各自轻声聊着、或者和麻仓好一样戴着眼罩睡去。   而那本不知他从哪里拿出来的书被零璃压在手肘下面,此刻她才没有半点心思看书,书又没有他好看,哪怕连续看十几个小时同样的面庞也不会累。   “我做了一个梦。”零璃小声地说。   她的手指轻轻地触摸他的手掌,温热的触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这么长时间来我第一次做梦。”零璃缓缓地说。   飞机冲上了高空,越过那千姿百态的翻滚的云层。   零璃不再说话,听着不知谁带着的手表的秒针咔哒咔哒的响,望着他,眉眼柔软。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外天黑了又亮,久到零璃的手肘都麻了,差点一头栽下位子的时候,一只手扶住了她。   “做了什么梦?”麻仓好摘下眼罩,神色清明,也不只是睡醒了还是根本没睡着过。   他的黑眸带着柔软的亮光,此刻飞机上所有人都还在睡着。   他似乎就是在等待这个时间。   “……我梦到一个人。”零璃终于轻声地说。   “哦?”麻仓好紧紧注视着零璃的眼睛,她总是嬉皮笑脸,就连眼睛也能随着表情做出相应的眼神,但是此刻她的眼睛和她的心一样沉静。   零璃将脑袋埋到他怀里。   “梦到你死了。”她浅淡的嗓音里竟然没泄露出一丝一毫地感情,仿佛在克制什么而变得无情起来。   “死在哪里了?”麻仓好到并不介意她做这种梦。   “……”零璃想了好一会儿,“你会死吗?”   “我死过很多次了。”麻仓好将她的头发撩开,神色冷淡又平静,“通灵师并不拥有比人类更强大的生命力。”所以会流血、会生病、会死亡,这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他掌控了自己的轮回但还是死了两次。   “……”零璃抓出麻仓好的手,这只手曾经夺走很多人的性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鲜血和火焰因而交融,尖叫和痛苦也从此伴生。   “很多人命啊,影。”她温柔又小声地说,“他们会哭吗?”   “或许。”麻仓好望着她的神情。   但是即使那些灵魂哭泣,他的野心和梦想,他要做的事都势不可挡,绝不会因为这些灵魂而停止——而最后……   “……”零璃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自己梦想的达成会阻止别人梦想的道路吗?”   “这是常见的情况。”麻仓好冷冷淡淡地回答,“能成为通灵王的只有一个人。”   “所有人都在拼命实现自己的梦想。”零璃弯着眼睛说,“好像这样才是人类最本质的姿态,为了想要的而奋斗。”   “所以,所有挡在路上的人,都是一个下场,璃。”麻仓好的语气说不出的蔑视。   零璃静静地看着他。   “你不喜欢?”麻仓好笑眯眯地问她,仿佛他所说的不是夺取人命而是很普通的喜好,微笑中却带着些许无可言喻的意味。   “不喜欢。”零璃摇了摇头,坦诚地说。   “害怕?”麻仓好偏过头望向飞机窗外,连问题都问的漫不经心。   “不怕。”零璃又摇了摇头,“你死在好奇怪的地方。”她又转而回答起先前麻仓好的问题来,“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不过有好多火,还有好多人,一定是假的,你可是精灵之火的主人。”话虽这么说,她的神色却有些低落。   那个在梦中面带微笑的青年有着风华绝代的面容和气质,让人不由得为之倾倒,连火焰都只能为他平添几分尊贵与淡泊。然而——他在流血,他在走向死亡。   她没哭,一直盯着他,一眨眼就看到了天亮。   而那个有着熟悉面孔的男人在梦中微微笑着死去。   “一定是假的。”零璃执拗地说,仿佛这样才能记住那只是一个梦。   但是她隐约知道那个梦境来自哪里——和她多年前读过的那句话那么相似的场景。   她不怕他人命丧于他手中,只怕他在那样的围攻之下死去。   “我不会再死的。”麻仓好回答她。   他眯着眼,却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脑子里存在的记忆太多,久而久之当然会变得模糊——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不知道的。   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可能知道。   “我不会再死第三次的。”   麻仓好眯着眼睛说,手指将她的发丝撩到耳后,神色温柔,“不用害怕这个,过去的事只是过去的事,不会重复。”   他的野心和梦想绝不会停止,无人可挡。   麻仓好和零璃突然意识到什么而侧过头。   下一秒,飞机剧烈摇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_(:з」∠)_你们好像又在为世界观烦恼了   _(:з」∠)_真的很混乱吗?   首先这是一个地球世界,然后设定世间万物皆有灵,也就是说灵魂。然后存在妖怪和灵,接着是能看见灵和妖怪的人【阴阳师、道士、魔女、牧师等等】也就是通灵人,包括壹原侑子也其实是一种通灵师【魔女】,夏目也归类为通灵师的一种,但是血统并不明显,总的来说具有灵力【同巫力】   但并不是所有的通灵师都要成为通灵王,但是精灵王的存在是世界的圣灵魂,所以得到它就是得到世界,并成为世界的无冕之王。   虽然妖怪各有不同,但是我又将其区分,比如生而为妖【滑头鬼之孙和夏目友人帐】,比如说修炼成精【比如树妖】,比如画中妖【壹原侑子世界一部分妖怪】,比如因为人心的恶念而形成的妖怪和恶灵【XXXHOLIC的一些妖怪和通灵里的一些妖怪,以及我自己设定的一些】   最后是喰种,这是完全不同于妖怪、人类、通灵师的物种,也就是说它是独立出来的存在,就像狗和猫的区别一样,为世界的新物种。   世界还有一些让人迷惑的东西,可以说是我打算写的东西,比如那些奇怪的黑色生物,那是剧情要写的东西,所以才会让人迷惑。   这样你们还会觉得乱吗?   构成就是这样的,我选材的时候都有认真考虑过的,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希望能详细的提出来,我自己肯定能看懂,但是我也不能保证说你们就能看得懂啊。   所以要稍微详细一点的问题,不然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写出问题了   大概就是这样了么么哒=3=大家早点睡,晚安。 ※、  章零七 灼烧的生命   〖世间任何人都没有借口可以夺取另一个人的性命,这并非是出于善良,而是出于心。〗   飞机在剧烈摇晃。   而在这种高空,会出现这种震荡的原因不可能是天气因素。   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在茫然地面面相觑的第三秒后,纷纷解开安全带,拿起了自己的东西。   “……等等——发生什么了!”霍洛霍洛还出于茫然无知的状态,直到被道莲一手敲开脑门,“喂喂——就算飞机是你家的也不用对我这样没礼貌吧!找架打吗!”他就差撸袖子了,却在摇晃的机身里被安全带拽住了。   “快解开安全带吧,蠢货。”道莲毫不留口德地说道,拎着自己的斩马/刀满脸怒气。   “你说什么!!!”霍洛霍洛怒道。   “要坠机了,霍洛霍洛。”麻仓叶好心提示一句,“还是先别纠结这个了。”   “什么!”霍洛霍洛眨了眨眼,等他脑子里划过这个词的时候,解开安全带的速度比谁都快,随即他一脚踩在唯一一个睡熟成死猪一般的木刀之龙的脸上,“蠢货快起来,要坠机了!!!还睡!!!”   “……”一群人无语地看着他们。   “好大人到底为什么要和这些蠢货一起走?”马琪露塔说,满脸不高兴。   “玛莉不明白。”玛莉欧抱着自己的玩偶阴阴沉沉地说。   他们踹开了机舱门,也不管瞎闹腾的麻仓叶一行人,在霍洛霍洛和木刀之龙目瞪口呆的神色中一个个跳了出去,连降落伞都不用——他们都很清楚他们的王正在他们身后,完全不需要顾忌更多。   “Spirit of Fire。”轻声的呢喃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巨大的红色怪物滕然出现,接住了所有下落的人,那身躯即使在高空飞着也毫不费力,但相比起这个,更叫人注目它的主人那庞大的巫力——道莲落在火灵的手掌上,看着抱着零璃站在怪物肩膀上的麻仓好,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才是今后的比赛中或许实力最强劲的敌手——麻仓叶的哥哥,麻仓好么。   他与麻仓好打交道不多,就算不看这强大的超灵体和庞大的巫力,光是麻仓好能让那个曾让自己屡屡战斗都不得好处的零璃乖成那样就可以看出他的深不可测——他可是很清楚零璃那个看似笑容和煦无辜、人畜无害,实则下手干脆、狡猾多端的女孩子。   接下来的战斗可不是困难一词可以描述的清楚的。   甚至可以说……   道莲攥紧了手中的武器,会成为通灵王的人一定是他,不管是他认同的麻仓叶还是实力强大到无法预测的麻仓好,他都不会退步的。   他瞧见了冲他笑眯眯招手的零璃,冰冰冷冷地扭过头。   紧接着映入他的眼睛的正是他那架向地面坠毁的喷气式飞机,“飞机这玩意儿还没有超灵体靠谱,就知道不应该让好大人坐这么危险的东西,也未免太脆弱了。”阿西鲁抱怨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入道莲的耳朵,这冷嘲热讽瞬间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怒火涨了两层不止。   要是给他抓到破坏他家飞机的人——!   就在这时,道莲注意到微微笑着的麻仓好手指动了动。   一窜火焰嘭的炸开了。   金红色的火焰仿佛是长了眼睛一般在高空中飞了一圈,如若一条火蛇在云层中揪出了一只灵——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竟然在火焰下瑟瑟发抖起来——这是面对危险最直接的反应,哪怕是一个灵也是会恐惧的。   “原来是你呢。”麻仓好坐了下来,分明温润的嗓音却在这一刻令人如至冰窖。   零璃还是坐在他怀里,揉着自己的脸打了个哈欠,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掏出了一个苹果开始啃,一脸百无聊赖,完全不受麻仓好语气的影响。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去看麻仓好。   “你的主人在哪里?”麻仓好托着下巴温温柔柔的说话,笑眯眯的面容叫人心生好感。   一个灵能够产生这样的攻击力必然是在通灵师的操控之下。   也唯有通灵师的攻击才能在这样的高空中摧毁一架飞机的引擎,但是……敢暗中算计、偷袭麻仓好的人还没出生呢。   那个灵哆哆嗦嗦地抱着自己不敢说话。   “哦,不用你回答了。”麻仓好低声说,目光深沉且冰冷地落在远方。   巨大的红色怪物在广阔的地面重重落下,激起无数尘埃,而一串火焰捆着五个年轻不同的女人——其中还有小女孩——她们五人被火焰狠狠拽了过来,格外狼狈不堪,虽然连连发出痛叫,但并没有被火焰灼烧,“干、干什么啊你们!”领头的那个黄卷发女人大叫着说,“无缘无故的——”她的声音在麻仓好温柔的笑颜下越发虚弱,“你们想……想干嘛……”   “……”麻仓好偏了偏头,似乎在嗤笑,“这样的实力竟然能通过预赛,精灵王果然是放水了。”   “喂喂你什么意思,好歹我们也是通过——”那其中的小女孩忍不住反驳。   “米莉!”她身旁那个少女狠狠地用手肘撞了一下,制止了小女孩继续说下去。   “第二预选赛只有一个规定,三个月内到达帕奇。”麻仓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唇角的笑容很温柔,但是那股子蔑视和轻嘲的感觉却是每个人都能感觉到的,“也就是说,任何参赛选手都可以在路途上被夺取参赛资格。”   四周一阵静默。   就连麻仓叶都从麻仓好的语气中感受到一种寒意。   他担忧地抬起头,意识到因为那五个人对飞机的攻击——没错,正是这五人破坏了喷气式飞机的引擎——麻仓好有些生气了。   哪怕那些人的作为对麻仓好来说微不足道,也不可能对他这位实力强大的哥哥造成哪怕一根汗毛的伤害——但麻仓好恐怕不会喜欢被这样暗中算计。   麻仓好已经不想再多听那几个女人废话了。   他抬起手臂,和他同时抬起臂膀的是那红色的怪物,一把抓住了那五个女人——这对它来说就跟人类随手握鸡蛋一样容易——那几个女人也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不能招惹的强者了,而且她们很可能马上就要命丧于此。   “等等——”麻仓叶和霍洛霍洛终于忍不住叫道。   “……”麻仓好仿佛没听到,或者说麻仓叶不足以成为他改变决定的原因,依旧我行我素地握紧了拳头,火焰滕然烧了起来,但是几个人影却在这样的冷眼旁观中窜进了火焰里。   一声尖锐的鸣叫从零璃身上传出——并不是她,而是一只白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了那几个不知死活闯进精灵之火的火焰中去的人,水蒸气发出刺啦的声音,而麻仓叶几人都浑身湿透了,包括道莲也随着麻仓叶一同行动。   零璃偏了偏头,无辜地对上了麻仓好深沉的眸子,还发出咬苹果的咔擦声。   “……”麻仓好侧过头,注视着扶着头发松了口气的麻仓叶,“叶,你似乎对我的决定由什么不满?”   “那个……虽然她们弄得飞机坠毁了——”麻仓叶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但是我们不是没事吗?淘汰选手是没什么,不过还是不要夺走他们性命了。”他能从那金红色的火焰里感受到让灵魂都尖叫起来的危险,麻仓好是真的想至她们于死地,根本没有留手。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冲出来,麻仓叶不想造成任何人死亡的结果。   “……只不过是无用的通灵人。”麻仓好温和地说,字词却冰冷无情。   他总是这样用温和柔软的笑颜、干净淡然的气质,说着最冰冷绝情的话语,不带杀气,却那么理所当然的藐视着一切。   正如他所说,他只是将世上的通灵师区分为有用和无用两种——显然无用者就会命丧于他手中,甚至——“这样的而灵魂连火灵的食粮都算不上。”麻仓好温润的嗓音如此说。   麻仓叶皱起眉头,“哥哥……”   这已经与他所风行的理念相违背了,无论如何杀人都不是——   “叶。”麻仓好垂着眼盯着他,“以你的实力,你阻止不了我。”   “可是杀人就是不对的。”麻仓叶坚持说,他站在那五个本于他素不相识的女人面前,并非出于对她们的同情心,只是出于自我的原则。   而霍洛霍洛几人当然是支持麻仓叶的想法的。   在一旁围观的阿西鲁发出了一声冷哼,像是在对麻仓叶他们的不屑。   “叶,你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麻仓好轻轻地说。   只听一个响指,痛苦的尖叫声从麻仓叶身后传来,五个女人忍不住在地上打滚,痛得直哀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们体内燃烧——使她们痛苦不堪,难以逃脱——麻仓好冷眼看着,唇角微微扬起,一如既往地温润谦和。   这个一直以来都面若冠玉、惹人好感的少年终于露出了温润却似恶魔的微笑。   麻仓好想做什么无人能够阻挡,尤其是麻仓叶还没有这样的实力。   麻仓叶的脸色整个都冷了,“……”他动了动嘴巴,伸手去抓住那其中年纪最小的米莉,他的持有灵担忧地叫了一声“叶主公”,但是麻仓叶没有理会,“那哥哥的意思是如果我做得到,就会放过她们吗?”他说着,一股巫力对着小女孩的身躯冲了进去,一个火焰竟然从她的体内引导了出来,虽然缓慢而微弱。   “……”麻仓好稍稍扬起眉,“你想保护这些素不相识的人?”   “并非想要保护,哥哥。”麻仓叶冷静地说,向来懒散的面孔上从未有过的严肃,“但是我不能看着哥哥这样做。”   不能看着他的双胞胎哥哥在他面前杀人。   这是世界上与他最亲近的亲人,一母同胞,十三年未见的哥哥,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希望——分明他能够感觉到的,他总是在训练后绕道去银币街2-11号,他的这位哥哥会对墓园的灵微笑、会给流浪猫喂小鱼干、会将迷失的恶灵超度往生、会摸着欧巴裘的头笑的很愉快、会被零璃轰出门去买早饭……他能感觉到的,他的哥哥是非常温柔的人——他才更不希望麻仓好这样一如既往地微笑着残酷的抹杀别人的性命。   麻仓叶盯着米莉逐渐安静下来的样子,神色坚决。   他更不能理解那么温柔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毫不犹豫抹杀别人性命的事。   “他们也是通灵师,哥哥,他们也是在人类的排斥下……活到现在的通灵人。”麻仓叶低声地说。   所有通灵师都是一样的,在这个渐渐不相信灵的世界里艰难地长大。   他们都是怪物、是异类。   麻仓叶一直相信能看到灵的人一定不是坏人。   正因为如此,他愿意与所有通灵人结交,因为他自己过去的那些糟糕经历,因为他自己渐渐形成的认知,也因为零璃带他走进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还有股宗用生命告诉他的故事里那个因为恶灵缠心而迷失的善良温柔之人。   他会和一开始企图杀死他夺走持有灵的道莲做朋友,也坚持认为麻仓家的使命不足以让他去做弑兄的事——所以麻仓叶坚持自己的本心,认为所有夺取生命的行为都是错误的。   然而现在他却差点要看着麻仓好夺走别人的性命。   善良也好、软弱也罢,或许世间罪大恶极之人应该接受死亡的惩罚,但是麻仓叶只希望……   只希望什么?   麻仓叶也说不清楚。   坐在麻仓好怀里的零璃咔擦咬了一口苹果,摸了摸肩膀上的白鸽子。   鸽子咕咕叫了两声,飞走了。   她弯起眼睛,打断了他们,“影,我想吃番茄。”   “……”麻仓好偏过头,望着这片广阔的美国土地,似是温和地笑笑,“你还真是爱多管闲事,叶。”那五个女人被甩落在地上,却没有在发出痛呼,“但是下一回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没有人能够阻止我成为通灵王。”   “哥哥这些年都是这样的吗?”麻仓叶突然问,并没有因为这次的如愿而展开笑颜。   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如你所想。”麻仓好温和地说。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挡在他前路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这一次根本不是因为麻仓好认同他的话才收手的。   “影,我要吃蕃茄啦!”零璃啃着苹果说。   麻仓好睨了零璃一眼,并不管冷着脸的麻仓叶,径直带着他那写追随者离去,“……你还想在路上带多少东西?”   “很多!”零璃龇牙说,一如往常。   “我不会帮你提的。”   “没事,还有那么多人对吧对吧对吧。”   她吵吵嚷嚷地,似乎一切还是往常那样,但是谁都知道还是有什么变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吵架   _(:з」∠)_艾玛这件事他们肯定会吵起来的,好大人不在乎人命,但是叶君是完全相反的,他相当珍惜生命,包括别人的,并执着地认为杀人是不对的,三观正好少年啊   _(:з」∠)_这个矛盾一定会激化的,迟早的事   _(:з」∠)_于是两方人马暂时分开了   _(:з」∠)_让莉莉FIVE受伤了对不起   我发现,我如果不挠屏幕!你!们!就!根!本!不!出!来!嘛!   嘤嘤嘤嘤嘤嘤不要啦,你们都是坏人!!!QAQQQQQQQ   我决定白天出去玩!不码字了!放你们两天鸽子!   就这样,晚安!=3= ※、  章零八 渺小的力量   〖世界是否会被改变无从得知,但弱小者必然无法撼动世界。〗   麻仓叶的神色更加糟糕了,他紧紧锁着眉头,看着麻仓好带着卖萌撒泼要番茄的零璃先一步去往城镇,而他们停留在原地面对五个灵魂或许被火焰灼伤的女人。   “叶?”霍洛霍洛担忧地看着麻仓叶。   麻仓叶摇了摇头,“我们先得把他们送到医院……”这时候,他看见零璃那只本来飞远的白鸽飞了回来。   水色的光泽从展开的羽翼中洒落,浸润到她们的躯体中。   她们缓缓睁开眼,面上不再痛苦,甚至可以说的上生龙活虎——那五个年龄不同的女人以及女孩几乎是一个挺身窜了起来,嗖的跑出去老远,警惕地盯着麻仓叶他们,“你们——你们想要干嘛?!”   麻仓叶哭笑不得,“那个,我们没什么恶意。”   “谁信啊,你们和刚才那群人分明是一同行动的。”带头的那个黄卷发女人恶狠狠地叫道,那模样完全瞧不出几分钟前痛的垂死的样子。   “就是——”另外两个人附和说。   “你们最好去医院看看。”麻仓叶只好说。   那几个女人刷的就不见了,“你们给我等着。”她们显然是活力十足的样子,一溜烟就失去踪影。   这恐怕多亏了零璃的这只白鸽子,麻仓叶看着鸽子咕咕叫着在他的头顶上蹲了下来,一副把他的脑子当鸟巢的样子,他却丝毫没觉得轻松,反倒露出了苦笑。   道莲冷哼了一声,“……你也知道她们如果受了伤,在医院也是检查不出什么的。”   “她们现在看起来比我们身体状况还好。”霍洛霍洛满脸无语,“真是吃力不讨好。”话虽这么说,他脸上却没出现什么抱怨或者后悔的神色——虽然没有麻仓叶那么偏执于生命,但是凡是亲近自然的子民都珍惜着每一条生命。   只是,他们也深刻地意识到,如果麻仓好意图做什么——以他们的实力确确实实不够看,更不能阻止什么——所有人都沉默了,这场大赛谁都是冲着最后的宝座去的,哪怕未来相遇也愿意痛痛快快全力一战,可如今,他们的实力却限制了他们前进的步伐,甚至亲眼看到了距离梦想该有残酷的距离——回想起来,就连麻仓好身边的那些追随者的神色都仿佛在嘲笑他们的天真。   事实上,他们谁都不是把敌人当朋友来看,但是也……无法面对残忍无情的杀戮。   这场盛事是残酷的。   只是他们笑闹着,并不愿将它当做残酷无情的事,希望追着梦想的步伐前进,与同伴一起一往无前。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什么都做不到——弱小是不行的。   如果不是零璃,这些人送到医院也只能让医生束手无策。   道莲收起他的武器,冷冽的金眸闪过些许深思。   零璃的行为让道莲更加不能理解零璃到底在想什么,她显然并不打算阻拦麻仓好做任何事,哪怕那一刻麻仓好是真的想要杀了那五个女人,她和麻仓叶不一样,看起来并不是很在乎这样逝去的生命,或者,更多的,零璃只在意麻仓好这个人的意愿和态度。   可是她最后却又选择以自己的力量去救治那几个人。   前后矛盾的行为——难道是在为麻仓好善后吗?   似乎又不是这样……   “我们往哪儿去?”最先出声的反倒是木刀之龙,然而他的神色却难以避免的表现出一种经受了很大冲击的模样,尽管他之前是个混混流氓,也从未这样漠视人命。   往哪儿去?   沉默又一次在他们之中蔓延,这气氛真实糟糕透了。   “去前面的城镇吧。”麻仓叶淡淡地说,“应该不是很远。”   这句话任谁都明白他暂时没有和麻仓好他们一行人会合的意思。   道莲难得的和霍洛霍洛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与本就知道帕奇方位的麻仓好分开上路,那么他们就必须自己去寻找相关情报,于三个月内到达帕奇村。   而现在他们可是对帕奇一无所知。   这倒不是什么能让这群人觉得沮丧的事,他们只是和其他前往帕奇的通灵师站在同一起跑点——只是他们之间那种沉默的氛围持续的时间比想象中更久,尤其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最为沉默少言的麻仓叶——总是呆呆地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也鲜少发表意见。   在美国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寻找一个村落,还是只知道名字其他一无所知的村落,这可不是用困难这种词就能解释的难度。   当然,这对麻仓好一行人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一个红红的大番茄递到麻仓好面前。   零璃笑嘻嘻地啃着另一只手里抓着的番茄,眼睛弯弯的,“甜的。”   “……”麻仓好偏头,目光笔直地望进零璃的眼睛里。   “影不喜欢番茄吗?”零璃在麻仓好对面坐了下来,嘴巴附近沾了不少番茄,她舔了一圈,依旧笑吟吟的,仿佛不知晓麻仓好那目光的含义,“味道还不错哦。”   “你吃了好几天番茄了。”麻仓好从她手中接过番茄,另一只手托着下巴。   “好吃啊。”零璃满足地说,似乎这就是世界上这最美味的食物,“而且我明明每天只吃两个。”她睁着大眼睛据理力争,“影胃口不好吗?”   麻仓好瞧着她装作不谙世事、活泼乖巧的模样,最终只是一把按住她的脸。   “影为什么要困扰?”零璃啃着番茄小声地问。   “我不觉得困扰。”麻仓好扬起眉毛。   他的心神平静,并不受到外物的干扰,哪怕是麻仓叶也不能让他动摇。   “嗯,影没有觉得困扰。”零璃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承认麻仓好的话,只有他的话值得她如此坚信,不需要犹豫,不需要多加考虑揣测,“影喜欢生命吗?”她弯着唇,哪怕被遮住了半张脸还是能让想象到那副狡黠似猫的神情。   “……”麻仓好没有说话。   “今天的风一点都不温柔。”零璃扁了扁嘴。   “冷了?”麻仓好也没有抬头,四周的温度登时高了许多,可即使如此,他手掌下按着的脸还是仿佛冻僵了一般格外苍白和冰冷。   零璃忍不住凑近了一些,麻仓好的周身带着一种温暖的气息。   他松开手,那张脸只是看上去病弱和苍白,但是她的身体应该没有什么重病,精神也恢复的不错,连黑眼圈都养好了——他似乎是考虑了一秒,将凑近的零璃圈进怀里来——简直像是塞了一个冰块到怀里,不过麻仓好并没有露出丝毫不适的神色。   “世界真大啊,影。”零璃骨碌碌地转着自己的眼睛,又开始打哈欠。   “也就这么大而已。”麻仓好冷淡地说。   世界再大也就这么一个星球的大小,能容纳的人类也就这么多,然而人类的数量还是在以可怕的速度成倍增长。   “世界上有多少生命?”零璃好奇地问。   “不知道。”麻仓好坦然地说。   人类是很渺小的存在,就连通灵师在这个广阔的星球上也同样渺小。   正因为生命太多了,这些如蝼蚁般的生命一直蚕食着这个星球,所以他看惯了轮回,看透了人世,正因为超脱了生命本身,麻仓好才可以提到生死之时毫不在意——无论是他自己的几次死亡,还是被他夺走的生命。   这条路只有这样的结局,要么成为王,要么死在终点到达之前。   他这一次,不会失败的——他必为王,无人能挡。   没有人能改写他已经定下的结局,有没有通灵王大赛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那些渺小的通灵人也并没有可能阻挡到他的梦想,而这时候杀不杀那些通灵师也无所谓——他迟早会让这世间无用的人类和通灵师都同这个世界一同毁灭,重新建立一个世界。   “……”零璃将大半个番茄塞进嘴巴里,一边嚼着一边在想着什么。   “在想什么?”麻仓好这句话其实问的很多余,他能够听到她在想什么。   他捂住她空出来的冰冷手掌。   “在想怎么和你好好谈谈人生。”零璃认真地说,只是她满嘴巴的番茄让她的话有些含糊不清,神情更是滑稽可笑。   “……”麻仓好的眉毛高高挑了起来。   半晌,他笑了起来,轻松愉悦的笑容引得下面坐着的同伴都仰起头。   任谁都听明白此刻的麻仓好心情很不错。   “真不明白好大人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麻仓叶。”阿西鲁依旧对前几日麻仓叶那群人那样的冒犯感到不高兴,更让他不高兴的是麻仓好竟然纵容了麻仓叶他们,也不加责怪——当然,他是不可能怪罪麻仓好的,所以这些统统都是麻仓叶的错。   “你应该叫他叶大人。”拉基斯特不紧不慢地翻过一页圣经说道。   阿西鲁冷哼一声,“前提是他强过我,而现在……”他扭过头,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好大人的决定。”甘娜点了一根烟,瞥过同样鼓着脸的马琪露塔以及抱着玩偶面色阴沉的玛莉欧,提醒了一句,“我们只需要遵照好大人的心意就好。”   “算他们识相,没有再与我们同行。”马琪露塔那样子恨不得给麻仓叶他们几扫帚。   保利斯·切贝斯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的,但他的脸色比任何人都要冰冷。   对于他们来说,麻仓好就是他们的神,而麻仓叶他们竟然如此冒犯他们的神——如果不是麻仓好并不下令——他们一定把麻仓叶他们一个个都打死在那里。   不过比起这个,他们更关注四周的情报,最近他们得到一些新情报——前面不远的一个城市里,有一个少年通灵师在到处挑战不同的通灵师,似乎是在寻找强大的同伙。   强大的同伴……   没有人会比麻仓好更强大了。   欧巴裘捧着一个零璃刚才给她的番茄,目光却直溜溜地望着麻仓好。   他们的王、他们的神明总有一天会让世界变得更好。   他们追随着麻仓好,也如此坚信着。   世界一定会好起来的。   零璃望着畅快笑着的麻仓好微笑起来,眸子明亮。   “影会一直快乐吗?”她低声地问,嗓音柔软地落在风里,轻的让人无法察觉。   “这就是你想要谈的人生?”麻仓好反问她,眉宇间满是兴味,并没有被勾起什么糟糕的情绪,平静异常、淡然异常,“我以为你很在意?”   零璃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在虚空里抓了一把,指缝里漏进来的光带着尘埃。   “只要是你的意愿,并没有什么。”她浅淡而温柔地说。   “……”麻仓好支着下巴,并没有露出什么动容的神情,“哪怕我有一天的意愿是杀了所有人包括叶,包括你捡来的那个小姑娘,包括……你吗?”   “当然。”零璃灿烂一笑,“吾王之令莫敢不从。”   她那么任性地说。   麻仓好垂着眼睛,神情温柔又冷漠,反叫人看不出他的意味,“璃,千年的轮回还是让你变化了。”   “以前是如何的?”零璃也不在意,径直问道。   “以前你可不会一边这么说一边想着,要拖着我一起死。”麻仓好轻柔地说,温润地嗓音如若春风,又恍若流水,“以前你好像不太在乎自己能否活下去,又或者说,你知道自己是不会因此而真正死去。”   “影骗人会长长鼻子吗?”零璃无辜地说,问的问题好像和他的话丝毫不搭干系。   “……”麻仓好注视着她,“他们的生命重要吗?”   “没有一个比得上你。”零璃诚实地回望他,眸子里坦诚又干净,没有什么炽热的深情,更没有冰冷与决绝的无情,只是普通又平淡的目光,但只有他一个人——却无端得让人觉得这便是最温柔的、最执着的感情。   她本没有这些。   他知道,千年来那个一直跟随着他转世轮回的人本没有这些。   麻仓好的手指微微挑起她的发丝,“你会伪装感情吗,璃?”   “会啊。”零璃对他总是那么诚实,完全不担心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我对你的存在越来越好奇了。”麻仓好弯着眼说。   “以前不好奇吗?”零璃歪着脑袋,像是和麻仓好大肆谈论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而是路边偶遇的陌生人。   “……”麻仓好唇角微扬,“你向来不在意生命,但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了呢,璃?”他温和地望着她,目光深沉且安静,“你喜欢它,但从未在意过它,什么时候开始,璃也注意渺小的生命了?”   他的问题让零璃皱着脸想了许久,最终伸手扯了一把麻仓好的脸庞,“因为很漂亮。”   和她粗鲁的动作完全不同的是她的语调口吻,轻软浅淡,“因为,每个人的生命都比我有意义。”她望向下方那些麻仓好的追随者,“有所求、有所思、有所爱,影,如果我真正死去,我一定与你一同沉睡,这世间就再于我们无关。”她微笑着,神色淡然,这一刻她望向世界的目光是沉重的、居高临下的俯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任性。   “你想起了什么?”麻仓好敏锐地说。   零璃伸出左手,当麻仓好以为她想如何时,她握住了麻仓好的手臂,微微笑摇头,“影,世界很大。”这句话有些意味不明。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愿意与你一同沉睡?”麻仓好笑着说。   “难道不会吗?”零璃扁着嘴,眼睛又开始蓄水,仿佛是被欺负了的小女孩。   “胡搅蛮缠。”麻仓好评价道,但更像是在调侃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零璃冲着麻仓好又是吐舌头又是做鬼脸。   她坐直了身体,望向远方。   这个世界是真的很大,比想象中要大很多,如果不用自己的双腿去亲自走一走,永远不会明白这个世界是何等的广阔,也不会明白这世上的生命是何等的繁多,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又是何等的渺小。   零璃安静地将目光落在麻仓好身上,“生命存在有意义吗?人类好像喜欢问这个问题。”   无论是身在苦难的人还是世间幸福之人都难以避免地迷惑这个问题。   人类希望世界能够更好,那么必然是为了生存、为了生活——那么,如果生命存在没有意义,也就没有必要期待着一切了——可是,谁能说出生命存在的意义吗。   “……”麻仓好并没有答话。   “影,如果有意义的话,那死在你手中的生命肯定很可怜,他们肯定还没能实现自己的意义。”零璃笑嘻嘻地说。   “是么。”麻仓好随意笑了笑。   “你是不是有很多仇人啊。”零璃又瞪着好奇的眼睛瞧着麻仓好,“我会不会被追杀?”   麻仓好点了点她的额头,“怕?”   “不怕,不过我可以逃跑吗?”零璃装无辜地说。   “没这个机会的。”麻仓好又托着下巴,温柔又冷淡地回复,他不会给任何人机会逼近她的,所以她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去实施逃跑。   所有人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渺小。   麻仓好偏了偏头,黑眸深邃不见底,除了一个人——除了他还没看到过全部实力的零璃——但他未曾把零璃算作不可控的因素。   生命有意义吗?   麻仓好从不考虑这些问题,包括他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只做一件事,从出生到至今,从千年到轮回,他只为了做一件事。   弱者只会死在前进的道路上,而强者才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也只有强者才可以……   麻仓好温和地望着这个世界,望着他的那些追随者,望着零璃朝星恋笑眯眯地招手让她把牛奶递上来的样子。   “金木君还不相信世界会改变吗?”他突然说话了。   不知什么时候,白发的少年立于他身后的阴影中,神色难辨,无人察觉,“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想要毁灭世界。”   “你不是认为世界是错的吗?”麻仓好的黑眸沉沉。   世界既然是错的,那么毁灭又有何妨。   “世界会变成什么样?”白发少年再次问道。   麻仓好唇角噙着淡笑,仿佛坐于他的王座之上俯视世界,用他的力量去征服世界,掌控世界,拥有世界——改变世界。   “我想要的样子。”他平静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回校了=3=放了你们几天鸽子,整完学校的事就回来了   今天多送一章更新,不过你们还是明天来看吧,估计比较迟。   =3=看不到你们留言我就没动力码字了! ※、  章零九 仇恨的双眸   〖仇恨的双眸看不见真实的世界,唯望见心中的敌人。〗   “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我想要的样子。”   金木研跟着麻仓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正如受麻仓好邀请那般,只为了与他去改变世界——改变这个错误的世界。   然而他自己并不明白这个选择是否是正确的——尤其是身为人类的麻仓好似乎也不在意人类的性命,甚至要毁灭世界——也怀疑着世界能否被改变——这样的世界,充斥着丑恶、肮脏、污秽,人情冷漠、互相伤害、歧视与不平等的世界——它会改变吗?   “……”金木研和他们一同跨越了大洋彼岸,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甚至他并非通灵师,也无须参加比赛,但是他还是来了。   或许是受到诱惑——金木研也是这样自嘲,尽管他并没有真的加入他们。   不想被人抛弃,不想失去容身之地,不想独自一人——或许他自己也并非真的能够改变这个世界,尽管内心深处有这样微弱的渴望,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是做不到的——弱者无法撼动世界,就连身边的人都无法守护,更不用说传达自己的声音了——最重要的只是受到了不再孤身一人、绝不会被抛弃的诱惑。   有一点金木研绝不否认,麻仓好的实力是可怕的。   当这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少年那样平静地说出那句话时,他竟然并不觉得这个面若冠玉、眉清目秀的少年是狂妄自大。   仿佛那个温润而沉静的嗓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世界就应该如同他所想象的那样被他摧毁再重造,变成他理想的那样,那就是他统治下的王国,而当他君临天下之时,无人能撼动他的王座。   金木研不能相信那一刻他确确实实产生了这样的幻觉。   这个少年没有成为王座之上的人,也并非是什么君王的气场,只是他微微笑着的模样,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就是最可靠的、将会改变世界的那个人。   那个世界会不会变得更好,会不会真的如麻仓好所说,没有歧视、没有怪物、没有异类——更不会孤身一人、失去自己的容身之所——金木研并不知晓。   但金木研确信麻仓好想要毁灭世界。   他似乎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并不是什么积极向上、三观端正的热血少年,而是一个极端的危险分子。   然而……   即使是这样……   金木研沉默地望着麻仓好风轻云淡的神色,竟然迈不出步伐离去,也无法升起丝毫对麻仓好的战意——他扭过头,目光落在那些麻仓好的追随者身上——实话说,他并不觉得麻仓好对他们有对一直跟麻仓好卖萌耍乖的那个女孩的一半上心,甚至十分之一都没有,但是他们还是心甘情愿地追随着这个少年。   “新世界和未来王吗?”金木研低声自语。   他们是真的渴望着新世界的到来吧,相信麻仓好会给他们一个新世界。   毫无预兆的!   金木研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毛骨悚然,仿佛有什么东西让他的血管都暴动了起来。   但他首先注意到的却是突然站起来的麻仓好,“Spirit of Fire。”清晰的吐字响在耳边,空气仿佛爆裂了般炸响,灼热的温度骤然升起,金红色的火焰被麻仓好挥动手臂甩了出去——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拳,金木研听到什么从空气里贯穿而去,连耳膜都要被震碎——而火焰顺着氧气这一媒介重重打在空气莫名出现的波动纹路里那巨大的黑色生物的身上。   因为疼痛,那生物发出一句可怕的吼声,音波瞬间荡开。   麻仓好的追随者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创伤,忍不住用手去捂住耳朵。   那巨大无比与火灵有的一拼的体型,硬生生地被麻仓好的那一拳撞回了波纹里,它血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麻仓好,发出了奇怪的吞咽声——像极了饿狼对猎物的姿态——它死死地瞪着麻仓好试图踏出第二步——那速度很快,仿佛要踩碎他身前那些通灵师,但比它更快的是麻仓好带着火焰贯穿空气的拳头。   金木研微微睁大了眼,和所有警戒地通灵人一样看着那怪物因剧痛而嘶吼却被麻仓好可怕的力量逼回了波纹里。   他能看见那道波纹完全是凭空出现的,侧面薄如纸,仿佛那里通向另一个世界。   那生物张开了口咬住了火焰,就这样把火焰吞了下去,随即又瞧了一眼麻仓好以及在场所有人,调头就往波纹里退,完全不像是受那火焰的影响。   “……”所有人都为这十几秒的惊险大松了口气。   那是什么?!   所有人的第一念头都是这个。   不管是拉基斯特还是欧巴裘,所有人都扭过头去看麻仓好,试图从麻仓好口中得知答案。   然而此时的麻仓好却被零璃一把拽住了手,“影,”零璃的面容并不见多少惊慌,仿佛是平静地诉说一个事实,安安静静的,连语调都不带丝毫的波澜,“它没有退回去——那个方向,是叶他们的所在。“   “……”麻仓好的神色一顿。   没有人能从他的面容上看出丁点儿的情绪。   但是在场不管是谁都很清楚,他们虽然和麻仓叶一行人分开行动,但是实际上一直离麻仓叶他们很近,基本上可以算得上他们是尾随着麻仓叶一行人——这件事还让阿西鲁多有抱怨。   麻仓好牵住零璃的手,巨大的火灵带着他们飞了起来。   “你们在原地待命。”他只是斜了一眼那群焦躁不安的同伴,干净利落的指令无人违抗,“拉基斯特,你应该清楚X-LAWS那群人也在附近。”   “是,好大人。”拉基斯特立即从麻仓好的指令中明白他的意思。   他必须在麻仓好不在的时间里,管理好这群人,并注意X-LAWS那群人的动向。   并不是麻仓好需要注意这群人的动向,而是麻仓好不希望这时候发生无聊的冲突,尤其是在出现承受麻仓好威力巨大的两拳之后只是嘶吼着全身而退的怪物之后。   谁也不能保证那些怪物会不会再次出现,这时候他们必须保持警惕。   金木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麻仓好的火灵一块儿带走了。   以他们那时候所在的位置来看,这纯属意外。   很快他在剧烈摇晃的风里看见了一个倒吊在半空的绿发少年,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他穿着衬衫,面容清秀,但是目光却带着凶狠和决然——似乎在和自己的死敌战斗。   在那个少年的身下,他隐约看见了又铁索形成的巨大倒吊大本钟——对准的正是麻仓好的双胞胎弟弟麻仓叶——麻仓叶似乎有些恼火,握住他的武士/刀一开一合,绿发少年的攻击就这样被麻仓叶彻底击溃。   而少年重重摔倒在地上,他的眼底满是被仇恨覆盖的阴影和痛苦。   麻仓叶向一旁倒地的道莲和霍洛霍洛走去,风里隐隐出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动静。   金木研听到自己的心跳比任何时候都快,这已经是很久没有出现的事。   像是兴奋,又像是共鸣——仔细探究又什么都不是。   就在道莲和霍洛霍洛倒着的那附近,空气里出现了诡异的波纹,如同刚才金木研看到的那样,一双血红色但是没有瞳孔的眼睛就这样从波纹中出现——它认准了倒地不起的道莲和霍洛霍洛,张开嘴巴咬了下去——金木研又听到了那种类似饿狼因饥饿而发出的奇怪的吞咽声。   “不——!!!莲!霍洛霍洛!!!”本慢慢往道莲他们走去的麻仓叶睁大了眼。   他的的反应完全赶不上那个生物张开的巨大嘴巴。   他离他们太远了。   道莲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夹住了,但是他全身剧痛,完全使不出力气——他回头望了一样,瞧见的是被什么东西踩住的木刀之龙和霍洛霍洛,而麻仓叶拼了命地往他们这边跑,他挥动着武器希望能够阻止那巨大怪物的行动,可是那样锋利的招式却对那巨型怪物无法造成分毫伤害。   该死的,如果不是之前受了伤!   道莲的身体僵直了,他几乎听到自己骨头碎裂、鲜血迸见的声音——恰在这时,高温从他的周身散开,他感受到那股对他一直有着威胁力的强大火焰——扭曲的空气里,道莲瞧见两个声音破空而来,一左一右两拳带着巫力贯穿了空气重重撞在他身后那巨大的怪物身上。   “嗷!!!”黑色生物再一次大声吼了起来,本被他咬到嘴巴里的道莲被甩了出来,重重落到地上,翻滚出去老远。   道莲的嘴巴里尝到咸腥味,他微微抬起头,从模糊的视线中瞧见被踩住身体无法动弹的霍洛霍洛满脸狼狈,无论是眼睛还是耳朵还是鼻子都在流血,鲜红色的血液直直地淌了下来,看上去极其恐怖。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霍洛霍洛的视线里,他的状况也好不到那里去。   那一声巨吼直接给他们的内脏造成了绝大的负担,他们却不能调动半点巫力形成有效的保护。   “可——恶——”道莲虚弱地、断断续续地说。   “……”霍洛霍洛头晕目眩,他觉得自己肚子里好像都碎裂掉了,自己还能保持意识简直就是作孽,剧痛已经让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相比较而言,比他们俩稍弱上一筹的木刀之龙反倒凭借着超灵体和巫力的不由自主地对自己展开了保护,没有那么伤的这么重。   如果不是之前受伤——   他们俩的意识渐渐模糊,脑子一下磕在地上。   就连隔了一段距离的麻仓叶都能想明白,如果不是之前的战斗受了重伤——这段距离并不遥远,但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使得这段距离成了麻仓叶难以跨越的壁障——他的同伴绝对不会就这样措手不及地被攻击以致生死未卜。   如果不是……   麻仓叶几乎是拖着身体走到道莲和霍洛霍身边,他的身体在颤抖。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   如果不是道莲和霍洛霍洛和那个少年的战斗让他受了重伤且失去了自己的武器,怎么也不会多到这种程度——麻仓叶望着道莲和霍洛霍洛七窍流血昏厥的模样,少有的冷着脸——他最不能原谅——最不能原谅伤害同伴的人。   那黑色的生物被麻仓好和零璃粉碎,化作蒸腾的黑雾,空气里那诡异的波纹也渐渐平静。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麻仓叶试图扶起他们,但是他正面遭受那怪物的声波攻击不比任何一个人少,就连扶起一个人都感觉非常吃力——但是他必须送他们去医院。   就在所有人松了口气的时候。   “麻仓好!!!”那个绿发少年一眼就认出了麻仓好,哪怕是经历凶险之后的这一刻他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水晶带着锁链朝着麻仓好冲去,那绿色的眸子里除了仇恨的火焰什么都没有。   那是他的仇人——他杀父弑母的仇敌,他这八年来唯一的目标——他一定要杀死他。   所以他才需要强大的伙伴,因为他太弱小了,他需要强大的足以帮助他杀死他的仇人的伙伴——他一定会杀死麻仓好,为父母报仇,付出任何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而这个人,现在就在他眼前!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绿发少年的身前,那似乎是从空气里伸出来的,毫不犹豫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是零璃。   “……”零璃微微偏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比那个绿发少年要矮上很多,但是她还是轻而易举地举起了他,那纤细的手指渐渐收拢,如同死神的镰刀即将收割这个少年的性命。   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冷漠或者被惹怒的表情,但也不是一如既往的柔软笑容。   零璃确实在笑,但是那笑容过于平淡,和往常截然不同,仿佛就这样淡然自若的笑容就能影射出一种漠然的冷意,那并非冷漠或者彻骨的寒意,而是平静的漠视。谁也没见过这样的零璃,安安静静却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也没有什么杀意,似乎并不是特别想取走绿发少年的性命,只是玩味地看着他憋红了来脸本能地开始挣扎。   “璃。”麻仓好突然叫了零璃一声。   “……”零璃的动作顿了顿,她扭过头,望向麻仓好,唇角依旧在笑。   或许就连麻仓好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零璃,整个人都仿佛与世界割裂了,而她的所在自成一个世界。   那个绿发少年已经喘不过气了,被掐住喉咙的他面色涨的通红,渐渐发白。   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死死瞪着麻仓好,似乎除了麻仓好,他再也看不见其他的——无论是自己的生命还是那些因为他而性命垂危的道莲和霍洛霍洛。   “璃。”麻仓好叫了第二声。   他稍稍抬眸望了一眼天空,天色澄澈干净,好似与往常无异,然而麻仓好隐隐察觉到了风里面的些许不同,正如波纹出现在空气里时风的反应——正在围绕着零璃四周扩散,那荡开的波纹比那怪物出现的动静还大。   “在呀。”零璃这回回应麻仓好了,与往常一般的上扬语调,欢快的、叽叽喳喳的性子,还有那柔软的笑容都令人忍不住莞尔一笑。   “放下。”麻仓好温柔地说。   零璃立即松开了手,听话得如同麻仓好的木偶娃娃。   但金木研更愿意把这一行为比作凶兽遇上了驯服她的主人——金木研自己都为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念头感到莫名其妙。   绿发少年摔倒在地,用力地咳嗽着,拽着铁索和水晶朝麻仓好发动了攻击——连一直旁观的金木研都看出来了——这个少年除了他的仇人,他什么也看不见。   这叫人不知道该不该为他感到悲哀。   “太迟了。”麻仓好轻轻叹气,望着零璃的神色似乎有些无奈。   零璃一脸无辜地站在原地,好似不明白麻仓好的意思。   麻仓好向她走去,指尖触摸到冰冷的温度,如若死尸,“璃,你是人类吗?”他低声地问,温柔的语气恍若情人间的低喃。   “……”零璃眨了眨眼。   金木研第三次感觉到了那股毛骨悚然的气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   一层黑幕从空气里掉落了下来,薄薄一层,罩住了所有人,他们的身体从上而下就这么消失在原地。   只有一秒不到,就连倒地的道莲和霍洛霍洛他们都消失了。   “伟大精灵……”最后意味不明的尾音就这样断了。   谁也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不知怎么得少了一半,又爬上来更新,结果还等网审过了才能更新,囧 ※、  章一零 彼端的世界   〖不管遭遇什么境地,他都绝对不会将同伴作为累赘而抛弃。〗   天很黑。   四下寂静,此刻唯有呼吸声从这样的黑暗中传来。   很快有人意识到并不是天很黑,而是地面很黑,当人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一整片暗红色的天空,并没有银月如钩挂于上空,只有朦朦胧胧的酒红色薄膜,仿佛一层光辉静静地从天空上洒下来,但这听起来有点糟糕。   至少此刻身受重伤的麻仓叶是真的觉得糟糕,不过他并没有产生慌乱的情绪。   尽管这里丝毫不像是他熟悉的地方,完全陌生的地界,甚至大胆地猜想这不是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麻仓叶还是保持着足够的镇静,清醒地知道自己此刻最要紧的事。   “……?”他刚要发出声音去叫他的伙伴,却被人拽住了衣服。   麻仓叶立即扭过头,在一片漆黑中瞧见一根手指——他只是模模糊糊地看见,因为那手指在隐隐发光,很微弱也很熟悉的水蓝色光泽,一下就熄灭了。   “嘘。”零璃柔软的笑颜出现在黑暗里。   而她身边站着的是望着天空若有所思的麻仓好,不知道醒来多久了,“看来你醒了。”麻仓好并没有说话,但是温润的声音却准确无误地传入麻仓叶的脑海里,“作为我的半身,资质确实不弱。”他扬起一个微笑,似乎是在赞扬。   “……”麻仓叶几乎要干笑,不过他闭着嘴没发出声音。   他明白零璃和麻仓好的意思了,附近有危险——麻仓叶的眉宇间闪过一瞬担忧,远眺了一眼,在一片漆黑中,他注意到挡在他们不远的一座黑黑的山在有规律的上下起伏——只是一秒,他意识到那并非一座山,而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生物,全身漆黑,至少有两个火灵那么大——这样的体型令人感到窒息和绝望的压力,他们渺小得如若蝼蚁。   麻仓叶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被这样的情绪打倒。   那生物绵长的一呼一吸使得背脊上下起伏,仿佛一座山在上下摇晃。   它在沉睡,显然发出声音去惊醒它是不明智的——麻仓叶立刻做出了判断——至于是否具有凶性无须多虑,毕竟它和那些攻击他们的黑色生物除了体型并无太大差异,他环顾四周一圈,暗红色的天空和黑沉沉的大地让他无法做出进一步的判断,但是麻仓叶隐约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麻仓叶再一次将视线投注在麻仓好身上。   “巢穴。”麻仓好的声音就这么出现在麻仓叶的脑子里,也肯定了麻仓叶的想法。   没错,这里是那个巨大生物的巢穴。   那真是不能再糟糕了。   不用听他的心声麻仓好都能从麻仓叶的眼神里看出这个意思。   不过比起这个……   “……”零璃戳了戳麻仓叶的肩膀,笑眯眯地指向他脚下。   麻仓叶从他脚下那片漆黑中找到了一张人脸——这吓了他一跳,还好他自己及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那是木刀之龙,他看起来不太妙。   他连忙抓住木刀之龙的肩膀摇了摇,不过木刀之龙没有醒来的迹象。   好在木刀之龙并没有重伤难治的情况。   “这家伙实力弱小,生命力倒是相当顽强。”麻仓好挑着眉,睨了一眼就连他都没怎么注意到的木刀之龙。   随即,麻仓叶找到了倒在附近同样昏迷不醒的道莲和霍洛霍洛,还有……那个绿发少年。   似乎还缺了一个人……?   不过这会儿麻仓叶更在意另一件事,他上前查看了道莲和霍洛霍洛的状况。   两个人都满脸血污,这在黑暗中当然是看不大清楚的,然而麻仓叶清楚地记着在意外来到这里之前他们俩七窍流血的恐怖模样,那必定是承受了极为可怕的伤害——这里可不像是有什么医院可以救治他们的地方。   “道莲腿骨骨折,左边肋骨断了三根,”麻仓好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霍洛霍洛断了两根肋骨,不过还有一根断裂插入了肺部,此外两个人的内脏都不同程度地受伤大出血。”麻仓叶看了麻仓好一眼,注意到他的停顿。   “就算现在能受到救治,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那温润的嗓音里冷淡又无情,像是在下判决书。   然而麻仓好面上的表情却是笑眯眯的。   他望着安静的麻仓叶,面容温和如玉,每句话却冰冷得让人心寒,“现在这个情况很明显,以他们的受伤状况来看,你想要在这个完全陌生且危险的地方活下来,最好的选择是抛下他们这些累赘。”   “……”麻仓叶抿着唇没有说话,哪怕看不见麻仓好的脸,那笔直的目光也准确地捕捉到了麻仓好的所在。   “看来你还是不够坚定,叶。”麻仓好说。   “不,恰好相反。”麻仓叶张了张口,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他清楚麻仓好能够听到他的话,“我非常坚定。”   “……非常坚定吗?”麻仓好垂着眼,似乎在笑,似嘲似讽。   然而这回他没有驳回麻仓叶的话,气氛有些尴尬地沉默了。   或者说一个人打断了他们。   是一个飞快闪回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他们中间,白色的发丝在这片暗沉的大地上也并不是非常明显,正是金木研。   他似乎在四周转了好几圈做了粗略的探查。   麻仓好只是瞧了一眼金木研,点了点头。   下个瞬间,四周有什么不一样了,空气的流动似乎也变得缓慢。   “巢穴很完整,四周都充斥着那个家伙的气息,如果硬闯是不可能不惊扰它而逃出巢穴的,尤其是巢穴四周有一些比它体型小个的生物。”金木研这才压着声音说,神色有些凝重,但依旧保持着冷静,“它对自己的巢穴有绝对的掌控力。”   “看来不太好办呢。”零璃揉了揉脸,蹲在到麻仓好身边,“从天上过也不行哦。”   虽然只是一两只,但是他们也确实看见飞过的黑色大鸟,恐怕比秃鹫还要凶残。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麻仓好又将目光落在麻仓叶身上,“丢下一些累赘,就很轻松了,你觉得呢,叶。”   “我还是那个答案。”麻仓叶果断地说,他拒绝。   他绝对不会抛下任何一个同伴。   “啊,那还真是可惜。”麻仓好似乎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话音落下没多久,零璃蹦蹦跳跳着跑到道莲的身边,冲麻仓叶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麻仓叶露出一个微笑,那个弧度温暖得让人心情不由自主地柔软放松起来,“哥哥何必试探早就知道的事呢。”他松了口气,明白自己在和麻仓好的谈话中得到了某些纵容,麻仓叶不是非常确定,但是他的直觉这一刻是这样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麻仓叶神色有些懒散,语气却很认真,“这个巢穴就连哥哥也觉得危险和棘手吗?”   麻仓叶不敢说自己了解麻仓好的全部实力,但是他的双胞胎哥哥身上那庞大的巫力、所掌控的能灼烧灵魂的精灵之火,还有千年来掌握的五行、阴阳术、通灵之力——然而就是这样强大的麻仓好竟然不是直接杀死那只巨大无比的黑色怪物,甚至行事还有所收敛,让金木研先一步探查四周的状况——这显然不太符合麻仓好狂傲、将一切不放在眼底的性子。   “……叶你有心情在心里评价我,不如自己试试看。”麻仓好慢条斯理地扫过麻仓叶,对于他那些腹诽了然于胸。   麻仓叶的神情僵了僵,不太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干笑,心中却是一凛。   麻仓好并没有反驳他的猜测。   麻仓叶不太好的预感也正在此。   并非因为这里是个巢穴而担忧,而是以麻仓好的实力,竟然会对这个陌生的地界有所忌惮。   这可比世上任何一个龙潭虎穴要可怕多了。   微弱的水蓝色光泽在零璃的指尖一闪一灭。   麻仓好安静地望着黑暗中零璃的侧颜,即使如此漆黑、没有足够光线的地方,他依旧能够轻而易举地瞧见她安然的、微挑的唇角。   她对于现在的处境没有丝毫困扰,眉宇间沉静又带着天真。   但这些都不是麻仓好如此端详着她的原因。   零璃伸出了她的左手,与那右手食指泛着微光的模样不同,她的左手上什么都没有。紧接着零璃按住道莲的胸口心脏部位,只是须臾,如同电击,麻仓叶的眼睛没来得及捕捉到什么,道莲整个身体就重重地弹了起来,刷的睁开眼睛。   “……”发生了什……么?   麻仓叶和道莲脸上几乎出现同样的迷茫。   不过显然这一下并没有让道莲彻底好起来,他的眉头紧锁着,因为身体仿佛散架般的剧痛持续传入大脑皮层,而他却完全不能控制他自己的身体,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嘴巴里的血腥味。   第二下,零璃按住道莲的肚子。   什么声响动静都没有,只有道莲渐渐舒缓的眉宇证明她确实为他做了治疗。   麻仓好凝视着零璃,“璃。”   “……”零璃飞快地扬起脸,似是疑惑地望向麻仓好,“我在呀。”   零璃的作为并不让麻仓好震惊,他并非第一次看到这样完全超脱常识的治疗,金木研就是这样在短短几秒内彻底恢复的。   因为这无名的力量。   “精灵王想要做什么?”麻仓好出其不意地问。   “……”零璃歪了歪脑袋,竟然认真思考了起来,手中治疗道莲的动作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之停了下来——没人看得出那是什么力量,更不用说看出她是否使用了什么古怪的力量——不过这会儿道莲已经缓过劲了,慢慢地坐了起来,自己抹了一把脸上早就干了的血迹。   “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伟大精灵。”麻仓好缓缓地说。   以他的通灵之力,感受到世界的伟大精灵的存在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他可以肯定,不存在伟大精灵。   或者可以更直观粗暴地说,这个世界并非地球,也或许没有人类,只有那些本来在他们看来是来历不明的黑色生物。   所有猜测都比不上真实摆在眼前的样子。   “我们在另一个世界。”麻仓叶轻声却笃定地说。   就在或许几分钟前——他不能准确地判断时间,那瞬间来的太快,而醒来之后他们已经在这里——另一个完全不同与地球的世界。   哪怕多次猜测那诡异的、莫名其妙的波纹是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门或者通道,但这依旧和他们亲自通过那波纹到达了这个世界是完全两回事。   “璃,壹原侑子是谁?”麻仓好突然问道,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零璃戳了戳还在昏迷的霍洛霍洛,有些淘气地做了鬼脸,对麻仓好的问题充耳不闻。   “次元壁垒的缺口……”麻仓好始终注视着零璃,望着她将手扶上霍洛霍洛的心口,声线平稳温和,在寂静中如泠泠泉水、暖暖春风,“璃,我们会在这里的原因……”   “……”零璃的左手指尖隐隐出现白色的光。   这抹白色一闪即逝,甚至没能成型,但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白色太过刺眼,太过格格不入了。   只是须臾,那无须修饰的白就深入人心,被烙印在灵魂的记忆里。   麻仓好一把抓住了她的左手。   他恍惚是一步就跨到了零璃身侧,深沉的眸子撞进了她带着些许错愕而微扬的眼睛里,“璃?”他的语气像是在确认什么。   “……”零璃的眸子是澄澈的,干净明亮、不染纤尘,安安静静地倒影着麻仓好的面容。   还没等他们之间的沉默持续多久,他们第二次被打断了。   这回是逐渐清醒的绿发少年——瑞瑟格·戴佐,木刀之龙带回来的希望加入他们这伙人的英国通灵师——他参加这场比赛只是为了在其中找到他的仇人,他需要强大的同伴也是为了复仇,因此他才不断地通过主动挑战别人希望找到强者,并渴求成为强者的伙伴……这样,才能够打败他的仇敌。   他见识到了麻仓叶的强大,并强硬地想要加入麻仓叶的队伍……   听见动静的麻仓叶微微垂着眼,这神态与麻仓好有些相似,专注地盯着道莲他们。   瑞瑟格支撑着身体,慢慢地爬了起来,浑身剧痛,却迟钝地对于自身的处境有些茫然和迷惑,四周暗色的大地和仰头所见的暗红天空更是如若想象中的地狱的模样。   他死了吗?他模模糊糊地想着,脑海里缓缓地出现一个面带笑容的女孩子扼住他的咽喉的样子,无论他如何用力的呼吸都护法摆脱那种窒息感。   他死了吧……?   瑞瑟格坐在原地艰难地想着,眸子里却慢慢地腾升起一种不甘和痛苦——他没能为父母复仇,他没能亲手杀死他的仇人,而那个仇人那时候就在他面前——瑞瑟格一直很清楚自己是弱小的,所以他需要强大的伙伴,结果直到最后他也不可能对仇人造成伤害。   他愤恨地握紧了拳头,却突然摸到自己的水晶。   怎么可能……?   如果他死了怎么会还有他父亲赠与他的水晶媒介。   瑞瑟格一下子站起了身,并在黑暗中隐约的捕捉到了另外几个人的身影。他想起来了,他没有死,甚至可以说他在即将被杀死的那一刻被制止了——被他的仇敌!   他的水晶飞了起来,剧烈摇晃着指向麻仓好。   “好!!!”他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的巢穴里响了起来,尖锐中带着愤怒和仇恨。   而他身上的巫力在空气里爆炸似的响了起来。   比他的声音更响的是本来熟睡着的那体型巨大的黑色怪物,它突然睁开了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   作者有话要说: _(:з」∠)_一点点揭晓谜底的感觉,我还有点小兴奋呢   你们还在么!!   收到新的地雷了艾玛~开心=3= ※、  章一一 追寻的答案   〖在危急时刻还坚持追根究底的那个答案,绝非是无意义的行为。〗   “好!!!”仇恨与愤怒的叫声和在空气中爆炸开的力量一样可怖,他却滕然跪倒在地。   然而麻仓好却连眉梢都没有抬起,恍若未觉。   “璃,那一刻动荡次元的力量……”   他面不改色地用手指扣住零璃的下巴,瞧得那般仔细、那般认真。   身后是那个黑色怪物的低沉咆哮,红色的眸子没有眼白和眼珠的区分,只有红彤彤一片,好似这样的眼睛有效的帮助它在这片暗沉的大地上发现对它而言极为渺小的麻仓好一行人。   奇怪的是,发出声音惊扰它的睡眠的是瑞瑟格,但那生物的目光却第一时间投注在麻仓好和零璃身上,似乎他们二人相较于其他人更显眼。   麻仓叶脑子里只来得及飞快闪过这些念头,一团模糊的影子就从他眼前掠过,风扬起了他的头发,随即麻仓叶感觉四周的一切都在倒退……不,是他被那怪物的一掌扫过的风波及,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麻仓叶重重落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带着抽搐般的疼痛,不过并不严重,因为一只红色怪物的手及时接住了他——然而只有一秒的缓冲,火灵的巨手就消失了,麻仓叶也只能狠狠摔在地上。   但其他人就没有麻仓叶这样的好运了,道莲本就重伤未愈,这突然而来的攻击差点没让他气血翻涌、吐血三升,不过他倒是及时抓紧了地面和还在昏迷的霍洛霍洛,被一把金红色的火焰覆盖着,和霍洛霍洛免了被刮飞出去的厄运;木刀之龙离他们有些距离,被波及可并不严重,而且被金木研往外一带,脱离了最危险区域;最为惨烈的莫过于瑞瑟格——他的背面被横扫而过的怪物爪子击中,甩在地上,一时间头晕目眩、狼狈不堪,肚子里好像都紧缩在一起然后慢慢断裂开了,若不是他先前因为未知的原因跪倒在地,错开了这样的攻击,他早就死了。   但他还是死死盯着麻仓好,双眸再看不到其他人。   在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的时候,唯有零璃偏头略带好奇地观察着盯着麻仓好的瑞瑟格,那双仇恨的眼睛中所含有的情绪简单直接,也空洞无力——犹如少年的生命只为了杀死麻仓好而存在——她似乎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情绪,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又扭过头望向麻仓好。   这不过是一刹那的事。   麻仓好的眸子微微闪烁,在攻击到来的瞬间揽住零璃的腰,圈进怀里,向后一跳,精准地躲过了那怪物毫无预兆的一掌,被风卷起外套边角凌厉地如刀。   他面色不变,唇角的笑意也颇为轻巧,仿佛来自那黑色怪物的攻击都不是什么值得他动容的事。不管对方来势如何凶猛,都能轻描淡写地就被他化解了。麻仓好的视线依旧紧紧地注视着零璃,似要从她眼中得到一个答案——若如他猜想的那般,那么零璃这个人,或者说她的存在就……   那黑色怪物很快地就挥来了第二下,对于其他清醒的人来说都只不过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在这片暗沉的天空里什么都看不见。   麻仓好却仿若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将零璃往外一带,自己整个人跳了起来。零璃眨眼笑了笑,牵着麻仓好的手,借力将麻仓好从半空中扯了过来,躲过了第三道攻击。   两人的配合轻松惬意不似在躲避危险,更像是在玩耍。   金红色的火焰如潮水般在四周燃起又褪去,而站在火焰中的麻仓好却没有紧接着的发动攻击。   他一反常态地抱着零璃躲闪着,黑沉的眼眸里隐隐映着火光。   “璃,你知道的……”他低沉地开口,这句话让其他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零璃冲他露出了无辜的笑容,纯良的眸子澄澈见底。   就连躲避这样凌冽可怕的攻击时,她都懒洋洋、笑嘻嘻的样子,很不正经,犹若这一切于她而言只不过是孩童间的玩闹,叫人多次为她捏了把汗。   麻仓叶在那团模糊的攻击中找到空隙上前抓住道莲和霍洛霍洛,将他们从这混乱无章却招招致命的攻击中带了出去,甚至来不及对麻仓好此刻还有闲情与零璃谈话而产生无奈或者气急败坏的情绪,更不用说喊一句“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之类的指责。   当然,不只是来不及而已。   他隐约明白了麻仓好的意思……还突然想通了在到达这里前麻仓好为何会阻止零璃掐死瑞瑟格的行为的原因。   要知道他的这位哥哥可是真的不在乎人类的性命,包括通灵师的性命,麻仓叶很清楚他的哥哥心中的那些想法,弱小如蝼蚁的存在就应该做好准备随时被这样夺走自己的性命。   麻仓好真的不在乎。   那么那一刻,他的作为、他对零璃那个无奈的笑容、他提到的精灵王……就都另有深意了。   这一刻同样如此……   麻仓叶一个趔趄,和道莲带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霍洛霍洛有些艰难地躲开那怪物的爪子。   为了行动方便,他背起了霍洛霍洛。   叫人挫败的是,如此庞大的生物却丝毫不显笨重,速度快得让他们的肉眼无法捕捉……这样的攻击可不是说笑的!这地方难道都是这样的生物吗?   除此之外,麻仓叶心中产生了些许疑惑。   “它只攻击那家伙。”道莲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还是尖锐地点破了麻仓叶一闪而过的念头。   没错,那个巨大的怪物似乎并不注意到他们几人的存在,每次都是针对麻仓好攻击,而他们顶多被波及。麻仓好对那个黑色生物更像是美味的猎物,令它垂涎不已,因而连续不断地攻击者。   麻仓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金红色的火焰为他们挡住了一道掌风,随即便消失了,快的难以置信——那个黑色的怪物似乎为自己几番出手都不能伤及麻仓好而愤怒,伴随一声低沉阴森的嘶吼,它比前几次更快地一爪挥去,同时它猝然从上而下重重地甩出了另一只前爪,如若一座山从天而降。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麻仓好竟然就那么毫无反应地站住了,不躲不闪。   就站在那另一只前爪即将落下的地方,分毫不差。   他的面容上始终带着风轻云淡的浅笑,让人恍惚有种错觉他是在某个午后坐在街头的某家咖啡厅里听着钢琴曲品尝咖啡,悠闲淡然、优雅尊贵,然而此刻谁都不会忽略他头顶上方的危险。   “哥哥!”麻仓叶不敢肯定麻仓好的想法,更不确定他究竟是故意的还是并未察觉来自上方的攻击,那瞬间他身上的巫力在空气里爆开了,那爆炸的尖啸声和瑞瑟格爆开巫力时并无太大差异。   空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挤压着他,让他的身体沉重异常,如第一次使用巫力那般疲倦。   巫力似乎从他的体内流失了出去,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这是……?!”麻仓叶向来从容的脸上也凝重起来,眸子里难得的出现了些许惊慌。   麻仓好先前让他自己尝试的事,难道是指……   这会儿麻仓好却并不理会麻仓叶,专注地凝视着零璃,像是在等待什么。   “……”零璃也握着他的手就那么站住了,往常那般柔软的笑容渐渐收敛。   麻仓好并不是在这种危机关头做什么无意义的谈话。   他在寻求一个答案,一个必须在这个时刻得到的答案。   她在他的目光下缓缓地垂下眼睑,低声地回答:“是,我知道。”风拂开了她松散的长发,露出她苍白瘦弱的脸,那病弱的模样让人不忍欺负,唯有抱着她的麻仓好知道她浑身冰冷地如同被冰冻过的死尸。   “……”得到肯定答案的麻仓好终于挪开了视线,扬起脸望向暗红色的天空。   而他执着于从零璃口中得到答案的原因……   他轻轻叹了口气,巨爪已经落在他眼前,“不说,是因为还做不到吗。”他却意味不明地低语。   庞大的巫力在空气里发生了连环的暴动,和直接的爆炸声不同,这是一种更为沉闷而炽热的力量,随着他轻轻挥动的手,一道橘红色的火光贯穿着空气,轻而易举地撕裂了那怪物的爪子。   紧接着,麻仓好握住了那怪物回来的另一只爪子,就这么把它举了起来,甩在地上,尘土飞扬。   它还没来得及发出狂怒的吼声,就被一窜火龙从眼睛烧至体内,置身火海,灰飞烟灭。   麻仓好冷淡而深邃的黑眸倒映出了那饱满的金红火光。   那里面是仿佛刻写着所有对渺小生物的不屑和轻蔑,肆意而狂妄,与他那温柔勾起的唇角矛盾又协调地组合在一起,叫人心生寒意,“太渺小了……”他如此轻嘲道。   在场的人无论是麻仓叶、道莲还是离远了一些的金木研都僵在原地,第一次如此深刻又直观地感受到自己与对方如若云泥的实力差距,震撼地无与伦比,本就意识不清的瑞瑟格更是绝望得几近崩溃。   倒是零璃畅快地大笑了起来,眉眼弯如月。   “世界是广阔的,影说错了。”她大笑着说,犹如在为自己抓到麻仓好的错误而愉悦不已。   麻仓好微微摇头,轻声地笑:“世界也是渺小的,璃。”   他说的如此自信、如此狂傲。   麻仓好从未将这庞大的生物放在眼里。   四周的人的狼狈他并非没有看到,当然这不代表他需要做什么事去帮助他人、又或者杀死那只巨大的黑色怪物破除现在这般尴尬中带着危机的境地,他可以做到,他有所收敛也并非是忌惮这只巨大生物的实力——麻仓好淡淡地扫过即使已经意识不清状态了还是满心仇恨的瑞瑟格,对于将他们带入这样境地的绿发少年并没有更多想法,对于他自我矛盾的那些纠结心思也并不想多加探究——瑞瑟格本会死在零璃的手中,那一刻麻仓好根本不是阻止零璃杀死他,他的命对麻仓好来说确实不值得一提。   但那一刻,麻仓好还是叫住了零璃。   叫住了那个笑容平淡,神色冷清的零璃,那不是他所认知的零璃,更不是独属于他的璃。   这片暗沉的天地间,唯有那渐渐消失的火光照亮了一切,就连其他人脸上的神情都被映照得清清楚楚。   但这一绚丽的招式带来的后果也是惨重的。   金木研拖着木刀之龙和瑞瑟格跳回了麻仓好四周,毛骨悚然的气息击中了他,他的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沸腾,这种喧嚣的感觉让他的大脑和灵魂都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很危险——金木研警惕着四周的同时,围绕着这一块巢穴的的漆黑林子里出现了无数双红彤彤的眼睛,而它们的主人体型各有不同。   麻仓好瞥过拖着两个人还依旧行动自如的金木研,若有所思地转过头。   “……看来不是什么好事。”麻仓叶背着霍洛霍洛后退着说。   “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了。”道莲冷哼了一声,半是嘲讽地说了一句,习惯性地去握紧手,现在他的手中可没有他那把斩马/刀。   这些生物不仅没有被那金红火焰中带有的可怕力量所威慑,还反而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都逼近了他们的所在。   不过短短几十秒的时间,聚集而来的黑色怪物的数量就多的无法想象。   他们的头顶上还有十几只黑色的大鸟盘旋着,时不时地发出怪叫。   “突然觉得霍洛霍洛和龙昏迷不醒也挺幸福的。”麻仓叶发挥着他一如既往的不着调精神,和他们说笑着。   “……我可不觉得啊,叶。”一个声音从麻仓叶背后传来,“如果你们趁我昏迷不醒把我就这么丢在这里,那我岂不是被它们分尸了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麻仓叶惊喜地扭头,“你醒了啊,霍洛霍洛。”   “这么大动静不醒的是死人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霍洛霍洛相当有娱乐精神地说,然后在麻仓叶指向昏迷的木刀之龙的时候默默闭了嘴。他从麻仓叶的背上跳了下来,“说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脸色还有点苍白,他看上去和经受治疗的道莲没啥差别,还有闲情和他们调侃说笑。   他的意识清醒没多久,大脑还处于重伤状态。   零璃歪了歪脑袋,在麻仓好的视线下耸了耸肩。   她只是把□□肺部的肋骨复位了,出血的内脏恢复原状了。   也就是说,霍洛霍洛还有两根断裂的肋骨没有来得及掰正,他是忍受着那样的痛苦和他们站立在一起的,为了不拖后腿。   “……”似乎注意到什么,麻仓好的神色顿了顿。   恢复……而非治疗吗。   “璃是人类吗?”麻仓好再一次像是不合宜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可这一会任谁都能听出这句话不带疑问的意味。   那一刻麻仓好并非制止零璃杀死瑞瑟格,而是在叫住那个力量——能够恢复重伤躯体的力量,能够动荡了世界的力量,能够超越所有认知的规则的力量……在风中荡开了比任何黑色生物出现时更为恐怖的波纹,如同碎裂的次元壁垒,带着他们越过了整个世界。   它来自零璃的灵魂,摇晃了两个世界之间的壁障。   他步步紧逼所确认的答案,所追根究底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无名的力量。   唯有让拥有那力量的零璃带他们回到原来的世界才是最简单的脱离这一险境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其实,零璃才是罪魁祸首【咦?   _(:з」∠)_最近留言是不是又变少了,我真的是没留言会死星人【看我真诚的眼神】   _(:з」∠)_我还想三月完结此文呢,你们真的不给我一点日更的动力嘛!   _(:з」∠)_收藏不涨,还没留言我会越来越懒怠的!   _(:з」∠)_我在很认真地挠屏幕哦!!! ※、  章一二 杀出一条血路   〖当多加探讨也得不出更进一步的意义时,唯有战斗才是解决之道。〗   零璃才是造成了他们意外穿越的罪魁祸首。   而能让他们脱离被围攻的危险,回到他们自己的世界的人也只有零璃一人。   这个事实并没有第一时间传达给并肩而立的几人,但麻仓叶和道莲还是大致明白了麻仓好的意思。   “你们在说什么?”这是两眼打问号,完全状况外的霍洛霍洛。   “但是现在看来回不去不是吗?”道莲直接无视了还在犯傻的霍洛霍洛,首先弄清楚了现在的情况,就连麻仓好那句莫名其妙的低语也终于被他串联起来,“既然如此,多说就没有意义了。”他冷冽地说着往外走了一步,就算手中没有武器、身上还带着未愈的伤,也并不影响他一往无前的气势,有多少敌人在眼前他都会尽数消灭——这就是他,道莲。   麻仓好挑了挑眉梢,不做评论。   道莲的行为似乎被那些潜伏着的黑色生物当做率先的挑衅,一匹恶狼模样的黑色生物朝他扑了过来。   这突然的攻击更像是一种捕猎本能的试探。   道莲眸光一凛,想左后方一侧身,立掌为刀,精准地朝着那黑色恶狼的腰际一掌劈了下去。   但这一掌不至于让黑色恶狼就此命丧于此——它呜咽一声,就地一滚,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发出古怪的声音,通红的眸子凶光大涨——被一刀猝不及防地砍断了腰际,麻仓叶握着他武士/刀,眉眼清澈,唇角带笑,“确实如此。”他如此说,下一刻却冷汗涔涔,叫人怀疑他做了什么费力的事。   道莲瞥了麻仓叶一眼,对于他就这么解决了他的猎物不加多言。   “确实没有多说的意义了。”麻仓叶并没有一如既往那般露出轻松的笑容来,反而有些忧心忡忡,不太符合他那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性子。   他抬眼望了麻仓好和零璃一眼,又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一步步逼近却打量着他们的黑色生物。   那头黑色恶狼在他们面前化作蒸腾的黑气不仅没能震慑那些围上来的黑色生物,反倒激发了它们的凶性,只是眨眼间,它们的爪子磨着地面一个冲刺,如一道道闪电疾驰而来,锋利的牙齿似要一击咬断他们几人的咽喉。   一只手紧握成拳一次性将四五头狼都击飞出去。   “你们也太无视我了!”收回手霍洛霍洛扭过头跳脚道。   “你只要知道接下来需要战斗就是了。”接连躲开几个扑来的身影的道莲翻了翻眼皮,背对着霍洛霍洛说。   常年与武将附身合体再加上一直以来都未曾松懈的超强力身体锻炼,道莲的身体素质可以算得上几人里除了麻仓好以外最棒的,就连身为喰种金木研的身体素质从本质上来说也未必比道莲更好,只不过是喰种的强悍生命力和再生力使得他能在受伤后快速恢复——若论起肌肉抗击能力和强度,撇去其他的能力,他们甚至多数不能再道莲手中走过一个照面——零璃倒是能与道莲一战,但那多是她凭借轻巧诡异的身法,而非人体内肌肉所含有的爆发力。   这种没办法失去自己的武器,使用超灵体的状况更是显出了道莲的战斗优势来。   “这好说。”霍洛霍洛握了握拳头,苍白的脸上那笑容格外开朗,“不过刚醒来就要战斗也未免太糟糕了,这会儿突然庆幸好你的实力这么强悍了,不是对手的时候果然可靠啊。”他的话自然不会有麻仓好的应答,实话说他的视线里已经找不到好几个人了,被黑压压的一片覆盖着。   从小活在雪山里与那些守护着雪山的幽灵狼群为伍的他极为熟悉和野兽战斗的节奏,肋骨时不时发痛使得他只能够做出最简洁有力的攻击,每一拳都带着少许的巫力,力求每一拳都让它们有来无回,“不过……你们有没有觉得……?”   霍洛霍洛喘了口气,半是茫然地给了朝他正面扑来的黑色生物一击,迟钝地出声问,也不知道在问谁。   “看来你也察觉到了。”听到霍洛霍洛声音,麻仓叶将武士/刀插在地上支撑住自己格外疲倦的身体。   “情况比料想中还要糟糕啊。”他每一次挥刀时都能感受到投入巫力所产生的可怕感觉,体内为数不多的巫力仿佛海绵里的水遇到压力不断地流失出去,“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对巫力有所限制吗?”正如先前巫力在空气里爆开一样,他的力量比任何时候损耗得都快,麻仓好让他自己尝试的东西是指这个吗?那么麻仓好是如何在先前那样大量的巫力维持住精灵之火……等等,这么说来麻仓好确实一直没能让火灵显现出自己真正的样子,就连火焰也不过是一闪即逝,是因为受到这个世界古怪的限制吗?   这样的情况他连维持超灵体都做不到,更别说战斗了。   “所以,巫力……在这里不能……?”他断断续续地喘着气问。   麻仓叶的样子看起来更是比纯靠肉搏战斗的道莲还要辛苦,大汗淋漓,似是下一秒就会倒下。   没有人回答他。   没有人……?   又或者有人回答了,但是他没听到?   麻仓叶环顾了四周一圈,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任何一个人。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疲倦万分。   不知不觉中,同伴们从视线中消失了,他们被冲散了。   分明几分钟前他们还在谈笑……?   “霍洛霍洛?莲?”麻仓叶迟钝地抬着脑袋,除了那些凶恶的生物什么也看不到,沉闷的环境似乎是突然而然就笼罩了他们,快的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他根本没能意识到四周除了杀机什么也不剩。他又挥动着刀,无法正常使用巫力的他不能做出太过耗费巫力的大招式,“零?你们在哪?”   “哥哥?你们还在吗?”他叫喊着,声音被埋没了。   没有人吗?他们在哪里?   麻仓叶朝着一个方向挥刀前进。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然而谁都感觉不到究竟过了多久。   多久了……?   十分钟还是一个小时?又或者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了?   谁也不知道,更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有听到来自同伴的痛呼声。   只有绵绵不绝的黑色生物还在不断地从四周朝他们围堵而来,没有尽头一般。   它们丝毫不受死于他们手中那些化为蒸腾的黑气的同类的影响,喉咙里发出低且绵长的咕噜咕噜声,除了撕咬和厮杀,它们仿佛没有别的生存意义,也没有正常生物该有的感情中枢,感受不到恐惧,更不会因为可能死亡而做出后退的判断。   再继续下去他们会被埋掉的!   麻仓叶模模糊糊地想着,仅凭着本能在抬臂挥刀。   不行!得冲出去!   他这么想着,却渐渐地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尽管一开始他们是站在一起的,但这会儿却在战斗中被这些大量又速度极快的生物冲散得七零八落。   耳边充斥着的声音慢慢地沉进了脑子里,使得脑子有种嗡嗡嗡嗡发晕的幻觉,好像有奇怪的铃铛响声不断地传来,如若招魂,阵阵脆响——是道莲的斩马/刀上挂着的铃铛吗?——这时的麻仓叶已经看不见他的同伴们,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只有黑漆漆的一大片生物还有那无数双通红凶煞的眼睛,只能够这样自我安慰地猜测着。   他深深地呼吸,一只、两只、三只……他已经记不起自己是第几次挥刀斩杀它们,又杀死了多少,手掌里不知何时渗出了鲜血,疼痛没能让他更加精神起来,视线几次出现模糊,手臂僵硬又酸痛直至麻木——麻仓叶又感受到了很久没感受到过的那种无力,那是在通灵王大赛的预赛时,他的朋友小山田万太被对手抓去,他差点就要失去他的生命、他的朋友还有他的梦想——这一刻也是如此,无力感从大脑神经蔓延至四肢。   或许是因为无尽的疲倦让他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他被咬住了腿。   但是,他按住了自己的武士/刀春雨,一刀砍掉那生物的脑袋,陪伴他的只有他的持有灵阿弥陀丸——这已经是麻仓叶最终能保持理智的精神寄托——很快,麻仓叶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不,他从未这样沮丧过。   麻仓叶从不是这样勉强自己,失去自我的人,他早就吸取了教训,决不能失去自我,他知道一旦如此,他可能失去一切。   道莲的斩马/刀早就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被瑞瑟格破坏了,不可能有铃铛响声。   这是……   他站住了,目光直视着前方,几近失去焦点的眼睛锐不可当。   麻仓叶微微呼了一口气,唇角向两边轻轻拉扯,“阿弥陀丸——佛光刃!!!”从拔刀到横砍的招式,一气呵成,体内的巫力像是决堤的河水狂涌而出,让他的身体走向力竭,但是麻仓叶稳稳地站住了,因为他的眼睛终于捕捉到了被破开的蒸腾的黑气里有些扭曲的身影。   “哟。”零璃绵延的力量充斥在四周,站在黑气的那端冲麻仓叶微微一笑。   暗沉的世界仿佛闪烁着水蓝色的光泽,与她的笑靥一齐展露出顷刻的明媚来。   没错,是幻境。   “真是吓了我一跳呢。”麻仓叶用格外轻松的语调说话,犹如自己只是出门吃了个饭又回来了那般平常,但是双腿却有些发抖,连刀都有些握不住,“那些家伙死后产生的黑气竟然还能迷惑情绪。”话音刚落,他被零璃一把拽了出来,不管是道莲还是霍洛霍洛都并没有被黑压压的黑色生物给埋没,聚集在一起战斗,但也没有比想象中好很多,四周仿佛无尽头的数量将他们围堵得密不透风,通红的眼睛看上去甚是骇人。   “选一条路吧。”紧接着麻仓叶听见麻仓好温润的嗓音,不紧不慢,那语气、那神态都如若他只是在闲庭散步。   他是在对金木研说话,单手一挥,金红色的火焰灼烧的一圈,生生逼退了那些怪物。   “向南,偏北十度。”金木研准确地给定了一个方向。   麻仓叶注意到所有人里最为轻松的竟然不是实力强悍的麻仓好和零璃,而是手中拖着两个人的金木研——他身后延展出的四条奇怪的暗红色尾巴轻松地扫荡开朝他攻击的黑色生物,甚至能在一击毙命的同时,往前轰炸出一条尘土飞扬的道路来——而昏迷不醒的木刀之龙和意识不清的瑞瑟格被他一手拽住一个,丝毫不影响他的武力值发挥。   在麻仓叶看来,金木研更没有和使用了巫力的他或者道莲他们一样显露出身体疲倦的状况,反倒是越来越兴奋,本来一双相同的清澈的眸子有一只变成了奇怪的红瞳,眼白部分竟然是黑色的。   麻仓好往南偏北的方向望了一眼,再往前是一个山谷。   一条火蛇毫无预兆地从他们所在冲了出去,一时之间只剩怪物的哀嚎和黑色的蒸腾之气。   那火蛇带着麻仓好那让空气爆裂的巫力窜出一条前进的路。   精疲力尽的几人的眸子都纷纷一亮,朝着这条路前冲。美丽又危险的火焰只是须臾便消散了,对此麻仓好连眉头都没有动,让人猜不出他究竟是早有预料还是故意所为。   “……”麻仓叶动了动嘴巴,正想要说什么。   一只手按住了麻仓叶的肩膀,是零璃——她单脚踹中一只如虎般的黑色生物的腰际,将它连带着不少扑来的怪物横飞了出去——她眨眨眼,微不可动地摇了摇头。   火焰第二次燃烧起击落天空上的黑色大鸟,同时巨大的火灵手掌将他们一群人往外一推,急速地送出去老远。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窒息。   就在这个瞬间,麻仓好双手干脆利落地结了一个术式。   “嘭——!!!”   巨大的响声在山谷口回荡。   他们回头之时只瞧见烟尘滚滚,一些细小的碎石甚至迎面砸中了他们的脸,鲜血从额头挂了下来。而火焰灼烧的地方腾升起不少的黑气,山石坠落堵住了他们身后的路,也成功地暂时挡住了那些黑色生物凶猛的攻势。   世界仿佛寂静了整整一分钟,而他们几人还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就这么暂时逃离了险境。   没有人说话。   这是真的……?   他们从那一片黑压压的看不到尽头的怪物堆里跑出来了?   只听铿的一声,麻仓叶的刀落在地上,所有人都惊醒了过来。   “……这种时候果然要庆幸有你这样的伙伴啊,好。”霍洛霍洛率先看着制造了那场大爆炸的麻仓好粗神经地大叹一声,一下跌摔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刚一放松,他的双腿就失去了支撑站立的力量,肋骨更是剧痛无比,除此之外,他的身上到处都是别抓伤咬伤的口子,他能站得住都是奇迹。   道莲和麻仓叶也没好到哪里去,扶着一棵树重重跪倒在地,鲜血从他们身上不断地淌了下来。   金木研将瑞瑟格和木刀之龙丢下后也坐了下来,除了耗费大量的体力,他并无大碍,倒是木刀之龙和瑞瑟格两人难免有些鼻青脸肿。   麻仓好半阖着眼,没有接话,突然被零璃一把抱住腰。   他伸手摸了摸零璃的脑袋,一言不发地望了一眼山谷碎石之上,黑眸冰冷异常。   就在那里,一个黑影如潮水般褪去,快的不可思议。   “你们知道我的媒介是什么吗?”麻仓好突然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本来想滚去睡了,因为实在没写完这一章,早上还要早起去晨跑来着=-=但是_(:з」∠)_心情不太好,突然任性了一把……想和你们说一声,干杯,二十一岁。晚安。 ※、  章一三 妖精般的少年   〖没有谁可以在他面前假冒她,哪怕是他自己的幻境。〗   “你们知道我的媒介是什么吗?”   所有人都被麻仓好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愣了愣,带着血污的脸上还残留着许劫后余生的不可置信与感慨,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回过神来,更没能意识到麻仓好在和他们说话。   不远处山谷口山石塌陷的地方硝烟弥漫,烟尘滚滚还有正在空气中渐渐散去的火焰,让人觉得一股子窒息。   而麻仓好的面孔在暗沉的这片天地间被火光照耀得明灭不清。   “是氧气吧。”率先反应过来的麻仓叶靠在一棵树旁,身上的衣服都宛如浸泡在鲜血里的他只能勉强打起精神说话,“火焰靠氧气才能燃烧。”   “很简单浅显的道理。”麻仓好转回头,半眯着眼,神色有些捉摸不清。   “……”麻仓叶面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晦涩不明,似是听明白了麻仓好的言外之意,又或者说,他先前就一直就有这样的担忧和猜测,却被零璃制止而沉默不言,“……这才是哥哥这次鲜少出手的原因吗?”麻仓叶早就注意到了,麻仓好是不可能刻意收敛的,尤其是他并非不能杀死那只黑色的怪物。   或许其中有部分原因是麻仓好考虑过杀死那只黑色怪物的后果,但麻仓叶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性。   另一种可能性……   “……”沉默中道莲抹了一把眼睛,没有武器的他现在的状况可要比麻仓叶要糟糕多了,依靠单条腿支撑着身体,左边肩膀被撕咬掉了一大块皮肉,鲜血淋漓,停止战斗后那股火辣辣的痛觉直逼后脑勺——如果不是借着身体素质好,他十有八/九就要命折于此。   道莲抿着唇一声痛呼都没有,但他很清楚身体已经虚弱至极,急需救治和调养。   还有刚才的幻境……   道莲的金眸里流动着一种坚硬可怕的冰冷,恍惚又听到了铃铛的响动。   如果不是在去往美国之前,他就打破了自己的心魔……道家背负的罪孽那一刻再一次笼罩了他的心头,而他还是当初那个无能,除了破坏一切的自己——道莲握紧了拳头,这一举动让他的手臂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的手臂早就肌肉严重拉伤而抬不起来了,全凭着一股意志战斗——但这一切都比不上那一刻幻境带来的恐慌。   他需要武器。   道莲记得很清楚在这里使用力量的艰难。   “……这个世界对巫力的使用果然有着奇怪的限制吗?”霍洛霍洛沉声说,难得的没有嬉皮笑脸,“我感觉我要花比平时三倍的力气去驾驭我的巫力,它流失得太快了。”   麻仓叶依旧望着麻仓好,根据他在刚才战斗中所感受到的——如果他的假设没错的话,流失的巫力是以自身使用的巫力的程度的倍数流失的,使用得越多,爆炸流失的越多——那么麻仓好显然是他们这群人里承受这个世界的压力最大的人。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奇怪的限制对巫力越强的人限制越大。   麻仓好的神色看上去那般风轻云淡,每一次爆发都似乎是轻描淡写,但是他的身体情况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还有……   “这个世界……是不是缺少氧气?”麻仓叶轻声地问,风中似有铃铛轻晃。   所有人一怔。   “……”麻仓好睨了麻仓叶一眼,在火光渐渐消失的暗沉中,他的黑眸仿佛繁星。   “哥哥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无聊地和我们谈自己的媒介不是吗?”麻仓叶笑着说,只是那个笑容看上去多少有点勉强,“先前没有注意到,但是爆炸出现的时候,氧气大量减少,窒息感到现在还存在。”他的眸子清澈而通透,和麻仓好极为相似,不过更为随性,“因为巫力的限制使得大量氧气的供应变得困难了……哥哥,这个世界的氧气的所占比例是多少?”   作为人类,如果没有可供呼吸的氧气,不用那些黑色生物的攻击他们就无法存活了。   缺氧和饥饿缺水一样可怕。   麻仓好不仅保持着高爆发的战斗,还同时在这个缺少氧气的世界里供应着所有人所需要的一定的氧气,最重要的是,他们在这个可怕压制的世界里。   “你该庆幸还有百分之二。”麻仓好笑眯眯地说,目光还望着远方。   所有人因他的话脸色一变。   而他仿佛置身事外,一点不似承受巨大压力的当事人,风轻云淡地站在那里,身上也没有半点伤痕。   “除此之外,我想知道的是,所有的事情与精灵王——我们的伟大精灵有什么关系?”道莲冰冰冷冷地说话,嗓音带着虚弱的沙哑,“照你之前的意思,我们会被带到这个世界是因为零璃。”他瞥过一脱离险境就埋进麻仓好怀里的零璃,“能带我们回去的也只有她。”   “……但是哥哥很多次提到了精灵王,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这么说了。”麻仓叶沉默了半晌接上了道莲的话,他那一刹那确实听到了麻仓好的低叹,再加上麻仓好询问零璃精灵王想要做什么……那么,“零和伟大精灵有什么关系吗?”他只能做出这种猜测。   麻仓好丝毫不意外他们的敏锐,只是挑起了眼角,望着远方那个黑影退去的地方,似乎并不打算跟他们解释。   场面尴尬地僵住了。   “你先前提到了次元壁,是早就知道存在另外这一个世界吗?壹原侑子是上一次那个女人吧。”没有僵持多久,金木研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一回,麻仓好的目光一顿,“有所猜测,但世界之外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到。”   过去他并没有思考这么多,毕竟他只有一件事要做。从那些千年未见过的黑色生物出现开始,或者从更早的时候开始——麻仓好飞快地扫过金木研——他开始猜测世界并不是单一的,世界之外存在着广阔无垠——超过宇宙这个本身没有尽头的世界——的存在,不止一个世界。   而这个充斥着黑色无名怪物的世界就与他们的地球隔着一道波纹般诡异的次元墙。   “哥哥看上去一点不像是第一次知道。”麻仓叶无力地说。   麻仓好但笑不语。   “你依旧没有说明精灵王。”道莲尖锐地说,如果不是他的斩马/刀坏了,此刻必定是举着刀,指着他们的模样。他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埋在麻仓好怀里鲜有的沉默不语的零璃,“这种情况,你不解释一下吗?”   “……”零璃抱着麻仓好没有发言。   “……”隔了半分钟,但是所有人都被寂静笼罩了一般。   慢慢的,麻仓好先转过头来,与咄咄相逼的道莲对视。   “好啦,莲,零,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离开这个世界吗?”麻仓叶满脸和气地打断了他们,不过他们身体却流出了更多的血,“先不纠结这个吧。”   “对啊,什么精灵王次元壁我都听晕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世界吧,那些生物的数量也未免太恶心了,如果这个世界只有那些无名生物接下来我们可没有多少战斗力。”霍洛霍洛率先附和道。   然而其他人都没有回话。   暗沉的世界里隐约有风的声音,拂动麻仓好柔顺的发丝,似带来零零碎碎的清脆响声。   “……”他的黑眸沉寂了一秒。   麻仓好垂下了眼睛。   他的手腕毫无预兆地掐住了零璃纤细的后颈,黑眸映着零星的火光,柔软又冰冷地将她从怀里拖了出来。   所有人都一愣,瞳孔紧缩,“零!”霍洛霍洛是第一个逼近的麻仓好的,他正在用衣服撕成的布条绑紧自己受伤的地方,却被麻仓好一挥手扫开,“你做什么!好!!!”   “叶王哥哥?”同时响起的是零璃的声音,这一声让所有人登时色变。   被拖出来的零璃迷惑地望着他,声线是一种拉长了的软糯,眸光里是人畜无害和全然的信任,更是对麻仓好的作为没有丝毫紧张。   四周格外静谧,风无声,呼吸的动静都仿佛被消磨干净,唯有着僵持的氛围和两双寂静对视的眸子。   “……”麻仓好的黑眸轻轻蒙上了一层难以辨识的深邃。   他的手指却毫不犹豫地收拢,零璃纤细的脖颈似要在须臾间折断。   “璃不记得。”他轻声地说,那么温柔,恍惚叹息。   风中传来了一阵一阵响声,有铃铛晃动的声音变得更加响,一下一下的,似在招魂,似催人入睡。   那是一个甜美的梦境。   带着让人沉醉的甜香,在柔软的入侵意识,让人忍不住放松了身体微笑起来。   然而梦境在麻仓好一瞬折断零璃的脖子时碎裂,没有丝毫犹豫。   麻仓叶他们眼前一花,隐约在黑沉沉的世界中瞧见了黑而粗的恐怖链条,而链条的另一端是四散随风飘摇的樱花,树下有着一个微垂着头的少女,背后柔软松散的白发如瀑,身着淡雅的和服端坐着在煮茶,纤细青白的手指抬起时恍若翩飞的白蝶,一倒、一碾、一调,优雅流畅,柔弱而美丽。   没等麻仓叶他们看清,四周的一切如玻璃一般碎裂掉落,而锁链那端的少女似有所觉地微微扬起脸。   黑色的人形怪物在麻仓好的手中如蒸腾的雾气慢慢随风消散。   麻仓叶却清晰地望见了那个少女的眸子,没有焦点,唇角的笑容狡黠又无辜,似在说:啊,你迟到了。   他来不及细想,只觉肩膀一痛,身体沉重仿佛即将坠落深渊,眼前只有一大片暗红色的天空,黑色的生物埋没了他们所在的地方,血腥味让鼻子有些麻木。一切又回到他们逃出险境之前的状况,但若不是麻仓好察觉幻境并逃脱,他们就要在甜香的梦中被这些怪物分食……虽然现在好像也没好上多少。   他手掌滴着血,粘稠的液体顺着刀背流淌了一地。   所有一切不过是幻境。   就连他们逃出生天也只是一个幻境,世间唯有无尽杀意是真实的。   他们根本没有彻底从虚假的幻觉中清醒过来,又或者说,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是幻境。   是从那庞大的怪物被麻仓好杀死的时候开始?还是从漫无尽头的黑色生物围堵他们开始?亦或是,当他们来到这里的那一秒起,就只是一个幻境?   精疲力竭。   他早已经挥不动刀了。   麻仓叶听到空气里传来极为可怕的断裂声。   “Spirit of Fire。”单词的音节一顿又一顿,温润的嗓音轻巧得让人惧怕,安静的口吻中沉浸着不易察觉的东西,随着漫天燃烧的火焰爆炸开来,一阵窒息感涌了上来,四周一圈的黑色生物顷刻间飞灰湮灭。   天光大亮,唯有长发少年立于中间,面色冷然。   金木研将不知何时清醒过来、抱着头痛苦地大声叫喊“爸爸妈妈”的瑞瑟格丢在地上,而木刀之龙这时才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道莲望着痛苦的瑞瑟格,金眸微微一缩。   麻仓叶几乎在同时意识到了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幻境这件事他们谁也说不出来。   或许一开始就已经是虚假的幻境。   最重要的是……幻境和幻境是相连的。一开始麻仓叶确实只是在自己的幻境里,而破开那样无尽的绝望之后见到的零璃的笑容、和他们顺利的逃脱,再之后是和平的交谈都是确确实实的经历……然而这一切又都是新的幻境,这并不是两个幻境无缝拼接使得人没有发现,而是更大包容量的幻境容纳了他个人产生的小幻境。   就像是大匣子套着小匣子……   如果麻仓叶没猜错,这些幻境是黑色雾气那股奇怪的气息针对在场每个人产生的攻击信息,大匣子的幻境来自麻仓好,更为庞大、更为真实,也更为难以察觉,将所有破开自身接收到的幻境的人容纳其中——因此他们在幻境中交谈、战斗、合作——如果不是依旧在自己幻境未能破除的瑞瑟格,麻仓叶和道莲还不能明白这一切。   而幻境出现的原因……   麻仓叶一开始认为这不过是那些诡异的黑色生物死后产生雾气的滞留效果。   他将目光落在驻足遥望的麻仓好身上。   在麻仓好遥望的方向,有着一头白发的少年穿梭着,怀里横抱着的人正是仿若昏睡不醒的零璃。   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他的存在,更别说意识到他带走零璃。   究竟在他们陷入幻境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零璃又为何昏迷不醒?那个少年是谁?又是为何并带走了零璃?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   这样的迷惑在脑海里渐渐被那雪白雪白的发色缠绕住,思考变得缓慢而艰难。   那太显眼了,相比起金木研在这个暗沉的世界也并不抢眼的白发,那少年蓬乱的雪白发丝简直就跟灯泡一样在深夜里发着刺目的光,与他那刺目白发相反的是,少年的存在感薄弱得让人难以察觉。   恰在这时,一条火龙张着大口,朝着少年气势凶猛地扫荡而去。   那个少年或许是注意到了身后灼热的温度,他停下脚步,稍稍侧过头,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迎面而来一种冷酷漠然的气息。他将零璃扛上肩膀,抬起一只手臂——只见他在虚空一爪往下一按,麻仓好的火焰在他的手中竟然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掐灭了——那少年竟然侧着脸朝麻仓好笑了起来,雪白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余下尖尖的下巴,但是嚣张的、挑衅的笑容却在薄薄的唇瓣上显露了出来。   “叶王,我不会再将她交付于你。”   那一瞬间,暗沉的大陆上,少年单薄的身影和唇畔的笑容让他恍如妖精。   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再一次抱着不知为何昏迷的零璃朝黑沉的大地远方窜去。   麻仓好眯起了眼睛,黑眸什么情绪都不曾泄露,却似点起了火光。   空气里的氧气大量的开始暴动,却无法再燃烧起漂亮的金红色火焰。   麻仓好的巫力并没有耗尽,但是世界的氧气却在急剧减少,窒息感降临在每个人胸口,暗沉的大地如若被唤醒了一般,开始剧烈摇晃,难以站立。   风中再次传来铃铛晃动的声音,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那是一个人在靠近。   一步、两步、三步……每走一步,铃铛都响个不停。   像是在吟唱着一曲不知名的歌谣,空灵悠长。   还没等他们看清那是谁,就毫无预兆地因塌陷的地面而下坠。而那个黑暗中慢慢走近的瘦小的、模糊的身影在地面塌陷的边缘站住了,金色的眸子空洞死寂地望着塌陷的地面。   风一吹,头发上系着的铃铛就开始颤颤巍巍地摇晃。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经历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   嗯,感觉很痛苦。   不过不管遭遇什么,人都应该坚强地站起来往前走不是吗。   所以我回来啦,久等更新了。   只有一周时间了,因为这件事我完全不能沉浸到正常的码字思路中去……   看到这里你们会不会脑子一团乱啊【扶额】   还导致千年三月很可能无法完结,因为这周我还得考驾照【捶地】   话说才科目一,应该不用紧张吧【望天】   所以,这一周努力更新!   今天应该还有一章?或者说是明天凌晨?_(:з」∠)_说不定是明天两章。   嘛,我尽力。 ※、  章一四 爱恋星星的瓷娃娃   〖没有人能夺走她,任它是何妖魔鬼怪神佛精灵,都不能从他身边夺走她。〗   “嘀嗒——”水滴滴落在地面,这声音极轻。   四下寂静。   但是他们却能听到风中凌厉的声音,贯通他们的耳朵,而身体承受着一种难以想象的失重感,他们掉落的速度快得可怕,却始终没能到达深渊地底之类的地方。   究竟有多深?他们似乎已经下落了几万米。   仿佛这样的下落是没有尽头的。   这……当然不可能。在这样深的地底火光只是一闪而逝,就连他们的面容都没来的纷纷看清,然而麻仓好稍稍眯起了眼。他们并没有直接坠落在地上,空气在惨烈的重响传来之前将他们向上托了一把,然后几人才一点都不温柔地重重倒地。   “……”从地上坐起来的几个人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嘀嗒——”水滴滴落的声音离他们近了许多。   他们往上看时根本看不到天空。   “好像……人造地面。”终于,霍洛霍洛忍不住摸着平整又坚硬的钢铁地板小声地说。   在这个看起来只有黑色怪物的地方也会存在着人造地面吗?   他揉了揉鼻子,总觉得这里充斥这一股子腐烂的恶臭,混着他们身上受伤而弥漫的血腥味,让他浑身不舒服。   “质感像是钢铁。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在哪里?”木刀之龙用手背敲了敲地板,完全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又发生了什么,从他醒来到现在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不过他此刻还是心有余悸,不是谁都能从前一秒怪物活埋,下一秒高空坠落的处境中回神的——要知道他才刚醒来,要不是身体的痛觉发挥着作用,木刀之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人回答他。   他听见低低的呻/吟,那是格外痛苦的声音,却无人理会。   “这是……瑞瑟格?!”木刀之龙连忙爬起来,拍了拍皱着眉头、紧闭眼睛,俨然沉浸痛苦幻境中的瑞瑟格,“喂?!你没事吧瑞瑟格?”   瑞瑟格自然是不会应答他的,他还在自己的幻境中无法清醒。   “老大?”木刀之龙忍不住叫了一声麻仓叶,“这是……”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这里不是什么安全之地。瑞瑟格中了幻境,因为针对的对象是他本人,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唤醒他。”麻仓叶有些无奈地说,他抓了抓头发,又扭过头望向麻仓好,“刚才那个人……”他似乎是有些疑虑,连开口都有些迟疑。   在地面塌陷,他们掉落下来的那一秒,他隐约看到了最终在暗沉的大地上带着铃铛走近的人。   麻仓好没有接话,只是盯着地板若有所思。   空气里有一种难言的沉闷。   “……”良久,道莲虚抓了一把空气,一双眼睛突兀地在他面前睁开。   一团黑影朝着他们扑来,动作敏捷如豹,比那团黑影更快的是金木研的手臂,毫无预兆地扼住了那团黑影的喉咙将它折断了脖子,仿佛是能够再这样模糊的黑暗中清晰地看到那团黑影的动作。不过先前不同的是,那黑影并没有如同黑色的雾气无声无息地蒸腾消散,而是化作一滩烂泥落在地上。   紧接着一张纸悠悠地落在道莲的手中,他稍稍握紧,金眸闪过一秒迷惑。   没等他细想,灯光从四周的岩壁上打了下来,白光冰冷而刺眼,照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睛。道莲却死死地瞪大了眼瞳,也终于看清了他手中那张莫名其妙飘来的纸,却满脸的不可置信。   黄纸红字——道符!!!   这里没有人会比道莲更熟悉这样的东西。   道家世世代代用来操控尸体的术必须的媒介——道士的道符。   怎么可能!这究竟是……?   金木研拽住发怔的道莲的肩膀往后退了两步,看清了这个圆柱形的空间。   岩壁上都是挂着数不清数目的尸体,有早已风干的,也有刚死不久流淌着未凝固的鲜血的;有睁着眼睛满脸怨毒和不甘的,也有失去了双眼但依旧能看出恐惧之色的;有形状诡异仿佛人的脑袋和四肢进行了奇怪的互换的,也有开膛破肚肠子外挂的……在这个圆柱形岩壁上,自上而下挂着,令人毛骨悚然,仿佛这里是一个无名的乱葬岗。   而他们听到的那些嘀嗒嘀嗒滴水的声音正是鲜血从尸体、沿着岩壁滴落的声音。   几乎所有人都震惊地睁大了眼,紧缩着瞳孔,心中腾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   恶心的恶臭、腐烂的尸体的气味、咸腥的血味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呕——”木刀之龙一下子就呕吐了出来。   麻仓叶和霍洛霍洛也没好到哪里去,就差把胃酸一起吐出来了,就连道莲也紧皱着眉头脸色冰冷僵硬,也只有麻仓好面不改色,托着下巴依旧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样阴森的氛围中……   “叮当……”   铃铛再次摇晃了起来,在这个近乎密封的地方,那声音沿着岩壁一阵阵传来,极为诡异——那是招魂的铃铛响声,招来的是怨灵、是恶鬼、是地狱深处不甘而痛苦的亡魂。   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一排排的僵尸从一个通道里跳了出来。   谁也不会太真的认为这些僵尸是来和他们友好地跳僵尸舞的。   走在最后的僵尸——不对,那是一个人——身上传来的正是那样的铃铛响声,如若一支未知的曲子,能勾走人们的魂魄,也能引来地狱的嘶吼。   在他们的目光中,穿着棉布裙的小女孩从那些高大的僵尸身后一步一步地走近,踩着白色的灯光。   她有着黑色的柔顺的小卷发,扎成一个小鼓包;她有着陶瓷娃娃般的面容,脸色苍白;她只有一只眼睛……是的,一只纯金色的、璀璨又空寂的眼睛,就像是镶嵌在她脸上的宝石,那般空洞死寂。   这个女孩的面孔那般熟悉。   “星恋!”第一个叫出她的名字的是霍洛霍洛,“你怎么在这里!危险!!!”说着他就要上前将星恋从僵尸堆里夺回来。霍洛霍洛对于这个在东京那段时间偶尔被零璃丢给他照顾的小女孩相当熟悉,安静、少言,乖巧得不似个孩子,而面孔上那独眼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悲惨过去。作为一个妹妹的哥哥,霍洛霍洛相当照顾这个女孩子。   “你是蠢货吗?”道莲呵斥道,面色难看,将霍洛霍洛的后衣领一拽一甩。   紧接着他一步踏向前,语气笃定,杀意倾泻而出,“当年的窃尸之贼果然是你。”   在场的人对他的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   但是道莲没心思与他的同伴们解释几年前的事,那一年他会那么凑巧地出现在山脚,那么凑巧地与零璃相遇,并纠缠不放追杀了零璃一年半……只是因为道家遭贼。   道家数千具僵尸被盗,而偷盗之人指向的是一个独眼的小女孩。   这便是当年他与星恋不过一个照面便要将其截杀的原因。   他与零璃战斗最初是为了夺取她的持有灵,是因为零璃从道家地界走过时毁了不少道家的僵尸,当然紧追不放的最终原因是为了变得更强。虽然后来他放弃了杀死星恋,毕竟零璃处处相护,而星恋也身体孱弱不似有能力能从他父亲的眼皮底子下偷走数千具僵尸的人。   然而道莲可从未忘记,他当年真正要追杀的人是窃取道家的僵尸的那个人。   他冷着脸,金眸中映出了这个存在感极弱,不言不语的小女孩。   道莲的速度很快,似乎身上的伤完全不能干扰到他的行动,一拳接近了星恋的脸,拳风使得她的额发飞扬,一如当年斩马/刀临近她的那一刻,突然而至,仿若死神的镰刀收割人命。   只有一个目标,杀了她。   “……”星恋没有说话。   她还是那样安静,目光中什么都没有,环顾了所有人一圈,又似乎是常年缺失表情让她无法露出惊恐。   而她身边的僵尸活动了起来,动作灵活,身法轻巧,拳对拳将道莲打飞了出去,根本不似沉重的活死人,在她头上的铃铛一直在晃动,叮当震响,哪怕她已经停止了走动还是吵个不停。   显然是她在操控着这些僵尸攻击着他们,以招魂铃为媒介。那么先前以铃铛和黑雾制造的幻境也是她做的吗?   “为什么?”麻仓叶面色复杂,他和霍洛霍洛一样熟悉这个寡言的女孩子。   他也绝不相信安静乖巧得连存在感都少有被感知到的星恋会在这一刻出现在这里,操控着僵尸,那么这个世界和原来的世界的通道在哪里,她是如何到来的,又为何要这么做。   必定是有原因的——那么,原因呢?   星恋将目光落在麻仓好身上。   “实验体20092。”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   这声音从岩壁里传来,“效率太低了,几个不能使用巫力的通灵师都无法处理吗?我没有时间等你们叙旧。”那是个冷酷的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挺年轻,十分低沉却诡异得让人难受,“你还要去见那位大人,是那位大人带走了那个怪物。”任谁都能听出这个男人在和星恋说话,或者更准确一点,在命令着星恋。   “……”星恋空洞的目光似乎是顿了顿。   登时,她头顶上的铃铛大作,叮当四起,一声快过一声。   一群僵尸朝他们碾压了过来。   然而……   “老大,这里为什么不能使用超灵体?!”木刀之龙率先惊慌地大叫。   是的,这里不能使用超灵体,和在地表严重流失的巫力不同,在这里他们使用不出丝毫的巫力。   麻仓叶拖了一把瑞瑟格木刀之龙却被淹没,持续不断的战斗早已让他和霍洛霍洛力竭,全凭一股意志支撑着身体战斗下去,而单靠木刀之龙费力地挥舞着木刀完全不能抵挡住攻势强劲的僵尸们。   “呵呵呵……”岩壁里那个男人低声笑了起来,似乎是被木刀之龙的惊慌逗笑了,不过他并不把这群人放在心上,也没打算和他们解释什么。毕竟一群无法使用巫力的通灵人在他强悍的僵尸大军面前根本无力抵抗,弱小得不能引起他丝毫注意。   他不做多余的事,只有一个指令,全部处死。   正在那个男人得意之时,金木研沉默地挥出了一拳,将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身前的僵尸打飞了出去,随即他看了一眼他的手指,一阵如同电击般发麻的感觉从手背传递到大脑,仿佛他这一拳击中的是什么钢筋铁骨,而不是活死人的身体,使得他的手扭了大半,剧痛并没有让他发出尖叫,反而是让他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在他的身后还在沉思的麻仓好只是轻轻一撇头,无声无息飞起一脚的僵尸就这么从他头顶错了过去,也不用他动手,僵尸的身体就被金木研的鳞赫贯穿,道符碎裂,散为烂泥。   麻仓好稍稍抬起眼,黑眸深处仿佛映着火光,他没有动,站在最中间,也不理会其他人战斗的惨状。   道莲和麻仓叶同时望了麻仓好一眼,视线很快被僵尸挡住,又被金木研所救。   “嗯……这是……B型实验种……?”岩壁喃喃般传来这样意味不明的声音。   “……”就这么一句话间,金木研的身后长出来的四条尾巴已经一次捅死数个僵尸,快得不可思议,其他人根本来不及插手。   他在笑,血液因为空气里的气息而不断地兴奋起来。   金木研身后长出如尾巴的鳞赫将僵尸片刻间清理干净,再怎么快的僵尸都不能逃过他攻击。   这一刻他从未有过的满足,仿佛源源不断的食物正在输进他的胃里,浑身都如若浸泡在暖洋洋的温水里,极为舒适。僵尸在喰种面前突然变得极为弱小,捕猎者和猎物一时间调转了位置。   “……”岩壁里观察的那个人沉默了片刻,并不慌张反而有些兴致地抬高了声调,继续命令道,“将他带过来,20092。”尽管弄不明白那个男人在说什么,但是针对的对象是金木研这一点所有人都听懂了。   星恋抬起眼,将视线锁定在金木研身上。   在这样紧张的战斗氛围中,似乎是终于注意到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进行深度思考的麻仓好将目光转向了星恋,却只是温和地问:“实验体20092,是你原来的名字?”   在战斗的喧闹声中,他依旧漫不经心。   “这名字可没有她送给你的名字好听。”他温声说。   “……”星恋动了起来,手肘与金木研的鳞赫相撞,铃铛轻响,她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可怕速度,但是脆弱的身体却承受不住攻击而留下了很大的伤口。   她的面色没有丁点儿变化,这并不是沉静的忍耐,而是完全失去了对痛觉的反应。   另一只手顺着尾巴的一端整个人贴近了金木,以手为刀断了金木一条尾巴,同时她的手也鲜血淋漓、白骨裸/露,星恋掐住了金木的脖子,肚子硬生生地承受了金木的一脚。   她没松开手,哪怕那一脚重得似要破开她的肚子。   这与金木研几乎一样的无惧疼痛、疯狂的战斗方式并没有让她占有上风,毕竟她并不具有金木研那种身为喰种的可怕生命修复力,手指掐着金木的力道也极轻。然而星恋垂下眼睛,用那只白骨外露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揍在金木研的脑门上,让他登时一阵头晕目眩。随即她将他从人群和僵尸堆中拖了出去。   鲜血从星恋的手上滴落下来,森然可怖,也让人为她这样毫无顾忌的疯狂战斗方式惊悚。   她终究没能将金木研带走,因为一直笑眯眯地望着他们的麻仓好朝她了一步,让她的手无力地松开了金木研。   这一步带着恐怖的力量震得空气嗡嗡作响,耳朵里仿佛耳鸣一般。   这不是巫力!   麻仓叶第一时间分辨出了这股力量。   “九年前,道家丢了一个孩子。”麻仓好并不理会她,而是朝着岩壁不紧不慢地走去。   在强烈的白色灯光下,他的影子越拉越长。   “据说那个孩子在生下来的那一刻不哭不笑,如若无魂,跟死物无别。”   四周一阵沉默,就连岩壁里那个男人也没有说话。   道莲皱起眉头,他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   道家这一辈除了他就只有他姐姐道润,如果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被寄予厚望接手道家。   不过麻仓好显然没有解释他突然谈起这些的原因,而是继续往前走,温润的嗓音平静地诉说着一个故事,向前走着,无人能挡。   “不——怎么可能——”岩壁里那个声音的主人第一次出现了惊慌。   “二十年前,世界各地同时出现了闻名遐迩的闹鬼事件,恶鬼占领着数十个国家的城镇村落,自那开始各地开始纷纷有了各种传闻。”   “四五十年前,世界上出现了新的物种,以人类为食物,长相却与人类无异的喰种。”   麻仓好又走了一步,这一步他踩到了空气上。   他面前的岩壁就这么碎裂开来,长发飞扬,露出了他那双灿若星辰的黑眸和嘴角温柔又嘲讽的弧度。   “七十年前,有着两三千年历史的道家经历了一场内斗,一个人为了争夺道家掌权地位而将道家差点毁于一旦,从此道家分为贵州道家和北平道家。继承了本家但元气大伤的贵州到家退出了京城那个舞台,一心欲培养出下一届能一雪前耻的道家家主,而分裂而出的北平道家继续活跃在战争中,借着战争之利进行着针对人体的生物实验,在战争后期却渐渐地隐匿。”   他的长发静静披散在他身后。   而他踏进了岩壁碎裂后那个房间里,一个看上去面色阴郁、极为年轻的男人被踩在他的脚下,连逃也来不及,毫无挣扎之力。   “你——怎么会——不,没有巫力——怎么可能——”那个男人面露惊骇。   “一百年前,道家的一位小姐在战乱中生下了一个孩子,天资聪颖,灵感极强,可惜天生无法使用巫力,更不可能形成超灵体。”麻仓好浅浅笑着,身无杀气,面若冠玉,“拉基斯特这些年收集没用的情报看来也不是全然无用。”他稍稍俯下了身,眸子跳动着光点,“回去我应该好好奖赏他,毕竟我还因为这件事曾训斥过他呢……”   “我想,能够跨越世界到达这里并在这里建立了基地的你,必然是知道回去的方法。”   麻仓好弯起眉眼,语气温柔,却让人有种脊背被刀片刮过的冰冷,“不过在那之前,你可以告诉我,你口中的那位大人——妖姬他在哪里吗?”   “他带走了属于我的一个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雾草,万万没想到我卡文了,说好的今日两更呢!   我再去努力一下!! ※、  章一五 彼端的歌谣   〖她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梦里传来彼端的歌谣,还有那樱花树下的男人风华绝代的浅浅一笑。〗   在这个暗沉没有尽头的世界最高、最接近暗红色天空的地方,少年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望着一旁石床上睡着的女孩子,“瘦了,这个身体看上去真弱。”他嘀嘀咕咕地说,“怎么会转生这么弱的身体,寿命肯定很短……”他观察了一会儿又开始嫌弃起来。   “……”安详睡着的女孩自然是不会对他的话语有任何反应的。   她躺在那张大石床上特别的小只,瘦瘦弱弱的,面色也很苍白,叫人怀疑她生了什么病。   “每次都骗人。”少年又说。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隐隐有些失落,“转生也不告诉我,回来也不告诉我,每次都骗人,还把我封印在这里……明明是自己那么轻而易举地死了,你真的当自己是人类啊,在轮回中千年也不回来。”   “……”   “除了他,一点都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真小气。我才不会把你再交给那个人类呢,反正等你醒来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少年抬起手,他的手指很长很细,青葱似得,大概是想要撩动一下女孩子的额发,不过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动手,“……会生气吗?”他小声地问,蓬松的雪白色头发里露出了一双极为漂亮细长的眼睛,血红色的,但一点儿都不吓人,眼底仿佛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   “……”女孩平静地睡着,完全不受少年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的干扰。   “不要那个人类了好不好?”少年小声地嘟哝,“他每次都不保护好你。”   “……”分明在沉睡中的女孩似有所觉的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少年不高兴地扁了扁嘴,他知道女孩的意思——她在反驳他,她不允许他这么做,“小气。”   女孩渐渐松开了手腕,眼睫毛轻轻颤动,几乎就要醒来,却没有醒来。   “殿下。”少年戳了戳女孩的手指指尖,神色温柔,薄薄的唇瓣微微上勾。   “你该回家了。”   风淹没了他的声音。   “他带走了属于我的一个人呢。”   他如此说道。   这情况反转得太快,让人目瞪口呆。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躲藏在这里的冷酷男人有多么强大时,他就这样被麻仓好踩在脚下。   麻仓好站在高处那岩壁内嵌的房间里,面带微笑的模样格外的狂妄,叫人不敢反抗。   空气里传来嗡嗡嗡嗡的震响。   “你知道他带走的是谁,道延。”被麻仓好一脚踩住的年轻男人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他口中一百年前出生的人,他的面容太年轻了,只可惜满脸的阴郁之色,使得他看上去有些狰狞。不过头发倒是半黑半白,留有岁月经历的气息。   他太过脆弱了,仿佛麻仓好稍微用力一踩,他就会轻而易举地命折于此。   这个名为道延的男人,于百年前降生,百年来位居幕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超出了人们的想象,既是一个天才,又是一个疯子,天资聪颖,灵感极佳。   然而同样是这个男人……身体孱弱,没有半分力量。   “你找了她九年了。”麻仓好一点不在意道延的迷惑和反抗,“那个在九年前突然恢复了灵智,魂魄归位,而展露出你垂涎欲滴的能力的孩子。”他温和地说,似乎只是在与他闲聊,“你唯一一个不是用人工授精所诞生的孩子,北平道家迎娶的你颇为喜爱的那位夫人所生下的孩子。你也没想到吧,你的夫人会为了一个没有灵魂的死物反抗你,带着孩子四处躲避了近四年,并为此而死,使得这个消息无法被完全封锁,就这样传了出来,让所有人都以为毁于战争的北平道家这多年的隐匿还是被泄露了。”   “那个怪物——”道延渐渐地冷静下来,他意识到麻仓好一时半会不会杀他,因为他还有用处,“上等的通灵资质,而后无论我如何都培养不出同样资质的孩子,那怪物是我最好的实验——”   他的话被麻仓好踩进了嘴里。   “……”麻仓好人畜无害地偏了偏头,仿佛做出这种凶狠动作的人并不是他。   他当然知道道延的意思,道延几十年来不仅借战争之便做实验,还同时培育了无数个孩子,让他们作为自己的实验体,进行无数的活体实验——而挂在外面那数不清数目的尸体正是他所有实验中死去的人——在痛苦的的实验中,一无所知地出生,一无所知的死去。   “等到我终于她手中抢到了那个怪物,那怪物却竟然在实验中恢复了灵智毁掉了我的实验室并逃走了。”道延冷笑着说,“她果然是我最好的实验体,也能承受的住所有灵介质灌输的实验。”他的目光扭曲地望向了另一边面无表情的星恋,那也是他的女儿,他的实验品“就连这几年最好的产品——实验体20092,也不过堪堪承受住那怪物万分之一的灵介质,身体孱弱易崩,一只眼珠也被提高灵介质的输入而瞬间爆裂,差点死去。可她依旧是目前最好的产品——”   星恋抬起金眸,对上了道延的眼睛,并朝他们移动了一步。   听到道延的话,麻仓叶一行人纷纷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更不能相信这样瘦瘦弱弱、安静寡言的星恋从出生到这一刻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   “你说的灵介质,是指这个吧。”麻仓好在空气里轻轻地挥动了右手。   叮当一声,星恋头发上带着的铃铛掉落在地。   他们在白色的灯光下隐隐看到铃铛上写着的一串数字:20092。   同时,星恋向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单只的金眸竟然无声无息地淌下泪来,慢慢地闭上眼。   “喂,星恋?!”霍洛霍洛连忙叫道,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麻仓叶紧紧皱着眉头,不敢相信世间会有这样残忍的人类,“为了一己私欲,夺取别人的性命——你从未考虑过星恋作为一个人——”他顿住了,因为这句话没有意义,道延确实不考虑这些。   道延所有的实验都只是为了让自己拥有力量。   他生而为通灵师,却空有天赋灵感不能产生巫力。   他要掌控力量,要让自己成为真正的通灵师,要成为世界的神。   为了成为通灵王,成为神,一切都在所不惜。   他早就疯了。   “人类都是渺小的。”道延冷冷地说。   “……”麻仓好笑了,“他说得对,叶,人类都是渺小的。”   只是这个男人遇上了麻仓好,也败给了麻仓好,在麻仓好面前,道延也只不过是渺小的人类。   他稍稍撇过头,“百年来你做的实验也并没有让你掌控这种力量,还得以铃铛为媒介施展,灵感极佳也没让你强大起来,道延。”麻仓好微微笑着说,似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   道莲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冷哼了一声,“这个世界难以使用巫力正是因为空气里存在着大量的所谓灵介质的东西吧,和巫力几乎相同,所以不断地引导吸收身体内的巫力。”这是他落地的时候就感受到的,当然,他不是马上就学会了使用这种力量,但是他清晰的感受到它们在洗刷自己的身体。   他对自己的身体有着极强的掌控力。   道莲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有多重的伤,可是在灵介质的压迫中,伤口虽然没有愈合,内部却不断地自我修复——这是因为体内的巫力和外界的灵介质产生了共鸣——所以他们这群人才能持续战斗至今。   而知有麻仓好直接的掌控了这股力量。   仅靠无法使用的巫力,麻仓好确实无法这么轻松地大反转。   正如道延一直没把作为通灵师的他们放在眼里一样,麻仓好也从来没有对自己呆在一个完全陌生、力量无法掌控和施展的世界而困扰。   他可是未来王——麻仓好。   道延这样连半点巫力都不能产生的普通人类,连引起麻仓好注目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不是零璃一直在好奇道延接下来会做什么……   无论是零璃还是麻仓好早就知道道延一直以来的小动作。   当初操控僵尸攻击零璃的人是星恋,一直以来在道延的铃铛监视下星恋不需通知就能准确地导向零璃的所在位置,并以僵尸不断地试探着零璃所拥有的实力制定实验方案——这些事不需多问,麻仓好也能通过灵视知晓的一清二楚——出自北平道家的僵尸和贵州道家的僵尸在道符画法上并无区别,但是它们却因为沾染了灵介质而主动攻击任务目标之外的那些喰种。   相比起任务指令,灵介质具有相当强悍本能诱导属性,这也是巫力会被从身体诱导而出的原因。   唯一没想到的只是灵介质的源头,以及这个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竟然也与道延的实验有关系。   “现在,故事讲完了,道延。”麻仓好笑眯眯地说,神色不带丝毫慌张,他的指尖燃起了青蓝色的火焰,带着阴森的气息,“你该告诉我,妖姬在哪里了。”   他不是在借助氧气燃烧,而是在燃烧这个世界独特拥有的——灵介质。   麻仓好将把玩着火焰的手指伸到道延的面前。   他现在能保持耐心的原因不过是道延知道那家伙在哪里。   “你不会从他手中夺回那怪物的,若说精灵王是那个世界的神,那么那位大人便是这个世界的神。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取而代之……”道延恨恨地说,在麻仓好那青蓝色的火焰下神色出现了茫然。   “……”麻仓好挑了挑眉,也不生气。   “妖狐,妖姬。”   那个有着一头雪白发色、宛若妖精一般的少年。   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有着细细长长的眼睛,冷言少语,笑起来却是无比妖异。   风中传来了一支未名的歌谣。   那像是一个女孩在轻轻浅唱着,没有什么歌词,只是落在心间。   “妖姬,许久不见了。”麻仓好是忽的落在这个地方。   这个暗沉的大陆上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上来的,又花了多少时间找到这里,他就是这样轻松出现在少年面前。   “……叶王。”名为妖姬的少年并没有回头,口吻甚为熟稔,“许久不见了,千年的时间倒是让你更快地学会了使用其他世界的力量。”沙哑的嗓子里冰冰冷冷的,与对待那女孩子嘀嘀咕咕的态度相差甚远,“看来也并非没有长进。”   “千年的时间也让你话变多了,她不会喜欢的。”麻仓好的目光落在沉睡的女孩身上。   他当然不会慌张,因为带走零璃的人,他知道是谁。   她和以往每一次一样,睡的那么安静。   也和千年前一样,睡的那般安详。   这是他的璃,只属于他的那个人。   她微微   妖姬用指尖划过自己遮住大半张脸的头发,血红色的眸子扫过麻仓好,“你来也无用,我不会再将她交付于你。千年前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她绝不会再像一个凡人那般死去。”   “这就是她身体冰冷如同尸体的原因?”麻仓好缓缓地走上前来,话虽是问句,但并不带有半点疑问。   “……”妖姬垂下眼。   “……”麻仓好扬起了眉梢,字词的力量仿佛让空气战栗起来,“璃不会死去。”   “上一次你也是这般承诺的。”妖姬唇角一挑,语气似嘲似讽。   “你以为你能够阻止她的意愿?”麻仓好淡然地笑,口吻自信笃定。   这世间能够更改她的意愿的人只有一个,但绝不会是妖姬。   因为她只属于他。   “落落死去了,但璃不会死去的。”麻仓好望着零璃眉眼柔软地说。   与常日里的那种温柔不同,那是一个恍若樱花花瓣那般柔软的弧度。   “她当然不会,永远不会。”妖姬猝然对走到他身边的麻仓好挥出了一拳,被麻仓好前臂一揽一推还了回去。   他们不会知道,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那个风华绝代的青年冲她浅浅一笑,将那只白毛狐狸从树上砸了下来,而那一幕是千年的时光中更甚于樱花绽放时的惊艳绝美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卷六:千年的樱花 ※、  章零一 平安京   〖风吹草长花娇艳,难赛伊人笑语甜。〗   宝龟十二年,恒武天皇即位,改元天应。   延历十三年十月廿二日,恒武天皇将都城自长冈迁到山背国的葛野,称平安京。   国都平安京,意喻世事平稳,国泰民安。   然妖魔当道、鬼神弄人、怨魂难散,纵使袅袅熏香中桧扇轻摇,风雅之事掩不住红梅挂衣下屏气敛息共存的妖魔鬼怪,更藏不了光鲜织锦后作恶多端的魑魅魍魉。腥风热尘扑打的朱红城楼之内,身着雪白狩衣的公子翩翩而来,颦笑间,鬼怪皆身形俱灭。   一百六十六年后。   天德四年,村上天皇任命天文得业生安倍晴明占卜。   同年,安倍晴明旧居出云,麻仓家族诞下一子名曰叶王。   麻仓叶王。   天禄三年,安倍晴明晋升天文博士,举世皆知其阴阳之大能。   同年,出云麻仓家族一少年因独自击退大鬼名声大噪,传闻天生灵感、识灵辨鬼、妖魔惧怕,年龄不过十二三岁,正是麻仓叶王。于平安京已年过半百的安倍晴明得知,与其师贺茂忠行大叹后生可畏。   为此,圆融天皇特意召见这位天才阴阳师少年。   然麻仓叶王抵达平安京之时,安倍晴明正潜心钻研阴阳术而未能得见,只在京都之人口口相传之中,得知众人对这位翩翩少年郎、惊才公子哥赞不绝口。   尤其是麻仓叶王生的一副好相貌,乘坐着马车而来,踏着木屐缓缓而下,分明不过十二三的少年却在夕阳下扶起误撞马车的孩子时温柔得不可思议,一传十、十传百,惹得平安京不少少女乱了心。   六年后,安倍晴明旧宅遭雷击损毁,归其家,偶于林间见麻仓叶王又叹:“少年俊才,时代将迭,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高山鸟鸣,潺潺流水。   “安倍大人无须多虑。”温润清澈似冽泉的嗓音自那一端缓缓而来。   白皙长长的手指捻起一朵暖橘色的小花儿,身着雪色狩衣的青年有着颀长的身形,侧着脸唇畔浮起笑容时好似那摇曳不定的火焰,让人心生向往,而他只是微垂着头,将花朵插到他身侧坐在大石头上的那位少女的耳畔发间,那娇艳的花朵在她干净奇异的白发上格外美丽。他专注而满意的笑靥仿佛自己做了世界上最伟大的事,“叶王志不在此,平生所愿不过平淡度日。”   安倍晴明怔了怔,笑着摇头,“年轻人有如此心性,难得,难得。”他拍手又情不自禁地欢喜赞叹。   他阅人无数,自然是明白麻仓叶王话中之意。   这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在这个人心难测、妖魔横行的时代里,恐怕有着主宰新未来的可怕力量,平生所愿却只是与这位少女游历山水,看庭前花开花落,共度余生。   也不知这样的愿景是让麻仓家族的多少人气急败坏。   “可惜了。”安倍晴明笑着说。   这样惊才艳艳的年轻人,虽还未确实崭露头角,但安倍晴明敢肯定只要他走上那个舞台,就没有人不会为他的风采才华所折服。   但安倍晴明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惋惜之意,眉宇间更是赞赏。   “安倍大人过誉了,如今的平安京只要有安倍大人便无人能及,叶王年纪尚轻,不敢妄言。”话里话外都是谦辞,然而麻仓叶王并不抬眼,也不为自己受安倍晴明赞誉而面露骄色,只是一心一意瞧着他身前的少女用手指抚顺自己的长发。   那少女并不多言打扰他们的对话,两条腿一晃一晃,犹若不谙世事的孩童,天真又娇俏的模样惹人心喜。   她笑眯眯地弯着一双眼睛,好似漂亮的月牙儿。   “麻仓君与麻仓夫人感情甚笃。”安倍晴明笑呵呵地说。   他虽已年过半百,但面容依旧俊秀,除了一头掺着银丝的头发,叫人不敢相信这位颇负盛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看上去竟如此年轻。   少女偏过头来望向安倍晴明,伸手去小溪水里鞠了一捧水,又松开手任由流水从她纤白的手指间滑落,清清凉凉的,“安倍大人莫说胡话,我何时说我是叶王哥哥的夫人了。”她的年纪看上去极小,瘦瘦弱弱的,确实不像是嫁为人/妻的女子。   “我何时说过胡话?”安倍晴明反问。   他那双洞悉的眸子将少女莞尔一笑的面容收容其中,“你若不是麻仓君的那位夫人,又会是谁?”   少女欢畅地笑了起来,“他们都说我不像,安倍大人眼力真好。”   “麻仓夫人的年纪看上去是略小了些。”安倍晴明淡笑着说。   光看这少女的样貌,以及和麻仓叶王呆在一起的样子,不知情的确实一看便觉得像极了哥哥与妹妹的相处。   但安倍晴明清楚,不是的。   两月之前,麻仓家迎来一件喜事,震惊了出云。   是的,一件喜事。   出云那位年纪轻轻便声名显赫,颇有大阴阳师之风,被无数人猜测将会成为麻仓家族下一任继承人的麻仓少爷毫无预兆地迎娶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女为妻,这件事一时之间成为出云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传闻那少女待麻仓叶王极为刻薄小气,竟是不让房内有一人伺候;传闻那少女没有半点才华、既不能歌舞也不擅琴棋书画,更不用说识天文星象、通阴阳鬼灵、与麻仓叶王有一句半句的投机;传闻成亲当日才见到的那位身着白无垢的少女不过蒲柳之姿,却有幸嫁给了麻仓家的天才少爷,叫人不知该艳羡她的幸运还是该惋惜麻仓叶王竟然只配了这般普通的女子。而麻仓家又怎么会允许他们的天才和希望就这样草率地与这个少女结为夫妻,过着他希望的那样宁静无常、寄情山水、闲敲棋子的生活。   这绝不可能。   安倍晴明并不能清楚地猜到这其中的隐秘。   若如当世人所想,麻仓叶王这般惊为天人的男子当是配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就是平安京那些公主也不能轻而易举说自己与这般温文尔雅、似竹有节的男子相配。   而如今,却有这样一位普通的少女嫁于麻仓叶王为妻。   如果这消息传回平安京不知要碎了多少少女心。   少女又扭过头去看麻仓叶王,“叶王哥哥,安倍大人好厉害。”她的面容在清晨的光华中染着一层光晕,眸光亮丽,相比起传闻中那面容普通的少女,安倍晴明倒是觉得她格外清丽,似冷月有泉、泉水泠泠,自灵魂中敲响干净纯粹的乐声,并不温暖却叫人沉醉。   任谁也瞧不出她目不能视,不过是瞎子。   是的,这边是最可惜的事。   “那是大阴阳师,自然是厉害的。”麻仓叶王淡然一笑,用手帕仔细地擦着她的手指,水中金波和指间蓝帕衬得他的手更为好看,也衬得她的手指苍白发青。麻仓叶王却恍若未觉,细致地擦干她的手指,“夏天不代表你可以玩水。”   正如平安京的少女们所想象那般,麻仓叶王就应当是这样温柔的夫君,而麻仓叶王独特的温柔叫人恨不得自己就是他捧在手心里的人。   不过,都给了这个瞎子。   依安倍晴明看来,麻仓叶王与他的夫人早年相识,情分绝非一两月夫妻之情便可沉积的,而能让麻仓叶王这般心怀傲气的人这样专心致志、温柔相待,连愿景也不过与她同行余生的人也并非是谁都可以。   况且,就这么看二人,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少女笑眯眯地做了个鬼脸,被麻仓叶王敲了敲脑门。   七月底的炎热在高山老林里或许得到了半分纾解,但总归是热的让人直冒汗的,然而少女却穿得极为厚实,让人看着都为她感觉热。   安倍晴明觉得蒲柳之姿这种词说少女病弱易逝更有积分可信。   这面相可不是长寿之相啊。   “……”麻仓叶王回头望了安倍晴明一眼。   那一眼温温和和却凝着寒冰。   安倍晴明挑起了眉梢,似是发现了什么。   麻仓叶王又垂下头,将少女扶了起来,“该回去了。”   “这么快。”少女扁了扁嘴,“我不是才刚出来吗?”她伸手在金色的光辉中晃了晃,神色安然地笑了起来,“今天天气很好啊,叶王哥哥,我想多呆一会儿。”她的面容在炎热的天气里竟苍白得病态,不见分毫红晕。   正如安倍晴明所猜想,并非长寿之相,一副得了大病的模样。   还好,还不是个死人。   即使隔着老远安倍晴明也能清楚地知道少女是有呼吸、又体温的普通人类,而非妖魔鬼怪的化身。   安倍晴明微笑着,面不改色地轻轻摇头,丝毫不受那一眼的影响,“若是有机会,愿与麻仓君手谈一局。”他转过身,淡然离去。   “安倍大人仗着自己的年纪欺负年轻人,该让五子。”少女笑嘻嘻地说。   “落落,别开安倍大人的玩笑。”麻仓叶王似是无奈,眉眼中却全然是无所谓的安然,他是谦谦君子,亦是风华傲骨。   “麻仓君可不会希望我让他五子,麻仓夫人。”安倍晴明的声音渐渐远去,身影也消失在山林之中。   来去大方,谈笑自若,真是称得上那一声白狐公子。   “安倍大人走了呢。”少女歪着脑袋准确地望向安倍晴明离去的方向,完全不似个瞎子。   “你在意他做什么?”麻仓叶王无奈地瞧着她,唇角弯弯,温和又柔软。   “叶王哥哥什么时候也会成为安倍大人那样的大阴阳师吗?”少女单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比划着。   麻仓叶王挑起单边的眉梢,“为何?”他简短的问题似乎有些意味不明。   但是少女还是准确地捕捉到麻仓叶王的含义,“好看。”她就给了这么个评价。   “……”麻仓叶王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真舍得?”   “不。”少女立马说,伸手拽着麻仓叶王的袖子,撒娇似得摇了摇,这动作熟练无比也不只是做了多少次,“叶王哥哥这样就很帅了,还是陪我下棋吧。”   “不让子。”麻仓叶王一本正经地说。   “不行不行,让四子。”少女竖起四根手指。   “你玩的是五子棋,让四子还有的下?”麻仓叶王瞥了她一眼,不为所动。   “那三子?”少女眨巴着眼睛讨价还价,一副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的模样,“不能再少了。”   “那还是不下了。”麻仓叶王将她横抱了起来,往林子小路走去。   做这个动作,她这样娇小的身躯对他来说太轻松了,尤其是她轻得似白蝶似羽毛,瘦得不成样子。麻仓叶王瞧着她鼓着脸装不高兴,眉眼稍稍弯起,温润的嗓音擦着她的耳尖溜了进去,“你今天多吃一碗饭,我就考虑让你两子。”   “不划算。”少女说。   “再喝一碗汤,让你三子。”麻仓叶王耐心十足。   少女揉了揉肚子,似乎在认真考虑麻仓叶王的建议,半晌她靠在他怀里,“叶王哥哥会去和安倍大人手谈吗?”   “安倍大人常年居于平安京,诸事繁忙,哪有空来出云找我手谈。”麻仓叶王温温和和地笑着说。   “你可以去平安京找他呀。”少女扬起眉毛,颇有深意地说。   若不仔细看不会发现少女那看不见东西的眸子白蒙蒙的,极为奇异。   “确实。”麻仓叶王点点头,眯着眼观察少女的反应。   少女眨着眼睛,丝毫不上当。   “可是啊我的麻仓夫人,”麻仓叶王望着她揶揄地笑,温润如玉的面容上又林间投射的光斑,仿佛玉石在淡淡地发光,而他那黑曜石般深沉的眸子底渐渐地晕开愉悦地笑意,清晰可见,“叶王志不在此,只愿偏居此地,去不了平安京,夫人不要嫌弃可好?”   少女欢畅地笑了起来,“嫌弃,就嫌弃。”   “夫人嫌弃什么?”   “嫌弃你不让我养猫。”   “不行,你已经养了一只狐狸了。”   “就要啦。”   风吹草长花娇艳,难赛伊人笑语甜。   不足一年,麻仓家族迁入平安京。   一身雪色狩衣的男子于朱红城楼上温柔一笑,冷冷淡淡、风华绝代。   作者有话要说: 千年卷开。千年前的故事,所以应该是回忆杀么?   这一回应该不会那么虐吧【摸下巴】   不过也说不定……   对了,后来严肃查了资料,发现如果按照5#设定,麻仓叶王2000年,1040岁,那么应该是960年出生,而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于960年被正式记载=-=所以应该是同一时代的人。   然后。。。还有啥=-=嗯。。。   这里安倍晴明不出自任何一部漫,因为不想综了=-=略累。所以是自己杜撰,不要计较么么哒。   还有,你们知道日本古代女子几岁方可嫁人吗?我查不到资料。   =-=今天发现收藏掉了【扶额】留评也少了QAQ   _(:з」∠)_所以大概是我最近老是不在的问题?   哎……   那么,晚安。 ※、  章零二 初识   〖雪天地上的孩子可能在睡觉,而不是昏厥。〗   安和元年的冬日,突然大雪纷飞的一夜将世界银装素裹,格外美丽。   一个七八岁大、细胳膊细腿的孩子抚顺了自己的和服,长长的头发随意地绑了一根发带。他的脸色有些青白,这样的雪天里他穿的未免太少,一身旧衣也可以看出他并未得到很好的待遇,然而他的眉宇间却没有太多因为一贫如洗的阴霾,只是面若冰霜,叫人怀疑他的年纪。   他伸手将窗合上,瘦骨如柴的手指冻得通红发紫,自己却恍若未觉。   “咳——咳咳咳——”房内传来很重的咳嗽声,仿佛是想要极力抑制却又抑制不住。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他连忙转过身往屋内跑去,“母亲?”孩子面若冰霜的脸上终于带上了忧愁。   “……”女子握了握孩子的手,她比那孩子还要瘦骨嶙峋,再加上重病,姣好的颜色也遭受了可怕的摧残变得憔悴不堪。   她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大碍,希望她的孩子不要担心。   只是她的面色没有丝毫说服力。   孩子想了想,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满是洞悉,“母亲,你需要汤药。”他轻声细语地说,嗓音里还带着孩童的稚嫩。   女子望着她的孩子,病弱的面容上渐渐地浮起半抹笑容,“下雪了吗?”她虚弱地说。   “是的,昨夜里下了很大的雪,估计几天都不会化。”孩子低声说,“这样的雪天没办法去弄食物了。”   “……”女子温温地望着孩子,“你父亲要来接你了。”   “母亲,这不可能。”孩子安静地说,对于女子提到他父亲的事没有半点欢喜期待。   女子怜惜地望着孩子的脸蛋,这张脸在初来几日里还是红润干净的,她的孩子长得很漂亮,眉目清秀得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却在这里受苦,与她忍受着饥寒交迫。本不应该如此的,他本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也确实度过了那样一段时光,却被送到这里,变得如此瘦、如此叫人心疼。   她伸出手轻轻地拂动孩子的面颊,枯瘦的手指摸到脸上的触感并不会让人感到舒服,那孩子却一动不动。   “他会来的。”女子笃定地说,面容带着安宁的笑容,如弱柳扶风、柔弱纯粹,“他一定会来的。”   “……”孩子这一回没有反驳女子。   但他的眼神却没有透露出丝毫的信任和欢喜。   “……”女子温柔地捧着孩子的手,“他只有这个选择。”   “如果是这样也好,母亲正是需要汤药的时候,在这里养不了病。”孩子认真地说。   女子的手指颤了颤,渐渐阖上眼,“我不会回去的。”   “母亲养病需要更好的条件。”孩子说,丝毫不受女子的影响,“若是母亲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女子温温地笑笑,又躺进冰冷的被窝里。   她听着窗外的雪,“你是世上最好的孩子。”隔了好一会儿,她又轻轻地叹息,“下雪了……”   孩子捏了捏被角,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冷。   他的眼神比什么都要冷,仿佛千古不化的寒冰,冻结在他的眸子里。   他不相信他会回去。   正是他的父亲将他和母亲从家里送了出来,在离家遥远的乡下小村庄里,忍受着严寒和饥饿……还有母亲的病痛。   虽然年纪尚小,他却很清楚自己会被送到着荒郊野地的村落的原因。   他也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笃定,尽管他出生时享受过锦衣玉食,受人照顾,但他依旧不愿回到那个所谓的家族中去——但是他得回去,如果他父亲会来,他就必须想办法把母亲带回去,母亲的病体对这样的天气太难以承受了——为此,他甘愿相信母亲的期望。   麻仓家。   望着女子冰冷的被子,孩子握紧了拳头,却被女子握住了手。   “不可以。”女子轻声地咳嗽着说,“这里的村民都是普通人,你的力量还不能够得到控制,我还好,放心。”   “我知道,母亲。”孩子沉静地说,望了一眼静静燃烧的柴火。   空气里隐约有什么在温柔地跳动,和窗外的雪一般安静。   “麻仓家从来都只能选择你,叶王。”女子听见门外的声响,又睁开眼,对着孩子微笑。   孩子站起身,往大门走去。   就在女子和孩子谈论千里之外,麻仓家的大宅子里正一片混乱。   来往的婢女却手忙脚乱,来来回回地走在木制走廊上,大气不敢喘上一声,哪怕是新来的目不识丁年轻婢女也知道发生了大事,端着盆的手都在颤抖,费尽力气才克制住身体不哆嗦,心里生怕这家主人盛怒之下对她们的迁怒。   一盆盆血水端出,跪在地上的几人更是手脚冰凉。   大事不好了。   婢女面色苍白地想着。   谁能想到家主夫人今日晚饭后于湖边散心竟会意外滑倒,一头栽入这大冬天里冰冷彻骨的湖水中,无一人反应过来。夫人可是身怀六甲,这样冰冷的湖水怎么可能还保得住这正室夫人心念许久的孩子,就连夫人自己恐怕都性命难保。   婢女们想想平素夫人的脾气,这一遭估计不少人都得和那位来得及出世的孩子陪葬,纷纷吓得面容灰败。   “夫人这一胎恐怕是保不住了。”   角落里一些事不关己的婢女小声议论着。   “那水那么冷,能保住都是奇迹。”   “这么说……叶王少爷怕是要回来了?”   “能不回来吗?这恐怕是夫人也料想不到的事,几个月前因为正室夫人怀孕而千方百计要求家主大人将侧室夫人与其所生的叶王少爷送的远远的……”   “夫人还不是怕天才般的叶王少爷可能会挡了她亲生子的道。”   “嘘,你小声点,不怕被抓到啊,这一天人心惶惶的,哪个不怕犯了什么错一起被拉去……”这声音没说下去。   几个人对视了几眼,心里都知道对方的意思,便沉默不语了。   这一夜风很大,和这场大雪一般叫人浑身僵硬。   最终正室夫人的孩子没能保住,在隔日一早就告知了等待了一夜的家主大人,而夫人也因为落水而身体受损,难以治愈。   家主探望过小产的夫人后,当即下令派人将几个月前被送走的麻仓叶王接回本家。   而挡不住家主大人怒气和决意的正室夫人,于房内抱着弱体低声垂泣了许久,叫人心生不忍。房外婢女哆嗦地跪在走廊上不敢多说一句,却还是被盛怒之下的夫人送去处置了,活活打死了不少人,鲜血染红了白雪,甚至有几个还被投入冰冷的湖水中。一时间,麻仓家内院人人低头做事,恐惧不已。   室内喝着暖汤的夫人用手指拂过眼角,唇角若隐若现地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风雪交加中,麻仓家的马车上路了。   麻仓叶王听着门外的响动,将大门一下子就拉开了。   然而他并未见到母亲所说的一定回来接他回去的麻仓家族的仆人。   风雪灌了他一脸,他的眉梢微动,小小的脸蛋上除了冰冷就是淡漠,他的目光安安静静地穿过风雪在白色世界里瞧见了一只抖动着耳朵的小家伙,一小坨缩在一起,肥肥的,圆滚滚的,甚是可爱。   是一只雪狐。   但是会有雪狐出现在这种地方也是相当奇怪的事。   “……”麻仓叶王面不改色地走上前。   那小家伙有着雪白雪白的皮毛,柔软的不可思议,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喜。   它也不怎么怕人,扬着脑袋和麻仓叶王黑眸对上了,在蒙蒙的白雪中露出了一双细长细长的眼睛,猩红色的,却丝毫不显得吓人,反而有一种妖异的美丽。   麻仓叶王盯着它瞧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肉肥,皮厚,炖汤,做衣。”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掐住雪狐的脖子,这一下的准头利落得吓人,直接把雪狐拎了起来,纵使是雪狐在他手上摇摇晃晃地挣扎也不能挣脱开来,反倒是让麻仓叶王更仔细地注视着它,一边面色冷淡地说话,“活力,肉有嚼劲,大补。”   雪狐微微睁大了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明白了麻仓叶王的意思。   它那眼神充满了灵气,仿佛在迷惑这么点大的人类孩子怎么就凶残成这幅德行。   没等麻仓叶王将这只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前的雪狐带去剥皮炖汤,它就竖起尾巴毫无预兆地敲在他手腕处,那力道强的让他手腕发麻忍不住就脱了手。   雪狐一下朝一个方向窜了出去。   麻仓叶王回头望了望屋里,眼眸底露出些许思索的神色,这样早熟的神色在一个孩子身上或多或少是有些好笑的,但是偏生他精致细腻的五官冷淡起来说不出半分的违和。   他走上前把房子的大门带上,也没和他母亲说上什么,淡然地朝着雪狐跑掉的方向走了过去,此刻的雪下得不大,不过风一吹总是扑他满脸。麻仓叶王随意地擦了擦面颊上的冰霜,轻轻呼口气,满眼的白雾,单薄的衣衫下是他瘦骨如柴、冰冷僵硬的身体,似乎他随时要被风吹跑。他在风雪中前进了许久,但是细胳膊细腿的走的也不远,眉目中的坚韧之色竟叫人有些惧怕。   似乎是知道雪狐往哪个方向去了,麻仓叶王没有半分停顿。   直到他在一棵树前站住,盯着白茫茫的雪地里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尖被冻得发紫,在一眨眼间竟然从雪地里抓住了那只逃跑的雪狐的脖子。麻仓叶王面不改色地将用另一只手牢牢地禁锢住雪狐的尾巴,防止刚才那般让它逃脱了。   “……”雪狐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纠结的神色,一双猩红色的眸子闪闪发亮。   麻仓叶王满意地转过身往回走。   但是他的脚步毫无预兆地顿住了。似是察觉到什么,他将视线顺着雪狐所望的方向望去,在下着雪的朦胧中,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一个年纪比他小很多很多、身形比他还要瘦弱、穿着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破烂和服的孩子躺在地上,面色苍白。   来历不明的小孩,看起来是遇难了。   雪狐一下扭头望着麻仓叶王。   它那模样仿佛是生怕麻仓叶王要说出一句:“肉少,炖汤。”   “……”麻仓叶王并未上前看。   他一直知道的,自己有一双阴阳眼,和常人不同,能看妖魔鬼怪,还有一些凡人看不见的东西——这种事若是在麻仓宅内自然是无所谓的,毕竟通灵世家,代代出阴阳师——但是在这个平凡的村落里,他很容易因为无法辨识鬼与人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母亲……是不准他在这里使用能力的。   麻仓叶王想了想,抓着雪狐扭头走了。   那雪狐气恼地挣扎起来,张着嘴巴恨不得咬死麻仓叶王。   麻仓叶王瞥了那雪狐一眼,掐的更重了些,并不理会。   他大概看出来了,那躺在地上的孩子是个活人,不是妖怪也不是鬼灵,但这不妨碍麻仓叶王扭头便走,毕竟家里还有需要食物和热汤的母亲在等待。   他走出去很远,风雪淹没了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   隔了好一会儿,麻仓叶王又抓着雪狐一步步地走了回来,赤着脚被冰霜冻得模样可怕,也不知他这小小年纪究竟再忍受如何的苦楚。   麻仓叶王脚步顿了顿,在那个孩子身边蹲下了身。   他不是想要救这个看起来像是落难了的孩子。   只是他发现了一件事。   麻仓叶王抓着雪狐,目光略带探究地扫视着这个雪地中的孩子。   约莫三四岁的年纪,面色是相当苍白的,还很瘦弱,最有趣的是,这孩子天生有着一头几乎要埋在雪地里的白色头发,头发不长刚刚及肩,柔软又干净,和人老了长出白发完全不同,这头发很美,颇为奇异。   但这不是吸引麻仓叶王去而后返的原因。   “……”麻仓叶王扫过露着的手脚,干干净净,除了苍白没有别的颜色。   他最终将视线停留在那孩子脸上。   他会回来,是因为……   “……”在麻仓叶王细想的时候,那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没有焦点的眸子慢慢地对上麻仓叶王的黑眸,冲他粲然一笑,不知忧愁。   若是被误认成雪天里出现的什么妖怪,麻仓叶王也不会意外的。   两个不像孩子的孩子在冰天雪地里对视了良久。   “你醒了。”麻仓叶王沉静地说。   那孩子闻言眨了眨眼,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空气里似有什么在安静地流动,让麻仓叶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他当然不是为了救一个与他莫不相识的孩子,毕竟他早就没有更多的力气去照顾他母亲以外的更多人了。哪怕他温柔平和的母亲一直告诉他要一心向善,不要与村落里那些会嘲讽他没父亲的孩子计较,也不要在意大人们冷漠厌恶的神情,他还是没能在大冬天里发现的不知是人是妖的孩子身上生出太多的同情心。   麻仓叶王已经想要推翻自己结论了。   这个孩子真的是活人吗?   他会回来,是因为他发现这个孩子根本不是昏厥在雪地上,而是躺在这大雪天里的野外完全无惧天气的寒冷,大喇喇的睡觉。   “……”那孩子忽的望向一个方向。   一辆马车从远方驶来。   作者有话要说: ※、  章零三 童真   〖时间可否倒退无人知晓,但是有一些失去必然面对无可挽回。〗   马车从两个孩子身边驶过。   那被风雪隐隐掀起的车帘后坐着个婆子,扫过两个孩子的目光仅仅一瞬,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嘴角带着笑,皱巴巴的脸上看不真切。   这婆子原是是这村子里的人,不过一直在一家大户人家里做事,这天得了主人的特许回来摊摊亲,为此她还带了不少大户人家里赏赐来的玩意儿,多少是带了点炫耀的意思,想要在这些未见过世面的乡下人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在两个孩子的目送下,那辆马车在一户人家前停了下来,有几个人冒着风雪迎了上来。   “……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风中隐隐传来这样的困惑。   “自然是夫人特许的……”那婆子艰难地从马车上下来,并和来迎接的妇人说着。   “这样的大雪也不太好走啊……”妇人扶了婆子一把不由得抱怨道。   “且住口,能得到特许就是天大的恩赐了。”婆子狠狠地瞪了妇人一眼,在一个男人的搀扶下往看起来要往里间走,但又想起什么指着马车说,“带了些东西回来……好好收起来……”   麻仓叶王站起身,似是突然被惊醒,目光从那辆马车转回那个孩子身上。   按母亲的话说,麻仓家他的那位父亲这几日必然会派人来接他回去,但干等着的话他和母亲估计很快就要饿死,总不能太期待这个。   麻仓叶王小小的面庞上满是冷淡。   他从没有期待过他的那位父亲还会记得在乡下受难的他和母亲,母亲也是,并未期待过,所以母亲今天的笃定让麻仓叶王有些不能理解。   不过现在还有另一个问题……   “……”他盯着那个孩子,“你刚才怎么做到的?”   那个孩子没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盯着麻仓叶王手里抓着的那只雪白色的狐狸,而雪狐则是可怜巴巴地望着那个孩子,别问是怎么在一只狐狸的脸上看出那样的意味的,反正麻仓叶王确确实实看出来了。   “……”麻仓叶王扫过自己手中的雪狐,考虑了半晌,也不管那孩子的反应扭头就走。   相比起他想要知道的那件事,他的母亲所需要的热汤和食物更为要紧。   那孩子笑了起来。   那嗓音在冬日里莫名的显出一种柔软,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音色,却娇俏悦耳。   “你冷吗?”那个孩子这么说。   “……”麻仓叶王径直往回走,风雪比原来小了一些。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孩子已经站在麻仓叶王的身后,抓住了他的衣服,速度快如幽魅且悄无声息。“你可以不觉得冷。”那孩子对扭过头来的麻仓叶王说,并伸出了左手,“这样。”小小的手掌收拢,轻轻巧巧地,却仿佛在冰冷的雪花中握住了什么。   很快的,孩子的左手食指指尖往麻仓叶王的肩头一点。   麻仓叶王的身体一顿,黑曜石般的眸子深处倒映出一种独特的白色。   他莫名的感觉到了身体在回暖。   这不是一种错觉……   麻仓叶王有些茫然地抬起自己得手掌,冻得通红、瘦骨如柴的手渐渐褪去了寒冷的模样,和那个孩子的手脚一样在冰天雪地里也没有半分的冰冷。   孩子偏了偏头,不知惊奇还是早已知晓,带笑的面容有些天真无忧,“啊,你能看见。”孩子低声地说,垂下眼睛思考了片刻,“能看见……”   “是什么?”麻仓叶王端详着孩子得面庞。   这确实是一个比他小上四五岁的孩子,但是他不太相信这是个小孩子,他见过这村子里的其他孩子。   “你将我的狐狸还给我我就告诉你。”孩子弯着眼睛说。   “……”麻仓叶王面露迟疑,然而转瞬就摇头,“食物。”   “吃了妖怪的话肚子会痛的。”孩子的目光并不从他那漆黑的眸子里移开,那眼睛和所有孩子的眼睛一样带着澄澈晶莹的质感,但是更多的却是让人迷惑的流光,那是稍稍晃动就在他黑眸里晕开的光彩,与麻仓叶王那冰霜般冷淡的神情截然不同。   有趣的是,这并非是麻仓叶王心中流淌的情绪,而是一种更为纯粹的思绪,不添加多余的感□□彩。   孩子笑了笑,灿烂又生动,恍若开在冬日大雪中的娇弱花朵,“如果你想要食物……”孩子伸出右手,左手往上一拍,不知何时右手掌心放着一个野果子。   “……”麻仓叶王确认这孩子刚才手中并没有这个野果子。   他应该惊奇地睁大眼睛,但是麻仓叶王轻轻舒了口气,在雪天中形成了白气,“更多呢?”他又问,没等孩子作答,“和不冷是一样的。”他又莫名其妙地说。   孩子点点头,极为欢喜的模样。   下一秒,孩子又啃着野果子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不可能更多了。”孩子伸出左手,晃动了两下,手掌像是突然干枯了一般,从指尖到手腕都失去了水分,只有皮包骨,极为可怕,“你看,不可能更多了。”   孩子的身体脆弱的无法承受更多。   麻仓叶王明白了孩子的意思。   “所以对我没有用。”麻仓叶王冷淡地说,“我做不到,而且不值得相信,你无法控制。”   凭空变出来的野果子毕竟还是超出可食用食物等范畴。   孩子想了想,似乎是觉得麻仓叶王说的没错,稍显苦恼地摸了摸下巴。最终孩子眯着眼睛将目光落在麻仓叶王抓住地那只雪狐上,那神情活脱脱一只打着坏主意的猫,“他可以。”   麻仓叶王松开了手。   雪狐一下子窜开老远,却在孩子招手的动作下又一脸纠结地回来了。   “猎物。”孩子对雪狐说。   “鸡。”麻仓叶王补充,显然是很明白那孩子口中的意思。   鸡汤对母亲的病多少有点好处。   “现在没有野鸡。”过了一会儿麻仓叶王又说,他盯着雪狐的意味已经很明确了。   雪狐竟然做出了叹了口气的神情,埋怨地看了一眼孩子,毛茸茸的身体几步就消失在雪地里,在茫茫大学中难以看清。   “现在?”孩子扭着头瞧着麻仓叶王。   “……”麻仓叶王指了指他来的方向。   孩子了然地点了点头,跟着麻仓叶王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了。两人相处起来有些诡异,丝毫不似刚刚相见的人,更别说之前还莫不相识、稍有过节了。   那户人家显然也瞧见了着风雪中衣衫褴褛的两个孩子,但他们谁也没管,只是搬着马车上的东西。   反倒是站在窗内的婆子抬着眼睛凝望了一会,低声问妇人:“那孩子是谁家的?”   “小一点的不认识,大一点的是后拐角那户……”妇人的声音小了下去,也不知在忌讳什么的模样,言语间并不是很高兴,飞快地扫过搬东西的男人,“那女人生的一副狐媚样子……孤儿寡母的……说是说大户人家的侧室夫人……但谁信正经的侧室夫人会在这样的小地方,看那孩子天天连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也不知道……”大抵是一些粗俗的用词她都低下声去并不太想让男人听到。   婆子随意地点点头,脸上还带着其他的深思之色。隔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是才明白妇人的意思,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你是说……?”她的眼睛转了一圈,也不知在想什么,“这不是祸害嘛……”   “可不是吗!”妇人嘀嘀咕咕地说,“勾的村里男人都盯着那病女人,像是她一开口就恨不得上去把一身力气都用上帮忙了,平时农作都没这么……”她一下子住了口,因为婆子正用不太高兴的目光看着她,这指桑骂槐的劲头可有点过了。   那可是妇人的丈夫,婆子的儿子。   隔半晌,婆子又开口了,“你说她生的像是狐媚?”   妇人忙点头,一脸气恼,“生的一张美艳的脸,这村里哪个女人敢说自己比她更……”她卡了卡,面容都有些扭曲了,“能不狐媚吗?哪里是这乡村郊外养的出来的……自从她来了以后这村子都变得古怪了许多,尤其是这场雪,来的太突然了,不知让多少人死……”   “好了。”婆子打断了妇人。   她想了一会,又看了一眼歇脚的男人,神色并未露出担忧,反倒是笑了起来,笑容极为古怪,让妇人都有些胆战心惊。   随即婆子匆匆地冒着风雪出去了。   “母亲怕冷。”花时间弄了些木柴在门口的麻仓叶王站在自己的家门前说。   雪已经越来越小,安安静静地覆盖着这个世界。   孩子盯着那扇未推开的门,眉毛纠结地扭在一起,“人类怕冷是很正常的。”   “母亲在生病。”麻仓叶王又说,推开了大门,而里面面容憔悴的女人唇角带着温柔的笑容,仿佛知晓他会在这一刻推门回家一样迎接着麻仓叶王,“母亲。”   “看来你带回来一个玩伴,叶王?”女人轻声地说,她的面容上还是多少带上了些许的意外神色,毕竟她很清楚自己的孩子——麻仓叶王从来没有和这村子里的任何人交好过,他讨厌这村子里的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尤其是小孩子那些直白的厌恶的眼神。   那些孩子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讨厌,但是他们还是从大人的态度中找到了自己应该模仿的态度。   女人也确实经常看见麻仓叶王外出一趟就带着满身伤回来。   那都是小石头才会砸出来的伤口。   而每次女人摸着他那张精致又冷淡的面孔,竟然说不出丝毫安慰的话,她的孩子并不天真也更不可能无知,他比任何人都能清晰地感知到四周人的心理变化。她只能心疼拥抱他,并深切地希望这些噩梦般的错误念头不要侵蚀她的孩子。   她就连怨恨这村子里的人对她最可爱懂事的孩子糟糕的态度的时间都没有。   只有尽可能地矫正所有憎恨和厌恶可能带来的伤害,她绝不愿让她的孩子的心灵沉浸在黑暗中不可自拔,那是恶鬼占据的领地,是地狱般的世界,绝不应该属于她的孩子。   女人微微敛下眼角,试图用真实的温暖指引一条路。   一条……属于麻仓叶王的路。   可惜,她没有更多的时间了,她的生命快要走到终点。   “你好。”孩子冲女人灿烂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漂亮的牙齿。   “欢迎,孩子。”女人微笑着说。   孩子蹦蹦跳跳地来到女人身侧,好奇地望着女人的眉眼,又扭头去端详着正在烧开水的麻仓叶王,“很像。”孩子说。   麻仓叶王的眉眼确实和女人的眉眼极为相像,那是一种越是久久地注视越是被吸引的惊艳与美丽,不让人窒息但柔软地拂动心房,并侵占灵魂。   “谢谢。”女人温柔地回复,看着麻仓叶王熟练地去门外搬木柴。   孩子眨眨眼,伸出手指似乎想要触碰女人那瘦骨嶙峋的手。   但还没来得及碰一碰那冰冷的掌心,一些响动打扰了他们,孩子一下子扭过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麻仓叶王抱着一捆木柴,回头时却看见了一大群人在雪天里靠近,黑压压一片。他皱起眉头,不太明白大冬天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村子聚集这么一大群人出门,又不是春耕秋收的时节,更不用说打猎砍柴了。   那些人多数是身强力壮的男人,还有好些个婆子,看见麻仓叶王也没什么好脸色。   一大堆木柴摔在雪地上。   麻仓叶王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往房子里跑,但他迟了一步——被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拽住了后领。   哪怕他可以轻松抓住一只雪狐,也没办法挣脱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   房间内,那个和女人呆在一起的孩子被狠狠地扫到一边。   孩子晃了晃脑袋,脆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头晕目眩,栽倒在地。   这些成年人不知怎么了,都跟发了疯一样拽住了女人的头发,将病弱的她从屋子里拖了出来,无情得可怕。而女人没有半分抵抗之力。   “母亲——”麻仓叶王的脸上似乎是第一次出现了惊慌的神色。   “别……怕……”女人从雪地上被拖走,努力地对麻仓叶王露出了一个微笑。   而下一刻她被绑在随便搭建的火架上,另一个人举着火把靠近了。橙红色的火焰在寂静的雪天里美丽又妖异,极为可怕。   “母亲!放开我母亲!!”麻仓叶王狠狠的咬了一口抓着他的男人,只来得及靠近火架两步就被两个男人拽住了,还被狠狠地揍了一拳,踹了好几脚。   “该死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说着。   “别怕……”女人虚弱却安然地被绑在火架上,在火焰中也没有一丝痛呼,也没有面露惊慌,只是因为病体而时不时发出咳嗽。她的神情不只是无力于惊慌还是早有所知。   女人目光始终穿过所有人注视着麻仓叶王。   “叶王,别怕。”她虚弱地说,面带温柔的笑容,声音本应该无法传递,但是却坚定地落在麻仓叶王的耳边,却也只有这么一句话。   那样的面容似是世间最美丽温婉的绝色,安然温柔地走向尽头。   而村民们却渐渐地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口中更是有喃喃念叨着,“妖怪……当真是妖怪……”这样美丽又无惧火焰的女人不是妖怪还能是什么?!没有人再露出一丝一毫的悔意和同情了。   火光覆盖了她。   她再也不会感觉冷了。   在火架上活生生地被焚烧之死的她再也不会觉得这个冬天漫长又寒冷了。   安静的雪中,一辆马车匆匆地来到村子里。马车里的仆人一眼就找到了跪在木架灰烬旁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望着被烧焦的尸体的孩子。   他微微抬起眼睛,黑眸里深沉又冰冷,仿佛大雪中的火焰烧尽了里面的流光。   而房子里走出了一个脸上留着瘀伤的孩子,抹了一把血,扶门而立,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   “我和你们回去。”   “但是我要带上那个家伙。”   安和元年,麻仓叶王归家。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三四岁的幼童。   作者有话要说: ※、  章零四 红线   〖红线的另一端,系着一个你。〗   四年后。   春时的阳光温暖明媚,也叫人昏昏欲睡。   走廊里上挂着的风铃随着风来回摇摆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   来往的婢女无一人关注到坐在木制走廊上笑眯眯的女孩子。她大约七八岁大,一头漂亮的白发赛雪,面颊白净稍小脆弱,身上穿着的和服样式很简单素雅也很干净整洁。   除去稍显瘦弱、肤色略显病态这一点,这小女孩长得还是相当的整齐讨喜的。   麻仓家的人大多知道这个小女孩是谁。   不过这会儿却没有人关注这个病弱的女孩怎么会独自一人坐在走廊上。   前院里婢女仆人们都战战兢兢地跪在角落里,不敢言语,生怕自己一不留神犯错就被主人迁怒拖下去杖毙了。这一幕和四年前夫人意外坠湖的场面何曾相似。   不过不同的是,这回躺在榻上之人并非夫人,而是从外被一群人匆匆送回的家主大人,那面色苍白似要随时驾鹤西去。还有一起送回来的几位长老也是身负重伤缠绵卧榻、不能动弹。   剩余的几个掌事的长老捻着胡须、眉头紧皱、满腹心事,却又强作镇定。   叽叽喳喳的仆人已经在惊惶的氛围中将家主被送回的事传了个遍。谁都知道这天家主和几位长老是去料理出云新出现的鬼怪,那鬼怪让麻仓家族内不少外出弟子受损,折进去不少性命,气的家主便和几位长老决定亲自出马,可一转眼他们都受了重伤被送回宅内。   就连族内的大阴阳师都差点殒命,这下哪有谁还敢出头。   那鬼怪面容可憎,身量高大,其强大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几个掌事长老哪敢拍胸脯说自己可以降服那样可怕的大鬼,哪怕知道麻仓族内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心中还是不免惴惴不安,不敢出面。   自己的命可是重要的多了!   一时间,尽管春光明媚,麻仓宅内却阴云绕空,人人脸上都带上了凄惶和哀愁。反倒是没有得到消息的出云平民还在纷纷期盼着麻仓家的大阴阳师能够快点剿灭那些鬼怪,还他们一个平静安宁的生活。麻仓宅的几位掌事长老几番讨论都没能得出个更好的决议,也不敢告知平民麻仓家已经因鬼怪元气大伤,根本无法料理此事。   这般事态的发展任谁也料想不到,而忙碌的婢女仆人也只敢口口传述着这些不安,祈求神明能让出云之人度过这一难关。他们似乎都能想象到鬼怪在麻仓宅外吃人食肉的场景了,人人骇的脸色发青又不敢在主人面前犯错,缩手缩脚的,不成样子。   毕竟服侍麻仓家的婢女仆人大多是知晓鬼怪存在的,只是能看见的只有寥寥数人。   无论如何,谁也不想被鬼吃了。   麻仓家的惨淡与忙碌一点儿没影响坐在走廊上的小女孩。   风铃摇摇晃晃还伴着女孩子口中随便哼哼唱唱不成曲调的歌。   一双踩着木屐的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小女孩面前。   女孩子立即笑眯眯地扬起脸,“叶王哥哥。”声线是一种拉长了的软糯,她的嘴角咧开,露出了白白的牙齿,眸子也在春日的阳光中变得明亮了许多,仿佛浸润了金光。   少年的身量抽长了不少,不再是四年前那个细胳膊细腿、干瘦的孩子,白净红润的面颊使得他更为白玉凝脂,而未到束发之年,酒红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一身和服无论是料子还是做工都极为考究,绝非女孩子身上那素淡的和服能比拟的,俨然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立于她身前的麻仓叶王垂下头,温温地笑着。   自四年前他回到麻仓家就是这般温和的笑容,仿佛只是一夜之间的事,他不再是那般寡言少语、冰冷强硬的样子,教养良好、礼仪周到、行事温和、面容带笑,然而又难以避免地混着那冷若冰霜的气势叫人觉得他就如泠泠碎玉,矛盾又奇异的和谐,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而又望而生畏。   而他,现在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罢了。   麻仓叶王的黑眸望进了女孩子的眼底。   只有这样凑近了才会发现女孩有一双比她的白发更为奇异的眼睛。   那是一双白眸。   这世上怎会有白色的眼眸呢?   若是没有见到这般笑容甜软又无辜的女孩子,没有见到她这双映着金光也白得独特的眸子,谁也不会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白眸,且丝毫不会和眼白混为一起无法辨认。就连麻仓叶王也是在风雪停止之后才意识到这双难以看清的眸子并非被风雪阻碍才看上去像是白的。   它就是白的。   若说这奇异足以勾起人的好奇心,那么同时它也可以让人熄灭所有的探究之心。   因为,它是瞎的。   在提出要求把这家伙一起带回麻仓家的时候,麻仓叶王都从未想过,这个能准确地捕捉到他所在位置的家伙、独自一人东窜西跑的家伙、笑容可爱又无辜的家伙,似乎有着神奇的能力的家伙……竟然是个瞎子。   再如何奇异的眸子若是没有焦点就让人只能道一句可惜,别无他言。   女孩没有名字,他四年前问她的时候她这样笑嘻嘻地说的。   她被接来麻仓家,自然冠以麻仓为姓氏,而名字……   “落落。”麻仓叶王轻声叹气,温润如玉的面庞带着些许冰霜的冷意,他用手指拂过她柔软的白发,像是拂动一只猫的皮毛。他们一起生活四年了,几乎同吃同住,他看着她从那么丁点大长到如今的年纪。在这个大宅子里,麻仓叶王对所有人的信任还比不上对这个他雪地里捡来的陌生小孩,而且这种信任与日俱增。   “叶王哥哥又逃课了吗?”被取名麻仓落的女孩嘴角一挑,似是了然地说。   “……”麻仓叶王抬了抬眉梢,“我只是提早下学了。”   “阴阳寮的东西很无趣吗?”麻仓落也不揭穿他,只是笑着扬着脸,“家主大人知道了会说我带坏麻仓家的少爷的。”   “你也是麻仓家的小姐。”麻仓叶王淡然地说。   麻仓落耸耸肩。   她只是在麻仓叶王向那位家主大人换来的一个条件,他会认真修习阴阳术,而不以来天赋敷衍了事,但是家主大人必须承认麻仓落是麻仓家的养女,给她良好的生活。   其实用修行弟子是更好的说法。可惜的是麻仓落身体脆弱且没有丝毫通灵天赋,完全不能修习麻仓家的那些阴阳之术,简直是废材中的废材,光是和阴阳寮那些一同修行的弟子们同行都要让她受尽背后的指点。   麻仓家可没打算让一个毫无通灵天分的孩子成为家族被嘲笑的理由。   “……我说是就是。”麻仓叶王沉默良久,按着她的脑袋说。   “叶王哥哥真不客气。”麻仓落指着麻仓叶王大笑起来,“分明四年前说我是麻仓家的少爷。”她说的没错,四年前,麻仓叶王将她当做了男孩子。   麻仓叶王冰霜般冷硬的神情出现了些许破裂,耳尖悄悄地红了起来。   他一把将麻仓落的脑袋摁了下去。   风中传来些许虫鸣,还有风铃摇晃的响声。   这也不能怪他不是吗?那样的年纪,又干瘦成那副德行,嗓音虽然软糯却分辨不出男女,任谁也想不到那个大喇喇地躺在雪地上睡觉的孩子竟然是个……女的。   麻仓叶王得承认一点,这个他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小孩……他一无所知。   换句话说,关于这个孩子,他知道的不会比麻仓家的家主大人更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不然也没办法在麻仓家这个通灵世家中生存,毕竟麻仓家一直都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阴阳师家族。   “……”麻仓叶王低着眼凝视着她。   她不是妖魔鬼怪,又或者,她是任何人都无法看穿的妖魔鬼怪。   他可没忘记四年前她那古怪的能力,尽管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展现过一次,就像是在那次重伤后忘记了自己的天赋异禀,显得比任何一个人类都要普通——还脆弱,如纸一般。   麻仓叶王没有忘记那一天扶门而立的孩子严重的伤势。   麻仓落做了个鬼脸,想起四年前将她剥光了丢进木桶里让她洗澡结果发现她是个女孩子的麻仓叶王,“那天叶王哥哥可当真是人比花娇呢。”她麻利地从麻仓叶王的手中逃脱,在走廊上又是蹦又是跳,口中还不忘揶揄麻仓叶王,没半分女孩子的矜持——可她才七八岁,谁也不会在意这个。   那天难得红了脸的麻仓叶王当真是人比花娇。   他的样貌可是称得上一句陌上少年人如玉,好看得叫人无法忘怀,麻仓家男女老少不知多少人看着他越长大越叫人惊艳的脸愣神过。   “……你在做什么?”麻仓叶王也不管他,径直往走廊上一坐,长发披散,意态闲适,才十二岁的少年郎偏偏叫人心跳快了不知多少节。   他朝她招招手,让她坐在边上。   麻仓落从袖子里伸出她的手,白白细细的手指上缠着红色的绳子,她猫儿似的溜到他身侧又不肯安分坐下,只是晃了晃手,“翻花绳。”她笑弯了眼睛,“先前有个姐姐教我的,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麻仓叶王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她的手指上。   四年前曾经干枯的左手此刻没有半分的异常,只是青白青白的、瘦的有些不健康。   “……翻花绳?”麻仓叶王半晌才从脑子里掠过了这个词,好看的眉毛略微蹙在一起,“是什么?”   “……”麻仓落眨了眨眼睛,“手。”   她将红绳子套到麻仓叶王乖乖伸出来的手上,也不跟麻仓叶王解释,自个儿自娱自乐地玩了起来。   麻仓叶王也没有恼,只是安静地望着她,抬着手任由她玩什么翻花绳。   七八岁了,似乎是带着一团孩子气,唇角的笑容总是灿烂又明媚,似春日里盛放的娇花儿,叫人心中忍不住一阵柔软。   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发顶,仿佛要将她的白发染成漂亮的灿烂色彩。   他微微怔了神。   是有些像蛊惑人心的妖魔。   “叶王少爷,夫人寻您。”一婢女的声音从走廊一端传来。   “……”麻仓叶王的唇角一弯,面庞温润如玉,而漆黑的眸子却深沉又冰冷,这像是下意识的行为,他慢慢偏过头对那个婢女笑了笑,“我知道了,一会就过去。”   婢女安静地退下了。   麻仓落猝不及防地一把揉住麻仓叶王的脸颊,“叶王哥哥在想什么?”   她的笑容天真又柔软。   麻仓叶王望进麻仓落的眼底,就仿佛是要洞悉她的灵魂。有时候他怀疑麻仓落的这双眼睛虽不能看见这世上的东西,却能看见灵魂和人心,所以她总是能精准的捕捉到一切。“没想什么。”他轻声地说,温润的嗓音还没有经历变声期仿佛是凝脂的白玉那般柔软的质感,“落落,我先去见家主夫人。”他的语气那般恭敬,然唇角勾起的弧度似嘲似讽。   “叶王哥哥既然不高兴就别见了。”麻仓落任性又随意地说。   风缱绻地揉了揉她的松散的白发,好像在附和她。   “……”麻仓叶王挑了挑眉梢,“那也是要见的。”   麻仓落耸耸肩,“那个教我玩花绳的姐姐被急匆匆地召去做事了。”她总是准确地将红绳子绕了又绕,绑在他的手上又交替到自己手上,一点不像是一个已经瞎了的人,看起来这场景还颇为奇怪。   “前头出了事。”麻仓叶王也相当随意地和她攀谈起来,犹如忘记了要去见夫人的事。   “所以你才从阴阳寮逃课的?”麻仓落瞧着他自己动手从她手中将花绳变了个样式拿走,眼睛都笑弯了。   “只是恰巧。”麻仓叶王见她摸着下巴盯着红绳子考虑新的变化,突然眸光一凛,“你刚才说有个姐姐教你翻花绳?”   “是啊。”麻仓落想也不想地说,全心全意地思考着。   “……”麻仓叶王扫过麻仓落那病弱苍白的面容,又细细端详了片刻她那整洁干净的衣服。   一个婢女怎么可能会教一个瞎子玩这种游戏。   哪怕这种游戏在孩童间再常见不过,它也是需要两眼去看才能玩的。   “家主夫人想试试我是不是真的眼瞎了呢。”麻仓落终于想到了花绳的变化,从他手中拿走了花绳,口吻平静又轻软,还带着些许俏皮,“看来她还是对我不太放心啊,叶王哥哥,我看起来那么像妖魔鬼怪吗?会吃了她的宝贝儿子?”   麻仓叶王的黑眸中满是寒冰,却在听着她那样说话时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她没有宝贝儿子,不过你确实挺像的。”   白发白眸,虽目不能视却行动自如。   这宅子里不知多少人怀疑她是个妖怪,同时又因为她身体病弱、并无通灵才能而欺负于她,这些事麻仓叶王可不是一点都不知道。   有趣的是,那些欺负她的孩子隔天总是魔怔了一般遇到各种倒霉事,不是闹肚子就是走路摔跤,还有啃了一嘴巴泥土的,灰头土脸的样子平白惹来其他孩子的嘲笑。麻仓叶王放心得很,这古灵精怪的女孩子是不可能吃亏的,任谁都不能从她手中讨到半分半毫的便宜。   “我这么可爱哪里像妖怪了。”她撇着嘴,脸上却没有不高兴,面不改色地夸奖着自己。   麻仓落见麻仓叶王没有心思陪她玩花绳了,就将红绳子打结的部分解开,拎着麻仓叶王的左手小指,淘气地用红绳子在上面打了个结。   “可爱也可以是妖怪的。”麻仓叶王揶揄她。   麻仓落才不管他,又在自己的左手小指上绑上红绳子的另一端,辩驳道:“胡说。”   麻仓叶王望着她在阳光下稍显红润的面孔,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任由她胡闹也不去解开那条正红色的绳子。   他没有胡说。   她确实像极了一个蛊惑人心的妖怪。   麻仓叶王想着,神色一点儿不像只是十二岁的少年。在这宅子里,他只愿相信这个孩子,尽管她身上充斥着不少的秘密,但她比着肮脏得发出腐烂气味的宅子要干净太多了。   如今,麻仓叶王已经想不起自己当初要将她带回麻仓家的原因了。   他瞥过那条绳子,唇角微微带笑。   那像极了一条绑在两个人之间的红线,哪怕断了,也永远不会解开。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都匆匆更新,忘记说千年卷纯原创,所以没有麻叶童子,因为那个是漫画设定,我暂时不想用   所以麻仓叶王一出生就在麻仓家,一开始就叫麻仓叶王,他的母亲是麻仓家的侧室夫人 ※、  章零五 斩鬼   〖世间无人能挡他的道路,无论鬼神,必斩之。〗   鎏金的香炉升起袅袅白烟。   拉开的房门内更是香气缭绕,似是雅致却又太过浓烈,平白生出了些许腻味,叫人觉得脑子涨得慌,头晕目眩得厉害,还有些甜腻得作呕。   麻仓叶王眉眼轻敛,也不看那白烟香炉,神情似是更加温润恭敬。   “母亲。”他如此叫道,而不是叫家主夫人,身形恭敬,埋着头,唇角却在阴影中扬起。   “咔嚓”的响动从屋内传来。   纤白细嫩的手指染着丹蔻,握着一把剪子,细细地剪着摆放在身前的花束,而盖在白皙腕子上的是精致奢华的袖子,绯色的料子做底,绣得确实奢美的紫花,这样艳丽的颜色穿在身上并不减去她丝毫的美感。   家主夫人长相美艳动人确实压得住这样的色彩。   她又是漫不经心地用剪子剪下一枝花,艳红的唇勾起笑来,“叶王,今日你下学早了。”她不紧不慢地说。   “是的。”麻仓叶王坦然地应答,语气温吞。   “你的父亲可不会很高兴。”夫人并不看他,专心致志地剪花。   “阴阳寮正在说父亲今日重伤的事,恐怕没有办法好好修习,母亲。”麻仓叶王微微一笑,温和如画的面容上没有半分急躁,对这位正室夫人也恭恭敬敬叫人挑不出错,“叶王有些担心父亲的身体,所以便提早下学了。”一点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笑容干净温文,眸底却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心思。   然而他垂着眉眼,低着头,无人瞧清。   屋内剪花的声音顿了顿,这个她早已知晓的消息并不让她有所震惊或者面色失常。   但是最不正常的就是她了,她的丈夫,这个家族的家主大人正因为大鬼而身受重伤,卧于榻上,她不仅没露出半分恐惧担忧的意味,也没呆在家主大人身侧关注他的身体,反而意态闲适地在此插花,面带淡笑,似是与往日无差,哪怕她的动作优雅又动人,还是叫不少服侍她的婢女心生畏惧。   家主夫人终于侧过头,“你说的极是,这倒是我思虑不周了,本就应该在你父亲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就召你回来的,这家里的消息总归应该告知于你。”她轻轻地说着,面带浅笑,一举一动无不艳丽,“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叶王。”她这么赞叹。   她的每一句话却像是淬了毒,暗含深意。   “母亲的夸赞让叶王很是高兴。”麻仓叶王平淡地说。   “去看过你父亲了吗?”家主夫人又开始插花。   “看过了,父亲经过医治正在休息,长老们不希望我打扰父亲。”麻仓叶王带着笑容说。   “那便好。”家主夫人将剪子放下,语气仿佛温柔慈爱,“既然提早下学了那便早些休息吧,我知道你努力,适当的休息也是必要的。这几日人心惶惶的,叶王也要多加注意,莫要随意出门走动便是了。”   “是的,母亲。”麻仓叶王恭敬地应答。   他瞧着房门渐渐被婢女推着合上,而缭绕的白烟香气都被笼在其中,走廊上的风将他衣袖上所沾染的味道都吹散,也让发涨的脑子顿时一轻。   麻仓叶王站起身,唇角带着笑,那弧度总是不受任何事影响。   “叶王少爷。”一个婢女端着木托盘走近他,面容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些许红晕,“夫人说您匆匆赶回想必没能来得及用饭,让您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   麻仓叶王扫过托盘上那碟糕点,对那个婢女一笑,叫那婢女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多谢,也替我多谢母亲的担心。”他捻起一块点心,毫不犹豫地吃进肚子里去,随即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干净的指尖在阳光里投出的影子叫人心跳,“其余的送你了。”他往走廊一端走去。   日光将他的影子稍稍拉长了些。   麻仓叶王稍稍眯起眼,黑眸映着日光,却没有一点儿暖色调,反倒是凌冽如寒冰、如金刺。   这位家主夫人……   今日他叫她多少次母亲,来日他必会让她感受到相等的痛苦。   她可不是有点古怪而已,麻仓家的家主夫人看起来像园子里最娇艳的牡丹花,但是麻仓叶王可清楚的很,她是这腐朽大宅里最毒的美人蛇。   从他回家那日便知晓,这条蛰伏在深宅大院里的美人蛇是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   麻仓叶王根本不需要特地去搜索什么证据,因为他听得到——除了他死去的母亲,谁也不知道在乡下村落的那一年里他可以渐渐听见人的心声,就像一种无法抑制的天赋的觉醒,那些无论美好还是肮脏的渴望和欲念总是挤进他的脑子里——在小村落的时候,他可以不在乎这些,反正他与母亲独自生活的时候也不怎么与其他人打交道,但是现在不行。   麻仓宅院里到处都是人来人往,婢女、仆人、婆子,还有家族里的亲戚、那些养尊处优的长老、那些温柔笑着却心思翻涌的后宅女人、那些阴阳寮里共通修习的弟子们……到处都是人,到处充斥着人类可怕的心声,那些不为人知的污垢,让他避无可避,也让他不可能只是一个孩童。   麻仓叶王唇角弯起虚无缥缈的笑意。   “叶王哥哥。”轻巧软糯的声音响了起来。   麻仓叶王的笑意蓦然变得温和沉静,就像下人们口口传述中那个温文尔雅又沉稳可靠的少爷。他偏过头,瞧见了一个穿着精良的女孩,和他差不多大,“堂妹不应该在走廊上跑动,仔细摔了。”他淡然地伸手扶了一把几近要摔进他怀里的堂妹,笑容浅淡地将她与自己隔开了距离。   那女孩把嘴巴一扁,俨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是又偷瞄着麻仓叶王的连眼底满是别样的情绪。   麻仓叶王径直越过那女孩,他可没时间去照顾这个女孩的小心思,十一岁了却还像个七八岁小孩儿一样说话玩闹这与他无关,也更不可能让他把她错认为是另一个人。   女孩吸着鼻子看起来就要哭,却被温温和和的一句话打断了,“母亲的屋子离这不远呢,堂妹,母亲不喜欢聒噪。”话音刚落,麻仓叶王的身形已经走出去老远,女孩则吓得噎住了。   麻仓叶王几乎要扶着脸大笑起来。   不过他只是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温和的弧度之下,往种满樱花树的院子走去。   这就是家主夫人。   这宅子里除了掌握大权的家主大人,谁都知道家主夫人就是不可违抗的存在。   那条美人蛇在院子里插花、饮茶、吃点心,却也可以因为一个麻仓家的孩子的聒噪吵闹将他关在黑屋子里几天不见太阳。她唯一需要讨好的人只有现在正躺在床榻上生死不知的家主大人,其他的人都是无所谓的,麻仓叶王清楚得很,这不仅是因为麻仓家家主对她的放纵,还包括她那张面皮渐渐笼络了这个家族掌控实权的所有长老。   所以有没有证据证明她是一条带毒的美人蛇都是无所谓的。   根本不需要证据,麻仓叶王也知道这位夫人是有着怎样的心机,在这样肮脏的大宅中,将千里之外的母亲杀死,却同时将家主的心笼络的牢牢的;根本不需要正剧,这个腐烂的家族里也没有一个人会反抗不知爬过多少人床榻的家主夫人。   麻仓叶王匆匆走进院子里,对着痰盂一口吐出了嘴里的东西,正是他先前吃下得那块点心。   一条浅色的手帕递到他的面前。   麻仓叶王毫不在意地接过,擦了擦嘴,面上没有分毫变化,一如既往地问道:“用饭了吗?”   “吃了一点。”麻仓落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一点是多少?”麻仓叶王拂过她的头发,“你的一点和没吃也没相差多少。”在这个宅子里他只相信她,而其他人,若不是必要,他无须与他们虚与委蛇。   “肯定比你吐掉的多一些。”麻仓落扬着脸说。她吃不下东西,食量小的可怕,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她还是这么瘦弱,仿佛弱柳扶风的原因。   麻仓叶王轻松地将她抱了起来,在走廊上坐下,“我只吃了一块。”   那个女人给他得东西,他根本无法下口,无关于那些东西有没有问题,只要想到那些食物来自一个那个香气缭绕的地方,他就恶心的作呕。   “……”麻仓落偏了偏头,坐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你可以不吃的,反正又不好吃。”   麻仓叶王垂下眼,黑如墨石的眸子里晕开的色彩极为凌厉,噙着的淡笑里不屑又嘲讽,“说的也是,她终于意识到她不能掌控我了。”他低声笑了笑,不只是在想什么,望着春日翩翩起舞的樱花花瓣笑容温和又冰冷。   “叶王哥哥今天出去玩儿带上我吗?”麻仓落用手指戳了戳麻仓叶王的胸口,浑然不在意他面容上不符合年龄的凛然和冰冷。   “我什么时候说要出去玩了?”麻仓叶王反问她,挑着眉梢的模样是世人难以想象的明亮。   “听送饭的姐姐说,今天家主大人受了好重的伤呢。”麻仓落不知哪里扒拉出一张纸,开始折起东西来,口中却说着与天真稚嫩截然相反的话,“连麻仓家的大阴阳师出马都不能解决的鬼怪闹得出云人心惶惶……”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下来,手中灵巧地折出了一只白色的纸鹤。   麻仓叶王弯了弯唇,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背。   麻仓落意会地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手中抓着纸鹤,爬上了他的背。   “你猜到是今天了?”麻仓叶王背起她,一路往外走,路上竟然没和来往频繁的任何一个仆人遇上。   他从未把她当做是一个孩子。   所以他也不会因为她而对这个宅子里的其他孩子留有丝毫的柔软情绪。   “叶王哥哥今天回来的比往日早。”麻仓落靠着他的肩膀,没有焦点的眸子里微微闪烁着神采,似狡猾似了若指掌,“早太多了……”她打了个哈欠,靠在他身上晒着温暖的春日阳光金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麻仓叶王背着她跨出了麻仓宅的大门,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前方等待着他的有什么,他一清二楚。   麻仓叶王将麻仓落往上托了托,以他的身体状况,背着她就跟背着一包纸片一样轻松。   不久,他望了一眼前方黑雾缭绕的森林。   “孩子,不能往那里去!”一个老婆婆大老远地瞧见了他两人,不由地大声喊道。   麻仓叶王的脚步一顿。   “孩子,听婆婆说一句,那里危险……”老婆婆光是追上他们的步伐都有些吃力,只能大口喘着气。   “那里面有吃人的妖怪啊孩子!”   麻仓落抬起眸子,迷迷糊糊地回望了一眼老婆婆,冲她灿烂一笑。   “落落,如果你想的话,”麻仓叶王已经毫不犹豫地跨进了黑雾笼罩的树林里,“你可以在外面等我。”话虽这么说他却没有放下她的意思。   麻仓落眨眨眼,“叶王哥哥骗人。”   麻仓叶王停下脚步,眼前的黑雾中传来了一些诡异荒诞的笑声,有些刺耳,过了一会儿又像是哭了起来,又隔了一会像是在哀嚎,他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因为我改变主意了。”   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四年了。   四年前,麻仓叶王被接来见到家主夫人的第一夜起,他就听到她心中的蔑视。   他会回到麻仓家不仅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就连母亲也无法保护。哪怕他拥有力量,无法掌控的时候也是不可能保护任何人的,所以他失去了他的母亲。   淡雅如兰的女子被拖上火架上焚烧至死的那一幕始终没有从他的记忆里淡去,她的音容笑貌反而越发清晰。   麻仓叶王的眼眶隐隐一红,一闭眼一睁眼又恢复如常。   他不会哭的,四年前他没有哭过,今天也不会。   他从来都不会哭。   他的母亲早就知道她会死,不是因为病痛的折磨,不是因为寒冬难度、饥饿难挨,而是那来自千里之外的杀意,四年前的麻仓叶王不懂,如今他却清晰地明白那一刻母亲叹息着她不会回去的,明白她没说的没有时间究竟是些什么含义。麻仓家的家主夫人必定要在那个冬天接他回去,同样的,侧室夫人——他真正的母亲,也必须在那个冬天死去,只有这样,他才会名正言顺地成为正室夫人名下的孩子。   她从来不觉得拿捏一个八岁的孩子对她是什么难事。   “她也不是很聪明嘛,一直没发现。”麻仓落突然笑眯眯地说。   麻仓叶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一直在等,等了四年。   黑雾交融中出现了一只巨大无比的大鬼,朝着他伸出了手。   麻仓叶王单手托着麻仓落,另一只手在身前一按,一个五芒星出现在他身前,不知哪里来的风将他的头发吹的扬了起来,露出了他黑沉如墨、不见流光的眸子,袖口仿佛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面容沉静又冷淡,却在黑雾中仿若摇曳的火焰般美丽。   只是一瞬,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都灰飞烟灭。   斩鬼。   作者有话要说: ※、  章零六 妖行   〖若为妖能保护他的一切,他必一日成妖。〗   日渐偏西,黄昏降临。   “……你是说有个孩子进去了?”年长但看上去极有精神的老人问。   “是两个,一个大的背着一个小的。”老婆婆满脸焦急,“可能是迷路了,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这可如何是好?”   围在森林不远的人群里不由得发出了唏嘘之声,又惊又惧地遥遥望着那黑漆漆的林子。   “……他们自己寻死也没办法,把我们叫来何用。我们总不能派人去找,这林子古怪的很,那些妖怪都是从这里消失的,还有……尸体。”一个男人狠心说道,但谁可以看出他脸上的色厉内荏。   “就是。”一个妇人附和道,满脸惊慌。   事实上他们谁也没见过那鬼怪的样子,但是这几天发生的事除了妖怪,他们想不到其他的。   “我看这林子附近还是封了比较好,要是再有孩子玩闹进去……”看上去老实沉稳的老汉接上话来,“这地方实在是……”   黄昏的柔和霞光笼罩下,森林显得越发叫人惊恐。   这群人不由自主地又离远了些,想到这些天在这林子附近发现的一些血肉模糊的尸体就浑身冰冷。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拂过。   “……嗬!!!”一个女人惊恐地指着他们背后,嘴里发出混乱不成语调的声音,满脸撞鬼了的模样。   “……”他们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去。   漆黑阴森的林子冒着黑气,而一个黑影从中缓缓地踏步而来。   他们僵住了身体,这一刻连对身体发出逃跑得指令的力气都没有,望着黑影瞪大了眼睛,瞳孔紧缩,甚至有几个都骇得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然而就在他们想象中会出现什么长相可怖的妖怪一口吞了他们时,林子中的黑影终于逆着西落的柔和光芒迈步而出,身形略显瘦长但是依旧可以看出年龄不大,一头酒红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少年抬起脸,微微一笑。   面若冠玉,公子无双。   他身后森林上笼罩好几日的黑雾渐渐散去,风一吹,深深浅浅的树丛里那股诡异阴森的气息一扫而光,更衬得他似仙人下凡,降妖除魔,金光万丈。   不过众人没有呆愣很久。   麻仓叶王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眨巴着眼睛,笑容又甜又无辜。   “你们来欢迎叶王哥哥吗?”麻仓落笑眯眯地问,“你们怎么知道叶王哥哥来打打妖怪?”童言无忌,也叫人深信不疑。   “这位大人是……?”那个老人出口问道,他显然是这群人较又资历的领头人,口吻中带着期待,他隐隐有了些猜测。   “在下,麻仓叶王。”麻仓叶王不急不躁地回答,“此地鬼怪已退,诸位大可放心。”   “麻仓家……那个麻仓家!”   人群中纷纷传来这样的声音,细细碎碎,但是格外高兴。   “啊是麻仓家,我就知道……”   “不愧是麻仓家的阴阳师大人……这小小年纪……”   “麻仓家果然没有抛弃出云。”   麻仓叶王背着麻仓落温温笑着,没有对这样吵闹的议论露出丝毫不耐,“那么在下就先归家了,父亲还在等候回音。”   “麻仓大人请慢,您为我们除去了妖魔,我们应当上门道谢才是。”老人说道。   “有劳费心,这不过是叶王职责所在,麻仓家自然应当保护好出云。”麻仓叶王态度谦和,看不出半分傲气,这话说得他们不由得心生好感,也叫他们更加决心和麻仓叶王一道回麻仓宅,上门道谢。   闹哄哄地一群人很快踏着夕阳的光辉来到麻仓宅的大门,弄得守卫的人紧张兮兮地以为村民得知麻仓家没处理好鬼怪的事而上门闹事了,匆匆赶到门口的几位长老被热泪盈眶的老人抓住了手不停鞠躬道谢,满脸瞠目结舌。   “叶王哥哥真狡猾。”麻仓落双手抱着麻仓叶王的脖子,笑眯眯地对安静站在角落的他低语,“做了一回大英雄呢。”   麻仓叶王挑挑眉梢,不做辩驳。   不出三天,麻仓叶王斩杀大鬼的事就会传遍出云了,如他所料。   他瞧见一个婢女朝他走来,便蹲下了身,让麻仓落从他背上下来。   “叶王少爷,家主大人请您过去。”婢女恭敬地对麻仓叶王说道。   “我知道了。”麻仓叶王随口应了一声,唇角依旧是温和的弧度,目光扫过牵着他的手不放的麻仓落。他的黑眸微微闪烁,沉着浓墨,却说着与此刻的氛围毫不相干的话;“落落,去吃饭。”   麻仓落扭着头装作没听到。   “去吃饭。”麻仓叶王第二次说,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半碗。”麻仓落不能装作没听到了,只好扬着脸摇着他的手撒娇。   “两碗。”麻仓叶王似是早有所料。   “一碗。”麻仓落讨价还价。   “汤喝完。”麻仓叶王又说。   麻仓落扁了扁嘴俨然就要红了眼圈,被麻仓叶王毫不留情地一把摁住脑袋,“或者两碗饭。”他温润的嗓音传入她的耳畔。   她故作老成地叹口气,眼圈立马不红了,松开手一溜烟就跑走了。   麻仓叶王唇角轻轻掀起一个弧度,柔软得不可思议,随即拉扯为一个温和有礼的淡笑,眉眼一敛,眸光暗沉,径直朝着与麻仓落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里,他那因为大鬼而身受重伤的父亲正在等他。   麻仓家的家主大人现如今不过三十多岁,面容依旧儒雅清隽,穿着狩衣之时看起来也是温和的,然而任谁都知道家主大人那不苟言笑的面容代表的是何等的威严,这是麻仓家不可挑战的权威,说一不二的家主大人。   虽然极宠他美艳的正室夫人,家主大人实际上不关注后宅之事,也不关注阴阳术修习。   麻仓叶王淡笑着对上拉开的障子门后那双凛冽又探究的眼睛。   “叶王。”家主大人的声线要比平日里更为低沉,那是他强压伤势带来的虚弱,他是强硬且威严的,这不容许任何人怀疑。   “父亲的身体看来已经大好。”麻仓叶王温声细语地说,那恭敬温润的样子叫人如沐春风。   家主大人却眯起了眼睛,审视着这个他几乎不怎么关注的孩子——他的儿子。   他当然知道麻仓叶王有着可怕的通灵天赋,只是直至今日,他才意识到这种天赋代表着什么东西,而一直被当做下一代家主培养却并不重视的麻仓叶王又能代表什么。家主大人对麻仓叶王展露一个少见的温和的笑容,“你,很好。”他鲜有地夸赞道。   麻仓叶王是下一任家主,这是麻仓家所要求的,并不是他有这个打算,也从不关注他的继任者,换句话说,他正视这个孩子还是头一回,毕竟一个十二岁的毛头小子再有天赋也不过是虚夸之词,相比之下家主大人对他美艳的正室夫人更感兴趣。   作为父子,他们的谈话也不过寥寥几回,关系疏远,唯一有印象的还是上次麻仓叶王提出让麻仓家接收一个瞎子孩子。   “父亲过赞了,叶王不过是出门历练,还差得远。”麻仓叶王微微笑,谦虚地垂着眉眼。   这样如画般的眉眼让家主大人想起了故去的侧室夫人。   麻仓叶王与那个淡雅如兰的女子其实是极像的,越是长大,越是五官张开,就越能从他的温文笑容中瞧出那个女子的倾城如烟,但是如她不同的是,麻仓叶王的面容看不出丝毫女气,是属于一种少年的柔软和惊艳。   家主大人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历练是好。”他冷声说,“但是事先却未告知,叶王你鲁莽了。”好似关怀的话语里徒留生硬冰冷。   “父亲说的极是,叶王知错。”麻仓叶王低垂着头,唇角的笑容似嘲似讽。   他当然知道这位家主大人明褒暗贬,话中有话。   家主大人只不过是恼怒于麻仓叶王自作主张,挑战了他身为家主的权威。   “……”家主大人盯着麻仓叶王的头顶看了一会,凛冽的目光似要将眼前沉稳的少年剖开看看内里,但是现在不行,他的眸子里隐隐闪烁着一些兴奋的光华。   他不在乎通灵之术能达到怎样的高度,也不在意他的继任者能否掌控这个家族,他只关注一件事,除了能让他偶尔动容的正室夫人,他这一生都在渴望迁入平安京——走上真正掌控大权的舞台,他渴望大权在握,渴望权势而不是偏居一偶。   不过身为家主大人,他自身通灵不过尔尔,无法凭此踏上国都那个缤纷多彩的舞台。   准确地说,整个麻仓家族的阴阳师皆是如此,难堪大任。   现在,家主大人看到了一个可能性。   而这个可能性就是他这年仅十二岁就能斩杀他和长老们合击都不能杀死的大鬼的……麻仓叶王——他的儿子。   家主大人闭上眼,脑中划过不少的思绪,“你先回去休息吧,私自外出历练的事我会和长老们谈谈的。”   “是的,父亲。除此之外,叶王恐私自出门会让母亲担忧恼怒,恳请父亲……”麻仓叶王的声线保持着平稳的干净利落,恭敬有礼。   “不用理会,你母亲那边我自会亲自告知。”家主大人猝然睁开眼,眼底渗着寒冰。   “那么叶王先行告退。”麻仓叶王一笑,退离房间,黑眸在渐落的夕阳中金光灼灼。   家主大人自然是喜欢美艳的正室夫人的,但是他可不喜欢正室夫人逾越了自己的身份,这宅子里任何人都不应该能够挑战他的决议。   麻仓叶王往麻仓宅唯一种着樱花树的院子走去。   “叶王哥哥。”轻巧软糯的嗓音从远而近,似是惊喜,“你去哪里了?夫人让我叫你一起用饭呢。”十一岁的女孩子从拐角走了出来。   “有劳堂妹亲自来邀,这种事交给下人便好。”麻仓叶王温温地说。   “夫人说叫上你院子的阿落,叶王哥哥现在还和她住一块儿吗,她也太不懂礼节了。”女孩不高兴地嘟囔。   麻仓叶王突然脚步一顿,背脊有一瞬间的紧绷,随即又轻轻地放松,沿着走廊拐向了另一个方向,“那我便直接去母亲那儿吧,堂妹这个时间还不回去的话,叔叔会担心的。”   那个女孩的喋喋不休被麻仓叶王的话打断,她的身体僵了僵,像是想到了什么,“我、我先回去了,麻烦叶王哥哥和夫人说一声。”   “那堂妹路上小心。”麻仓叶王始终没有抬头看那个女孩,口中的话倒是极为温和周到。   在夕阳的映衬下,他的眸子底是化不开的寒冰和碎不落的尖刺。   还有……隐晦的担忧和懊恼。   他闭了闭眼,强硬地在拐角之前将所有的情绪压在温和的微笑中,迎上了从走廊上与他错身而过的婢女们。他失误了,麻仓叶王忍不住这么想。   他不应该让麻仓落独自一人回去。   他对她太过放心了,认为没有人能够从她手中讨到便宜。   然而麻仓叶王忘记了,她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就算再怎么不好惹也暂时在这个吃人的肮脏宅子里没有自保之力,毕竟是麻仓家养着她,而她就跟个废材一般没有丝毫的通灵之力,那条蛰伏在深宅大院里的美人蛇可不是那些欺负弱小的其他小孩,有的是办法折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是他没有考虑周全,他太急躁了。   麻仓叶王将咬紧的牙关放松。   麻仓落从来都是孱弱至极的孩子,除去当年他所瞧见的莫名力量,越是修习通灵之术,麻仓叶王就却清楚麻仓落有着一个强大至极的灵魂和如瓷般脆弱易碎的身体,他总是怀疑一不小心就能将她磕着碰着,然后她就默无声息地死了。   他……   他本可以做得更好。   这四年,他等了四年——为了这一刻,为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不断忍耐着,算计着,他还记得自己空有天赋没有掌控在手里的力量时所面对的结局。   忍耐……么?   麻仓叶王握了握拳头,带着温和沉稳的笑容停留在那飘着香气的屋子外,“母亲?”   “……”屋子里半天没有声响。   麻仓叶王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障子门,茶水倒入杯子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鎏金香炉依旧点着香,白烟袅袅升起,那股令他作呕的味道扑面而来。   “你长进了,叶王。”这句话的声线是绵软的,语气却冰冷至极,劈头而来。   家主夫人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手抬起了茶杯,唇角轻勾,眼底一片冷色,“非但私自出门,还学会擅闯母亲的房间。”   “……”麻仓叶王匆匆扫过房间。   “看来那外头捡来的野丫头真是带坏了我们麻仓家的少爷。”家主夫人见他毫无愧色,啪的将手中的杯子往矮桌上一放。   “母亲何必动怒。”麻仓叶王依旧是温和的声线,恭恭敬敬,单边唇角却扬起,似嘲似讽。   “跪下。”家主夫人冷冷地说,伴着那叫人迷失的撩人香气叫人腿软。   然而麻仓叶王笑了。   他改变主意了。   麻仓叶王干净如凝脂白玉的五官轻轻向上扬起,就像是展开了一副生动的水墨画,叫人怔神不已。   猝不及防的,麻仓叶王的手摁住了家主夫人那纤细的脖颈,这速度太快,完全无法看清也无法看明白他是如何做到的,“母亲叫叶王跪下,叶王自然是需要跪下的,不过叶王还有个问题……”他凑近了那张画着浓妆、艳丽得仿佛盛开的牡丹花儿似的脸蛋,“母亲可否告知叶王,我的落落去哪里了?”   房间里除了正室夫人确实没有其他人,但是他的那位堂妹确实是表达了他的这位记名母亲将麻仓落带走了的消息。   她必然是知道只有这样,麻仓叶王才会出现在这里。   “你——做什么!”家主夫人的眸子里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这还是头一回,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脖子,这般快、这般惊人。   这……这不可能!   这个孩子,只不过十二岁,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力量!   她分明是要求让他们捧杀了他!让他们教些没用的东西于他!   “落落说的没错,你确实还不够聪明。”麻仓叶王弯起眼,眼底却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冰冷,“我原以为你不是不够聪明而是过得太顺风顺水了。无论如何,还得感谢你特意将婢女们都遣退。”   她想要做什么只要稍稍动动念头设计一番就能够得偿所愿。   而她也从未正眼瞧过这个孩子,轻视之心让这条带毒的美人蛇一开始就处于劣势。   “四年前杀死我的母亲也好,假孕又坠胎骗取父亲的怜惜也好……你的棋局设计的太过简单,却又顺利得让我无数次感慨你的运气……”麻仓叶王微微笑着低喃,在这张总是从容又美艳的脸上瞧出了她从未有过的惊慌,“我怎么知道的?你在想这个?因为母亲是知道的。”他一语双关地说。   因为他的母亲四年前就知道正室夫人根本没有怀孕,那么她迟早需要一个意外坠胎。   因为正室夫人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怀孕,那么她心底所思所想终究会告诉麻仓叶王答案。   四年前千里之外的杀意那般浓烈,而他真正的母亲早就知道……才会在火架上也笑容安然得让麻仓叶王心口窒息。   十二岁的面容带着笑,眸光冷冽。   这样的神情使得麻仓叶王在家主夫人眼中宛若恶魔。   “你——怪物——”她低呼。   “怪物……呵呵……你在注意到自己不能掌控我的时候,就应该好好动动脑子。”麻仓叶王微笑着说,听见她得低呼也面不改色,“当然,你明白落落是对我的威胁,也不算是没动过脑子,可惜,你低估了我,也高估了自己。”他偏了偏头,长发顺着他的肩膀滑了下去,露出了可怖的目光,“你那么珍惜性命,渴望掌控,一定不会将自己的命和落落的命做交换的不是吗?”   麻仓叶王的手指渐渐收拢,让娇花似的家主夫人喘不过气,语气却温柔似诱惑,“告诉我,她在哪儿?”   家主夫人眼睛里盛着泪光,这样娇弱又艳丽的面孔足以让世上大多数男人动容。   缭绕的白烟香气更是让这一场景美不胜收。   但是——   她无法引起麻仓叶王丝毫的怜惜。   “你的皮相确实不错。”麻仓叶王似是客观地评价,“如果此刻是盛怒的父亲一定很高兴见到你这般风情。”   “……”家主夫人被迫对上了麻仓叶王的眼睛。   “只是我觉得你比今日遇上的鬼怪还要丑上三分。”他无情地说。   她是这个院子里的美人蛇,也只是带毒的美人蛇而已,在这个肮脏的地方用肮脏的方式生存着,依附着男人而得到权力和纵容。   家主夫人确实不应该独自一人面对麻仓叶王,毕竟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十二岁的小鬼能将她如何,再怎么样她手中都还拿捏着这个小鬼在意的野丫头。   如果不是麻仓叶王的力量超脱了她的想象……   家主夫人的脑子里闪过婢女向她通禀的事,麻仓叶王是斩杀了那个大鬼才回来的,她原本可不认为这有什么,毕竟长老告诉过她,那个大鬼并非是家主大人和长老们无能为力斩杀,而是麻仓家想要看看安倍家族的实力才刻意隐忍不发被大鬼所伤的。   安倍家出了个安倍晴明这件事已经是举国皆知了,麻仓家族不得不将安倍家族视为入平安京的头等劲敌。   况且杀人和杀鬼完全是两回事——这也是家主大人亲口告诉过她的。   但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打算拿她要挟我,所以她得性命自然是暂时无忧的,”麻仓叶王轻声地说,“所以我可以有大把时间让你慢慢想通,但是我没有这个耐心了,正室夫人。”他拇指和食指间的力道向内靠拢,只需一下他就能扭断她的脖子,“你死了我慢慢搜房间也可以的不是吗?”   家主夫人涨红了脸,随即渐渐变白,身体僵直,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一旁的柜门。   “……”麻仓叶王挑起眉梢。   他松开了手,看也没看一眼咳嗽不止、大口呼吸的家主夫人,一把扯开了柜门。   白发的小女孩柔柔弱弱地躺在里面,昏迷不醒。   麻仓叶王的眼底凝着冰霜,伸手将她抱了出来,动作小心地仿佛对待最重要的珍宝,“既然身体不适,就请好好休息,母亲,今日叶王和落落就不多加打扰了。”   他抱着麻仓落站在房门口,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家主夫人靠着两只手才能艰难地支撑自己的身体,微微仰着头看向麻仓叶王,她的面容没有泄露丝毫的怨毒之色,唇角反而弯了起来,“你会死的,麻仓叶王。”他和她就这样撕破脸皮,让她确确实实看到了他不被她掌控的一面,却没有杀了她,那么她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死去,就像让麻仓叶王的母亲死去一样。   今天麻仓叶王这样与她撕破脸皮的行为实在是太失策了。   不过是为了一个野丫头……   家主夫人描着鲜红唇色的嘴角勾起,“愚蠢至极,看不出你喜欢的竟然是这种黄毛丫头。你会死的,你根本保护不了这朵娇弱的花。”   “说起这个,您会活着的,母亲。您还得看着我如何让你感受到母亲的痛苦,”听闻家主夫人的话,麻仓叶王稍稍侧过脸,柔和的金光将他的面孔镶上了金边,没有十二岁少年的稚嫩天真、顽皮可爱,只有……“您说是吗?”   只有……温柔至极的恶意,如若食人的美丽妖怪。   那是来自麻仓叶王绝对的嘲讽和蔑视。   他径直从走廊上离去,仿佛向着落日、走在黄昏之中的妖怪那般带着凌冽的气势,惊艳四座、徐徐远行。   作者有话要说: = =痛经中,让我缓缓更个文。   接下来两天尽力。 ※、  章零七 百鬼夜宴   〖百鬼索命的杀意,来自远方。〗   天禄三年。   麻仓家有一子,名叶王,年十二,遇大鬼而斩之,乡邻闻之大赞,奔走相告,是以通灵大能也。传于平安京,夏,天皇召之,见而喜,意留其平安京,叶王辞曰:“年少无知、才疏学浅,愿一日有所成,方可再入国都,行大能,解君忧。”   少年负盛名,离京然未归出云,游历修习三年,众不知其所去。   铜镜中映出了少年俊朗的样貌,而木梳至上而下,轻柔地划过少年的发丝。   麻仓落握着木梳,苍白纤细的指尖拢起麻仓叶王的头发,酒红色的发丝在烛光下如绸缎一般柔顺,“叶王哥哥的头□□亮得叫女孩子都心生嫉妒。”她弯起眼揶揄他,用发带将他的头发高高束起。   少年的身量比三年前更高了些,也更加挺拔瘦长。   烛火跳动,映照的少年如画的面容更加白皙中透着红晕,仿佛上好的白玉温润莹亮,叫人心喜不已。   十五岁,他已经到了束发的年纪。   “……”麻仓叶王落在书上的目光微微顿了顿,唇角的勾出了弧度,他轻轻抓了一把她身前的白发,“那给了落落可好?”   麻仓落将他发梢的头发梳平,笑眯眯地点头,“好啊。”   麻仓叶王微微摇了摇头,将书合上,似是无奈地转身看着麻仓落。   一头白发总是随意地披散着,左侧俏皮地抽了些许发丝扎着一条小辫子垂挂在脸侧,麻仓落的头发虽如雪一般白,但一点不显得干枯憔悴,相比起她面无血色的脸,这头白发即便在夜色中也美得不可方物。   麻仓叶王从倾斜的烛光中瞧着她苍白的脸。   三年,她也有十一二岁了,可是依旧是稚气未脱的模样,一团孩子气,只是瘦的连下巴都尖了,脸上从不长肉,使得眼睛看上去格外的大。   不过与三年前不同的是,如今的麻仓叶王也能看得出,麻仓落出落得亭亭玉立,略看时不觉如何,细细端详却见眉眼间尽是冷月清泉、幽兰淡梅的风情,任谁看来都稚气未脱的面容,在麻仓叶王的眼中却天生带着一股子气,但凡颦笑皆成画。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面颊,轻声叹气:“落落,你快些吧。”   麻仓落做了个鬼脸,“叶王哥哥可是同我说笑?你以为我是吃一口包子就能长一岁吗?”   “能不能长一岁另说,你多吃两口包子就不会长成这样的豆芽菜了。”麻仓叶王一本正经地说,眼底却漏出了他的笑意,“多吃两口饭也行。”   “可是我吃饱了嘛。”麻仓落一听麻仓叶王提起吃饭的事就开始装可怜。   她吃不下东西。   从他将她带回麻仓家那天起他就意识到这一点。   她总是吃不下东西,仿佛多吃一点都会让她的肚子炸开,麻仓叶王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原因,只能将其归为她孱弱的体质。但是食量小同样导致她的身体越发虚弱,如纸片般长大,似乎连骨头都是轻飘飘的。   麻仓叶王沉默地将她的衣袖抚顺。   今日她挑选了一件浅蓝底色的浴衣,袖口和下摆绣着流云纹,与时下奢美精致的风格不同,却看着很是舒心。   他瞧着她在火苗攒动的暖色光芒下苍白的面孔,黑眸沉着寒气,“今天晚上你不适合出门。”他温声说,即使冷着脸,他的面颊也总是看上去极为柔和温润。   “可是今天有庙会。”麻仓落抓住他的手指摇了摇。   她不喜欢总是待在庭院里,经不起风雨,脆弱的跟个瓷做的娃娃似的。   麻仓落比谁都喜欢待在有鸟鸣花香、流水潺潺的地方,闻得到雨后泥土独特味道的地方,风忽高忽低犹若交织的乐章的地方,就像她一开始就应该和这一片自然融为一体,然而又水都能瞧出她的特立独行、格格不入。这种感觉大约和麻仓叶王在许多年前那个雪天里见到她在冰冷的雪地上睡觉一样。   “……”麻仓叶王终于还是牵着她往外走。   夜色渐浓,繁星缀满天。   麻仓落一直都是任性的,麻仓叶王也乐意纵容她这样的任性。   似乎只有这样,麻仓叶王才能感觉到这一片天空下,他还是能够做自己的,那个沐雨聆风、抚琴煮茶、只求平淡度日的自己。而不是如今这般费尽心机谋算着麻仓家的注目和一切权势,折去远在出云的麻仓家主夫人的羽翼。   麻仓叶王闭了闭眼,敛去眼底所有的寒意,停留在麻仓落身上的眸光柔软似火,而麻仓落提着小灯笼牵着他的手还是不安分地一蹦一跳的模样叫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远远的能听见人群的喧闹声。   女孩子们打扮的花枝招展,仿佛蝴蝶一般在人群里穿梭;小孩子们围着捞金鱼的摊子,吵着父母要一条大大的金鱼;头发和胡子都花白的老爷爷给老奶奶买了一份章鱼烧,二人相视而笑;胡子拉碴的大叔老不正经地盯着来往的娇俏女孩子看,结果一头撞上了柱子……   麻仓落松开手,一溜烟就从人群里消失不见了,身形灵敏哪里像个瞎子。   麻仓叶王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从雕刻着精致牡丹和麒麟的地方掠过,撞进脑子里的是四周人群里纷繁的思绪,他揉了揉眉心并不耐烦去听,只是尽可能地保持头脑清明。   很快,他在清水池前找到了舀着清水净手的麻仓落。   麻仓叶王没有挤上前,这样热闹的庙会对他来说无异于灾难,但是他必须习惯这些。他很清楚,无尽头的恶躲避不会让自己更好,他只是厌烦这些,但也无惧于面对这些——而只有从最热闹的、最肮脏的人心汇聚处轻巧走过,他才能真正掌控住自己这个力量。   一切不过是麻仓叶王对自我的千锤百炼。   只有最糟糕、最刻苦的修行才能让他不平白拥有这一身天赋,他需要掌控力量,也深切地渴望力量。   他稍稍握紧了手,指尖抵在手心的触感让他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越发清醒。   差一点……   三年了,他没有回出云麻仓家。   他不会忘记她面色灰白几乎死去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繁星缀满天。   差一点,就要和他母亲死去的那一年一样。   麻仓叶王将麻仓落带回自己的院落的时候并没有发觉,而几天后麻仓落开始时不时地昏迷不醒,紧接着开始发高烧、连续不断地咳嗽,而医师无论怎么用药,麻仓叶王都只能瞧见她躺在被子里脆弱病态的面孔。   他又一次感受到束手无策的痛苦。   麻仓落于天禄三年夏病重垂危,医师皆道无药可医,麻仓叶王恨不得剁碎了那麻仓家的正室夫人,他不用猜都想得到绝对是那位家主夫人动的手脚,正如他的母亲也是被家主夫人安排的人借着妖怪的名头和重利的诱惑最终被村民烧死,麻仓落必然承受了她的杀意。麻仓叶王用四年等来的机会为自己在麻仓家主那求了一道护身符,正室夫人自然是绝对不能再对他做什么的,可是麻仓落却在那一刻成为了最大的靶子。   麻仓叶王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年纪尚轻,哪怕心中有所成算还是难免有所疏忽,不能护得麻仓落周全。   他确实没想到那位总是插花调香的“母亲”竟然有这样的法子让麻仓落病重却查不出根源。同时,他却因为和家主夫人撕破了脸皮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也不能从她心底得出麻仓落重病的真正原因。   而后麻仓叶王的谋算达成,麻仓家主暗中命人散播消息,天皇果然召见了麻仓叶王。   麻仓叶王想也不想就偷偷带上了病重的麻仓落同行,心中暗自希望能够在平安京找到医术更为高明的医师救麻仓落一命,他甚至做好了准备放弃原本的打算也要从天皇手中求得能够救命的医师。   马车载着他和她踏过平安京的街道,马蹄落在石板上的声音是那一年的记忆里最清晰的声音,连带着那夜的繁星也明亮异常。   麻仓叶王望着她蓦然死白的脸终于发现了端倪。   她快死了。   那一刻他心中无比清明。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站在人群中陷入沉思的麻仓叶王,手指冰冷。   在柔和的灯光和喧闹的人群中,麻仓叶王对上了一双笑语嫣嫣的眸子。哪怕没有焦点,他还是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出独特的意味来,“怎么了?”他捂了捂她的手。   “我可以吃章鱼烧吗?”麻仓落舔了舔唇龇着牙一脸想吃的表情。   “……”麻仓叶王了然地瞥了一眼她的另一只手。   麻仓落嘻嘻一笑,只见她的另一只手上正藏着一份章鱼烧,哪里还需要向他征求意见。她举起章鱼烧,扎了个小丸子塞进麻仓叶王嘴巴里,“好吃。”   “……正餐倒不见你这么热心。”麻仓叶王说。   “胡说,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的。”麻仓落又往他嘴里塞小丸子,自己却不怎么吃。   她没有在那个夜晚中死去,好生生地活在他面前。   麻仓叶王如今还是能感受到那个夜晚里她随时都要无声无息地断绝的气息,而他心中从未有过的恐惧将这样的感觉不停地放大,震得他的心脏有一种被狠狠挤压过的惊痛。   他不能想象她的离去。   这个黑暗得看不见尽头的世界里,他已经只剩下她了。   他听见的这个世界里污秽的、肮脏的、丑陋的、贪婪的欲和念,这个黑暗得连人心都和鬼怪一样恶心的世界……他只有她而已。   那一刻,凝望着她双眼紧闭的瘦弱面容,麻仓叶王终于深刻地明白他不能失去她。哪怕殚精竭虑地要掌控力量、要向麻仓家和家主夫人报仇雪恨都抵不过他想要和她平平静静地赏樱谈笑、肆意玩闹的愿景。   一直以来想要让家主大人和家主夫人感受到成倍痛苦的执念在那一须臾间烟消云散,他只盼望她能再醒过来,再好起来,再和他抱怨过甜的点心和飞不起来的纸鸢……若能如此,哪怕他放弃一切都可以。   她却仿佛要死了。   麻仓叶王擦了擦她的嘴角,对于她将大半章鱼烧塞进他嘴里的行为不做评价。   夜色让她的白眸干净又明丽,她并没有死去。   在那个马车进入平安京的晚上。   她一直都平稳却糟糕的脸色从未有过的苍白,呼吸微弱得听不清。   但是麻仓叶王面上却全无喜怒,连日来的焦虑和担忧都一扫而光,在溶溶的月色下,他唇角勾起,双眼黑沉,终于发现了麻仓落身上的端倪。只见他双手结印,一个发红的五芒星重重落在麻仓落身上。   闭眼昏睡的麻仓落纹丝不动。   麻仓叶王的手却飞快地往她眉心一点,耳侧一抚,一条似蜈蚣却发着绿光的透明虫子从她的耳朵里面爬了出来,动作极快,似是身后有洪水猛兽相追而发慌逃命。即刻,它被麻仓叶王抓在手中,重重一握,灰飞烟灭。   他的面色冷峻,唇角的笑容宛若恶魔。   “很好。”他低声地自语,语气中倾泻着刻骨的杀意。   难怪医师束手无策,麻仓落根本不是生病,而是被鬼怪侵了脑子,他可从未知晓那条美人蛇懂通灵之术,自然而然就不曾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平白让麻仓落这样浑浑噩噩病了几个月,深受苦楚,遭尽了这无妄之灾,差点命丧黄泉。   归根结底都是麻仓叶王自身的实力还不够强大,难以察觉这是借鬼怪作祟。   麻仓落没有从三年前的重病中死去,却也被折磨的几近形容枯槁。   整整三年,麻仓叶王没有带麻仓落回出云,而是放出消息去历练并避开麻仓家的仆人带着麻仓落躲在距离平安京不远的村落里——只是为了能够给麻仓落时间好好调养身体,他绝不会再给家主夫人机会。   然而,三年的休养才让她看上去不过好了些许,麻仓叶王清楚,她的身体始终还是被鬼怪啃食了精力。   麻仓叶王望了眼天色。   越发深沉的天空在显现出夜色的狰狞来。   “早些回去吧。”麻仓叶王垂下头温声说。   “可是我们才刚出来。”麻仓落闻言不由得扁了扁嘴,满脸不情愿。   麻仓叶王轻声笑了笑,“还没玩够?”在万家灯火中有着清澈双眸的温雅少年引得不少女孩子回首驻足,而白底浴衣上火焰般的花纹让他仿佛一簇燃烧的火,在风中摇曳,衣袖翻飞,似最尊贵淡泊的公子哥叫人面红心跳不止。   麻仓落眨眨眼,刷的就拉着麻仓叶王的手往回走了。   “又改主意了?”麻仓叶王挑眉,灯光下眉眼惊艳。   “她们看起来都想要把叶王哥哥扒光了吃掉。”麻仓落一边快步走一边嘟囔,竟是少有的小女孩作态,看的麻仓叶王忍俊不禁。   麻仓叶王冷眼扫过幽暗的角落,从屋檐下探出脑袋的丑陋妖怪。   他突然一把横抱起瘦弱的麻仓落,对着发出惊呼的她却始终是温柔的模样,“你可记得三年前错过而念叨许久的事?”   “叶王哥哥是说百鬼夜行?”麻仓落的眸子在灯光中似乎发亮。   麻仓叶王抬了抬下巴,让她往角落里望去,“夜晚降临了。”   在街道的另一边,幽黑的深处,隐隐得出现了一些狰狞的面孔,带着些许畏惧又贪婪的神色瞧着庙会上的人们,有的像破掉的茶壶,有的像锅碗瓢盆,那些是付丧神,所谓的物久成精;但更多的却是身带怨恨的恶灵和人类的恶念所催生的鬼,就在人们生活不远的地方,同样的屋檐、同样的街道,觊觎着人类的灵魂和心脏。   而这些鬼怪大多数都细细打量着被麻仓叶王抱在怀里的麻仓落,似是垂涎欲滴,又因为麻仓叶王而惧怕不已不敢上前。   “长得真丑。”麻仓落认真地说,对于自己被百鬼盯上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还笑眯眯地冲它们招了招手。   “……”麻仓叶王有种将她直接丢进鬼怪堆里的冲动。   当然,他不可能这么做的。   先不论一个普通人都要对百鬼夜行避行,以免被剥去心胆吃了,麻仓落在三年前那场大病的影响下格外容易吸引鬼怪的注意,仿佛是鬼怪们最喜好的食物。麻仓叶王三年前会发现端倪也正是因为进入平安京那个晚上遇上的百鬼夜行让百鬼们都盯上了麻仓落,妖气冲天,他动用了巫力才会揪出麻仓落体内的那只妖怪。   这也是麻仓叶王不太愿意将她带出来的第二个原因,第一个自然是因为她身体孱弱。   那条被放入麻仓落脑子里、看起来像虫子的妖怪不仅吞食了麻仓落身体的精力,还导致入平安京那个晚上麻仓落万鬼缠身,差一点气绝而亡。   而这一切都在千里之外那位深居宅院的家主夫人的意料之中。   那条美人蛇早就料到麻仓叶王会偷偷带着麻仓落前往平安京寻求医师,养着成千上万的鬼怪的平安京就如同一个巢穴,是那样的麻仓落无论如何也去不得的地方。   “等等等等,那个是骨女吗?”麻仓落感兴趣地在麻仓叶王怀里挣扎起来。   “你不是说丑吗?”麻仓叶王说。   “胡说,骨女是绝世美女。”麻仓落立马就不承认先前所说的了,“还有雪女,那个是发鬼吗?黑漆漆的都看不见了,都被妖气和怨气遮住了。”她的脑袋扭来扭去,精力十足。   麻仓叶王啪的拍在她的后脑勺上,“下次带你看另一种百鬼夜行。”   “另一种?”麻仓落终于安分下来。   “嗯。”麻仓叶王应了一声,“会交好运的。”   “叶王哥哥骗人,百鬼夜行哪里能交好运。”   “我从来不骗人。”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   “……我们该回去了。”隔了好一会儿,麻仓叶王的嗓音才落在夜色里,轻柔又古怪的凌厉。   他望着远方,黑眸深处是冰冷彻骨的杀意。 ※、  章零八 独一无二   〖为了他灰飞烟灭也可以,更何况一个轮回的生命。〗   碧青的天空,尘埃在金灿的阳光里上下漂浮。   麻仓落用手指轻轻划过桌面,一尘不染的桌面仿佛能倒映出她的干净面容,她弯起眼睛笑,仿佛能瞧见打了蜡的木桌上倒映出自己欢笑的样子。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一天她难得穿着深绿色的和服,衬得她的发丝更加的白。   一只雪狐静悄悄地从外面窜了进来,猩红的眸子注视着她。   她偏了偏头,唇角微微挑起,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掌,对它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雪狐自然而然地就凑近了她,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她的掌心里蹭了蹭。   “妖姬。”麻仓落轻声地唤它的名。   不过须臾,雪狐柔软的皮毛渐渐绽放出光华,却又渐渐地微弱下去,它看起来有些懊恼,抖了抖自己得皮毛,更加凑近了她一些,满足地在她跪坐的腿边躺了下来,大大的尾巴轻轻摇摆了几下,慵懒地搭在榻榻米上。   “你是想要化形吗?”麻仓落垂着头,发丝掩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声线比平日里叫唤麻仓叶王时有所不同,不是轻快又软糯的柔软,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得没有情绪,淡得没有意味,只是平白朴质的陈述。很快,她唇角翘起一个微笑的弧度,似乎是最惯常的角度,“我以为你不会打算化形的,毕竟你最讨厌化为人形了,这看来将花费你不少的时间。”   雪狐眯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蹭着她的手心。   “你说得对,世事无常。”麻仓落笑出了声,好似在明白了雪狐的意思。   她抚摸着雪狐的脑袋,半阖着眼,沉寂了半晌。   “……”雪狐闭上眼,靠着她仿佛要睡去。   “妖姬,我是谁?”浅淡的嗓音落在屋子里,那么平实无华却如石头上迸溅的水珠、如玉盘里掉落的玉珠,惊得雪狐刷的睁开眼。   麻仓落无焦点的眸子安安静静地望着落在光中的尘埃。   “我是谁?”   她轻声地问,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雪狐。   约莫一刻钟,屋子里静得能听到屋外鸟儿扑腾着翅膀落在树枝上的声音、虫子来回爬动发出鸣叫的声音、风拂过娇花和绿叶的声音……而她始终望着尘埃,在光影的错觉中,白眸渐渐地流动起了光华,叫人移不开眼,但只是一瞬。   “落落?”温润谦和的嗓音带着清澈的质感从走廊那端传来。   麻仓落扬起脸,白眸里的光华随即被金光打散,只余下寂静的黯淡和无焦点的柔软,“在这里,叶王哥哥。”她出声软软地答道。   青年颀长的身形从走廊外跨了进来,一身雪白狩衣的麻仓叶王恍惚是从圣光中走出来的,如玉的面容上是最温柔的神色,黑眸精准地捕捉到少女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没有在休息吗?”他伸手扶住她纤细的手腕,手指轻巧而熟练地抚顺她起身而凌乱的白发。   他快十八了。   而她,也是十四五岁的少女了。   “我睡饱了啊。”麻仓落顺从地由着麻仓叶王将她轻轻抱起来,坐在他怀中。   他的身体自然是比榻榻米要温暖多了,比被窝也暖。   “真的?”他也随口就问了下去,并不十分相信。   麻仓叶王的目光从那只雪狐身上扫过,“真少见,你会在这里。”他语气熟稔,也并非第一次在麻仓落的屋子里见到这只懒洋洋地晒太阳的狐狸,只不过每次他到这里的时候这只雪狐都会不高兴地离开,十年前他抓着它准备把它扒皮炖煮的事一直让这只小气的狐狸耿耿于怀,记仇记了十年有余。   不过它回到她身边是三年前,他带着她回出云的时候。   当年雪狐被麻仓落指派去大冬天冰天雪地里抓只鸡回来,结果它回来的时候麻仓落已经被麻仓叶王带回了出云麻仓宅,而后雪狐妖姬偶然去了平安京,因而多年不见。   “妖姬准备化形了。”麻仓落解释说。   麻仓叶王挑起眉梢,“作为狐妖,修行多年化形不是很正常的吗?”他的眸子映着从屋子外落进来的金光,嗓音温润,语气却带着轻微的调侃与嘲笑,意态轻松,“不过直到现在才能化形未免太弱了。”   雪狐懒洋洋地斜了麻仓叶王一眼,眯着细长的眼睛俨然就要睡去。   要是平时它必然是暴起咬人,它的脾气可没有特别好,今日的异常倒是让麻仓叶王发笑。   “化形耗费的精力看来不只是一点两点。”麻仓叶王了然地说。   “大概一年?或许两年?”麻仓落比划了一下手,歪着头想了会儿,“会睡着很久。”   “那它就没有机会了。”麻仓叶王突兀地说。   “没有机会?”麻仓落眨了眨眼,神情迷惑。   “……”闻言,麻仓叶王的神色顿了顿,黑眸沉沉。   他手轻轻划过她的额发,单手将她得腰际往怀里一带,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望进她那双白眸里,尽管白眸并没有倒映出他的样子,她的面颊却不自然地绯红起来,麻仓叶王愉悦地笑声闷在胸腔里,“落落……”他的似是含糊不清地叫她,“阿落……”字词却清晰地敲在心脏上,那般动人。   “我好像等不及了。”麻仓叶王如若叹息的声音落在尘埃中,惊得她睁大了眼睛。   与往常无异的拥抱在这一刻也突然让人心底发慌起来。   “叶王哥哥今天有点……古怪?”麻仓落认真地搅气氛,面颊通红。   麻仓叶王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另一端就传来了婢女的声音:“叶王少爷,家主大人请您过去。”   那声音带着轻微的结巴,吞咽了牙齿间战栗。   “我知道了。”他温润如常地回了一句,却没有立马起身。   “回到麻仓家以后叶王哥哥更忙了。”麻仓落低声说,她三年来见到他的机会并不少,却再也不能如三年前那般亲近自然地一同行动了,更别说一同前往庙会这样奢侈的玩乐,就连他曾说好带她去看的另一种百鬼夜行也只从猫妖鬼灯手中拿到了鬼灯,然后因为忙碌而错过了那个时间的盛宴。   “……”麻仓叶王将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眉眼稍稍敛起,似是将光华都放轻了,柔软地呈现出来。   “很快。”他温柔地说,“很快就会结束了。”   “我不是在闹脾气。”麻仓落靠在他怀里,轻声细语地解释,嗓音柔软,“叶王……”她闭上眼,面带倦意,“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麻仓叶王轻轻拍着她的背,似乎在哄她入睡,“别担心,很快就好了……”浅浅的低语犹若情人间的呢喃滑进了耳畔,“很快的,落落。”他眼底是深沉而厚重的锋利,掩藏在温润谦和的气韵下,难以被察觉。   “……”麻仓落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本可以不用再回来,她知道他为何要回到麻仓家。   她被病痛和鬼怪掏空的身体需要最好的汤药医治,她需要被细心呵护才能够安然地活下去,就连稍微大了些的风都可能让她失去再沐浴在日光下的机会,只有她和麻仓叶王两人是无法做到的——那样远离出云麻仓家改头换面、隐姓埋名的生活并非不可能,但同样,她活不了多久。   麻仓叶王要回来,要从死神的手中抢回她的性命。   为此,他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用谋算杀死了家主夫人,免去她独自一人在这宅院中最大的危险。   麻仓落又被麻仓叶王抱进被褥中,她闭着眼,任由他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她偏过头,似是目送着他无声无息地离开房间,才侧过身子,不知在想什么。   “妖姬,叶王哥哥十八岁了,是不是按照人类的年纪来说要成婚了?”   “……”隔了好久,房间里都只有她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那个人类,有什么特别吗?”一个沙哑的声音终于出现在房间里。   麻仓落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半阖着眼。   雪狐懒洋洋地翻过身,又凑到她边上去,“那个人类对您来说,有什么特别吗?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人类罢了,顶多有些力量。”   “你好啰嗦,妖姬。”麻仓落轻声地说。   “可是我不明白。”雪狐细细长长的眸子里有些迷惑和冷意。   “你不需要明白。”麻仓落的声音微不可闻,这样讲话似乎很费她的气力,和在麻仓叶王面前那样有活力的样子截然不同,“妖姬,你不需要明白。”   “我不明白。”妖姬一字一顿地说。   “……”麻仓落半闭着的眼睛猝然睁开,白眸无痕无焦,眉宇间尽是柔软的肆意,令人心神一骇,“我说了,你不需要明白。”轻柔的嗓音在刀尖上划过一般动人又让人背脊发毛,冷汗直落。   “……”妖姬垂下头,并不是因为挫败,而是因为服从。   半晌。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他是特殊的。”   “我以为您来轮回不过是因为……”妖姬低哑着嗓音说,却又停了下来,端详着她比它为了化形而消耗精力还要困倦疲惫的面庞,换了要说的话,“这个身体已经要走到尽头了,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您的灵魂。”   “人类的身体是所有生物体弹性最大的,妖姬。”麻仓落说。   “您……想起来了?”妖姬试探着问。   “不。”麻仓落又渐渐阖上眼,这会儿已经气若游丝,但是依旧平缓地说话,“除却我不是个人类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对一切依旧一无所知,包括我的力量应该如何使用……”她似乎要睡着了。   妖姬盯着她,她的唇色苍白的可怕,“您若是想起来了,这个身体就不会是这个状况了。”   如果她想,她可以做到任何事。   妖姬是知道的,只要她知道如何掌控并使用自己的力量,她可以做到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正如十年前她躺在雪地上睡觉却无惧寒冷一般,现在她却连让自己身体好起来都做不到,因为这种掌控她必须得记得更多的东西。   “你身上的禁口令,是我下的吧。”麻仓落笃定地说。   “除了您,没有谁可以做到。”妖姬趴在她面前。   “他的眼睛真漂亮,妖姬。”麻仓落温柔又小声地说,笑容欢畅,“他是特殊的,他看得到。”她的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这是妖姬从未看到过的在她的身上出现的神情,仿佛是自然而然就有了的神态,而不是那样天真无辜的样子,“妖姬,你也看不到对不对?”   妖姬沉默地点头。   “你看,他是特殊的。”她满意地、意味不明地说。   “只是能看见而已。”妖姬撇着嘴巴试图反驳。   “不会有第二个人了。”麻仓落从被窝里伸出她的左手,纤白的手指在空中随手抓了抓,“我没有想让他看见,但是他那一天看见了。”   妖姬知道麻仓落说的是哪一天。   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雪天里,她也是这样朝着麻仓叶王伸出左手,安安静静地收拢,那时她也还没有掌控自己的力量,所以力量是无法显现出来的,然而麻仓叶王却真真切切地用那双凡人的黑眸看到了真实。   她的真实——只有他能看见的她的真实。   哪怕麻仓落不记得自己是谁,对自己身上藏着的秘密也一无所知,她也知道麻仓叶王必定是不同的那个人,必定是她抛下原来的身份也要来轮回里要寻找的那个因与果。   所以她跟着他,陪伴他,不离不弃十年。   所以她愿意和他撒娇,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所以她愿意做他病弱的人类女孩。   “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死的。”妖姬认真地说,“这个身体本来就承受不住,更别说三年前还被鬼怪啃□□气,身体与灵魂契合度已经低——”   麻仓落一把按住了妖姬的脑袋,让它闭了嘴。   她偏头望向窗外的树枝,看了半天没看到什么只好从被子里爬着坐起身,“樱花快要开了。”麻仓落听见有人踩着外面木制走廊走过,那些婢女在经过这间院子的时候总是屏住呼吸,怕极了惹恼她,但更多的是害怕惹恼麻仓叶王。   这宅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害怕三年前归来的麻仓叶王的,尽管人人都知道麻仓少爷总是面带微笑,还是忘不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杀了面目丑陋的恶鬼的可怕力量,而麻仓叶王越是成长,他们的恐惧就越发难以抵挡地攻略心防。   仿佛那温文尔雅的面容下藏着不是一个谪仙一般的灵魂,而是一个更强大可怕的恶魔。   但是与他相处十年,她却清晰地明白那个即使斩杀恶鬼、即使手染鲜血、即使谋权夺政的麻仓叶王,从那个冷漠的孩子长成如今温润的青年的人……   麻仓落轻轻用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十年前那个雪天里生根发芽,因为他人的恐惧和排斥、因为他的倔强和固执、因为她的停留和放松,但这本该是不可能的事。她又垂着眼迷惑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像是在茫然自己的动作,又摸了摸自己那时如烈火红霞般自然而然发热的面颊,最终她微笑起来,“妖姬,麻仓叶王是一个温柔的人,原来我要找的他……最重要的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让他失望那就太糟糕了,为了他哪怕灰飞烟灭又如何呢?更何况只不过是一个轮回的生命。”   “您真的……受到影响了。”妖姬低落地说,并不为她受影响而愉快。   “不管如何,也不算百来一次轮回。”她对妖姬露出了无辜的笑容,淘气又任性,“你说对吗。”   妖姬耷拉下它的尾巴,闷闷不乐地说:“他到了大婚的年纪了,麻仓家都在谋算用他的婚事换取利益。”   “……”麻仓落偏着头,等着妖姬继续说,白眸映着金光微微发亮。   “但是他应该有办法。”妖姬扭过头不高兴地说,字词都是恨恨的,“他想要迎娶您。”   风从屋子外吹了进来,走廊上的风铃又开始晃动。   不知隔了多久。   “妖姬,他是独一无二的。”麻仓落说,在寂静中嗓音揉碎了所有的光华,困倦地闭上了眼,唇角却带着愉悦的弧度。   “妖姬,只有这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 ※、  章零九 樱花约   〖生活有时候是不给人迟到的机会的。〗   “少夫人……?”   樱花盛放在温暖的季节里,走廊上的风铃摇摇晃晃。   粉白娇嫩的花瓣在风中颤颤巍巍地摇摆抖动着,层层叠叠地铺满枝头,任谁仰头望天只时都会被满眼得粉粉白白所震撼,而这样的花朵堆叠在一起,千姿百态的,一些已经盛开,一些还是花骨朵的模样,挨挨挤挤,密密层层,时不时地就有些许脆弱得从枝头摇曳着飘落。   树下得少女微垂着头,伸手接住了掉落的樱花花瓣。   她指尖抚动琴弦,细微悠长的乐声断断续续信手而作,缥缈多变,丝毫听不出相应的调子来,少女却玩的不亦乐乎。   风中传来了比琴音要清越些许的声线,让少女微微扬起脸。   “落落。”温润清冽的声线随风而来。   麻仓落倏尔睁开了眼睛,穿着木屐的腿一摇一晃,手中握着什么东西在雕刻。   眼前树枝上哪有什么粉粉嫩嫩的樱花,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和还未化去的白雪,然而不知怎么的院子里却连一点儿风都没有,风铃垂着却摇不起来,阳光也极暖,让她懒洋洋地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面容上露出了满足的笑靥,“叶王哥哥。”   麻仓叶王颀长的身影从走廊拐角走了出来,乌帽狩衣,逆光而行,黑沉的目光落在坐在走廊上披着大氅、裹得跟只大白熊似的少女身上时比花朵还要柔软,“你又偷跑出来了。”   “我只是从屋子里挪到屋子门口,不算偷跑。”麻仓落用手比划了一下敞着障子门的屋子,又比划了一下自己距离屋子里的距离,唇角的弧度狡黠有无辜,“是可通行范围内。”   麻仓叶王扫过在树枝上趴着睡觉的白毛狐狸。   他当然清楚,正是因为有它在院子里睡觉,才能够确保这个地方温暖的和室内一样,冬日再如何凛冽的风都无法穿过它的保护膜给予麻仓落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麻仓叶王偏了偏头,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和往常一样将这只想方设法陪麻仓落胡闹的白毛狐狸从树上打下来,他的视线扫过光秃秃的树枝和雪狐身上柔软的皮毛,终于还是扭过头,跨步走向笑眯眯地望着他的麻仓落。   “今天不砸了吗?”麻仓落笑眯眯地问他。   她自然是知道他往常里用树叶欺负雪狐的事,只要妖姬躲在树上睡觉必定会被他敲下来。麻仓叶王不是特别高兴妖姬将病弱的麻仓落从房间里带出来,哪怕它能够让她不受风吹雨打,而他也确实以结界保护此地,但他还是希望她能小心一点。尤其是现在,恐怕她摔了他都要担心许久。   她像极了瓷做的娃娃,一碰就碎。   麻仓叶王有时候会迷惑当年在小村落里初遇时见到的那个有着神奇力量的小女孩究竟是不是一个梦,否则如今的麻仓落怎么会脆弱如斯。   “它什么时候化形?在这里化形不□□全。”麻仓叶王问。   “还有一两个月。”麻仓落说道,“马上它就会陷入深眠,直到成功化形时才会醒来,所以过两天就回自行离去。”   “今天气色很好。”他在她身侧蹲了下来,手指撩起她垂落的发丝,指尖拂过她的面颊。   “因为他好像饿了,所以多吃了一碗饭。”麻仓落伸出食指,笑容更加灿烂,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摸了摸她的腹部,鼓鼓囊囊的,这当然不是吃撑了或者长胖了,而是肚子里多了一个小家伙。   麻仓叶王揉了揉她瘦瘦的面颊,擦过她笑弯的眉眼。   “夫人真棒。”他真挚地夸赞道。   闻言麻仓落唇角又得意地翘得更高了些,像个小孩子,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又活脱一只偷了腥的猫,看得麻仓叶王直发笑,“刚才在做什么呢?”他瞧见她闭着眼睛的模样,温婉安然的笑容比冬日里的阳光更盛几分,娇俏得让人怦然心动。   麻仓落抬起手指了指庭院,“樱花。”她简短地说。   麻仓叶王挑起眉梢,目光落在她手中捧着的奇怪的雕刻东西上,“樱花?”这个时节樱花可还未盛开,“你想看?”   “自然是想看的。”麻仓落坦然点头,却按住了麻仓叶王欲结印的手,“不急,再过几个月就能看到了,春天快要来了。”   她由着他抱起身体,整个人都挨近他怀里,满足地翘着两边嘴角。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麻仓叶王轻松地圈着她娇小的身躯,“总不可能在臆想里看樱花吧?”   麻仓落眨了眨眼睛,耳尖略微泛红,“去年的樱花很美。”   “今年也会的。”麻仓叶王顺口说,很快注意到她微红的耳尖,“嗯……今年也会的。”同样的话却表达出不一样的意味来。   他笑吟吟地轻轻捂住她圆滚滚的肚子,掌心的温度好似隔着衣料也能透进去,“夫人说的对,去年的樱花确实很美。”麻仓叶王眉目含笑地望着她,倒不像在说樱花,更像是在说眼前俏生生的少女。   麻仓落偏着头,望向庭院里被雪覆盖的樱花树。   仿佛又是那年草长莺飞、樱花盛开,空气里的气味带着泥土的湿气,她又瞧见樱花飞舞的温暖日子里,少女信手抚琴于树下。   浅色淡雅的衣裳衬得她肤白赛雪、白发如瀑,难得从屋子里出来赏樱,连面容都仿佛在柔和的春光下红润了些许,不在那么苍白病弱。指尖稳住琴弦的颤动,她浅色的唇瓣扬起一个明丽的笑容,仰起头望向清越声线的主人,“你又迟到了,叶王哥哥。”   “落落这可是要问罪?”麻仓叶王倚墙而立,反问她。   “我可不问罪,不过嘛,迟到者当罚。”麻仓落竖起食指晃了晃,“一直听闻叶王哥哥一手琴艺动人,今日可有空弹上一曲?落落今日备了点心美酒,愿洗耳恭听。”她望着他,白眸里流转着春日里的光晕。   麻仓叶王不由得轻笑。   “你听谁说的,这院子谁跟你说的胡话?”   “自然是听麻仓落说的。”麻仓落瞧着他走近,弯下了身用修长的手指抚过琴弦,便站起身拉着他在琴旁坐下,“怎么能说是胡话。”   麻仓叶王抚顺狩衣宽大的袖口,稍稍抬起眼,“想听什么?”   “……”麻仓落愉快地向后跳了一步,足尖点着地面,衣袖轻甩,体态轻盈似着漫天的樱花花瓣,面上却带着狡黠无辜的笑容,“叶王哥哥觉得呢?”   清颜白衫,盈盈素靥,少女抬腕低眉,莲步轻移,并非翩若惊鸿却也叫人移不开眼。   麻仓叶王扬了扬眉,信手抚琴,琴弦上下翻动,或是抹或是挑或是压。   琴音宁静悠远地散开,宛若天籁。   与麻仓落信手而作不同,他的指尖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从交错的琴音中细细地流淌而出,时而松沉旷广,时而清冷寂静,时而如人语,声动天地,道诉温柔心事,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曲子,甚至可以说是闻所未闻,但是却应和着少女的曼舞,让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与琴音配合的恰到好处。   樱花漫雨,七弦琴音就这般将心事低缓缥缈地倾诉给眼前在花中翩翩起舞的少女。   这一年的樱花格外美。   花雨中轻舞的少女更是人比花娇,笑若灿阳,动人心魄。   麻仓叶王手指轻勾,琴音断止。   麻仓落一振手中的折扇,轻盈顿足,半掩在扇后的眸子盈盈带笑地望着麻仓叶王,苍白的面颊极为娇俏,若清泉泠泠映着春日的暖阳,成了心头最干净的一抹阳光。   她似是听懂了他的琴音,他仿佛看明了她的舞意。   一时间,他们都沉默地望着对方,风掠过他们长发。   “……”在沉静中,麻仓叶王倏尔站起身,大步上前一把抱起了她,额头抵上她的眉间,“落落,”他温润的嗓音比清泉多几分灼热,比盛焰少几分炽烈,却是最郑重不过,“你嫁与我可好?”   “……”麻仓落被他的动作惊得手足失措,最终只能攥紧了他的前襟。   “落落?”麻仓叶王从未有过如此急切的一刻,哪怕他可以游走于人群中夺取他想要的一切,这一刻……所有运筹帷幄在这一刻都派不上用场,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起了这样的心思,或许是麻仓家的人成日都在催他挑选一门婚事,而他脑子里尽是她的低落地说他忙碌太过逼着自己的声音的时候;或许是他牵着她走过大街小巷,她笑容灿烂的时候;或许是无论他去往何方、前往何种险地她都愿意伴她同行的时候;或许是他想着如何在这个宅院里生存并扳倒那些人,她听他诉说计划并出谋划策的时候;或许或许是他给她第一次梳头,看着她一日日长大、一日日亭亭玉立的时候……   又或许六年前她无力地躺在马车上即将死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他不记得这样的心思这样如同藤蔓缠绕在他的生命里,随着她长大而变化。但他知道他只愿记得有一个人会在这肮脏的深宅中等着他,一直笑容澄澈,比阳光更干净。   他不明白喜爱的心情,但是若这一生必有一人与他相伴,那他只愿是她。   只要想到她会属于他,他就怦然心动。   “可好?”麻仓叶王偏过头,将她收紧在怀里。   “好。”声如蚊呐。   不知多久,犹若蝴蝶振着翅膀落在树枝头,风拂乱她的白发,走廊上的风铃清脆作响,一瞬即如千万年。   麻仓叶王终于从那细微的声音中明白她说了什么,将她从怀里捞了出来,“……”他的目光在绯红的面颊上顿了顿。   “……”她偷偷瞄他,似乎也注意到他竟然比八重樱更红的面容。   “咳……”两人同时呆怔了一会,干咳了一声,紧接着不由自主地轻笑,又转为大笑。   “叶王哥哥可是十年不曾脸红了。”麻仓落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欢畅又明媚。   “说得好像刚才你不曾脸红一样。所以你刚才是娇羞得说不出话来了吗,落落?我原以为没有比你面皮更厚的女孩子了。”麻仓叶王的笑意从眼角愉悦地倾泻了出来,眉眼比樱花更加柔软。   春光正好,满园花娇。   麻仓落悄悄地伸出小指勾住他的小指,麻仓叶王捻起一朵八重樱插在她的白发间。   两月后,麻仓家少爷麻仓叶王大婚,其女子名曰麻仓落却无人相识,出云大惊。   夏时,麻仓叶王与妻麻仓落游历山水,偶遇归家的安倍晴明。   又过两月,麻仓落怀有一子,麻仓叶王大喜。   “少夫人?”这个声音一直从远处传来。   眼前似有蒸腾的雾气,让视线有些模糊不清。   “少夫人?”   冬日的阳光舒适得让人发出细微的喟叹。   麻仓叶王收回落在干枯树枝上的视线,只有怀中抱着她的时光格外宁静,仿佛前一年樱花下琴声伴舞那刻的温柔。   “听说昨日内亲王殿下屈尊至麻仓家?”麻仓落将他垂在胸前的长发在手指上绕了绕又解开,坐在他怀里继续雕刻起手中那个白色的圆盘,在上面雕刻出了星星的形状。   “自然有亲王殿下相伴同来。”麻仓叶王将下巴轻轻压在她的头顶,即使成婚后,她也总是披散着这一头莹亮的白发,“过两日他们自然会离去,不会来打扰你的。”隔了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好好养身体,别太费心思。”   “那可是亲王殿下和内亲王殿下,也就叶王哥哥敢这般无礼。”麻仓落耸肩。   “不过是天皇的子女,于我看来,还比不上你肚子里的那块肉。”麻仓叶王语气揶揄。   “什么叫那块肉啊。”麻仓落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的手。   麻仓叶王睨了一眼她在他手上咬出来的牙印,“看来肚子里带一个不仅让你胃口好了,牙口也好多了。”   麻仓落默默地揉了揉他的手背,试图将牙印揉没了。   麻仓叶王闷声笑起来。   “不疼。”他轻声说,“夫人大可放心。”柔软的嗓音顺着耳畔滑了进去,带着温热的暖气,吹得耳朵微微发痒。   “你今日回来的这般早?”麻仓落半眯着眼靠着他,有些困倦起来。   “不,过会儿要出门。”麻仓叶王轻轻拍着她的背,仿佛在哄她入眠,望着不远处的白雪,柔软的黑眸渐渐变得有些深沉起来,并没有多少笑意,“要出趟远门,所以想先来和你说一声。”   “叶王哥哥还是很忙。”麻仓落打了个哈欠,揉着自己的眼睛,却被他抓住手。   “别揉。”麻仓叶王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背,“分明只是这两天忙了点。”他停顿了半晌,“看来是时候夺取家主之位了。”温润的声线说着极为凛冽的话语,那般漫不经心,仿佛在语气里藏着不动声色的刀光血影。   为了让麻仓家答应让他迎娶麻仓落,他暂时放弃了这个计划,并答应了麻仓家不少事。   但也是时候开始他的行动了,他可没打算一直让麻仓家如意。   正如他对安倍晴明所言,他平生所愿不过与麻仓落平淡度日,绝非现在这般被麻仓家驱使去降妖除魔,为麻仓家积攒声望。   “那这回要去多久?”麻仓落蹭了蹭他,趁他不注意将自己的唇色抿得更红了些。   “传闻这次需要降服的妖怪挺难对付,大约是需要些时日的。”麻仓叶王依旧拍着她的背,语气却并没有太过在意,带着极端的自信。   麻仓落想了一会儿,抬手指着樱花树,“樱花盛开的时候会回来吗?”   “你又想舞一曲了?这恐怕有点困难吧。”麻仓叶王笑吟吟地戳了戳她的肚子。   “才不是。”麻仓落轻轻一拍他的手指,神色却不恼,“我在学茶道,樱花盛开时邀叶王哥哥品茶,叶王哥哥可愿应邀?”   “夫人的邀请,哪敢不应。”麻仓叶王笑道。   他将她的衣衫拢的更为严实了些,“不过不要太过劳累了,又是学茶道又是雕刻的,都快要做母亲的人了,还是这么跳脱。”   “煮茶又不是什么劳心劳累的事,你以为是招待内亲王殿下吗。”麻仓落耸耸肩,“不会的。”她将手中白色的圆盘放到他的掌心,“先给你一个,还有一个等你回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到时候再给你。”   “这是什么?”   “耳坠呀,叶王哥哥大笨蛋。”麻仓落笑他。   麻仓叶王笑着微微摇头,也任由她去。“晚饭好好吃。”他又开始提醒她,“既然这几日胃口好,多吃一碗饭再加一碗汤。”   “可是我想吃樱花糕。”麻仓落说。   “这时候上哪给你找樱花糕?”麻仓叶王无奈地瞧着她。   “好吧,那我想养猫。”麻仓落又说。   “那只狐狸还在树上呢。”麻仓叶王示意了一眼那只树上睡的跟只死猪一般没有半点警惕之心的雪狐,“又想养猫。”   “妖姬不好玩儿。”麻仓落扁着嘴任性地说,“他马上要化形了。”   “……”麻仓叶王点了点她的鼻子,抱着明显困倦的她往屋子里去,肩膀与走廊上挂着的风铃擦过,风铃作响,“我回来的时候去找找有没有小猫崽。”他还是应下了她的愿望,若是雪狐即将化形,归期不定,那她一人呆在这宅院里还是有些无趣的。   他还需要些时间去料理麻仓家,必然是暂时不能一直陪着她的。   “叶王哥哥……”麻仓落迷迷糊糊地拉了一把麻仓叶王的手臂。   “嗯?”麻仓叶王将被角捏了捏,又撩开她面颊上的发丝,温温地望着她。   “切莫像上一回那般迟到了。”麻仓落轻声说。   “好。”麻仓叶王俯下了身,揉了揉她的发丝,轻巧地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今年樱花盛放的时候,我定会回来品一品夫人亲手煮的茶的,夫人可要好好练练手艺。”   “那当然……”麻仓落阖着眼撇嘴,不过须臾便深深睡去,带着些许软糯的声线还不忘叮嘱,“切莫迟到了,叶王……”   光影渐渐融在一起,风铃声伴着清越温润的低语而来:“好。”   “少夫人……?”嘈杂的声音不断传来,还有风铃作响的声音。   是叶王哥哥回来了吗?   “醒醒?少夫人?您不能睡着。”从远处来的声音终于穿透了模糊的意识,抵达了意识深处,将她从梦境中唤醒。   叶王哥哥……?   “少夫人,呼气啊。”眼前满是蒸腾的雾气。   “……”麻仓落模模糊糊地睁着眼,看到了天花板也看到了端着热水来往得婢女,老婆子的声音不断地提醒她要呼气吸气,她却连动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疼痛清晰地从四肢百骸传达到大脑,又渐渐麻木,她瞧见有人端着血水离去,看见窗户上停了一只鸟,看见窗外的枝头绽放了樱花,呼吸却越来越费劲,越来越微弱。   她提不起力气,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能想起来。   “这样不行啊少夫人!”老婆子惊慌地说。   “叶王哥哥……?”她似乎在光影中望见有人走近,又仿佛瞧见的是樱花树下弹琴伴舞的人,她试图睁大眼睛,却因为渐渐模糊的意识怎么也看不清,“叶王……”无力地抓着布料的手最终渐渐垂下,寂静地闭上了眼,“你迟到了……”   “少夫人!!!”惊恐的叫声在房间里回荡,水盆打翻了一个接一个。   走廊上的风铃在匆忙的人来人往中不知被谁撞得掉落在地,发出碎裂的声响,却无人注意。   樱花盛开的季节,阳光也格外温暖。 ※、  章一零 殁   〖未及寿终、死于非命则为殁。〗   身形颀长的男子终于姗姗来迟地推开房门。   他一把扫开阻拦的仆人,大步跨进了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里,阳光投在他身上,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然而屋里的少女已然闭上眼,终究没能来得及看见他的归来。   “叶王少爷……”婢女胆战心惊地低声唤道。   麻仓叶王身着雪白狩衣,在这样昏暗污秽的房间里也如谪仙一般叫人不敢亵渎。   他细细地端详着已经毫无声息的少女,神色沉静得看不出异样。   但这就是最沉闷叫人恐惧的异样了,麻仓家最下等的仆妇都知道麻仓少爷是见谁都会给温温和和一笑,温声说上几句话。   少女带着温柔的笑容,安安静静地闭着眼,和往日里睡着了的模样并无多少差别,白发俏皮地披散着,麻仓叶王走上前,用手指给她把面颊上沾了汗液的发丝撩开,沉默的面容上不显愤怒,也没有多余的神情。   “叶王少爷?少夫人早产……没能挺过去……孩子,也是没能生下来。”一个老婆子鼓起勇气上前解释道。   “……”麻仓叶王闭了闭眼,却没有应答。   “叶王少爷?”婢女的声音在战栗。   “出去。”言简意赅。   “叶王少爷,产房是污秽之地,男子不能进入的。”老婆子劝道。   “我说,出去。”麻仓叶王猝然睨了那个劝解的婆子一眼,黑眸里杀气凛然,狠绝得叫人双腿发软。   仆人们骇得一个吸气,连滚带爬地从昏暗的房间里逃了出去,仿佛多留一秒就会被麻仓叶王斩杀于当场,就如同那些传闻中在他手中毫无反抗之力的妖魔鬼怪一般。   麻仓叶王再次闭上眼,轻轻地、略显急促地呼吸。   心脏跳动的速度比往常快上不少,但却不是让人愉悦的心率,他终于在麻仓落的身侧跪坐了下来。耳边传来的是窗外风拂动花瓣的声响,却没有以往那个让人愉快地风铃声。麻仓叶王轻轻地扶住麻仓落的手,她的手一直都是苍白纤细的,但从未这般软弱无力过。   从未……如此。   麻仓叶王想着,上一次她低声抱怨自己不小心把杯子摔碎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无论如何,她不应该是这样毫无声息地躺着,哪怕呼吸再微弱,她不是都会睁开眼对他笑笑说欢迎回来的吗?不然就是抱怨他回来晚了,埋怨他那么忙碌总是让她独自一个人在院落里等樱花盛开……   不是应该如此吗?   “……”麻仓叶王张了张口,半晌没有叫出她的名字。   他死死地盯着她安宁的面容,试图从她最后的神情中找到一丝一毫的意味来,又是否怨他归来的太迟,是否恨他没能来得及兑现回来陪她赏樱品茶的约定,他回来的太迟,迟得甚至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我给你带了你念念不忘的那家店的樱花糕。”麻仓叶王坐在她身侧说,望着她的目光有些沉静而温柔。   “我去看过猫崽子了,养猫的老婆婆说送我们一只,不过我还没挑下来,你喜欢什么花纹的猫?虎纹的还是纯色的?老婆婆的那窝猫崽子里品种还挺多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品种。”麻仓叶王温声说着,像是往常那般。   “你给我雕刻的耳坠雕完了吗?。”麻仓叶王伸出手掌,掌心放着一个白色的大耳坠,上面刻着五芒星,“只有一个的话我可不敢带出去啊。”   “它出不来了。”麻仓叶王伸手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肚子,比他出门时要大了不少,或许是好好吃饭了,“是不是好好吃饭了呢?”他这么想着就问了出来,可惜她这么努力地逼自己吃饭,却还是没能成功保下这个孩子。   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和她一起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去了。   “……”麻仓叶王死死盯着她的眸子终于轻轻垂下,敛去了黑眸中的所有情绪。   他知道她死了。   和上一回不同,她这一回是真的死了。   他无论如何也救不回她了,无论如何希望和她平淡度日,无论如何……   她真的死了。   麻仓叶王用手指轻轻拂动她的发丝,她的白发还是那样莹莹发亮,极为柔软,脸上不是那样病弱的苍白,而是没有生气的灰败,那双即使没有焦点却依旧能捕捉到他的神奇白眸再也不会睁开看看他了。   他没有抱任何希望,她会奇迹般地握一握他的手,狡黠地说:“叶王哥哥大笨蛋,被骗到了吧。”   他……没有如此希望。   “叶王哥哥?”隐约有这样温柔的声音从寂静的黑暗中传来。   麻仓叶王的身体僵了僵,沉沉的黑眸曾有流光溢彩,然而八岁那年被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眉眼间曾温软如玉,映的出世间最美的花朵,如今却黯淡深沉,死寂得可怕,仿佛带着厉鬼般得凶戾。   他微微偏头,视线平静地在昏暗的房间里转了一圈。   然而和十多年前一样,他看不见母亲的魂魄,也看不见麻仓落的魂魄。   麻仓叶王唇角弯了弯,竟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越。   很快,他的神情收敛的干干净净,麻仓叶王起身将她从被子里抱出来,而在他的驱使下,房门自然而然地打开了,在门口等待的仆人们惊骇地匍匐着,不敢言语。   “封了。”麻仓叶王安然地说。   他抱着麻仓落,雪白的狩衣被血染得艳红,面容上却一如既往地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谁也不许闯入此地。”他抱着她,就像是她还是活着的模样,在他怀里安然入睡的那些日日夜夜里的模样,不再多言,径直往这院落的正房走去。   “少爷……少夫人她……?”有仆人忍不住想说什么。   抱着一个死人去正房是极为不吉利的啊,还是个因为早产而一尸两命的女人,这已经是非常不合礼的行径了。   那个仆人的身体蓦然一僵,一丝丝黑气从他身上冒了出来。   麻仓叶王淡漠地扫过跪了一地的仆人,“她为什么在这里生产?”   “……”没人敢回答他的话。   “或者我换一种问法。”麻仓叶王轻轻松松地抱着麻仓落,有着她还未僵硬的身体靠在他怀里,而他唇角带着温润谦和的笑容,嗓音柔软似是怕惊扰了怀里的人,“夫人住的并不是这间房,为什么要特地送到这里来生产?”   他沉静地看着他们半晌,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一个仆人突然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涨红了脸,不过须臾就把自己掐死了。   离他最近的婢女大声尖叫起来,却一瞬间被不知名的东西踹倒在院子里,没了声息。   麻仓叶王睨了一眼那些婢女,“嘘,她不喜欢太吵。”   所有人一时间噤若寒蝉。   “……叶王少爷……”婆子哆哆嗦嗦地开口,“家主大人说产妇不……不洁,不能再正房生产,必须送到早就安排好的产房,因为是早产所以临时安排了这间房,本应该……”   “本应该?”麻仓叶王浅浅地笑。   “本应该送到府外去。”婆子一闭眼说了出来。   “夫人为何会早产?”麻仓叶王继续问,也不需要有任何人回答他的问题就继续自己说了下去,“内亲王殿下邀请夫人去散步……”他轻轻的声线如若鸿毛从心间拂过,却带着刀尖般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内亲王殿下还没有离去是吗?”   半晌,他闭上眼。   “原来堂妹与内亲王殿下关系已经好到可以邀请内亲王殿下多住几日了。”   麻仓叶王想起了那个总是用奇怪的方式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说话也总是甜甜娇娇的,本被家族中人定为他的未婚妻子的堂妹,他甚至想不起她的名字。   “所以内亲王殿下会邀请落落去散步也是因为堂妹提出要赏樱……”   “内亲王殿下与家主大人……以及长老……”   就连背后内亲王与长老商议了何事,有了多少龃龉勾当他都能心中猜度出一二来,他确实不该小觑了这个家族里所有人的贪婪,为了入京,哪怕连皇女的身份和他的婚事也要利用,哪怕他早已成婚也要让他失去妻子。   所以他才会被安排去料理成情报不全的妖怪,废了两个余月才斩尽鬼怪脱身。   而她的身体那般脆弱根本经不起算计中的磕磕碰碰。   “好……很好……”   沉默中,所有人心头的惧怕比原来更甚了几分。   分明两个月不在麻仓宅的麻仓叶王,却在刚回来的这天就知道这两个月里发生的事,这样通鬼神之能……真的不是怪物吗!   紧缩的瞳孔中唯有他们对他的惧意。   “……”麻仓叶王凛冽的目光里倾泻的杀意哪怕是最年幼无知的婢女也看得出来。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麻仓落朝着院落的樱花树走去,更没有去见一见他口中几次提到的家主大人、内亲王殿下又或者忘了姓名的堂妹。谁也不知道他独自一人在院落里做了什么,只是风中飘洒的樱花花瓣似乎比往日多了些。   而麻仓落的尸身也再也无人瞧见,麻仓家也没有为少夫人举办葬礼。   仿佛她还是和过去一样独自安静地活在那个院落里,唯有麻仓叶王得以相见。   这一年,麻仓落这个名字成了麻仓宅内的禁忌。   这一年,麻仓家发生了一场灾难,无数鬼怪像是发了疯一般入侵麻仓宅,导致族人仆妇皆死伤无数,家主大人更是被一个大鬼一口吞了,唯独有数位长老还得以苟延残喘。   麻仓家的少爷麻仓叶王临危受命,成为一族之长,击退鬼怪,救得亲王殿下与内亲王殿下。   同年,麻仓家举族迁入平安京,经亲王殿下与内亲王殿下举荐,麻仓叶王再次见天皇,天皇喜而赞之,称其风华绝代、才学无双,留其为镇守平安京之臣,安倍晴明亦不能堪比起荣宠,麻仓家一时间如一直异军突起,活跃于平安京舞台之上,降妖除魔、斩杀鬼怪、观星测象,相比这一年灾难时的惶恐狼狈,简直是辉煌至极。   而带领这个家族的正是于朱城之上挥袖而笑、狩衣如雪的大阴阳师——麻仓叶王。   三年后,但凡平安京的人家都愿意将自家的女儿嫁给那个入京三年便权势通天、惊才艳艳的年轻人,不仅因为他丰神俊朗,目若星辰,更因为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又深得天皇心意。然而他总是笑着推拒了所有亲事,无人知晓其因,只道他专心修行,宁可从家族旁系过继一个孩子也不愿娶妻。   不久,平安京又开始四处流传麻仓叶王这般能力强大的人已经并非人类,实为鬼怪的化身,否则怎么可能不惧鬼怪,驱使妖魔,有着比妖怪更可怕的力量。   麻仓叶王捻起樱花花瓣,唇角带笑,似温柔似冰冷。   “落落,你说是一开始就生不如死的滋味更痛,还是走到辉煌的最巅峰又跌入悬崖的绝望更痛呢?”他在棋盘上摆上黑白子,语气温柔,叫人胆寒又叫人沉醉,“股宗你觉得呢?”   “……”一只虎纹黄皮猫缩着身子趴着睡,似乎并没有细听麻仓叶王的话语。   麻仓叶王轻轻摇了摇头,也不在意。   “叶王大人,安倍家发来邀请……”门外有婢女的声音传来,恭恭敬敬。   “我知道了。”麻仓叶王打断了她,望着煮开了的水抬手提起了壶,“安倍大人还真是清闲,你说是吗,夫人。希望他总是如此清闲……不过想来也不可能。”他仿佛很习惯这样独自一人的问答,隔了半晌又对门外等待的婢女开口,“回绝了吧,接下来几天可忙碌的很。”那温温的嗓音里是不容质疑的淡漠与决意。   “是,叶王大人。”婢女很快退了下去。   麻仓叶王偏头,拂动他袖口的声音格外动听。   “麻仓家……内亲王……”他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还需要一点点时间,你会喜欢这个礼物吗?”他的话引得慵懒入睡的猫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满脸迷惑,它的动作使得麻仓叶王发笑,暗沉的黑眸里似乎是被淹没的死寂,仿佛被鬼怪渐渐啃食、被黑暗渐渐吞噬,“可能你不喜欢,你喜欢的东西应当是澄澈的天空和漫天樱花……”他似乎是听到她回答了,又似乎只是自语,“不过没关系,即使到那时候你也不会看到的他们的,就像我看不到你一样。”   麻仓叶王停顿了片刻,如玉的面庞上更加平静。   他用手指摆着黑白子,而唇角轻轻扯动,一直以来温润谦和的面庞上露出了平静又嘲讽的笑容来,竟有一种不能言语的狂傲不羁。   “落落,人类真是渺小啊。”他冷漠地厌恶地说。   麻仓叶王起身,风拂动酒红的长发,雪白的狩衣衬得他风华无双。   桌上的书页匆匆被风翻动,写着“泰山府君之义”的扉页很快被刮向另一侧。   一个月后,麻仓叶王与族人秘密商议毁灭人类,建立只有通灵人的新世界,族人大骇,举族之力囚杀麻仓叶王。   又两日,平安京遭鬼怪肆虐。   多位亲王与内亲王、大臣都被残忍的鬼怪啃食的只剩半边身体而痛苦死去,天皇更是被吓得久病不起、时日无多,能救得他们性命的麻仓叶王却不见踪影。不久天皇下令驱逐麻仓家族离京,麻仓族人永世不得入京为臣。   火焰席卷的地方,乌帽狩衣的男子面带微笑,眸底沉沉浮浮着平静的嘲讽。   惊慌地盯着他的麻仓家族的族人们包围着他,却连一人都无法入他的眼,倒是那只他捡来的猫也背离了他,真是可惜。   若是她……   麻仓叶王唇角细微的笑容更深了些。   虽然她像只狡猾的猫,却并不是猫都会像她的,他早该清楚,他的落落是独一无二的。   只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望着北方,那里有永不凋谢的樱花树,有树下披散着白发为他煮茶的少女,纤细青白的手指抬起时恍若翩飞的白蝶,一倒、一碾、一调,优雅流畅,柔弱而美丽。她微微扬起脸,无焦点的眸子染着春日的光晕,唇角的笑容狡黠又无辜。   麻仓叶王轻声笑了起来,又一次如当年那般温柔纯净,惊艳如斯。恍惚间他仿佛瞧见有着一头长长白发的少女身着白袍与他一同站在火焰之中,似是无奈地摇头骂他大笨蛋,却始终立于他身侧不曾离去。   他总是有这样的幻觉,仿佛她不曾真的离去。   所以他才会渐渐养成了独自言语的习惯,却又强行改掉。   “叶王哥哥……?”他又听见隐隐约约的温柔声音自黑暗深处而来。   他知道,他失守的约定……樱花树下煮茶的白发少女早已成了他心间捆绑的枷锁,如若生生世世的魔障,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他的灵魂。   然而,他不会再见到她了。   他将唤醒这个世界——麻仓叶王指间划出了五芒星,所结的术式拖着他的灵魂进入了五百年一次的轮回。   生生世世……麻仓叶王的黑眸里缓缓渗出了寒冰般的冷硬,他迟早会将这个肮脏的世界拖入地狱,让所有贪婪渺小的人类在地狱哀嚎痛哭,而只有如她那般的人才能够在新世界听见风吹花落的声音。   “叶王,你迟到了。”   他微笑起来,在扭曲的火光中依稀瞧见那黑眸第一次落下沉沉的泪。   其实,他想品那年她煮的那杯茶。   其实,他说谎了,他希望那一天奇迹会出现。   其实,他是还想再见她一面的。   天元五年,麻仓叶王,殁。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了。一直网审导致打不开也一直没来得及补上。   千年卷完了。   下一卷,永生的归途。 卷七:永生的归途 ※、  章零一 千年一瞬   〖所谓千年时光,也不过一闭眼一睁眼的须臾。〗   “叶王,你迟到了。”   寂静中,女孩蓦然睁开了一双眼睛。   在这一刹那,死气沉沉的时间似是突然开始流动起来了,仿佛静止的尘埃开始上下浮动,从凝固的缝隙里扫开了积灰,变得活力四射,而世界更是犹若有了跳动的心脏和流淌的血液,以一种缓慢而有条不紊的方式呼吸着。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上方,面无表情,而眸子忽然地就流动起白茫茫的光。   明净深邃的眸子里仿佛隐隐藏着玲珑别致的一个“破”字,淡漠清浅,平静无波,犀利张扬得可怕,逼入人心,斩碎灵魂;眼波流转,扫荡世间万物,无情堪有情,有情却无情,似是柔情蜜意又是冰冷漠然,如何也看不真切。   “落落?”远方来的清润声线使得她眨了一下眼睛。   仿佛还是那年,樱花树上的雪狐抖动着白毛在安睡,少女捏着一块樱花糕在青年拨动的琴弦声中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往嘴里塞去。   仿佛还是那年,樱花树下的少女懒懒地打着哈欠翻书,阳光将一身雪色狩衣的青年为她梳头的模样折射出格外温柔的弧度。   仿佛还是那年,樱花树下的青年认认真真地练习画符,少女穿针引线将手指戳出了血窟窿也不告诉他只是偷偷地自己舔了舔,结果被青年用手背轻轻敲了敲脑门。   仿佛还是那年,樱花树下的青年轻轻拢着沉睡的少女,悄悄地将樱花插到她的鬓角,唇角掀起的弧度比阳光更明媚几分,比花朵更柔软几分。   仿佛还是那年……   “落落?”温润清越的嗓音如玉般叫人心思柔软。   “落落。”高高低低地呼唤从自千年前而来。   “阿落……”叹息里分不清是思念还是温柔得眷恋。   仿佛还是那年。   “落落……”   寂静中,女孩终于莞尔一笑。   她的神色蓦然变得温柔而细致,所有的情绪都沿着眉眼舒展开,轻轻上扬,并非倾城倾国却也绝世无双,叫人移不开眼。   “叶王。”零璃缓缓地发出了声音,浅淡的嗓音里带着某种不可言喻的魔力,炸响在灵魂深处。   那双白眸点染了万世芳华却又在顷刻间褪去光彩,敛去了张扬放肆。   她一下子坐起身来,在寂静千年的时光中瞧见了灼烧的金红色火焰,瞧见了火焰中淡然微笑的雪衣青年,瞧见了他冷冷淡淡的绝然。   “妖姬,他是独一无二的。”少女说,在寂静中嗓音揉碎了所有的光华,困倦地闭上了眼,唇角却带着愉悦的弧度。   “妖姬,只有这一世。”   女孩伸出手,轻轻一挥袖,世界如同玻璃碎裂。   天空是暗沉暗沉的红,大地是阴郁阴郁的黑,这里高的连风的声音都消失了。   “你死了啊,叶王。”零璃轻声叹息,浅浅的嗓音糅合了一种奇异的无奈,又仿佛是难以言诉的温柔。   雪白短发的少年就这样从世界破裂的尽头窜了进来,猩红色的眼眸晶亮晶亮。   零璃稍稍抬起眉眼,轻巧带笑,“妖姬。”   “……”妖姬站住了脚步,踯躅了半晌,才呐呐地低声喊道:“殿下。”   “化形后还真是一点不可爱啊。”零璃笑眯眯地说。   妖姬无力地揉了揉自己乱蓬蓬的白发,似是恼羞地低声喊她:“殿下!”   零璃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又拍了拍他的头。   他比她还要高些,但是也没差多少,“影去哪里了?”   “……”妖姬的神情顿了顿,有些不高兴地扭过了头,显然是不喜欢零璃提起麻仓好的,“走了。”他半是赌气地说。   零璃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妖姬。   “……”妖姬不过半晌便败下阵来,但也并没有正面回答零璃的问题,反倒是提起了千年前她曾说的话,“您明明说只有一世,这已经是第三世了。”他那双埋没在雪白头发下的眼睛深深浅浅地浮动着色彩,“他只是个人类,却让您现在变得如此孱弱。”   “妖姬。”零璃轻轻地摇头,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微翘,“我看见他死了。”   “他本来就会死去,他只是个人类。”妖姬认真地说。   “一场大火,”零璃说,手指在空气里轻轻抹过,空气里就仿佛跳动起火焰的金红色彩,如若狂舞的妖精那般危险惊艳,“我看着他死去的。”她的面容是一种极致的温柔,眼底却渐渐地弥漫出浅浅软软的难过来,没有腾升的雾气,没有潮湿的泪水,只有安然微笑里的溢出的难过,“就这样,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人……”   她陪着他去了平安京,她看着他度过寂静的三年,她偷偷笑他捡来的猫也不知道怎么养,她听他弹琴吹笛作曲、风骨翩翩,她知道他报复麻仓家和平安京的天皇权贵,她用手指拂动他的琴弦的时候他再也听不见了……麻仓家的族人恐惧于他,平安京的权贵惧怕于他,他养的那只猫终于因为他选择了黑暗而背弃于他。   “麻仓叶王,天元五年,死于叛族。”她那般温柔地说。   那般温柔,那般沉痛。   妖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沉默的动容,“殿下……”   “轮回痛苦吗,妖姬?”零璃偏过头。   “我不知道。”妖姬回答,“我没经历过,不过大抵是痛苦的,人世间的一切从出生到死亡,马不停蹄的开始到结束再开始到结束。”   “那永生痛苦吗,妖姬?”零璃继续问。   妖姬垂下眼,羸弱的身体站的笔直,“殿下,他会死的,他只是个人类,所有人都会慢慢地死去,不管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都会慢慢地离去,记忆也一样。”半晌他又补充了一句,“叶王对于千年前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了不是吗?现在只有麻仓好,没有麻仓叶王了,他绝非是千年前的麻仓叶王了。”   风静静地将他的话吹散。   零璃似乎在怔神,又似乎在认真地考虑他的话。   “很多人都在求永生,多活一天,多活一年,多看一个春秋,多晒一次太阳,多喝一次酒。”她坐在石床上,偏着脑袋看天空,神色难辨,“人都希望能够永生不死,你说,他们要是真的永生不死了会做什么呢。”   “可是永生是很没意思的事。”妖姬在石床下的地上盘腿坐下来,仰头凝望着零璃,“殿下……”他似是还有什么没能说完。   “对,永生是很没意思的事,永恒也是,一成不变。”零璃微笑。   妖姬抿紧了唇。   “对于永生的时光来说,千年也不过一瞬。再漫长的等待在这样消退的记忆中都会灰飞烟灭,风景会看尽,感情会殆尽,酒也会喝到腻。妖姬,一成不变真实太没劲了。”零璃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再也没有那样战斗的敌手,再也没有那样的战争……”   “殿下曾因为这些快乐过吗?”妖姬反问。   “快乐?”零璃的神色顿了顿,扭过头挑眉反问。   “是,殿下会觉得快乐吗?因为战斗,因为过去走上巅峰的战争。”妖姬望着零璃的眉眼,他只有在这时候能够直视她的眉眼,因为她这一刻不过是个人类,但是他还是知道,这个孱弱的身体里有着一个可怕的、不容直视的灵魂,哪怕是他也不能看见她的灵魂,“欺诈师,我的殿下。”   零璃浅笑着摇了摇头,“妖姬觉得呢?”   “殿下是没有感情的。”妖姬低声说。   “哈哈哈哈……”零璃高兴地笑出了声,眼睛弯弯的,让她苍白病弱的面容格外明媚。“你说得对,妖姬,我——”她指了指自己,“是没有感情的。”   她不会因为与人玩乐而喜悦,不会因为得不到什么而怨恨,不会因为细微的感情而感动。   零璃会大笑,会流泪,会专注地凝望一个人,却不会悲伤,不会喜悦,不会痛苦。   因为啊,她只有表情,没有感情。   所以她无所畏惧,无可匹敌。   “可是殿下现在有了。”妖姬又说。   就仿佛是擦开的火花,猝然地闪烁起美丽的光华。   “……”零璃歪着脑袋,满脸无辜地瞧着妖姬,唇角弯弯的,眉眼更是跟细细的月牙儿似的,娇艳得仿佛一朵盛开在夏日里的明媚花朵。   妖姬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满脸无力,“殿下您又任性了。”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零璃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神情,摊着手。   温柔安宁又逍遥任性,最洒脱的不过就是她了,偏偏还总是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想要骗谁。   她是零璃啊,能欺骗他人也能欺骗自己的欺诈师零璃,他知道的这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妖姬气恼地起身踹了踹地上得小石头,也不知是撒什么气,“他就是个人类!”   “嗯。”零璃笑眯眯地点头。   “他连千年前的事恐怕都会忘记。”妖姬继续说。   “嗯。”零璃继续点头,并不反驳妖姬。   “您也会忘记。”妖姬说。   “……”这回,零璃摇了摇头。   妖姬瞪大了眼睛盯着零璃。   “不会忘记。”零璃微笑着说,“妖姬,不会忘记的。”她伸出右手,板着手指数着,“我们是在雪地里第一次遇见的,他还抓住了你想把你吃了;那天他母亲去世了,他没有哭,但是他很难过,对啦,那时候他八岁;他会弹琴作曲还是吹笛画符;他十二岁就能斩杀大鬼了,十五岁就敢在百鬼夜行中安然行走,十八岁就有比谁都强大的通灵之力;他不吃太甜的东西,但是我做的樱花糕他每次都吃完的;他第一次给我梳头的时候,辫子绑的歪歪扭扭的被我嘲笑了很久呢,还因为把我头发扯痛了而说了大半个小时对不起……”   “……”妖姬神情有点纠结。   “你看,我全都记得。”零璃叹了口气,“这一世,上一世,上上世,全都记得。他忘记了也没有关系,他记不清也没有关系。”   “所以决定不一样了吗?”妖姬问她。   零璃没回答。   “他真的不一样吗?”妖姬揉着自己的脸。   “不一样。”零璃点头。   “您肯定就是他了吗?”妖姬把脸皱成一团。   “肯定。”零璃笃定地说。   “怎么样才算不一样?”妖姬的两根眉毛打结,但是乱糟糟的头发都遮住了,“你活的时间比我还要久,那么久都没有遇上。”   零璃想了会儿,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这里知道。”   比千年更长久的时间里,她都没有遇见,却在轮回的这一千年里遇见了。   她的神色沉静,“这里知道的。”零璃摸了摸心口,作为人类的时候她能感受到身体里还有心脏跳动的声音,她浅浅地微笑,“好像是突然就知道自己等了那么久要等的人是谁了,之前那样漫长的等待着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自己在等待,可是遇见以后这一千年便觉得过去真的在等待着他出现,等待了那么久。”   “唯一?”   “唯一。”   零璃双手托腮,眉宇间仿佛是显露出一种苦恼,“我是只想要一世就好的。只有一世的话,他便不用了……”   妖姬沉默半晌,最终说:“如今也没有什么差别,五百年一轮回,除非魂飞魄散,否则拥有记忆的他无论重来多少次,都和永生是一样的。”   “他本不应该承受这些。”零璃轻声地说。   “既然是殿下的唯一,他就应该承受。”妖姬回应。   “永生太没意思了,妖姬。”零璃仿佛望见了摇曳的火焰和火焰里微笑的人,“永生对于任何有感情的人来说都是痛苦的。”   妖姬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千年前您才会说只有一世。”他急切地寻求解答。   “陪伴他一世,他从孩子长成俊朗的少年,渐渐的成为优秀的年轻人,又渐渐变老,长出白发、有了胡子,笑起来的时候可能有笑纹,皱纹一天比一天多,有儿子也会有孙子……最后安详地去世。”零璃平平静静地诉说着,“人的一生多么简单不是吗?只要一世就满足了,永生太痛苦了,我希望他不会因为这种漫长无际的日子而痛苦,不会因为一成不变的生活而痛苦,你看,他本来就是个孤寂的人,还要活那么久,多没劲。”   “……千年前,您就决定好了。”妖姬垂下头。   她早就决定好了,哪怕他是她唯一的那个人,她也不愿让他承受永生的苦楚。   人类都想要长长久久地活着,但是日转星移,漫长的时间是多么无趣。   可是这一切却被毁了,因为千年前她的死亡。   “可是我忘记了,我不可能有孩子的,妖姬。”零璃闭上眼。   “您是说……”妖姬猝然抬头,震惊地睁大了眼。   “千年前,即便没有早产,那个孩子生下来也必然是个死婴,妖姬,那是个没有灵魂的死婴。”零璃语气平静。   “世上……没有灵魂能转世到您的……”妖姬喃喃,“对,没有灵魂承受得住……”   “就连人类完整的一世我都不可能给他的。”零璃用手在空气里随便抓了一把。   “这并不是您改变主意有了第二世的原因。”妖姬敏锐地说。   “嗯,不是。”她似乎是想到什么,定定地望向一个方向。   零璃浅淡的嗓音一向都是淡漠的,仿佛那里面不可能真的含有情绪,哪怕无辜地微笑,哪怕淘气地胡闹,心跳都和灵魂的声音一样平稳,然而这一刻,她的声音却带着微弱的哽咽,“他哭了。”   在扭曲的火光中,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他那双暗沉无光的眸子落下泪来。   他哭了,原来她是会心痛的,痛到窒息,痛到心都空了。   她的神情平静又落寞,声线平静又温柔,“千年前他看不见我。”   他看不见她为他停留。   他看不见她为他拭泪。   他看不见她为他煮茶。   樱花树下的少女给青年煮了千万次的茶,他一次也没能品尝到。   所以她又来了。   从火焰中看着他死去的那一刻起,她陪着他一同轮回千年,哪怕千年也定要找到他,不再只是一生一世,而是生生世世,她都不会放手的。   “璃,千年的轮回还是让你变化了。”   “以前是如何的?”   “以前你可不会一边这么说一边想着,要拖着我一起死。”少年轻柔地说,温润地嗓音如若春风,又恍若流水,“以前你好像不太在乎自己能否活下去,又或者说,你知道自己是不会因此而真正死去。”   她跳下石床之前,歪着头对妖姬粲然一笑,笑容里是肆意的温柔和张扬。   “你说,他会不会不喜欢永生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了。 ※、  章零二 五百年大灾难      〖有时候,坚守战斗到最后一秒并非是为了拯救世界,而是为了身后等待的人。〗      “叶王?”   “叶王,你迟到了。”      麻仓好猝然睁开眼,天摇地动。   天空上那层酒红色的薄膜还在上上下下的浮动着,像极了颜色独特的极光。然而此刻没有谁注意它了,天地摇晃,山崩地裂,如若地震却比那更为可怕。   “……”麻仓好偏了偏头,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丝毫不受这样可怕的摇晃影响。   而他视线所及的地方,几个身影飞快地越过黑色的奇怪生物一路奔来,领头的是带着橘色耳机的麻仓叶和看起来在为他们的前行做方向判断的金木研。   麻仓叶终于对上了麻仓好的眼睛,随即下意识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麻仓好竟少有地轻轻叹了口气,双手结印,五芒星的标志从他身前甩了出去,正好落在麻仓叶下一步所踩的地方,而麻仓叶以及他身后的道莲几人完全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一头撞进了那发着金光的五芒星里,下一秒,他们出现在麻仓好身侧。   “……”道莲的眼皮一跳,倒不像其他人那般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对于麻仓好的实力有了进一步的忌惮。      “叶,你还真是热衷于惹麻烦。”麻仓好单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说。   麻仓叶干笑,“哥哥别这么说,我可是很讨厌麻烦的。”他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个带走零璃的白发少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已经告诉你如何离开这个世界。”麻仓好打量着他们几人,实际上,他已经有还几天未曾见过他们了,在处理完道延的时候他就找到了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并将其告知了麻仓叶他们——只要星恋使用这个世界独有的灵介质就可以割出一条足以让他们回去的缝隙,当然最好的办法是直接通过道延所发现两个世界之间的狭窄通道,有星恋作为钥匙,打开那条通道并不难。   那个吵吵嚷嚷、总是叫着复仇,却一次次导致他们在刚到这个世界的那天出现各种危机的绿发少年并不在这一行人中。麻仓好的目光停顿了半晌,这一观察倒是让他发现了不少东西。   以麻仓好烂好人又好管闲事的性子,是不可能把实力弱、心智还深受情绪影响的瑞瑟格留在这个世界的某角落的。   毕竟这个世界有多危险他们都已经充分领教过了。   他挑起眉梢,语气轻松,“看来你们已经回去过,所以,你们不好好去帕奇村准备参加通灵王大赛……”麻仓好的目光扫过麻仓叶、道莲、金木研、霍洛霍洛、木刀之龙的面容,“是什么让你们决定再来一次?”   再一次回到这个危机四伏、到处都是灵介质黑色生物的世界里,这并非什么有趣的事。   “……”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麻仓好的黑眸微微闪烁,似乎浮现了些许了然,以及伴随着的颇带恶劣的愉悦,“看来那个世界发生了相当有趣的事。”   道莲用手指抹了抹脸上的擦伤,手中握紧的并非他常用的斩马/刀,而是道家传承的宝雷剑。他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而是一脚把麻仓叶踹到麻仓好面前来。   麻仓叶一个趔趄,满脸无力。   而道莲完全没有理会麻仓叶的意思,脸上也丝毫没有愧疚之意。他揪住霍洛霍洛和木刀之龙的后领,朝着被他们引来的黑色生物走去。   金木研沉默地跟随其后,眸子里隐隐有着一种探究的心思。   显然,所有人都将嘴皮子上的事交给了麻仓叶。      “我们确实回去了。”满脸写着麻烦的麻仓叶在麻仓好面前席地而坐,这在地动山摇的世界里似乎有点困难,不过他还是坐稳了,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不知从何解释的苦恼,“首先,我们回来其实是靠伟大精灵的帮助。”   无论如何,他需要和麻仓好进行一番谈话,虽然时间不多。   “……”麻仓好用指尖轻轻敲着自己的膝盖,对麻仓叶的话没有丝毫的意外,“这么看来是顺利找到帕奇村了。”   麻仓叶点了点头。   “而且通灵王决赛都已经进行了大半。”麻仓叶进一步解释道,“我们回去的那天发现两个世界的时间……”   “流速不一样。”麻仓好笑眯眯地说。   “哥哥发现了啊。”麻仓叶用手指搔了搔面颊。   麻仓好淡然一笑,“此外,实力大增,看过《超·占事略决》了?”尽管是疑问的语调,这句话的口吻却格外笃定。这是他对自我力量的绝对自信,他能感觉到麻仓叶以及其他几人体内被唤醒的力量——被千年前的他所唤醒的力量。   正巧往后跳回一步的道莲抬眼扫过麻仓好,他有一种古怪的直觉——尽管麻仓好只在在这个世界呆了几天,而他们在那个世界呆了几个月,麻仓好的实力增长速度也依旧让他惊悚。   他们甚至借助所谓的《超·占事略决》大幅度地提升了自己的巫力,却依旧赶不上在这个世界里短短的时间内的巫力爆炸——这也证实了他的想法,这个世界对巫力的古怪限制,使得每一次使用巫力都是对极限的挑战。   他们从这个世界回去的那一天体内的巫力就出现了可怕的膨胀,仿佛是过度压缩而引致的爆炸反弹,那个瞬间的痛苦让道莲第一次产生了这种怀疑,而现在,面对更加深不可测的麻仓好……   “如你所想。”麻仓好笑眯眯地望向道莲,直接肯定了他的假想。   道莲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说什么,一跃而出,手中的宝雷剑毫不留情地将一只扑来的黑色怪物斩杀。   “直接的愤怒是展现力量最好的方式,对你来说。”麻仓好笑眯眯地对道莲说。   “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怎么使用自己的力量。”道莲头也不回地说,口气里的自傲任谁都听得出来。      麻仓好耸耸肩,“除了实战,就算是通灵王决赛也不会让实力提升更多的。”他似是好心提醒地说着,稍稍偏了偏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将视线落在石床上躺着安眠的女孩身上,仿佛是不由自主地将唇角浅浅扬了起来。   她还是那么瘦小,那么安静,躺在那里,仿佛要这样一直沉睡下去,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零为什么是这样?和上次一样只是睡着了吗?”随着麻仓好移动的视线,麻仓叶终于还是问了。   “……”麻仓好只是细致地凝视着零璃的面容,并未回答。   “所以你才一直在这里,就连通灵王决赛开始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出现。”麻仓叶继续说,“她什么时候会醒?”   “随时。”麻仓好说。   麻仓叶怔了怔,立即明白了麻仓好口中的话与“不知道”是等同的。   他的目光也落在沉睡的零璃身上,随即又想起麻仓好唇角带着浅笑的模样,分明是双子的脸,他总觉得他的这位哥哥那样笑起来格外温暖柔软,仿佛能在心间注入一股暖流,叫人忍不住随着他一起微笑。   尽管平日里麻仓好也总是面带笑容的,但这绝对不一样。   麻仓叶想,他是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意识到零璃对麻仓好来说是不一样的,这与安娜和自己之间也是不一样的。麻仓好最重要的是什么?如麻仓家族历史记载的那样意图毁灭人类世界,建立只有通灵人的世界?这就是他最重要的事吗?这就是他五百年一次轮回所追求的吗?   或许是吧。   麻仓叶忍不住想起几年前,逆光而立的女孩听到他念出历史的那一刻在他面前落下的两行清泪。   或许是吗?他认真地想着。      “你在试图解读我的行为?”麻仓好意味不明地睨着麻仓叶,轻声地打断了麻仓叶的思绪。   在麻仓叶猝不及防抬脸相撞的黑眸里,麻仓叶瞧见了某种跳跃着的凶戾的成分,带着一些恶意和说不出来的理所当然。   麻仓叶记得这个眼神。   唇角分明是温柔干净的笑容,眸底却沉着可怕的碎光,理所当然地藐视生命和这个世界。   上一次正是因为这个麻仓叶一行人才会和麻仓好闹翻兵分两路的,若不是他们突然跑到这个世界里来,一切危机让他们摒弃了那些不必要的“别扭”,他们本应该还是没有和好的状态——那根本不能用别扭来形容,他们完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又或者说,你觉得你想给我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麻仓好笑眯眯地问。   “……”麻仓叶在那一秒是怔忪的,随即他扶了一把自己的橙色耳机,轻声低语,“大概我不愿意相信哥哥是……”   “意图毁灭世界的大恶人?你错了,叶。”麻仓好在麻仓叶停顿的时候插话,“我就是打算毁灭世界,建立新世界。如果这是你所认为的恶,那么就是这样。”这一刻,他温柔的声线竟然让语气里的狂妄和理所当然都显出了一种奇怪的动听。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只是想要做这件事仅此而已。   所以他也不需要麻仓叶为他找什么借口。   无论是他夺取别人的性命,还是视人如蝼蚁,又或者做什么在几乎所有人看来是大凶大恶的事情,都不需要一个合理化的借口。      麻仓叶不由得苦笑起来。   他是真的认为他的哥哥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然而若是麻仓好真的想要毁灭世界,或许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吧。麻仓叶是明白实力差距的,越是力量成长越是明白,只是他又想要遵从内心的想法——阻止他、阻止他的哥哥麻仓好。   这一想法在麻仓叶遇上瑞瑟格之后更加坚定。   夺去一个生命而带来的仇恨,被毁灭的人生,失去灵魂的眼睛……   麻仓叶从未感到如此可悲。   除了复仇,瑞瑟格什么都没有,然而他本可以是一个无忧无虑、阳光开朗的少年。麻仓叶当然没有想过要拯救世界、拯救人类,自己也做不来这样的人,他只是忍不住想……      麻仓叶望着沉睡的零璃温柔地笑起来,“那么,为何哥哥在早知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同的情况下,选择的并不是通灵王大赛而是零?”他的双眸里是对这个实力强大甚至有些捉摸不透的双子哥哥的一种奇异的理解,“哥哥和零相处的时候,我就觉得其实世界真的挺好的,而且会变得更好,不需要任何力量对世界进行摧毁再重铸……”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声音小了下去,“……就会更好。”   并非他觉得不好意思,相反,麻仓叶的眸子格外明亮,仿佛坚信某种东西。   这是他亲眼所见的。      每个人都有过能掌握权与力的的期望,甚至在掌控权与力的瞬间意识到那有多美妙,无可匹敌,仿佛无所畏惧。   能够掌控世界……用膝盖想都知道那会让人上瘾。   然而让世界更好的却并非是这样的权与力。   麻仓叶坚持这样认为,能改变世界,能让世界更好的一定不是所谓强大的实力。   而是……      麻仓叶微微垂着头,感受到来自地面更加剧烈的摇晃。   “五百年一次的大灾难。”他低低地说,随着他缓慢而有力的呼吸而讲述他们会回到这里的理由,“哥哥早就预见了吗?”   “……”麻仓好扬起眉梢。   “两个世界次元壁产生漏洞,这个世界的生物闯入到我们的世界,通灵王决赛的会场被毁了大半,参加通灵王大赛的选手甚至部分非选手死伤惨重。”麻仓叶飞快地说,好像并不想提起这些,语气里却是掩不住的沉重,“这就是五百年一次的大灾难吗?”   “不。”麻仓好说。   麻仓叶直直地望着麻仓好,这个哪怕地动山摇也稳坐泰山的少年。   “我们的伟大精灵没有告诉你吗?”麻仓好弯起眼,话语却丝毫没有那么柔软,“这只是开始。”   “……”麻仓叶抿直了唇。   “你问我为何选择的不是成为通灵王毁灭世界而是选择了璃?已经不需要我去毁灭世界了,叶。”麻仓好的神情那般温柔,吐出的每句话却凛冽得可怕,如若刀锋在轻巧有力地切割着所有隐瞒的面纱,使它露出真面目来,“两个世界的次元壁并不是出现了漏洞,而是正在碰撞,你明白吗?”   他仓好站起了身,伸手去抚摸零璃的面庞,唇角的笑容温和又冰冷,那是高高在上的强者对一切的藐视与冷漠,“从你们到达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比你想象中快多了,叶,你应该记得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   麻仓叶微微紧缩着瞳孔,一下子站起了身。   他听明白了麻仓好的意思,也明白了为何这个世界在摇晃。   麻仓好将零璃的发丝抚顺地压在耳后,“它将毁灭,我只需旁观。”   当相撞的次元壁彻底碎裂,两个世界都将毁灭。   “当两颗星相隔久远,在大地上相会的那一刻,我们的王者将会苏醒。为了照亮该走的路,为了不在所有的圆环中失足。”麻仓叶轻声地念着帕奇的传说,双手紧握,他茫然地望向他们来的方向。   罗睺与计都两颗在传说中象征着“破灭”的神秘之星,于500年再次接近地球。   环绕世界,预示通灵者,伟大的再生将来。   “没错,正如帕奇的预言,只有通灵王大赛所决出的最强者,接受伟大精灵成为王者的那个人才能够修复损坏的世界壁障,”麻仓好侧着头瞧着麻仓叶,“光靠伟大精灵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这就是举办通灵王大赛的真相。”麻仓叶说。   “如你所想。”   “可是通灵王大赛并没有结束,五百年期限还未到。”   麻仓好抬眼掠过天空上那层酒红色的薄膜淡然地说:“或许你还应该想想,已经千年了,没有一位新的王者诞生。”   “……”   “也就是说,伟大精灵独自支撑相互碰撞而损坏的世界壁障已经千年了,”麻仓好淡然一笑,笑容里风姿卓越,却渗着冷漠的恶意,与平日里温柔的他截然不同,“次元壁会产生漏洞是理所当然的,碰撞甚至面临毁灭也是理所当然的。”   麻仓叶背后一阵冰冷。   他不会知道麻仓好这一刻的眼神与千年前他死去的那一眼一模一样。      “哥哥。”麻仓叶抓住麻仓好的手臂,“这就是我们再次到来的缘由。”   “……”麻仓好对上他的眼睛。   “结果就是真实,伟大精灵是这么说的。”麻仓叶从未这么认真,仿佛抱着某种坚定的信念,“能够承受伟大精灵的圣光洗礼,成为王者的人,现在只有一个人。”他并非想要拯救世界,“结果就是真实,哥哥。”他又一次重复道。   “呵呵呵……”沉默中,除了风的声音,还有渐渐响起的麻仓好的笑声。   冰冷的、嘲讽的、恶意的笑声,和着风声,让人胆战心惊。   只有麻仓好成为通灵王才有可能拯救世界?   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麻仓好一把掐住了麻仓叶的脖子,将视线重重地压进了他那双坚定的眸子里,“叶,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这么做?”   “……”麻仓叶没说话。   “你也觉得不可能不是吗?世界正如我期望的那样,被拖入地狱,所有人都在哀嚎痛哭,这是让人愉悦的事。”麻仓好的黑眸里是寒冰版的冷硬,那是千年凝结不化的苦厄之果——终有一日他会将这个肮脏的世界拖入地狱,让所有贪婪渺小的人类在地狱里受尽折磨——生生世世,他都将为此而前行。   生生世世……   五百年一次轮回。      不知怎么的,让麻仓叶想起了他们最初被困在这个世界被黑色生物围杀的时候所产生的幻境。   在碎裂的幻境里,那个黑沉沉的世界深处被遗忘在锁链后的一方净土,白发如瀑的少女微微垂着头在煮茶,优雅又狡黠地笑着,仿佛在说……   麻仓叶眼前一花,他毫无预兆地被甩了出去。   麻仓好微微锁着眉头,偏头望向安睡的零璃,“璃?”   “……”零璃没有醒来,也不像往日里那般会欢快地应答他的叫唤。   “如果世界是因为世界壁障毁灭,而哥哥没有成为通灵王的话,新的世界也不会诞生不是吗?”麻仓叶完全不在意自己不甩出去这件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站了起来,“而且,零还没醒呢。”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麻仓好坐在石床上,单手托着腮,“叶明和干久知道你实力没点长进,反而成了一个满口废话的说客的事吗?”   “我早说了,来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用的。”霍洛霍洛突然跳到了他们边上。   麻仓叶干笑着抓了抓头发,“或者哥哥认为这是一个请求。”说着他拔开了自己的春雨,“其实我已经做好准备,就算会失败也要把哥哥架回去的。”   “……”麻仓好的眼神显而易见地写着:无谓的战斗。   麻仓叶摇了摇头,“总要试一试,不过早知道一开始就这么做了,好像浪费了很多时间。”      天地摇晃,山崩地裂,如若地震却比那更为可怕。   而霍洛霍洛、道莲几人聚集到麻仓叶身边,他们已经将四周的黑色生物处理干净了。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刻,麻仓好轻轻淡淡地叫了一个人,“妖姬。”他抬起手臂在空气里划了一下,爆裂的火焰在本就摇晃的世界里划出了一道奇怪的口子。   白发的瘦弱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石床边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走好不送,最好别回来了。”他拍了拍手掌,掌间涌出的光芒冲向被麻仓好随时割出的缝隙,很快,缝隙成了一道门。   麻仓好瞥过沉睡的零璃,并不在意妖姬的态度,转过身去。      他从麻仓叶那样轻松的意态里找到了某种坚定的信念。   这是他曾经最不喜欢的东西,分明那么弱小,却总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无论结果如何,总要试一试,总要战斗到最后。      麻仓好一步跨进了那道门。   在麻仓叶坚定的眼睛里,他看见了恐山安娜沉静的、等待的目光……还有那一天幻境中惊鸿一瞥所看到的——麻仓叶王的秘密。   樱花树下白发少女温柔地嗔怪:啊,你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归。 ※、  章零三 神的选择      〖弱小者那卑微的祈求,即便神灵也无法听到。〗      “咚——”   “当——当——当——”   扑腾着翅膀飞起的白鸽被钟声惊得四处乱跳,太阳正在渐渐下沉,十字架顶端的云彩晕染开金橙金橙的色彩。教堂的钟声并没有停止,一声接一声,带着一如既往的肃穆又沉重,敲进人的内心深处。   “若神灵能听到我的祈祷,苦难是否能自此终结?”有人在温柔低语。   玻璃窗外照射进教堂里的光束格外的明亮柔软,仿佛不可侵犯的圣光,落在闭眼祈祷的少女身上,将她的一头银发照得熠熠生辉。她身后笨重的教堂大门被推开了,发出了吱呀的响声,她却恍若未觉,十指交握于胸前静心祈祷着,“我愿以身之苦,灵之痛承受万劫不复,只求神灵大人能够听到我的祈祷……”   带着眼镜的男人闻言竟埋下了头,眼中是无可言喻的沉痛和敬仰。   “神灵大人啊,请回应我的祈求,纵使众生苦难加诸我身,我愿求世界的安宁……”少女沐浴在圣光之下,温声细语的每个字词都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这并非字词有多感人,她身后的男人知道,那是少女在以全身的巫力发出的声音。   “神灵大人啊,请宽恕人间的苦难……”   “贞德大人……”她身后的男人,马尔高终于忍不住出声,却又闭了嘴。   一种力量从她的体内随着她的语言向外扩散。   “神灵大人啊……”   和她温柔的话语同时的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雷鸣般的巨响,教堂里的椅子拼命摇晃,地面也在上下抖动,屋檐仿佛随时要随着这样的摇晃而坠落。经历过地震的人都明白那是一种如何的可怕感受——就连双腿所凭借站立的地方都变得不可信,那么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和依靠的?   然而在这样剧烈的震动中,梅登·贞德却平静地站立着,微微垂着头,温柔地祈祷着,每一句话都释放着来自她体内的巫力,试图保护这一方的安宁。   突然,她微微皱起眉头。   一只全身漆黑、看起来像虎的猛兽睁着一双通红没有眼白的眼睛撞进墙里来,但是很快它被一条铁索捆住了全身,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后被一瞬间绞碎,化作一团团黑色的雾气消失。   绿发的少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满脸的血污。   “贞德大人!”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这么叫,却并没有发出声音,喉咙里的铁锈味让他难受得说不出话。   马尔高冲瑞瑟格摇了摇头,他也在和梅登·贞德做类似的事,没有多余的精神应付四周。   铁索再次随着水晶摇晃着动了起来,瑞瑟格扭过头茫然地望向远方,在那里有一条长长的深蓝色的线正在一步步地逼近他们。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水平线,伴着可怕的巨浪沿着海岸朝内陆卷席而来。   他拖着自己的铁索一摇一晃地向外走,连将其收回的力气都没有。   他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了,连斩杀了多少那些古怪的生物都记不清了。   可怕的杂乱的声音从远而近涌进他的耳朵里。      怎么……回事?   瑞瑟格茫然地望向狂涌而来的人群。      不知什么时候起,无数人狂奔着与他擦肩而过,面带惊惧、跌跌撞撞、兵荒马乱,几次将他差点撞倒,这仿佛是突然发生了的事。   他们看不见梅登·贞德的夏马修和七位天使正在竭力划出一片区域的安宁,用自己的巫力抵抗世界的崩塌,那些可怕的漏洞蚕食着世界的一切,所有人都在自顾自地逃难——瑞瑟格从未想象过世界末日,但若是要想象也绝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瑞瑟格向后退一步,躲开来自一只巨型黑色怪物的攻击,然而却被狠狠甩在墙上,一时间头破血流,眼前发晕。   “妈妈!”他听到有人这么喊着。   “爸爸!”奔跑的小女孩摔倒在地上,发出哭喊。   没有人理会,所有人都在赶不及的逃难,生怕自己会慢上一步,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哪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逃跑?可以避难?      日落西山,天气和往日里并无差别,仿佛只不过是最平常的一个黄昏。   教堂的钟声一样响起,时间在表上转动,少女在祈祷,没有食用晚饭让他感觉到一如既往的饥饿。   就在这么平静的日子里……   世界仿佛在他眼中颠倒了,天摇地晃。   沿海地区的人都在朝内陆逃难,因为上升的海平面,因为可怕的地震,还因为蚕食着世界的奇怪黑洞……电视新闻在几分钟前还在播报世界各地发生的可怕现象,现在就连转播的记者都已经逃难去了。   他的持有灵为他再一次抵挡住来自黑色生物的攻击,瑞瑟格竭尽全力爬起身促动体内为数不多的巫力。所有人都在努力保护一切,而他必须保护好贞德大人和其他人,不能让那些闯入的黑色生物打扰到夏马修和七位天使所结成的保护阵。   瑞瑟格甩了甩脑袋,试图甩去失血导致的目眩,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斩杀了多少黑色生物,若不是还有其他的通灵人在一同努力,他不可能应付得了这一切。      “爸爸妈妈——”   “妈妈你在哪里,好痛啊——”      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吵得他脑子嗡嗡作响,但他的双腿连再次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神灵大人啊……”温柔的少女的嗓音里沉着悲痛。   他隐隐听到梅登·贞德在教堂里一声接一声的祷告,祈求着神灵的怜悯,祈求着神灵的宽恕,祈求着……世人能够逃过这一磨难。   “妈妈!!!”   瑞瑟格睁大眼睛,在模糊的视野中似乎瞧见摔在地上的孩子的脚被人踩中了,刚刚看到这一幕他的手就被踩了一脚,到处都是慌乱的人、拥挤的人,没有人意识到密集正在造成的可怕踩踏,无数人被推挤着就消失不见,无声无息地被压在人下。   然而没有通灵者有空拯救逃难的普通人,普通人看不见——除了无尽的天灾,从那个世界来的黑色生物盯上了每一个通灵者——它们并不在意普通人类,只是无穷无尽地捕食着通灵者,将通灵者视为最美味的食物。   瑞瑟格调动起自己的巫力,挤开人群,正在这时,一个人从高处重重摔在他面前,鲜血溅了一地,人群发出可怕的尖叫。   瑞瑟格被溅了一脸的血,他还记得这个人,是个通灵人。   在遇到麻仓叶他们之前,他还曾经找他们试过实力——可是现在他就这样摔在面前,半截身体都消失了,肠子流了一地,让人反胃——瑞瑟格仰起头看见了被咬在黑色大鸟口中的另外半截身体,“呕——”头晕目眩中,他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不要啊——”他看到无人抵挡的黑色大鸟朝着七位天使的持有灵掌控者冲去,喑哑的嗓子发不出半句叫喊。   他保护不了他们——   黑色的怪物一爪子将他的伙伴——X-LAWS的成员撕成了两半,啃咬着他们的躯体,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所有人都在自顾不暇,谁也保护不了谁。   瑞瑟格跪在大路上无声地大哭起来。   “妈妈——”而小女孩大声哭喊着,上气不接下气。   “救救她——”他哑着的嗓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不知道是在向谁求救,也不知道他所说的是要救谁。躲避的人群还在逃难、狂奔、踩踏,无人回头,无人注意无数生命在他们脚下消失、在他们的拥挤中窒息而死。      教堂里的少女握紧了双手,仿佛这样就可以忽视四面八方来的孩子的哭喊,人们的惨叫,血肉模糊的战斗,伙伴的逝去……   她只想多抵挡哪怕一瞬次元壁垒的崩塌,却最终连同伴都无法保护。   “神啊,如果你能听到信徒的祈求……”   “谁能救救他们……?”瑞瑟格绝望地哀求着。      “呵……”回应少女温弱祈求的是一个冷淡轻蔑的笑声,笑声里满是冰冷和恶意的嘲讽,就从梅登·贞德祈祷所面对的神像之上传来,在这个瞬间像极了神祗显灵,却发出了俯视人间的漠然讥笑。   梅登·贞德睁开眼,毫不犹豫地向后一个跃步,落在马尔高身前,红眸紧紧盯着神像的上端。   灼热的气浪从教堂四壁向内卷来,又很快像四周卷走,似乎是恰巧将那个哭闹的小女孩从人群中卷了出来,连同瑞瑟格一起卷到了教堂撞破的墙边。   酒红长发的少年从奇怪的口子里一跃而出,“X-LAWS的铁处/女贞德原来只是个等待神灵救助的天真小女孩。”麻仓好落在教堂的木质地板上,眉宇间尽是淡然的轻蔑,唇角却扯开了一个温柔的弧度,似是好意地提议道:“既然如此,归顺于我如何?”      “……”一时间,教堂外是人群的嘈杂哄闹声,教堂内却寂静地可怕。   祈祷神灵听到自己的声音,却在神像之上迎来了他们的对敌,这是何等的讽刺。      “麻仓好——!!!”马尔高的面容刹那间变得狰狞起来,不知是出于对麻仓好的憎恶还是出于麻仓好对梅登·贞德的满口不敬,他第一反应就是抬起了他的□□。   那是他的媒介,能发射出名为天使的超灵体。   然而,他并不能开枪,马尔高并没有忘记他的天使正在镇守着这寸土之地。在另外几个方位,已经有三位伙伴牺牲,他没有任性的权利。   “唷,”与他们的紧张截然相反,麻仓好相当闲情逸致地摆了摆手,仿佛在和熟人打招呼,“这不是守护铁罐子的七大天使之一吗?”他往神像上一靠,双手抱胸,笑眯眯地望着马尔高,“天使露出了恶魔的面容,信徒可是会受影响的。”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并没有吊着水晶的铁索穿破教堂的墙冲进来,也没有在烟尘之后瞧见那个绿发少年熟悉的、充斥着仇恨的双眸对他大喊大叫。   “……”麻仓好微微偏头,“信徒应该也在附近不是吗。”   他确实感觉到了那个曾经跟着麻仓叶的绿发少年就在这附近,那股弱小的巫力现如今还是那么弱小,甚至濒临凋零。      瑞瑟格茫然地看着意外被火焰卷到他身边的小女孩,而他身后不远的教堂里,麻仓好正挑着眉梢略带探究地望着他。“难怪没有和叶一起来……”麻仓好轻声细语地说,面容上是浅淡温和的笑容,“不过,归顺了X-LAWS似乎并没有让你学会更多提升力量的方式。”   下一秒,麻仓好出现在瑞瑟格身侧。   任谁也没有看清他的动作,更不用说弄明白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瑞瑟格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站着的人是他一直以来想要杀死的仇人,他下意识地将那个小女孩保护到身后,茫然地双眸被仇恨点燃,仇恨让他疲倦的身体再次站了起来,“好!!!”   “正常多了。”麻仓好平平静静地说。   “……”   “说实话,你还不如跟着叶,虽然他好管闲事又容易在修行的路上浪费时间,但好歹学会了《超·占事略决》,如果你要拿我的力量找我复仇或许会有更大的胜算。毕竟想要复仇首先得让自己强大起来,我随时欢迎,”麻仓好稍稍俯下了身,看着满脸血污的瑞瑟格,黑眸里仿佛燃烧着可怕的火焰,“你觉得呢,叶?”   随着他的问句,神像之上的口子里接二连三地又跳出了几人,正是麻仓叶几人。   “……”麻仓叶环顾四周,对现在的状况一阵发蒙。   远方,模模糊糊地有一条可怕的深蓝色水线,依旧在逐渐靠近。      “……”梅登·贞德伸手将马尔高举起的□□压了下来,她向前走了一步,“麻仓好——”那双望着麻仓好的红眸底沉沉浮浮着许多思绪却最终只化作一个信念——为了大义,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在这种时刻,就算是向麻仓好妥协也是值得的。   然而她并没有机会说什么。   只是一眨眼,高温下扭曲的空气里只余下他一个背影。   麻仓好的眼底隐隐带着讥讽。   那些小女孩的天真和大义,那些小女孩坚守的和平与安宁……一个拥有夏马修那样的持有灵、当觉得四周之人的一切不符合自己的正义就以神罚的姿态进行裁决的小女孩,不过是仗着力量任性妄为罢了,却偏要给自己套上正义的外套。   铁处/女,说到底不过是个铁罐子。   火焰随着它的主人的离去,渐渐燃烧殆尽。      麻仓叶看着一副准备与麻仓好交谈却被直接忽视的梅登·贞德,满脸尴尬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抱歉。”他快步追了出去,同道莲几人一起。“请问你们知道安娜他们在哪里吗?”不过他很快又绕了回来。   “……帕奇,星之圣地。”梅登·贞德回答了他。   “谢谢。”闻言,麻仓叶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唯有木刀之龙担忧地看了好几眼巫力耗尽、疲惫不已的瑞瑟格,想要伸手扶他一把却被推开。   “……”瑞瑟格抬头对上了木刀之龙的眼睛,他尖锐的眼眸底是滔天的恨意。   他早就从马尔高那里得知麻仓叶是麻仓好的子孙而且还是麻仓好的双胞胎弟弟,而在他看来,追随麻仓叶的几人和麻仓好根本就是一伙的。   木刀之龙被瑞瑟格的眼神吓得僵直了身,“瑞瑟格……”      “……”瑞瑟格以为自己只想要复仇,不论是什么状况下,他都会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武器对准麻仓好。他心中的仇恨从未减少,只要麻仓好还活着。   他扭过头盯着麻仓叶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瞬的莫名情绪。   那是麻仓好的双胞胎弟弟,他知道。   事实上,他们根本成为过伙伴,从那个世界回来后不久,他从幻境中苏醒然后就选择了加入X-LAWS一行人。所以当知道麻仓叶和麻仓好早就熟识而且关系相当不错的时候,瑞瑟格并未觉得自己被背叛了,然而他依旧压抑不住满心的恨意——他其实知道,正如麻仓叶所说,他更恨的是弱小的不能够为父母报仇雪恨的自己。他总是迫切地想要寻找更强大的伙伴……然后呢?   然后,让伙伴为弱小的自己报仇?   瑞瑟格知道的,抱着这种想法的自己简直自私到了极点。尤其当遇到麻仓叶那一次,他甚至想要不折手段地加入他们一伙。   一切都是因为他太弱小了。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想要复仇,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不要,包括通灵王是谁也无所谓,包括他会死也无所谓。      然而,现在……   一只手轻轻拍在瑞瑟格的肩膀上。   不知什么时候从教堂里走出的梅登·贞德对瑞瑟格笑了笑。   “贞德大人……”瑞瑟格低落地喊道,沙哑的声音破碎地不成调子。他知道梅登·贞德要和他说什么,他并不想听到这些。   现在,他连复仇都不被允许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瑞瑟格,很痛苦吧。”梅登·贞德轻声地说,亲切的口吻里还带着某种慈悲的包容,“你在不甘。”   “我不能忍受——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就连伟大精灵都选择了他——”瑞瑟格恨恨地握紧了拳头,“实力——因为实力——因为弱小——难道他这样的人——他这样的人——”渐渐地,他说不下去了。   他茫然地望着教堂外的那条路上四下拥挤着逃难的人。   惊恐的、哭喊着的、哀嚎着的……好像和他们的平静完全两个世界的人,而那个意外存活的小女孩已经转头涌进人群去寻找她的母亲,却下一秒因为个头矮小而挤得近乎窒息。   瑞瑟格说不下去了,他伸出左手想要催动他所剩无几的巫力。   “贞德大人……请救一救她……”他哀求着说。   然而他知道,看似轻松的贞德大人连空出手去救他们的伙伴都已经做不到了。   面对这样的世界……   面对这样的世界,他竟然有一种他如此渺小、他的苦难如此渺小的感觉。   “瑞瑟格……”   “……”   “……如果他能够拯救世界,拯救众生,哪怕他曾是个恶魔,我们也必须选择这条路不是吗,瑞瑟格?”梅登·贞德叹息着的嗓音还在耳边停留,“我只是依旧抱有担心,曾意图毁灭世界的麻仓好真的会在接受了伟大精灵的力量之后修复破裂的世界壁障吗?”   她望着远方,红眸里满是忧心忡忡。      如果可以,梅登·贞德宁可等待神灵的回应,宁可相信神救世人……   然而当麻仓好以那样的姿态出现在神像之上的时候,就连她也在心中动摇着、怀疑着——这难道就是神灵的回答吗?   让一个蔑视神灵、轻视生命的人拯救世人?   这就如同麻仓好那一声嘲笑一样让人觉得讽刺。   梅登·贞德再一次双手交握。   如果这是神的选择,那么她一直以来所坚守的是否是错误的呢?   她并不愿相信是自己信仰的错误,倒不如说这是必要的妥协,为了世人苦难的终结,为了世界的和平。   “瑞瑟格,我们必须做出更好的选择,有时候不得不放下个人的痛苦,为了众生的幸福。”梅登·贞德温柔地说,在夕阳下,她整个人都像在发光,银发红眸并没有让她如若恶魔,反倒比圣洁得堪比最纯净的天使,“这是我们坚守的真正意义不是吗?如果就连我们都放弃了,那世间还有无数经受苦难却没有力量的人该如何是好呢?”她平静地望着瑞瑟格,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决心,“无论如何,瑞瑟格,一旦他并不愿这么做,我们都会选择杀死他。”      “……真的可以吗?”瑞瑟格的声音近乎颤抖。   他不止一次的希望能够接受精灵王的力量的人是梅登·贞德,可是伟大精灵却判定现在只有麻仓好可以做到——他不是傻子,当然能明白这意味着贞德大人的力量是比麻仓好弱小的,那么他曾寄希望于贞德大人有朝一日杀死麻仓好为他父母报仇雪恨……也不过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希望而已吗?   回应瑞瑟格的是少女的体内不断地流出巫力,意图压制那些源源不断出现的漏洞。   这是她从伟大精灵那里求来的方法,哪怕她将耗尽巫力成为普通人,她也要争取到最后一秒。   “真的可以……吗?”瑞瑟格再一次说,温热的眼泪和面上的血污混在一起。   为什么他什么都做不到?   为什么他既不能复仇,也不能保护谁?   为什么……   他望着紧逼的水平面、天摇地动的地球和崩溃的人类,世界在崩塌、在摧毁、在消失,而他沙哑的嗓子里压抑着一种连仇恨都置于脑后的羞愧,还有……那连他自己都痛恨的希望。      为了世界和平、众生幸福?   不,他才没有贞德大人那么伟大。      神灵啊,求求你告诉他神的选择:如果可以的话——谁可以,救救这个世界?   哪怕,是他的仇敌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约五到十章内完结。   ps,其实我觉得,圣母这种生物存在好过十恶不赦之人的存在。 ※、  章零四 渺小的死亡      〖死亡不值得恐惧,但这不代表生命不值得珍惜。〗      每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总会在某一天有了这样的迷惑,死,是什么?   或许是孩提时的天真好奇,或许是年少时的茫然迷惑,或许是年纪大了的一声感慨,或许……只是那么一问。   死亡是什么?      是停止呼吸、停止心跳、停止血液循环吗?   是身体冰冷、器官腐烂、最终徒留白骨吗?   还是……大脑不再思考?   又或者,是转化为另一种存在的形式,还是从此于世间消失呢?      热爱学习的小山田学霸也曾探究过死亡,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偶尔也会发发神经想想他什么时候会死去,因为什么死去,死去之后又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死亡,这是人都会有的恐惧,或许如大多数人所说,是因为未知——死亡后的世界是所有活着的人无法探究的世界。   他也曾和最好的朋友麻仓叶在放学后晒夕阳的河边草坪上聊起过——死亡。   事实上,如今的小山田万太一点都不恐惧死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   小山田万太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被恐山安娜用佛珠串绑住的阿弥陀丸——麻仓叶的持有灵,他打了个寒战——啊,就算死了好像也不能够逃脱安娜的奴役,这么想想好像是很悲伤的事。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内心流下了宽宽的海带泪。   小山田万太并不怎么恐惧死亡,他想,这得多亏了麻仓叶他们。      与麻仓叶的相识仿佛是他这一生最神奇的事。   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十三岁那一年那个普通的夜晚,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人总是暗暗地想着死后或许会变成鬼魂,还有不少人对鬼故事什么的深深着迷或者心生恐惧,但是总是相信抱着万辞典、坚决相信科学的小山田万太也不敢相信,他有一天会看到幽灵成堆相聚在墓地里,而一个少年坐在幽灵之中,与灵相交甚好。   世人自然是不相信的,哪怕那么多人讲着人鬼情未了,也难在万人中找到一个真的相信幽灵存在的人。   但是小山田万太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死后是变成一个灵魂,还能和好友们笑谈自如,就算那时候只是一个白发苍苍、满脸胡子、佝偻着背的老头子的灵,死亡也不值得害怕不是吗?或许还有能看得见他们这些糟老头子的少年呢。   等到某一天他和好友们以灵的模样再次相聚,一起成佛也不错啊……   多亏认识了他们,小山田万太发觉自己也不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了,他总是能从麻仓叶、霍洛霍洛、恐山安娜、木刀之龙,还有很多很多人那里得到面对人生苦难的勇气。   死亡,一点都不值得害怕。      “万太!!!”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呼唤。      小山田万太看见了白茫茫的光。   那是什么?   他觉得自己思考的声音都在耳边回响,这种感觉格外的奇异。小山田万太试图伸出手抓住什么,他一把握住,却发现手心里什么都没有,而前方是冲天而上的一股光,上小下大,像是巨大的瀑布自下而上,从大地流向天空——离他那么近,近的仿佛能用手抓到。      小山田万太眨了眨眼,他好像见过这个。   “你似乎是叫……?”少年温润的声线如若流淌在弦上的妙音,然而却吓得小山田万太一头栽倒在地。   “……”酒红色长发的少年蹲在他身边,微微蹙着眉头,黑眸深邃,“你没事吧?”   小山田万太只觉得眼前晃了晃,少年熟悉的面容叫他有些晃神。   “……啊——好君。”小山田万太认出眼前这个少年是谁了,麻仓叶的双胞胎哥哥,麻仓好。   虽然和麻仓叶长相相似,然而谁也不会错认他们。   麻仓好是小山田万太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这不是说他觉得麻仓好女气,也不是说他五官长得有多么妖孽和惊艳——毕竟他和麻仓叶确实长得很像,麻仓叶却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麻仓好眉宇到眼角拉开的弧度,唇角上扬的淡然,还有通身的气质,那是世间难有人可以比拟的卓越风姿,让人觉得就是这样望着这样的人温柔浅笑也是世间的享受。   他真的长得很好看。   或者说,最好看。   这是一个和麻仓叶不一样的人,小山田万太想,但是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帕奇村里一些提起未能来参赛的麻仓好的通灵人都是那样一副庆幸又憎恶的语气,尤其是X-LAWS那些人,甚至还把麻仓叶当做恶魔的同伴。   这样一个羸弱温柔的少年……小山田万太想了想,在脑子里划掉了羸弱这个词,虽然他了解的并不是很清楚,但还是隐约明白眼前这个笑容温和无害的少年其实是个实力强大的通灵者,他可不是一次听到麻仓好认为麻仓叶实力太弱。   而在小山田万太看来麻仓叶是非常强大的。      “你是叶那个人类朋友吧,叫……?”麻仓好歪了歪头,努力回想却还是没想起这个小矮子人类的名字。   “万太啦!小山田万太!”小山田万太无力地说。   麻仓好格外好脾气地伸出手,“哦,所以你不跟着叶,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这里是哪里?”小山田万太脑子还是一阵发蒙,盯着麻仓好的手看了一会儿。   无论如何,他还是觉得麻仓好是一个温柔的人——小山田万太怎么也想象不到麻仓好视人命如草芥,就如同那些黑色生物一样……   麻仓好挑起了眉梢,似乎是看出了小山田万太的心思。   “小山田……”   “谢谢,叫我万太就好,好君。”小山田万太借着麻仓好的手坐了起来。      经这么一打断,他们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那个,好君……”小山田万太尴尬地笑了笑,“请问这里是?”   麻仓好稍稍抬抬下巴,示意小山田万太看向旁边那个巨型的光柱,“它的所在地。”   “……Great Spirit,伟大精灵……”小山田万太忍不住低声惊呼。   他当然记得这个光柱,几个月前他和恐山安娜为了给麻仓叶送来《超·占事略决》而来到了美国,并与他们一起到达了帕奇村。如果说帕奇村和普通的人类世界有什么不同,那首先要提的就是帕奇村的巨型光柱,仿佛永远都无法靠近,但是无论在帕奇村的哪个角落都能够看到的光柱。   麻仓叶告诉过他,那就是伟大精灵的表象。      麻仓叶曾经是听着全知全能的精灵王的故事长大的。   或许每个通灵者都是。   只有成为五百年一次的通灵王激战最终获胜者才能够接受伟大精灵的洗礼,拥有伟大精灵,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而每个身为通灵人的少年都抱着——终有一日让伟大精灵实现自己的愿望这样的梦想慢慢长大。      小山田万太扭过头盯着那巨型光柱,他从未感觉伟大精灵离他这么近。   他忍不住伸出了手。   “是不是感觉触手可及?”麻仓好笑眯眯地问他。   小山田万太点头,“可是叶说这只是表象,伟大精灵并不是长这样的。它在自己的所在地为什么也是这样?”   “伟大精灵没有真正的样子。”麻仓好单手托腮,“所以在什么地方,表象如何,都是无所谓的,对于它而言并不需要所谓的形体。”他站起身往伟大精灵走去,“说到底它不过是灵的归处,哪怕它全知全能,掌控着这个世界,也不过一个灵而已。”   “那好君为什么在这里?”小山田万太问道。   “我?”麻仓好扬起眉梢,使他温柔的神色看上去更加生动。   然而他并没有回答小山田万太,而是朝着伟大精灵伸出了一只手。      “那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小山田万太连忙又问道。   “这不是我问你的问题吗?”麻仓好的手一顿,稍稍偏头望了小山田万太一眼,“虽然同样是星之圣地,但作为精灵王的所在地,这里可不是你想进来就能进来的地方。”   小山田万太也弄不清楚自己的状况。   他坐在原地回想了一会儿,“星之圣地……”   小山田万太呆住了。      他本应该和恐山安娜还有一些通灵者以及帕奇村的村民们一起在星之圣地的,他记得这件事。那些古怪的黑色生物对帕奇村大肆入侵,使得村庄毁于一旦,不少通灵人都死在那些黑色生物的口中。   他从未见到这么可怕的场景,读过一万次关于战争的描写,那些被炮弹轰击的血肉模糊的画面又或者战斗中死伤惨重的镜头他几乎是信手拈来就能说上几句——但是当这一切在眼前发生的时候,他甚至失去了言语。   谁也想不到在麻仓叶他们几人决定去找回麻仓好的这段时间世界陷入了天翻地覆。   他的笔记本电脑里每天都在更新世界各地出现的灾难,到后来没有人更新了,所有人都在逃难,或者,在死去。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世界陷入了更糟糕、无法挽回的崩溃,而那些突如其来入侵而至的黑色生物不过是苦难在现在想来不过是开端。   小山田万太意识到自己在颤抖,双手,还有发抖发软的双腿。   无尽的鲜血、被吞食的人类、逃不掉的孩子和女人……那是怎么样的场景,字词言语怎可描述其一分?   尖利的牙齿与他的肌肤相错而过,赤红的双瞳盯着每一个人,享受着他们的食物,爪子能够将人瞬间撕成碎片,如动物世界里野兽对猎物的追赶,却比那更可怕,更加迅猛、有力,逃无可逃。   若不是恐山安娜,四肢无力的他已经死了无数次。   他甚至不能像其他的通灵人那样调动起自己的力量反抗一二,又或者将那些黑色生物斩杀。小山田万太头一次怀疑自己的存在是否有用,当毕莉卡都在保护他的时候……但他很快连这些也没空想了。   无尽的杀戮和死亡抹红他的双眼。   在挣扎反抗甚至反杀的通灵人们一个个走向力竭,被啃咬的时候甚至连痛呼的叫喊都发布出来,叫人悲哀,也叫人绝望。      “万太觉得死亡可怕吗?”麻仓好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不。”小山田万太下意识地抬头,麻仓好的手指已经几乎伸进了伟大精灵的那道光柱里去,却停在那里转头看着他。   “既然如此,人类的死亡不应该是很平常的事吗?无论是怎么样的死亡,病死也好,寿终正寝也好,”麻仓好微微笑着,这一刻那温柔的弧度里竟泄露出某种绝然的无情来,小山田万太看见了他的黑眸里浮现的冰冷,“被人杀死也好,被野兽捕杀也好……渺小的死亡稀疏平常,又何必为之上心。”   “不是这样的,好君。”小山田万太大声地说,仿佛嗓门大就能制止麻仓好这样的想法。   “……人类,是不懂的吧。”麻仓好也并不生气,只是微微笑着望着他。   只是这样的笑容虽然温柔且美好,却冰冷得如极地上雕刻的尖刀,能直接捅进人心,将生命的意义、活着的希望摧毁得一干二净,无情且无谓,疏离而嘲讽。   “不是的,不管是不是渺小的生命——”小山田万太说,“都是有存在的理由的,都是想要努力地活下去的——”   他想起那些被血肉模糊的脸,想起那些望着天空挣扎的眼神。      “你知道弱肉强食吗?”麻仓好似乎在这时候很有兴趣和这个人类交谈。   “……”小山田万太没有说话。   “你说得对,谁都想活下去,被鹿啃食的树叶不想活着吗?被狼捕杀的鹿不想活下去吗?想要活下去的弱者逃不出强者的规则。”麻仓好轻轻巧巧地说,他说的那么轻巧,让小山田万太都语塞了。   “万太,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轻笑起来。   在这片天空下,小山田万太觉得不会有比他笑的更好看的人了。   小山田万太不能相信这样美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抱有那样的思想。   眼前这个人分明有着温柔至极的心思,正如麻仓叶曾经和他笑着提起的那样,“哥哥虽然总是说话不好听,但是总是拿零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前几天我竟然遇到他蹲在公园里喂猫。”   “没想到哥哥竟然会为买什么鱼而困扰,零又给他出难题啊。”   “……”   在麻仓叶偶尔遇到的场景里所描述的那个双胞胎哥哥是一个温柔又善良的少年,尽管有着强大的力量,却只是认真地和零璃过着普通的生活,粗茶淡饭、赏樱观星。就连他让零璃枕着他的腿安眠,坐在走廊上看着天空发呆的情景都温暖得叫人想笑。   可是这样的少年却在这一刻,世界崩塌、众生苦难的这一刻冷漠地浅笑着说:“伟大精灵选择了我,也选择了我的决定。”      麻仓好当然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   他也知道会在通灵王大赛还未结束的这一刻就来到星之圣地的缘由,然而他在这里消耗时间,与一个人类交谈,冷眼旁观世界的坍塌却无动于衷。   他从未没答应肩负起伟大精灵的重托和麻仓叶那些人的希望。   外面的世界有多混乱、多鲜血淋漓,他从小山田万太早就混乱的逻辑中就能亏之一二,可是,麻仓好没有这样的兴趣去拯救世界——去拯救那些他想要拖入地狱的人类。   凭什么呢?   那些肮脏的、贪婪的、渺小的人类,他为什么要拯救他们?   直到世界毁灭,直到生命受到威胁,才将生的希望寄托给一个他们恐惧、厌恶、诋毁、憎恨的人,直到这样的时刻才想起那个世人惧怕的怪物可以拯救世界。   “呵……”麻仓好低声地笑了。   拥有力量的人一定要担负起责任吗?哪怕他要拯救的人曾经恨不得喝他的血、啖他的肉,恨不得他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转生。      他一步踏进了伟大精灵所在的光柱里。   而小山田万太却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好君!”   “就算渺小,就算死亡确实不值得恐惧,但是——”      小山田万太终于想明白麻仓叶他们去寻找麻仓好回来是为了什么,也明白了麻仓好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有麻仓好可以在这一刻就接受伟大精灵的力量,修复被破坏的世界壁障——“好君!”他爬起身向麻仓好跑去,用尽全力朝着麻仓好的背影大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那黑色生物的口下突然来到这星之圣地的真正中心,或许他已经死了,毕竟正如麻仓好所说,这里可不是什么想要进入就能进入的地方。   可是他还是想要说出内心的想法,以一个普通人类的身份。   他想起恐山安娜曾说麻仓叶是没有朋友的。   他想起麻仓叶一开始并不愿接触人类。   他想起那时候和同学说自己看到灵了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   他想起在零璃曾那么认真地问他:“你不害怕吗?这种异常的力量。”   他想起就连麻仓家族都在驱逐麻仓好,以杀死他为家族使命。   他想起很多很多事,想起通灵人其实和普通人类活的不一样,这不是因为他们的力量有多么让人羡慕,而是他们总是活在被排挤、被孤立、被遗忘的世界,被人类伤害却又不能脱离人类的世界。   “好君!等等!”      他想说的:“珍惜生命不是什么无意义的事……”   他想说的:“这是否与渺小没有关系。”   他想说的:“生命里所有的温暖都是值得珍惜的……”   小山田万太突然听到了某种声音。   那仿佛是悲鸣的乐曲,不知是来自伟大精灵所代表的千万灵体,还是来自地球的悲泣,又或者是……   麻仓好的那一声低笑没有任何力量,却仿佛扼住了他的灵魂,将他丢入烈火中灼烧。   他感到羞愧万分,想说的每一句义正言辞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或许小山田万太可以说这根本不是他的错,或许他还可以说他从未这样做过,他敢用自己的灵魂发誓——然而,他最想对麻仓好说的,又或者想对这世上曾经被逼入绝境、被伤害至深的通灵人说的,仅仅以一个普通人类的身份。   麻仓好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光柱里。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想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就必须去拯救世界,这样的理由算不算是,对温柔之人的利用呢?      番外我会考虑一下的,但是不能保证有。 ※、  章零五 地球的呼吸      〖她从来都不遵守规则。〗      “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微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又仿佛从双脚所踩的地面之下——地底深处的地方传来,非常渺小,带着清晰的节奏。   小山田万太忍不住仰起了头。   他听到来自圣灵魂——伟大精灵的可怕哀嚎,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庄重、肃穆。那并非是类似人类遭受可怕的痛苦而发出的哀嚎,它只是哀嚎着,以灵魂的悲恸与世间的苦厄为引,将所有的一切献祭、交付、融合。   全知全能的伟大精灵的意志……      “咚咚——”   那声音来自远方,又离他们如此之近。   小山田万太并不知道,在外面、在星之圣地、在帕奇、在整个美国大陆、在世界各个角落,所有人都与他一样忍不住仰起了头,他们听到了这种声音,从天灵盖灌进脚底板,在血液里奔腾,在灵魂深处尖叫吟唱。   那么微弱、那么沉重。   “咚咚——”仿佛第一次,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是心跳的声音。   “咚咚——”那样的微弱,却没有人忽视。   “咚咚——”是谁的?   麻仓叶挥刀的手臂愈发沉重,他大口喘息着,将目光落在黑色的、蒸腾的雾气之后,那遥远的地方自下而上冲天而起的巨型光柱。   这是一种不言而喻的感觉,有什么正在苏醒。      “咚咚——!”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震耳欲聋。   当两颗星交汇,世界各地的精英聚集于此,战斗、前进,为了迎接伟大的再生。   “咚咚——!咚咚!”   道莲连退三步,借着一个后空翻,凌空斩杀无数包围而来的黑色怪物,他的金眸凌冽地可以流出寒气,然而他却和霍洛霍洛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了然。就在那个触不可及的巨型光柱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双臂自然而然地张开,仿佛要经受最圣洁的洗礼,酒红色的长发轻轻飘扬着——他们恍惚看到了少年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嘲讽笑意。   “一千年了……”   “一年前了,伟大精灵最终还是属于他了……”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他确实得到了。   西鲁巴徒手将一只黑色的狼掐成了黑色的雾气,他望着自己的手掌呆怔地站了许久。   那是出于愤怒而燃烧的巫力。他是愤怒的、不甘的——也是痛恨的,他曾对麻仓好夸下海口,认定了这一次麻仓好也不会得偿所愿,然而现在,这一秒,麻仓好就在圣灵魂的洗礼下走向掌控一切的王座。   作为圣祭司,西鲁巴其实知道的比普通参赛的通灵人更多一些,从两星交汇之日起   五百年前,麻仓好投生帕奇,以帕契为名,成为最优秀的圣祭司,夺走了五大精灵之一,这是帕奇的五百年来的耻辱,也是身为那个男人的子孙的他的耻辱。   而五百年后,他们就连伟大精灵也要交给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   世界会因此而恸哭吗?   不,或许在面临崩塌的世界看来,这已是最幸运的希冀。   西鲁巴不知道内心深处是可悲占更多还是庆幸占更多,大抵是在生存面前,每个人都重现了人性的自私自利。他想起了每一次所说的全知全能的伟大精灵的意志,想起了五百年来流传的帕奇的另一个传说。   他所信奉的全知全能的伟大精灵的意志,究竟是什么?   将世界交给一个意图毁灭一切的人手中吗?      祭台上的圣女将金边白袍抚顺,手臂上带着的铃铛是帕奇的族人赠与的祝福,一摇一晃发出清脆的声音。   帕奇的每一个族人都知道五百年前的耻辱,帕奇作为通灵王大赛的举办者却出了毁了整个比赛的圣祭司。   然而,只有成为圣祭司的人才知道另一个耻辱,或者说——传说中的另一个人。   五百年前,伟大精灵意志曾选中一位女婴,将其奉为帕奇的圣女。   她有着获得神启的力量,是伟大精灵的意志最确切的传达者。在五百年来的传说中,她总是坐在祭台上,在风中笑得如若明媚的娇花,不言不语,如若哑巴。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恍惚中,风中又响起五百年来悄悄传唱的歌谣。      “……当圣女的鲜血揭开神启,   铁笔以真实之名刻记。   诗人终于闭上眼吟唱:   火焰啊……”      陷入恍惚的西鲁巴站住了,朝他凶猛扑来的黑色怪物张着血盆大口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他的面前。不仅是他,所有与那些怪物战斗的人都茫然地看着四周突然出现的黑腔,将那些黑色怪物无声无息地吞没、拖走。   他们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光芒渐渐弱下去的伟大精灵。   结束了吗?   所有人都在想。   世界的灾难,结束了吗?      “咚咚——”回应他们的是一声强而有力的心跳。      在大洋的彼岸,冰雪覆盖的高山之上,云雾缭绕的林海之中,那活了不知多久的老树妖皱着满脸的树皮,望着暗沉的天空。   “您在看什么?”一个年轻的声音说,声音来自老树妖身旁的一棵树。   那棵树轻轻摇晃着自己的枝桠,四周没有风,这在寂静的高山丛林里看起来格外的恐怖。   “星星,要亮起来了。”老树妖轻轻叹着气说。   “星星亮了不好吗?”另一棵树问。   “是啊,您不是最喜欢看星星了吗?”   “那你们听到声音了吗?”老树妖慈祥地问。   “听到了。”回答老树妖的是整片树林,那样欢快,声音里带着愉悦的笑意,“自千年前被那个男人唤醒以来,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这高海拔之上久而成妖的每一棵树都在期待,“您听到了吗,那样强劲的心跳声——它在苏醒。”   “它正在苏醒!”它们唧唧咋咋地说着,回荡在整个树林里。   整片森林都活了过来。      “在黎明没有星星真可惜。”在这样的喧闹声中,一个温声细语的嗓音却突兀地显露了出来,谁也无法忽视,“越是黑暗的天空,星星看起来越明亮不是吗?”   四下寂静。   老树妖身上的树叶在沙沙作响,“看来有一位老朋友到来。”它轻声地说,嗓音里带着莫名的敬意。      无名地刮来了一阵风。   长长的白色的柔软头发轻轻地飘着,向后扬起。      “……原来是这里啊。”在暗沉的墨色黎明之下,白发素袍的少女坐在高高的树尖,双手托腮,一下一下俏皮地摇晃着小腿,身形单薄。   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只是那侧影隐约让人觉得温柔又寂寥,格外地吸引人注目。   一时间,那些唧唧咋咋议论的声音全消失了,所有树都埋着脸不言不语。   “好久不见。”半晌,少女才在寂静中轻轻转过头,偏着脑袋唇角弯出了一个浅淡如花的弧度,额前的碎发掩住了她的双眸,叫人怎么也看不清。而她的发丝竟然在莹莹发光,比日月星辰更亮上几分,那是谁都无法忘怀的颜色,也是谁都无法描述的独特。   “您看起来长高了很多。”老树妖笑呵呵地说。   几年前那个爱笑爱闹、身形瘦小羸弱的小女孩儿在这一天恍若抽芽了一般抽长了身高,不复往日那般人畜无害的娇小狡黠。   “这叫青春期发育好不啦。”少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喔,还是那样顽皮狡黠如若猫儿。   她扬着脸,专注地想着什么。   尽管身形抽长了不少,但还事那样瘦瘦的、有些弱不禁风的模样。身上穿着的素袍袖口翻飞,更显得她轻飘飘的,仿佛这风能将她像蒲公英一样带走。      零璃还是零璃,零璃不是零璃了。      沉静的树林里再也没有藤蔓会去攻击这个纤弱的少女,再也没有一个棵树会像过去一样对她说出“这里不欢迎你”这样的话来,被她坐着的那棵树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就仿若这世上所有不会说话的普通的树一样。   老树妖摇了摇浑身的树枝,颇为无奈,“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啊。”零璃笑眯眯地说,她扭过头,“妖姬知道吗?”   在另一端的一棵树上,站着一个少年。也是一头白发,乱蓬蓬的,那是雪一样的颜色,本该让人惊叹,然而在见过少女那一头格外独特的白色长发后,似乎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是殿下自己开的门。”妖姬猩红色的眸子里满是哭笑不得。   “可是我没想到,门一打开就走到这里了。”零璃的语气里明晃晃地透着无辜,“还以为能咻的一下给影一个大惊喜来着。”她遗憾地叹了口气,然而脸上却并没有显露出丝毫失落的意味,相反,她的神色在即将破晓的天空下看起来尤其明媚。   “世界壁障将毁,帕奇所在的地方并不稳定。”妖姬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殿下若是把门的出口建立在那里会影响正在进行的事的。”   零璃耸了耸肩。   她当然知道她不能直接把出口建在帕奇,所以只是随机地选了一个出口。   她说起胡话从来都是信口拈来,说谎就跟本能一样,脸不红心不跳,眼睛都不眨一下,而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发现比她更会骗人的家伙。   毕竟,她可是连自己都能欺骗的欺诈师啊。      零璃双手托腮,笑眯眯地想着。      她苏醒得稍微迟了些,麻仓好已经受麻仓叶的邀请——或者说受伟大精灵的邀请回到这个世界,接受属于本该属于大赛胜者的那一份力量。   没能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他真可惜。   零璃托着脸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面颊,漫不经心的悠闲。   这样的神情又让老树妖想起几年前蹦蹦跳跳的小女孩,那时候的小女孩对于想要知道的事情要狡猾地、漫不经心地、旁敲侧击又或者死皮赖脸地耍赖从而达到追根究底的目的,而如今,她想要知道的,她就能知道。   “这样会很无趣的。”零璃稍稍偏头对老树妖说。   “这是无可违抗的力量。”老树妖说,话语里尽是通透的了然。   “……”零璃沉默了片刻,伸出她的左手,每一个指节都和她的白发一样莹莹发光。   “在今天,我还是想问当初的问题,天秤的一端始终会倾斜,在是非对错面前,您依旧选择重要之人而非坚守的原则吗?”   零璃偏过头,并没有像几年前一般皱起脸、格外为难的模样。   她的面容带着淡然的笑意,“重要程度决定选择方向。”   “……”老树妖沉默了一会儿,“世界正在苏醒,也可能在您的一念之间倾塌。”   “我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出于心中坚信这是更好的抉择,如果你真的要说所谓的原则或者正义的话,他就是我的原则。”她停顿了一秒,额发被风轻轻吹起,露出了一双不该存在于这世间的奇异白眸,可怕得任谁也无法直视。   “他就是我的正义,我的王。”一字一顿,刀锋般碎落在空气里。      冰冷的风似乎都被这样话语所震惊。   站在另一棵树上的妖姬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闻言嘴角竟然翘起了一边。      “以您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想法太过任性了。”老树妖在良久的缄默之后缓缓地说。   “因为我掌有力量,所以我不可以任性?”零璃垂着眼望着老树妖,神色淡漠,就如她坐在这树上的侧影给人的感觉那般淡淡的、漠然的,“你错了,决定一个人的抉择的并非是否掌有强大的力量又或者处于怎样的身份。”   “……那您为什么那时候要走上顶端?”老树妖又问,“既然您不想要着身份所代表的责任枷锁。”   能力可能不代表责任,但身份一定附有枷锁。   零璃抬眸望向远方。   她歪了歪头,笑吟吟地抬起了手指,答非所问:“你看,影在那一头呢,在和这个星球一起苏醒。”      “咚咚——”不知何时变得沉重有力的撞击声敲在这个世界每个生灵的身体里。   “咚咚——咚咚——”这个星球在苏醒,正如少女所说。   “咚咚——!”地球的心跳与所有生灵的心跳悄无声息地同步。      零璃站在树尖,张开双臂摇摇晃晃。   身份附有的枷锁?能力相应的责任?识时务和不该有的任性?   这就是每个人都遵守的规则?   她微微眯着眼,弯着唇角笑,那样的人畜无害、悠然自得、无拘无束。   风中隐隐约约地传来了纯粹的旋律,没有其他伴奏,轻轻的、淡淡的、静静淌入心间的浅唱,在这林子里越传越远。   是她在轻哼,那么小声,像是一支哀婉的歌,却奇怪得叫人灵魂战栗。      “当圣女的鲜血揭开神启,   铁笔以真实之名刻记。   用赤足丈量冰原,   将双手捧起黑沙。   在未燃尽的烈火中尽情歌舞吧,   折断翅膀,绞碎希望,   灵魂在沸腾着、尖叫着化为灰烬。      诗人终于闭上眼吟唱:   火焰啊……”      少女浅浅地笑,恬淡无辜得就如若五百年前那身着金边素袍、坐在祭台上的圣女,从来不言不语,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直到遇到了后世被称为恶魔的名为帕契的男人,那时候他还是帕奇最优秀的圣祭司——她终于走下祭台,还曾与他一同抱养亲戚家的孩子,留下了所谓的子嗣。   也是她以圣女鲜血浇灌封印,放出他想要的精灵之火,与他一起将五百年一次的通灵王大赛毁的干净,完全不顾所谓的身份地位所代表职责。为此她那具人类的身体再一次力竭而亡,最终也没来得及想起自己是谁。   千年了。   只要他想要的东西,她都会想尽办法交给他,不管她是否记得自己是谁。   只要他想要,毕竟……      “火焰啊,诞生了新王,覆灭了世界。”   天空破晓,在少女所望的远方,她静静等待的少年于逐渐暗淡的光柱中浑身浴血,四周燃起了金红色的火焰。   水平线渐渐褪去,崩溃的世界眨眼间恢复了往日的正常运转,人与人相拥着喜极而泣。   这一刻,世上所有的生灵都感觉到了这苍穹之下、双脚所站立的大地在轻轻浅浅地、有条不紊地呼吸着,和他们每一个生命一样。      只要他想要,她都要给他,都愿陪他去做。   毕竟,她从来不遵守规则。      少女坐在树顶笑的淡漠、无情,又奇异地……温柔深情。      “吾王将醒。”   作者有话要说: 零璃三观已碎。   一切为了吾王。 ※、  章零六 世界尽头之花      〖跳脱三千世界、看破尘世规则,却甘愿画地为牢。〗      天青月明,东半球刚刚破晓,西半球夜幕降临。   风起了。      白墙黑瓦的院子里,佝偻着背的老爷爷敲了敲自己的长烟斗在听着什么。好一会儿,他捻着自己的胡子竟然望着破晓的天毫无理由地笑了起来。   “老头子,笑什么呢?”一丝不苟地绑着头发的老婆婆泡了一壶茶,她的手很稳,尽管满手的老年斑,却丝毫不给人苍老的感觉——她握着茶壶的手所用的力道太精准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老爷爷摇了摇头,“老婆子,好久没给你拉二胡了吧,今儿个给你演奏一曲。”   “你倒是高兴。”老婆婆睨了老爷爷一眼,皱巴巴的面容尽在晨曦中显出一种奇异的年轻姿态来。   “是高兴啊。”老爷爷感慨道。   他手中的长烟斗吐出的烟袅袅升起,渐渐地竟化作一把黑沉黑沉、好些念头的二胡,琴弓往上一架,琴弦扯出了一个长长的音节,那是曲子的开头,缓慢而缠绵——老爷爷笑了起来,望了老婆婆一眼——弦音突变,跳脱而流畅地滑入,妙不可言。      墙外逃难似的人们早已停下了脚步,他们相互观望,面上满是迟疑。   仿佛是同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个声音这般传达给他们的讯息:结束了,灾难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所有人还是闹哄哄地拥挤在一起,可是没有人相互推挤,他们静静地站着,用身体、用血液、用骨髓、用灵魂——接受这个讯息。   这个讯息来自脚下所踏的大地,来自柔软而清凉的微风,来自树叶、泥土、尘埃,谁也说不出这个声音是怎样的,但是他们就是知道,每一个凡人都知道,恍如神启,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涌进他们灵魂里,抚平了他们所有的不安与恐惧,让他们忍不住落泪。无论他们曾经是否是神灵的信仰者,这一秒都如最虔诚的信徒发自内心地感谢着。   几乎是一刹那的事,人群里爆发了雷鸣般的哭声,还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悦笑声。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的冲动让他们相互拥抱着,大叫着,喜极而泣,哪怕身旁的都是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人人摩肩接踵,高楼倒落,桥梁坍塌,汽车爆炸,城市毁于一旦,动物四处慌乱游走。   世界那么平静,而远处未燃尽的火焰和毁坏的电线证明一切并非幻境。   灾难结束了,人类得救了,世间生灵都得救了。   而那个院子隐隐飘出的二胡声仿佛成了他们此刻所爆发的情绪最好的配乐。      “老头子,这世上能人辈出啊。”老婆婆笑吟吟地望着茶杯里轻轻摇晃的茶水,眉目慈祥。   老爷爷闭着眼,拉着二胡,沉醉其中。   “……”老婆婆摇了摇头,也闭上了眼。      和老爷爷和老婆婆一样,还有无数的通灵人都在等待。   在所有人类为灾难的突然停止喜极而泣,相互拥抱时,所有拥有灵能力的人无论是通灵者还是妖魔鬼怪都静静地望着天际。用他们的灵魂,他们可以看见守护这个世界的全知全能的伟大精灵所显现的表象光柱。   而这一刻,他们的圣灵魂——伟大精灵的光芒正在肉眼可见地变得暗淡。   它从未如此暗淡。      曾经璀璨夺目,让人心生向往的光芒此刻仿佛力竭,渐渐褪去。   世界壁障的漏洞随着四散而去的金光在这个日升日落的平常日子里无声无息地被修复。      而飘浮在光柱中的少年随着暗淡的光芒终于显露出来。   那是拥有全知全能的伟大精灵的——新王吗?   所有通灵人都在心底暗自揣测着,是这个少年拯救了世界吗?是这个少年成为了通灵王吗?就是这个少年……这个站立在金红色火焰中的少年,看不出有什么与他们不同的地方,更不用说有什么独特到应该被崇尚、被推举、被选而为王。   他们细细打量着他,那是如玉般的面容、削瘦的身形,在圣光之中,浑身浴血。      终于少年睁开了双眸。      全世界的通灵人都一下睁开了眼,他们灵魂的双眼感受到了某种刺眼的东西,令他们无法探究、无法直视。   他们心神大震,惊骇不已。   而他们的脑海里一次次的闪过……一双黑沉至极的眸子。      麻仓好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就在小山田万太的面前。   奇怪的是,他竟然在落地的时候极不符合常理地踉跄了一步。他跨前一步,稳住了身体,微微蹙着眉头盯着自己的手掌,面露沉思。   小山田万太第一次这么清晰地从麻仓好的脸上看出他的情绪来。   这太明显了,麻仓好竟然表现出了困惑的神情来。      “……”麻仓好稍稍握紧了右手,又马上松开。   他的掌间燃起了金红色的火焰——极为微弱的火苗,在风中轻轻摇曳了两秒,“啪”地一下就熄灭了。   麻仓好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就和这个世界一样沉静。   在小山田万太的迟疑中,麻仓好望了过来,黑眸仿佛缭绕着雾气,又如一潭深水瞧不出底细,“呵呵呵……”他突然笑了。   小山田万太本能地觉得麻仓好此刻的笑容让人害怕。   从缓缓的、低沉的笑渐渐转为大笑,他的眼眸沉着碎光,叫小山田万太无端地觉得可怕和危险,还没反应过来,小山田万太已经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麻仓好的样子和先前平静交谈、面露嘲讽的少年截然不同,也不太像是获得了庞大力量从而为王的样子……此刻的麻仓好,一身的杀气。   “伟大精灵……”麻仓好缓缓地说。   每个音节都挤压酝酿着某种冷硬的情绪,如若要将其绞碎焚烧。   小山田万太此刻只觉得自己如若暴风雨的夜里飘摇在海洋上的小船,而且还是最破烂的那种小船,只要麻仓好一个眼神,他就能灰飞烟灭。   但是他有一种奇特的直觉……   麻仓好突然安静下来了,微微垂着头站在那里,身上还有这未干的血液。小山田万太亲眼看着他承受了怎样可怕的痛苦去接受来自伟大精灵的力量,而从光柱中落下的少年在月色下剪影竟脆弱地如若气泡。   可是,如今的麻仓好……   小山田万太莫名地这般觉得,连自己都不可置信,怀疑自己是疯了。   他仿佛失去了一身的力量,比谁都要平凡。   而麻仓好安静的神色中隐隐透露出他被伟大精灵所欺骗,燃烧了一身的力量,与全知全能的精灵王一起换来了世界壁障的修复——换来了,世界的安宁。   他掩去了所有出离的怒火,却比起平日的张狂更显出几分寂静来。      一双手毫无预兆地从麻仓好的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少女娇俏地笑着,柔软的声线浅浅淡淡地撞进心扉里。   “……”麻仓好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小山田万太惊悚地意识到少女是凭空出现的。   就像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一般,她就这么魔法般的出现了。   他半天才辨认出那一头白发和身量都高了许多的少女是零璃——准确的说,除了零璃,他还没见过有哪个女孩子能够这样不顾场合、肆无忌惮地和麻仓好开玩笑。   尤其是,谁都看得出麻仓好现在出于盛怒之中。      “哎?傻了?”零璃眨了眨眼,歪着脑袋没等到麻仓好的反应。   “……璃。”麻仓好的声线与往常一样温润如玉。   只是眨眼间,他又是那个精致温和、易以吸引人注目,也易给人好感的少年。   “猜对啦!”零璃满脸开怀笑意地松开手,蹦到了麻仓好的身前,“有没有想我呀。”   “……”麻仓好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在她扁嘴抱怨之前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身上未干的鲜血染得她的素袍暗红暗红的。   零璃伸出手指轻轻一抖,灰色的披风裹在他身上,“疼不疼?”她小声地问。   麻仓好弯起眼笑,眉目柔软,“还好。”   “又胡说。”零璃用手指轻轻擦了擦他身上的血迹。   她早就在大洋彼端就看到了,在伟大精灵的表象光柱中,他的肌理被可怕的力量冲击崩坏、洗刷又重生,鲜血犹若无穷无尽地流淌着,被火焰灼烧干涸。麻仓好微微蹙着眉头,唇角的弧度并没有掩去他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若那是为了走上王座,满路荆棘其实并不可怕,也丝毫不会感到痛苦。   只是……      他的眸光变得格外暗沉冷冽。   麻仓好稍稍抬起眼,那其中是对渐渐暗淡、消失的伟大精灵的无穷杀意。   若是这就是五百年一次通灵王大赛以及救世主的真相——只留下后世传说,分明已经几乎成神却消失于人间的那些通灵王……究竟去了哪里?全知全能的伟大精灵并没有形体,如果它所代表的意志只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通灵王只是精灵王出于借用力量以及作为修复世界壁障的媒介。   他盯着自己的手。   麻仓好比谁都了解自己的状况,也从小山田万太眼中看出了他的猜测。他的这双手曾经操控五行、掌阴阳之术、触碰熔浆、捕捉世间一切生灵的声音,甚至驱使着五大精灵之一的精灵之火,而如今它只是一双普通人的手。   普普通通,就连肉体的力量都孱弱到了极致。   伟大精灵……   他一身的力量都已经在圣灵魂的洗礼下、在火焰中,以他并不知晓的方式燃烧殆尽。      麻仓好的脑海里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五百年一次的通灵王大赛不是为了诞生伟大的新王,为了世界的再生,就像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攥紧了手指,却注意到指缝间出现的几根白发。   这不是人体苍老而花白的头发,而是本就如此的纯粹白色。      麻仓好的手指捻起她背后的白色发丝,这样纯粹的白色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璃,你想起自己是谁了吗?”   “……”零璃没说话。   麻仓好按住她的脑袋,“好像长高了些,我就说你千年前没那么矮,嗯,虽然现在也不高。”   “你千年前也没这么矮。”零璃立马还嘴说。   不管她长多高,千年前的麻仓叶王都能够轻松地将她抱起来。   “……”麻仓好挑了挑眉梢,“你还是比我矮。”   零璃半天才意识到,虽然她长高了,但是麻仓好也同样因为圣灵魂的洗礼,重生肌理、拔高骨骼——还是比她高。“啊啊啊,作弊啊作弊!”零璃鼓着脸撒小性子,“我不是应该和你一样高了吗!”   “瞎说。”麻仓好啪的拍了一下她的额头,“就算我没长高你也比我矮,小矮子。”   他瞧着她满脸“好像是哦,不对我才不是小矮子”的抑郁,不由得失笑。   那些阴霾被她须臾间扫的干干净净。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撩开她的白发,心情格外的平静,那一身能割裂空气的杀气都被抚平。麻仓好沉静地望进了碎发下遮掩的眸子里,忍不住怔了怔神,“璃?”   零璃微微扬着脸,她感受到了某种猝然飙升的杀意。   那杀意竟让她想起夏日里盛梅子汤的白瓷碗,而碎冰在轻巧地敲在碗壁上发出哐当的脆响,纯粹,还有些诱人。于是她的眸子弯得如若漂亮的月牙儿,完全不看现在是什么状况,不着边际地就开口说:“影,我想喝梅子汤。”   “你会做?”麻仓好流畅地跟上了她的思路。   “不会。”零璃诚实地说。   “那哪里可以买?”麻仓好顺着她的话继续问。   “不知道。”零璃的坦诚迎来了麻仓好的又一下手背闷击。   零璃笑吟吟地抱住麻仓好的手臂,对他那一刹那的杀气恍若未觉,“肯定会有的。”她的笑靥明媚如花儿,极为任性地说,“不管,我要吃。”   小山田万太隐隐看到藏在零璃额前碎发下面的那双眼眸。   天旋地转,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甚至到陷入昏迷的前一秒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璃,你是谁?”他温温和和的声线里听不出探究的意味。麻仓好扫过昏迷不醒的小山田万太,他知道小山田万太以人类之眸直视了不能看的东西,而过去心中的那些猜测正在慢慢成型,呈现在如今的他面前。   “我是璃啊。”零璃狡猾地说。   “……”      风轻轻地拂过大洋彼岸的高山丛林,在冰雪覆盖的地方,常年无人经过。   年轻的声音这样怀着好奇询问起关于那位在树尖往前跨了一步就消失不见的少女,“她是谁呀?”   “我不知道。”老树妖轻轻叹息。   “可是您说到她的身份了。”   “是啊,我也听到了。”所有的树都争先恐后地说着。   良久,老树妖才望着越发明亮的天空轻声开口:“这世上存在一个传说。”   “对您来说也是传说吗?”   “我才活了五千年,更早之前的,自然就是传说了。”   天色明丽,颜色浅淡,寂静得如若刚刚被洗刷过的镜子,映照着世界,用沉默讲述着一个不被记录、也没有人听过的古老传说。   老树妖给零璃讲股宗的故事时曾经想起的那个传说。   一些活了很久的老妖怪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听闻的那个传说。      漫长的沉默。   久到一滴水从长了青苔的石头上落下、风灌过树叶、一端世界初生的日光穿破厚厚的云层、而另一端的夜色里布满的星辰开始璀璨耀眼……麻仓好才抬手捂住零璃的面颊,黑沉的眸底浅浅地晕开了某种奇异的柔软,“只是璃?”   这清丽的面容上有一双点染万世芳华的白眸,明净深邃却不入尘世。   这是一双不应存在于世间的眼眸,哪怕只是眼波流转都能化为放肆的睥睨来。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两个声音从天穹之外而来。   “你与这个世界有三世的轮回。”   “你在用你的规则束缚我吗?这世上可没有能束缚我的规则牢笼。”   “你不信?总有一天,你会甘愿画地为牢。”      不需要她动用她那一身无名的力量,只要看到这双眼睛……   麻仓好知道那一瞬间他心中腾升的莫名杀意。   在他看到她的眼睛的时候,对她的猜测、对无名力量的猜想都自然而然地通向了一个可怕的、无可置疑答案——这双眼睛,代表着无拘无束,意味着自在逍遥,它是这个灵魂的真相,无法被占有、掠夺,因为它不允许时间存在关住她的牢笼。   她,来自世界之外,跳脱世间的规则之外。   “只是璃呀。”零璃柔软地笑笑说,唇角的弧度看起来像极了乖巧温软的小动物。   然而却掩不住白眸所描绘的一个玲珑别致的“破”。   那仿佛是在宣告这个世界她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他。   他有了无可抑制的杀意。   麻仓好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深处,仿佛牢牢揪住了她的灵魂,也瞧见了淡漠无情的眸光深处一如既往的东西。   不需要一身力量去掌控,不用求世间规则去束缚。      “梅子汤在哪里买?”他牵着她往外走。   “中国或许有吧,我猜?”她用食指敲着自己的下巴。   “……考不考虑换一样?牛奶怎么样?”   “甜的吗?”   “你可以加四勺糖。”      那是盛开在世界尽头的花朵,跳脱三千世界之外,琉璃一般美丽。   嗯,只属于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愿盛开成一朵花,一生一榭,在你的牢笼里。 ☆、  章零七 眼眸深处的你 〖若是至死不渝形容的是爱情,那形影不离一定是形容他们的爱情。〗      辽阔的大地上一望无际。   触目所及的是青绿色的一大片麦田,每当风刮起的时候,就像是一条条柔软的海浪线,在懒散的金色阳光下显出深深浅浅的绿色,格外美丽独特。   一辆破旧的蓝色拖拉机停在麦田边上,引擎并没有熄灭,发出古怪的突突声。     “你好?”一个声音叫道。   “……”在拖拉机下躺着一个人,只露出了半截身体,正咔擦咔擦的用扳手在弄什么。   “你好——!”声音稍微大声了些。   修理拖拉机的男人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探出了他一张满是机油和汗液的脸,“啊——什么?”他将头上戴着的草帽抬得高了些,整个人都呆住了。   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少女,大概是因为逆着光,所以看不清面容。但是女孩白白净净的,穿着一条水蓝色的吊带连衣裙,也带着一个防晒的宽边大草帽,正笑吟吟地望着他,“你知道哪里的镇子上卖好喝的牛奶吗?要特别好喝的那种牛奶。”风一吹,将少女身后长长的白发揉乱扬起。   满脸胡渣的男人傻傻地揉了一把眼,手指指向了一个方向,“……那……那个——”   “那个方向吗?”少女也随着所指的方向望去。   金灿灿的阳光下只有一大片麦田,远方是否有城镇并不能被知晓。   然而少女却点了点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好的,谢谢。”少女愉快地转过身。   在风中,水蓝色的裙摆上每一条褶子都软进人的心里面去。   “对了,”她又转回身来,从她身上背着的斜挎布包里摸出了一瓶水,递给了修车的男人,“手上沾了机油的话,是不能揉眼睛的。还有,这个是谢礼。”      不远处,站在树下、高扎着马尾的少年双臂环胸靠在树干上,微微垂着眸子,无论近看远看都像是一副美得不可思议的画。   “既然来了,又何必躲着。”麻仓好莫名其妙地开口说了一句。   风撩过他的发丝与干净的白衬衫,他微微偏头,恍若从精致的画里走了出来。   “……”没有人回答他。   麻仓好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蹦蹦跳跳跑去问路的零璃身上,“我早就告诉过你,没有人能够阻止她的意愿。”他淡然地说,语气里依旧是那般的笃定自信,这件事,无论他是否拥有力量都不改他的深信,只有这件事,“妖姬,就算是一直跟着她的你也不能够。”   须臾,树上显出了雪白短发少年清瘦的身形。   “我从不改变我王的意愿。”妖姬似嘲似讽地还口,口吻中的庄重却并非说笑。   “……”麻仓好沉默了几秒。   他的视线从零璃那压在草帽下的白发移动到那条水蓝色的吊带连衣裙,“你跟着她很久了。”麻仓好说,“她活了多久了?”   “……比我久。”妖姬蹲在树上,蛮久才回答。   比他要久太多了,他只是一只雪狐,化作人形才不过一千年,那些形成灵识之前的时间都已经长久到根本记不清了——而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是这样的少女,有着谁也不知道怎么拥有的力量,有着谁也不知道的最初过往,有着一头仿佛不存在于世间的纯粹白发和一双看破世间万物和一切规则白眸。   “看来你知道的也并不比我多多少。”麻仓好低声笑。   “比你多多了!”妖姬瞬间炸毛。   麻仓好挑起眉梢,“哦?是吗?”他的口吻里是全然的怀疑,叫人跳脚。   尽管失去了力量,再也没有能与妖姬对敌的能力,他也丝毫没有改变自己张狂的行事作风。   “至少比你龟缩在这一方世界区区千年所知道的多得多,至少我陪她走过的岁月要比你想象的长得多,你知道她是在怎样的战争里存活下来的吗?你知道她与多少敌手战斗过吗?你知道她曾经陷入多少困境吗?才活了三世的你,知道真正的永生吗?这个世界之外的世界远比你们能想到的更大。”妖姬忍不住嘲讽道,“说到底,你不过是个……”他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就闭了口。   妖姬震惊地盯着麻仓好。   麻仓好正仰着头望着树上因为被激怒而滔滔不尽的妖姬,那精致的面容上一双黑眸沉静得可怕,丝毫不因为妖姬那些话而心生不快。   “怎么……可能。”妖姬喃喃自语,仿佛失了神。   他刷的从树上跳了下来,紧紧盯着麻仓好的黑眸,“怎么可能呢……”   妖姬扭过头看了一眼笑吟吟地和修拖拉机的男人道别的零璃,面容上尽是粲然的笑意,任谁也不会发现那笑容里是如何肆意的张扬与冷漠,他耳旁似乎又响起少女浅淡的声线,带着吸引致命的、吸引灵魂的魔力。      “你说,他会不会不喜欢永生呢。”      面对失去了力量,对他来说丝毫没有威胁之力的麻仓好,妖姬竟然向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消失在麻仓好面前。   而乱糟糟的头发下那双猩红色的眸子里留下的讯息意味不明。   “……”麻仓好微微偏头,脸上闪过一瞬的若有所思,对于妖姬这样出其不意的到来又不打招呼的离去毫不在意。   一只小鸟在树上蹦蹦跳跳,歪过脑袋对上了麻仓好沉思的双眸。   它冲麻仓好友好地叫了叫,才扑腾着翅膀飞走。      在离非常遥远的一个灾后城市里,妖姬一拳击打在早就坍塌的高楼石壁之上,只听“轰”的一声,钢筋皆断,灰尘四起。   四周的人惊悚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中间的雪发少年。   他真的是眨眼间变出来的——简直就像魔术,大变活人。   “……”妖姬的眸子环顾四周,瞧见了一个黑发金眸、面容木讷的小女孩,以及围着她的人类——不,这不是人类,人类哪有这样眼白为黑、瞳孔为红的——他突然双手抱拳捏了捏关节低声笑了起来,“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女孩……正好心情不太好。”   话音刚落,妖姬单手摁碎了一个大叔手臂,另一手掐住一个矮小男人的脖子,将其按在墙上,速度快的惊人。   那个小女孩的金眸抬了起来。   “你……”妖姬停下来再次说话的时候,除了那个小女孩,其他人都倒在血泊里,半晌没有动静,只有那微弱的呼吸证明他们还是活着的。妖姬偏了偏头,“看起来有点眼熟。”他打量着她,扫过她破烂的棉布裙,然后是她柔软的黑发,以及只有一只的空洞金眸。   “……你是那个人类要献祭于我的人类女孩。”妖姬没有理会她的沉默,自己想了起来,“那个人类呢?”   “……死了。”女孩沙哑地说,神色平静,“他们吃了。”     “被自己制造的实验种吃了?”妖姬蹲在一个大汉边上,他已经想起了这些看起来是人类却有着奇怪再生能力的生物是什么了。   大约四五十年前,闯入他的世界的那个人类经过活体实验,将灵介质植入普通人类的器官,加以巫力融合制造的食人生物。这种食人生物估计是这世上最喜欢异世的那些灵介质怪物的生物了,毕竟他们能感受到同样的力量,并从那些怪物身上得到比食用人类的肉更多的饱腹感。   他似乎记得上一次麻仓好带进来的那群人中就有一个少年是这种生物。   妖姬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把乱糟糟的白发揉的更乱。   什么灵介质,只不过是他千年来外放的妖力与封印碰撞产生的异变物。千年前,他化形之后发现零璃死去而暴怒差点毁了世界,结果被零璃以灵魂之体封印在另一个世界里千年之久——千年来他一直试图破开封印,才会引得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次元壁相撞,产生世界壁障的漏洞。   他没逃出去,一个自称道延的男人却闯了进来。   妖姬记得那个男人还把他当神一样供着,甚至说要给他献祭从而求他的帮助。   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妖姬又想到了零璃,纠结得几乎快要伸手拔狐狸毛了。   他在看见麻仓好的眼睛的时候就想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失去力量的普通人类怎么可能拥有那样的眼。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对他至高无上的殿下无可奈何。   麻仓好说得对,他不可能阻挠零璃的任何意愿。   妖姬歪过头望着那个安安静静的女孩,在那只璀璨却空洞的眼眸下,突然想说什么,“你有重要的人吗?”他如此问道。   “……”女孩没说话,只是眸光微闪。   “我是说……”妖姬低下声音去,“你要去哪?我送你。”他最终还是转开了话题。   风中传来铃铛响起来的声音。   “殿下的包里也有一个你这样的铃铛。”妖姬怔了怔神,盯着女孩头发上系着的铃铛说,“不过好像是那个人类的实验品都有的东西。”用来实验监控以及心神掌控——这句话妖姬并没有说出来,尽管现在这铃铛没有用了。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想伸手拍拍这个小女孩的脑袋。   从他出生以来第一次,他不由自主地动用了狐妖的魅惑,看到了女孩的内心深处。   妖姬伸出他苍白得可以看到血管的手,真的去揉了一下小女孩柔软的黑发——他看到在香格里拉的雪山之上,她一步一步地跟着另一个女孩;他看到是她窃取了道家大量的僵尸,也是她一开始收到指令攻击了总是笑容面满的另一个女孩;他看到在某个夜晚她跟踪离去的女孩,结果被少年的眼神吓得不能动弹;他看到她两年来都被迫告知那个男人所有的位置;他看到那个男人以她为威胁逃离了麻仓叶那群人却最终被喰种所食……她背弃了她真正的信仰,如今,也无所归去。   “其实她知道的,你是谁,也知道你做了什么。”妖姬莫名其妙地说。   闻言,女孩仿佛受到了某种触动,金眸底第一次映出了妖姬。   “一直都知道。”妖姬认真地说,从未这么认真。      他想起那一天问零璃,怎么才算不一样?   零璃指着自己的心口说,这里知道。   比千年更久的时间里都没有遇见,但是遇见的那一刻就会知道的。      “还有,你叫什么?”   “……星恋。”女孩沙哑的声音好像比世间任何一种音符都要动听。   “妖姬。”他说,薄薄的唇瓣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微笑,苍白病态的肌肤竟显得他妖异如若一支蓝玫瑰,又如若温柔迷人的妖精。   这一刻,他对零璃所有的选择都释然了。      “好像是突然就知道自己等了那么久要等的人是谁了。”   “之前那样漫长的等待着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自己在等待,可是遇见以后这一千年便觉得过去真的在等待着他出现,等待了那么久……”   “那么久啊,那么久。”      “影?”零璃的手在麻仓好面前晃了晃,“在看什么?”   “问到路了?”麻仓好并没有回答零璃的问题,反倒是问起她来。   “当然。”零璃欢快地用手指在面颊边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满脸求夸奖的神情,“不过有一点远,步行的话可能要走到晚上了。”马上她又颓然地说,“啊,美国好大啊,不想走了。”她蹲下了身,将自己的草帽抱在怀里满脸不高兴。   麻仓好伸手将她的头发压在耳后,“所以你还是坚持要喝牛奶?”   “明明是你建议的。”零璃鼓着脸说,像个不懂事的娇气小女孩儿。   他们从星之圣地走出来就在一片广袤的沙漠上,费了好长时间才走到一座因为灾难而坍塌的城市里,高楼坠毁,四处都是灾难现场,除了换了一身衣服,他们别无所获,更别说零璃想要喝的牛奶了。   无可奈何之下,他们继续前行。   有趣的是,虽然灾难让城市尽数坍塌,那些乡村小镇子却依旧格外安宁地存留着,就和那些屹立不倒的大树、漫山遍野的娇花一起在这片镜子般明净的天空下等待着灾难结束后人们的归来。   麻仓好直接在她边上坐下了,单手托着腮,任由着零璃撒小性子。   “……”零璃偷瞄麻仓好,扁着嘴一脸你都不哄哄我的无辜委屈。   “嗯?”麻仓好意味不明地挑起眉梢。   零璃立即摇了摇头,笑靥如花。     金灿灿的日光从树叶间落下光斑来,随着摇晃的树叶懒懒散散地挪动着位置。   风里倏尔传来几声鸟鸣,算不上特别悦耳,但是让人心情放松。   “你不打算告诉我你是谁?”麻仓好看着零璃已经开始玩起了他的手指,才出声问道。他背靠着树,在这样的午后听零璃愉快地低声浅哼不知名的曲调,能扫去世上所有的困扰烦忧,也能挥走心底所有的阴霾愤怒。   零璃用指尖抚过麻仓好掌心的纹路,似乎有些出神地望着地上的光斑。   麻仓好稍稍松开手指,任由她将纤长的手指纷纷挤进指缝里,十指相扣。他偏着脑袋,伸出另一只手敲了一下她的脑门,目光深沉。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零璃小声地说。   她的面颊映着光斑,有一种朦朦胧胧的魅力,仿佛在发着光。   她就像是个普通的人类。   可是,麻仓好却清楚,这根本已经不是一个人类了。   “那你活了多久了?”麻仓好不紧不慢地问着,他这一生、一世又一生将全部的耐心都交付给了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插科打诨、细小玩闹、浑水摸鱼的女孩,并不在意她总是未说尽的那些许多许多秘密,只是有时候想到了便问一问。   她不会对他说谎的。   麻仓好失去了一切力量,包括灵视,自然无法再听到她心底的想法,但他依旧对这件事绝不怀疑。   不过恐怕那些事就连零璃自己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所以她在等,等着麻仓好来探知。   “……”零璃板起自己的手指,歪着头细想了一会,“算不出来。”她皱着鼻子苦恼地说,仿佛这是世间最难的算术题。   太久了。   比千年更久、比万年更久……   久到她早就忘了原来活着还可以用时间来计算。   “……璃是人类吗?”麻仓好轻轻地揉着她头顶,手指的触感格外温暖。   “以前是。”零璃坦诚地说,这是和以往的沉默不同的答案。   “现在?”   “不知道是什么。”      他们沉默了很久。   “神?”麻仓好动了动唇,却终究没有这么问。   很早之前,麻仓好就对零璃的存在有了猜测和狐疑——他知道她不是人类,没有一个人类会像这个说自己是小怪物的女孩子一样空有面部表情,心中没有感情、没有欲望——人类是无法隔绝七情六欲的,哪怕是他。   这个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女孩,除了他的事,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她能欺骗一切,甚至她自己。   然而她却热爱着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喜爱着生命,温柔地对待着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   她不是人类,那么,是神吗?      麻仓好瞧着她的侧脸,风掠动的碎发下偶尔是世人无法看清的面目。   千年前,麻仓叶王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到在樱花树下泡茶、微笑、弹琴、跳舞、自始至终都等待着他的那个白发少女了。他未能如约的魔障束缚了他的灵魂整整千年,即便他五百年一次转世,即便麻仓好已经不再是麻仓叶王,也未能逃脱这样的魔障。   他要将世界拖入地狱,他踏上了这条路,有了五百年一次的转生。   五百年前,他名为帕契。   为了得到伟大精灵,他刻意借机走近了那个传闻中总是在祭台上不言不语、难有人得以靠近的圣女。直到她用鲜血打开了枷锁,被执念所惑的麻仓叶王才意识到这个与他安宁度过短短数十日的圣女正是千年前的麻仓落。他甚至没有好好看一看她那一世的面容。   她全然的信任并非他的谋算,只是因为她是她而已。   那一日,他却只能看着她为了实现他的愿望,力竭而亡。   只因,他没能认出她来。     麻仓好曾对零璃说,记得还是不记得都无碍。   他曾想,她忘记了也是好的。   而后在地狱的五百年,成了他真正的煎熬,她的面容在血泊中渐渐模糊又清晰,彼岸的黑水映照着他的脸,在黑暗中盛开成悔意的鲜花。连他都无法相信她还在等着他,还会如约而至,他错过一次又一次。   千年……   千年来,他都能听到她一遍遍地对他说:切莫迟到了,叶王。      “……”麻仓好蓦然将她的脑袋按进了怀里,任由她笑眯眯地蹭了蹭,“世界之外是什么?”他像是在与她饭后闲聊,只是所聊的话题并不是一般人会谈起的东西。   她是神吗?   所以才能这样如约而至,所以才能忘记了一切还那般信任着他。   麻仓好一直都怀疑着她的身份,从五百年前祭台上的圣女死去的那刻开始,猜想却始终没有答案。直到他再一次遇见璃,麻仓好否定了这个答案。   “还是世界啊。”零璃在他的手掌心里比划,轻轻的,痒痒的,“广阔的世界。”   “世界很小的。”麻仓好笑着说。   “可是有很多很多世界啊,遵循着各自的轨道发展,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总觉得自己活着的世界是唯一的。”零璃做了个鬼脸,“好吧,还是有知道的。”   “怎么区分?”麻仓好继续问。   “……”零璃的眉头隆了起来,就像是个被问到物理题的文科生。   忍不住发笑的麻仓好用指尖将她的眉头抚平。   “世界上还存在着另一个麻仓好。”零璃这么说。   “……”麻仓好偏了偏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世界上有无数个你,因为有无数个和这个世界相似的世界,因为在每个时间节点的所遇不同、选择不同、思想不同而有了不同的轨迹,甚至衍生出新的你,相互并不干扰,如果要说的话,就是同位平行世界。”零璃绕口令一般地说着。   “所有的世界都和这个世界相似?”麻仓好看了一眼已经把自己绕晕的零璃,却精准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创/世者已死,化三千世界。”零璃果断地说。   “所以同时存在不一样的三千世界,比如和这个世界相互碰撞的那个世界。这些世界分别有它们的平行世界,是这样吗?”麻仓好已经能够理清所有脉络了。   倒是零璃自己因为不知道如何阐述而困扰地皱着脸。   “三千不是实数。”零璃强调说。   “我知道。”麻仓好笑了,半晌,风里传来他的低语,如若情人间的私语,“那么,存在另一个你吗?”   零璃轻轻摇了摇头,“存在的是过去人类的我,可是,都已经死了。”   不可能出现第二个她这样的灵魂。   也不可能出现第二个她这样的存在。   除了人类,其他的任何一种种族都不存在选择不同而衍生出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情况。在她脱离人类的范畴的那一刻起,世上所有的另一个她都死了——或许,正是她杀死了她们。   “那么……”麻仓好的声音如若化在温水中的糖,叫人心思柔软,“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为什么在千年前出现在雪地上?为什么与他相遇?为什么在轮回中一次次地来到他面前?他望着她,没有笑,却格外温柔。   “三千世界顶端上的家伙把我一脚踹下来的。”零璃笑嘻嘻地说。   “这句话可信度有多少?”麻仓好无奈地看着她。   “你猜?”零璃吐舌头扮鬼脸。   麻仓好握住她扣在他指缝间的手,“走吧,你不是想喝牛奶吗?”他牵起她,往之前打听到的镇子的方向走去。   “我可以加五勺糖吗?”   “你会蛀牙的。”   “胡说,我牙口那么好。”   ……   他们走了一整个下午,才终于在日落之前看到了人来人往的小镇子。   几个老汉正谈笑着往小酒馆走去,圆滚滚的中年妇女正在给家禽喂饲料,小孩子们举着风车在街上来回的跑动……镇子上平静又安宁,丝毫不像受过灾难的侵扰。   柔软的夕阳将靠在墙边的麻仓好剪出了好看的侧影。   “买瓶萤火虫吗,先生?”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叫住了麻仓好。   “……”麻仓好偏过头,想确定这不是去买牛奶的零璃又在和他开玩笑。她的古灵精怪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一般不都是问买朵花吗?   个头矮小的小女孩捧着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好几只萤火虫。   “买一瓶吧,在田野间放飞很美的。”小女孩扬着脸,露出了面颊上的几颗雀斑,不过这丝毫不掩她笑容的灿烂。   麻仓好怔了怔,在小女孩浅色的眼睛里看见了他自己。   澄澈、清晰、明亮。   他忍不住伸出手,结果小女孩直接笑容明媚地将装着萤火虫的瓶子塞进了麻仓好手里,错开的手指让他久久的出神。“先生你的眼睛好酷啊,今天最后一瓶萤火虫送你了!”小女孩惊叹地说着。   麻仓好奇怪地感受到一种温度,像是人世间有什么美好的东西从他的指尖传递进来,就像那个跑远的小女孩那双澄澈眸子里的真挚与美好。   这一瞬间,他意识到了什么。      “我以为你才是三千世界顶端上的。”来小镇的路上,麻仓好这么对零璃说着,目光示意她的那只左手。   他会怀疑她是神,是因为这只手;他会否定她是神,也是因为她的左手。   那无名的力量是破世间一切规则,以完白否定规则、破除规则、摧毁规则,将其回归到“无”——这就是她的力量,是超越常理的可能性。   “怎么会。”零璃龇牙,“王座可是最麻烦的牢笼,我可不要遵守这种规则。”   “你是从来都不遵守规则。”麻仓好说。   零璃努力睁大了眼睛纯良无辜地看着麻仓好。     王座是一座牢笼,规则是一座牢笼,她拒绝了王座,也拒绝了规则。   千年前,樱花树下的少女一遍遍地提醒:“切莫迟到了,叶王。”   五百年前,祭台上的圣女在血泊中轻声吟唱:“火焰啊,诞生了新王,覆灭了世界……,吾王将醒,世界新生。”   他一直没注意到,无人可以对视的白眸,他却可以看到灵魂深处;无人可以看清的力量,他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能看见。     圣灵魂设其骗局,燃烧了他的力量换来了世界的平安,而他在那一刻却以灵魂和苦厄为引如她的预言那般,在火焰中新生。   他早已为王,力量也从未消失。      镇子入口向外看,整个世界都是广阔无垠的。这里没有层峦翠障、群山起伏,只有一望无际的麦田和四面而来的风。   大老远握着一瓶牛奶跑回来的零璃一下子跳到他背上,“影,我回来啦。”那般自然。   麻仓好猝然轻笑出声。   在渐沉的夕阳金光下他的黑眸仿佛灼烧着澄澈又惊艳的火光,灼烫了世间所有生灵,蕴藏着让所有生灵心神大骇的力量。   “在想什么?”零璃迷惑地歪着头,用牛奶瓶子碰了碰他的脸。   从他们相遇那天开始,向来拒绝牢笼的她就已为他画地为牢、奉他为王。   他轻轻摇头,双臂轻松地托起了她往外走,牛奶瓶子贴在他的面颊上有些凉,但背后却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温暖,如若世间最极致的温柔,渐渐发烫,一直漫进灵魂深处。他轻松地背着她,仿佛背着整个世界那般,往天空一跃,无端出现的金红色火焰将他们卷席而去。     只愿生生世世、三千世界、海角天涯,形影不离。      “璃。”   “我在。”      THE END.   NOTHING IS ENDING.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